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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君不見 -【養妖記】《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13 AM     標題: 君不見 -【養妖記】《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5-11-18 07:18 PM 編輯

【書名】:養妖記

【作者】:君不見

【內容簡介】:

  歷史向,仙俠文,小幽默,小吐槽。圈地盤,養妖怪,補天地,終逍遙。

  因為修仙者過渡掠奪資源,讓整個世界已經陷入了崩潰的邊緣,就在此時——

  一名普通的二逼文藝青年穿越到了一個出身低微志向遠大嚴於律己寬於待人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鄉村貧寒少年身上……

  這位立志要當狀元的貧寒少年,立馬就變成了二逼青年歡樂多。

  好在,這位二逼青年也不是一無是處。

  故事要從一個小山村開始……

  ——尼瑪,老子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誰告訴我古代也要上山下鄉,秀才也要當村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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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15 AM

本帖最後由 笑傲乾坤 於 2015-3-25 02:18 PM 編輯

第一章:一覺醒來考秀才

  子柏風打了一個寒戰,醒了過來。

  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涼了一些。

  “暖氣停了?”他只記得自己實在是受不了高數老師的催眠,斗不過上下眼皮雙宿雙飛的期盼,終于讓人家兩口子鵲橋相會,共赴巫山了。

  這一番纏綿,就是天地變幻。

  “咦……我睡了很久?”胳膊發麻頭發蒙,一轉頭發現同桌也不在了,不是告訴他走之前一定要叫醒自己嗎?

“還有……這里是什麼地方?”眼前已經不是睡著之前的教室,朦朦朧朧的雙眼看不清楚,卻看到比之前的教室小了一些。

  伸個懶腰,左右晃晃脖子,骨節發出了啪啪的聲音,兩手交叉向前推了兩下,又晃晃腦袋,眼前才清晰起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寬闊的后背,穿著一身補丁摞補丁的布衣,看起來像是一個袍子。那人頭發粗短,不過腦袋上卻結了一個小球球一樣的東西,用一塊方巾包了起來,看起來頗為搞笑。

  再看看附近,大多也是類似的衣服,有新有舊,有的結發,有的未結。

  子柏風再打算看,卻發現自己的身上也是一件類似的袍子。

  白色的袍子,寬大的袍袖,可以把兩手都攏起來。

  然后他低下頭去,就看到自己身上果然也是這樣一件衣服。

  難道是不小心睡到了影視表演系的課堂上來了?

  子柏風頓時大囧,怎麼也沒人喊醒我?

  再左右看看,發現自己的桌子上擺著一張白紙,旁邊是筆墨硯臺,還有一方小紙,上方寫著一行似是而非的字跡:“一人二人,有心無心。”

  子柏風提起筆來,在自己掌心畫了三筆。上彎兩筆,下彎一筆,是一個笑瞇瞇的笑臉。

  看著那笑臉,子柏風也嘿嘿傻笑起來。

  突然聽到背后有人重重一咳,子柏風轉過頭去,就看到一個穿著打扮好像是老學究的老人正嚴肅地負手站在他背后。

  子柏風還笑瞇瞇地將手中的笑臉亮給人家看,打算賣個萌,誰知道那老學究卻是一抬手,一尺長,兩指寬的一個小木棍就打在了子柏風的腦袋上。

  木棍不長,打的也不重,敲在子柏風的腦袋上,卻是如同敲在了一個空葫蘆上,發出了“空”的一聲。

  這一棍子,就像是佛家所說的當頭棒喝,子柏風頓時哎喲一聲痛呼,腦袋一陣劇痛,就像是無數的小針一起扎入了他的腦袋里,而無數不屬于自己的記憶,也瞬間涌了出來。

  這是……怎麼了?

  “哼,藐視考官,該當何罪!”口中雖然說著罪,那老學究卻沒追究,而是背著兩手又向前走去了。

  子柏風打擺子一般顫抖了半晌,這才緩緩放下了抱在腦袋上的雙手,慢慢轉過頭來,坐正了。

  剛剛那涌入心中的記憶,和原本屬于他的記憶合二為一,卻讓他的腦袋更為糊涂了。

  眼下這一切,竟然不是假的,而是真的?自己竟然真的成了另外一個人?

  而眼下所在的地方,竟然是……院試的考場!

  所謂院試,那是古代科舉第一步,院試通過了,就成了秀才,算是有了功名,用現在的話說,那就是入了體制,成了公務員,從此敞開了一條上升的大道。

  而眼下自己,就在秀才的考場上。

  “還有一刻鐘時間。”那老學究站在最前面的講臺上,低頭看著下方的考生們,又看了看子柏風,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子柏風卻是想起來了,這位老學究是一位頗受尊敬的飽學之士,雖然未曾考取多大功名,卻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子柏風也沒少受他的指點。

  這位老學究對子柏風的點評是:“天生聰慧,過目不忘,刻苦進學,窮盡經書萬卷,奈何不知變通。”

  窮人家的孩子多是如此,受限于自身的見識短淺,只知道寒窗苦讀,把書上的知識奉為綸音佛語,卻不知道稍加變通。

  換句話說,就是一個書呆子。

  老學究剛剛見到子柏風的時候,就情不自禁地搖首頓足,這麼一個好苗子,不知道讓哪家的私塾先生活生生教成了一個只知道背書的機器。

  子柏風的“過目不忘”是有名的,擁有這樣過目不忘的本領,掃一眼便比得過別人一天苦讀,剩下的時間,完全可以用在思考和消化知識上,但是這位卻不,他是個書癡,不論是飽學大儒的書卷,還是三歲小兒的涂鴉,他都看,都背,都知曉。

  但是不知變通卻不是致命的缺點,能夠博覽群書,把別人的想法變成自己的想法,也總比一竅不通要好,考取秀才沒有絲毫問題。以子柏風那嚴謹古板的性子,到時候弄個文書工作,定然也能夠一輩子衣食無憂。

  但是這家伙,竟然從進入了考場之后,就一直在呼呼大睡,老學究悄悄推了兩下,也沒見他醒來,也只能放棄了。

  考場是個公平的地方,你自己放棄了機會,便只能再等一年之后了。

  其實以子柏風的性格,自然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呼呼大睡,他是被人下藥了。

  以前的子柏風自然是想不到這一層,但是現在的子柏風,卻是略略回憶一下,就想到了自己進入之前,請自己喝茶的那位同窗。

  子柏風左右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個斜吊眼的考生回過頭來,對著他笑了笑,又轉過身去,奮筆疾書。

  我去年買了個表!子柏風頓時大怒,就是這家伙,之前拉著自己東扯西扯,一副要和自己深交的樣子,幾個同窗都警告過他,不要和此人深交,他還說過別人“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這次卻可是吃了大苦頭了。

  子柏風雖然是不知變通,但有過目不忘的大殺器,那也是別人眼中的勁敵啊!

  我靠,不但害了彼子柏風,還害了此子柏風啊!

  冷靜!冷靜!

  這是在考場上!

  既來之則安之,彼子柏風性格淡定,而此子柏風沒有最淡定,只有更淡定。他低頭一看,那題紙上寫的定然就是這次考試的題目了。

  原來這就是科舉啊,嘿嘿,沒有什麼選擇填空,就一篇文章?

  若是你是害怕老子太厲害,擋了你的路,那老子就擋擋你的路來看看!

  那就看老子一篇文章定天下!

  若說考試經驗豐富,誰能比得過來世經歷過高考洗禮的大學生們?讀題解題答題這一套流程,早就已經爛熟于心,放到這陌生的環境里,自然也要拿出來大放異彩一番。

  一人二人,有心無心。只有簡單八個字。

  子柏風頓時想起了高考考場上“自命題目,自選角度,自選題材,詩歌除外,寫一篇八百字以上的文章”來。

  沒有太多的要求,開考之前老學究也沒說什麼,看來確實是要自選命題。

  這八個字可以從很多方面理解,那麼……如果科舉的話……

  子柏風想起了之前的一些傳言,此次院試是為考取秀才,也是為了選官,眼下亂象將起,群民暴亂,麻煩太多,現有的官員里又多是屍位素餐之輩,不夠用了,又要重新選拔一些底層的官員。

  一人二人,有心無心……嗯,就從單獨事件,,有心犯罪,無心過失方向來答題吧。

  正面,還是反面?這是個問題。從正面講容易和別人雷同,從反面講容易跑題。好吧,就走堂堂正正的正道,三觀端正是王道!

考慮好了命題,子柏風略一沉吟,信手拈起了旁邊的毛筆,筆懸紙上,一點一按,一行行蒼勁有力的字跡在紙上飛速蔓延開來。

  若說這位“彼子柏風”兄,還真是一位勤快的好小伙,不但飽覽群書,而且琴棋書畫無一不有所涉獵,琴棋雖然只是粗通,這書畫二字卻堪稱雙絕。只是老學究的評論是“其筆雖工,其意卻窄“。總而言之,又是“你雖然很好,但是……”的句式。

  而眼下這位“此子柏風”兄,雖然生性懶散,最愛胡思亂想,卻堪堪應了一個“變”字。一日三變,沒個長勁兒。

  那一篇文章,便如同瀑布倒懸,一氣呵成,思路之暢,不許點改分毫。

  三觀端正,立意卻新奇,結合當代法制精神,走的卻是駢儷句式,四四六六。

  有“有心為善,善便是善;無心為惡,惡即是惡。”的嚴苛,也有“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懲”的德治,整篇文章也應了一個變字。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寫了洋洋灑灑八百大字,六個字可以總結“當視情況而定”。

  這種左右逢源的小軟文那是相當得心應手,非黑即白的極端想法,太落伍了,現在要有辯證精神。

  寫完之后,再審視一遍,子柏風滿意地點點頭,這滿紙空話,讀起來酣暢淋漓,讓人若有所得,卻什麼也沒得到,這就是心靈雞湯啊!

  這一瓦罐美味雞湯,應當能夠灌得考官神魂顛倒,搖頭晃腦吧。

  子柏風滿意地嘿嘿笑了,恨不得再最后再加上一個笑臉符號,生生按住自己的胳膊,這才忍住了這沖動。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16 AM

第二章︰一篇文章定天下

    老學究不知道什麼時候靠了過來,在旁邊駐足,這洋洋灑灑的文章,用了不過十分鐘,距離一刻鐘,還有小五分鐘呢,足夠老學究看完了。

    誰知道老學究在旁邊站了片刻,卻是咳嗽了一聲,悄聲道︰“有錯字。”

    “我靠,簡體字滾粗!”子柏風連忙又添了幾筆,一頭冷汗。

    那老學究這才滿意點點頭,這下子這篇文章,才是真的一筆不能改了。

    子柏風得意地搖頭晃腦,把筆夾在了嘴唇上,左顧右盼。

    便如同記憶之中的考場。

    奮筆疾書者有之,皺眉沉思者有之,悔恨莫及者有之,興高采烈者有之,苦大仇深者有之,呼呼大睡的倒是沒有,之前有一個,現在起來了。

    看子柏風轉臉看,鄰桌一個書生抬手送了他一個大拇指,口型道︰“兄台厲害!”

    這是真厲害,在考場上一睡半晌,醒來之後就奮筆疾書,一氣呵成,但是這份心勁這份功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有的。

    那是當然,兄弟我有知識有文化,有頭腦有思想!對這位兄台的贊賞,子柏風就生受了。

    子柏風交了卷還笑眯眯的,袖著兩手就走,卻被人拍了拍肩膀︰“兄台,你忘記東西了!”

    子柏風這才知道,原來古代的考場,也是需要自帶筆墨的……

    等到子柏風收拾好了筆墨硯台,四周的人早就走了一空,子柏風邁著螃蟹步從里面走出來時,就看到老爹子堅靠著自己的扁擔木桶,站在人群後面,焦急地四下張望。

    小石頭坐在子堅的肩膀上,探著細細的脖頸晃著腦袋看著,看到子柏風從人群後面走出來,頓時叫起來︰“出來了!出來了!”

    “老爹!”子柏風揮了揮袖子,加快腳步,走向前去。

    老學究的那“空空”一棒,敲的子柏風記憶融合,對這個世界沒了陌生感,就像是從一個熟悉的城市到了另外一個熟悉的城市,從一家親人這里,到了另外一家親人那里。

    隔閡那是沒有的,新奇感倒是滿滿。

    當然,除了新奇感,還有疑惑。疑惑自己到底是怎麼來到了這方天地。

    抬頭,藍天朗朗,白雲悠悠,清風鼓蕩,吹拂著身上的衣袍,又被衣袍兜住,繞著身邊打著圈兒,帶著幾片葉子飛卷著向上升騰而去。

    低頭,青石鋪地,綠草探出,方口布鞋藏在衣袍之下,一身洗的很干淨的袍子,這就是所謂的青衿了吧。

    再抬頭,就是父親那充滿了期盼的眼神,連連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手到擒來!”子柏風得意地做了一個亮肌肉的動作,然後又看著自家老爹。

    子堅十四歲定親,十六歲娶親,隔年就當了子柏風的老爹,到現在也才不過是三十出頭。在子柏風的認識里,三十出頭正是男人似熟非熟的年齡,玩心剛剛退下去,有些已經成家立業了,有些卻還在胡亂晃蕩。

    眼前的這個男人,卻是已然一臉滄桑,就連鬢角都有了幾分白。子柏風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到底長什麼樣子,但看眼前的這個男人,其實和自己前世長的挺有父子像,中等身材,算不上強壯,卻也不是弱不禁風的樣子。他的額頭還沒有皺紋,但是眼角的魚尾卻深深勒進了鬢角,一笑起來,就像是孔雀綻開了華麗的尾巴。

    這就是自己老爹啊。

    子堅也在打量自家的兒子。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什麼不同,之前總是嚴肅的面龐似乎化開了,讓人總覺得他笑起來,純粹無比,那定然是打心眼里笑出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子堅也笑了起來,子柏風覺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他低下頭去,就看到小石頭在下面扯他的袍子,看到他低頭看過去,又連忙向後面縮了縮,道︰“哥,我手洗干淨了,沒摸髒你的衣服……”

    小石頭的臉肯定是好好洗過了,之前總是黑漆漆髒兮兮的小手小臉,現在也白白淨淨的,只是看子柏風的眼神,依然還是怯怯的,生怕子柏風呵斥他。

    子柏風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小石頭向後縮了縮,又抬頭,遞了一包包子過來。

    “哥……荷香居的大包子……”說著,吞了吞吐沫,又向後縮了縮。

    “你一定餓了,趕快吃吧。”子堅道,“我們買好了就一直在這里等,你可算出來了。”

    香噴噴的大包子,用荷葉包著,捧在小石頭的小手里,香氣撲鼻。

    “哥,我沒偷吃……”看到子柏風看著他,小石頭又低頭道。

    這個天不怕地不怕,每天漫山遍野亂跑,敢上山偷狼仔,下水逮大魚的小家伙,就只怕子柏風瞪眼楮。

    以前,子柏風總是喋喋不休地對小石頭講解讀書寫字的好處,然後逼著他學習,可小石頭的心卻不在上面,為了不學習,那是什麼都願意做。

    久而久之,小石頭就越害怕子柏風了,生怕被他數落。

    不過現在的子柏風,回憶起自己以往對小石頭的做法,卻覺得自己非常的過分。

    他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小石頭剃的青的頭皮,小石頭縮了縮脖子,把眼楮緊緊閉上,就像是一只受驚了的小雞一般。

    半晌才現,原來哥哥的大手正在自己的腦袋上摸來摸去,他睜開眼楮,從大手之下看著哥哥的臉,咧開了嘴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把手中的包子舉起來︰“哥哥,吃包子!”

    回答他的,卻是子柏風遽然放大的身影。

    “柏風!柏風!”子堅的呼叫聲,還有小石頭驚恐的哭叫聲在耳邊回蕩,卻又漸漸遠了。

    子柏風搖晃了兩下,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嗚嗚,哥哥……”小石頭的哭聲漸漸遠去,眼前似乎有光芒在流轉,子柏風覺得自己飄飛起來,然後穿過了一道長廊。

    這道長廊的左右兩邊,就像是兩道電影牆,正在顯示著自己過往的一切。

    一邊是一路波瀾不驚的小學、初中、高中、大學,而後在大學過著睡覺睡到自然醒,游戲玩到手抽筋,整天昏天黑地的大學生。

    一邊是從小命運多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而後又因為洪水逃難離家,最終輾轉在一個小山村定居下來,卻依舊貧苦,渴望著改變自己命運的貧家少年。

    這兩個記憶,就像是兩條平行線,永不交匯,延伸向無窮的遠方。

    子柏風抬起頭,除了這兩條光幕之外,還有無數的線,在黑色的天穹之上縱橫延伸,雖然看起來雜亂無章,卻沒有任何兩條線是相交的。

    那每條線,似乎都是一份不同的記憶。

    而只有這兩個子柏風的記憶,是彼此互相平行的,就像是兩個平行世界里的同一個人。

    突然,漆黑天穹猛然崩裂,就像是一個瓷器被摔成了無數碎片,每一個碎片都拖拽著數不盡的絲線,四散飛開。

    亂了,散了。

    卻有一個碎片帶著青色的幽光,向站在那里的子柏風飛了過來。子柏風抬頭望著,眼睜睜看著那碎片直直落入了子柏風的額頭眉心。

    就在那一瞬間,子柏風好像產生了強大的吸引力,那平行的兩道記憶,就像是被卷入了風扇里的絲帶,頓時糾纏在一起。

    子柏風明白,其實這並非是自己的記憶,而是那“碎片”的記憶,只因為它恰好經過了這兩個記憶之間的空隙,把兩個記憶攪在了一起,才讓自己成了現在的子柏風。而他根本就不在這里,這一切都只是通過他的想象力所還原的。

    因為被攪在一起的,不只是兩個子柏風的記憶,還有那青色的碎片。

    子柏風打了一個寒戰,眼前卻又變了。

    不再是無數的絲線,也不再是漫天的碎片,子柏風現自己身在一片青光之中。

    就像是天地未開,一片混沌,無天無地,只有青光閃耀。

    這是青色碎片里。

    天地一壺酒,那瓷片還沒掉下來,還在壺上,而他們便是酒。

    整個世界本是一片秩序井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世界碎裂,化作了無數的碎片,而其中一片碎片,就和自己結合在一起。

    而後,世界又是一變。

    清氣上升,化作了漫天的日月星辰與雲霞霧霽,濁氣下降,化作了厚土大地,而後天地漸漸演變,生出了花鳥蟲魚,人類作息,而後花鳥成妖,人類修仙,再然後,仙妖大戰,妖怪被屠戮一空,仙人們奪天地之造化,造天宮,建帝國,四柱神山之內,無所匹敵。正所謂盛極而衰,索求無度的仙人們窮奢極惡,天地靈氣漸漸淡薄,再無新的人成仙,能夠進行修行的人都已經少到了極點,帝王枯坐寶座,凡間民不聊生……

    一瞬間就是億萬年。

    然後子柏風就醒了。

    想要說話,嗓子卻如同粗砂紙一般,干燥鈍痛,四肢虛弱無力,就像是被一百頭大象碾壓過了一樣。

    “哥!哥!”小石頭的聲音傳來,“伯伯,哥哥他醒了!”

    然後子堅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柏風,喝點水!”

    一番折騰,足足半個時辰之後,子柏風才有力氣從床上坐起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20 AM

第三章︰一朝當官成村長

    仔細看去,不論是子堅還是小石頭,都憔悴了許多,特別是父親,雙眼都深深陷了進去。

    “柏風醒了?”外間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老學究大步走了進來,低頭看著子柏風。

    “老師。”子柏風連忙拱了拱手,對這位老人的尊敬,是刻入了“彼子柏風”的骨子里的,而“此子柏風”,卻多是怕了他的“戒尺”,生怕再敲一下,又敲出一份記憶來。

    “很好,很好!可惜,可惜啊!”看著子柏風,那老學究先是點點頭,又是搖搖頭,把子柏風晃得疑惑不已。

    “一篇文章定天下,柏風你的名頭已經傳出去了。”老學究看著子柏風,對自己的這位弟子很是滿意,往日看這位不懂變通,誰知道那一篇錦繡文章,立意新奇卻又滴水不漏,對眼下的狀況,分析的是絲絲入扣,端是一篇狀元文章。

    “你昏睡了這多日,好的差事卻都被人搶走了。”此次院試,即是考取秀才,又是為了選官,考試結束之後,不到三日便放了榜,子柏風儼然高居榜,本來已經內定了做府君的文書,但是他遲遲不醒,別人幾番經營,好的官職便都被人搶走了。

    這就是老學究所說的可惜了。

    “不過,有這份大才,無論何時都不會被埋沒,你此番去上任,雖然略顯清苦,卻閑適,恰好適合你繼續做學問,略作準備,再去參加會試、殿試,也並非奢望。”

    然後,子柏風就知道,自己這位院試頭名的案,竟然成了一位村正。

    此村正,乃是一村之正。

    四家一鄰,五鄰一保,五保一里,五里一鄉;一自然村為一村。城市內無村設坊,坊正和村正同級,都是沒有半點品級的芝麻大小官。

    而且村正雖然是由府君委派,但是各村里都有族老掌握實際大權,這所謂的村正,也和大學生村官差不了多少,半點權力也無的。

    事實上,之前的村正雖然是由府君指派,大多也只是順水推舟地讓村中自己選出,然後個印信就當是認命了。很多村子甚至都沒有村正,但由族老管理。

    但是這段時間,民眾的生活越困苦,各地騷亂不止,雖然都被壓了下來,卻也讓府君費神不已,所以他才會指派一些村正,就算是起不到什麼作用,關鍵時刻也能夠通風報信一番。

    子柏風醒來之後,便去了蒙城府,府君的新文書接待了他,拿出了一冊讓他來選。

    這位文書不是別人,便是那曾經親近于他,卻又在他的茶水之中下藥的斜吊眼。

    他也是有真才實學的,除了子柏風,便是他的分數最高,子柏風昏迷了,他就得了便宜,頂了子柏風的缺成了府君的文書。從這點上看,他這藥下的不冤,絕對是正經好時機,好手段,好心計。

    這文書,不是錄事,不管軍職;更不是主薄,沒有品級;從職能上看,更像是府君的私人秘書,可以說是位不高,卻權重,可以說是個含金量非常高的職位,若是能夠得到府君的信任,日後的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而這文書和村正比起來,更是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看著往日穩壓自己一頭的勁敵被自己一個小小花招耍了一把,變成了可憐的小村正,這位文書別提多開心了。

    “不如,你就去你自己的村子里當村正吧。”文書指點著名冊,道,“怎麼也算是衣錦還鄉了。”

    他這是在打臉了,堂堂院試第一的子柏風,到最後只當了一個村正,這回去豈非是被人恥笑的?

    誰知道子柏風只是點了點頭,道︰“那便去吧。”

    斜吊眼就愣住了,這被打臉的人實在是太配合了吧,莫非是覺得自己日後無望,所以在自己面前保持低姿態?

    卻不知道子柏風其實此時是充滿了期待的。

    子柏風覺得自己應當是做不來文書這種伺候人的活兒,反正都是沒品級的差使,當個文書和當個村正,其實沒啥差別。眼下只是院試而已,而這小小的官職,也只是院試的小彩頭,若是真正想要當官,接著考就是了。

    被老學究評為“一篇文章定天下”之後,子柏風的信心那是相當足。

    來日方長,還不知道到底如何呢。

    本來打算打臉的斜吊眼,反而被弄得有些郁悶,看子柏風哼著小曲,晃著八仙步走出去,心中卻又暗暗恨了起來。

    他本就是一個看不得別人好的性子,此時沒有讓子柏風不爽,他定然會不爽。

    看著吧,日後有你的好果子吃!

    在府君身邊,時常給你找點樂子,看你求不求饒!

    子柏風拿著斜吊眼給的文書,換取了一方印信,然後再在府里留下自己的私印,便算是正式成了認命的村正了。

    子柏風倒是沒想到自己身為一個小小的村正,竟然還有印信。拿著印信就在府里逛蕩起來。

    那些小說上寫的,這些縣令城守之類的都有那麼一兩個漂亮女兒,掌上明珠。每天養在深閨,不知天下疾苦,整天幻想著有風流才子把自己娶走,順帶著坑一下爹。

    若是能夠找到這樣一個專門坑親爹的府君小姐,那豈不是可以少奮斗十年?

    關鍵不在于少奮斗十年,關鍵是這種才子佳人的橋段,子柏風向往了很久了。

    子柏風可是好生盤算過了,這里男人只要有本事,那可是想要娶幾個老婆,就娶幾個老婆的……

    誰知道一路上都快要晃出府了,都沒看到有什麼漂亮少女,只看到有一個小胖球兒一般的小女孩,梳著一對羊角辮子,正在一處水塘邊捧著一個木娃娃痛哭。

    旁邊有一個青衣少女正在輕聲勸著,卻是怎麼也勸不好。

    “怎麼了?”子柏風問道,那青衣女子見是一個不認識的少年書生,只當是府里新來的職官,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皺眉道︰“是表小姐的木人……”

    子柏風看去,這位所謂表小姐的手中有那麼一個色彩斑斕的木雕娃娃,不過這娃娃已經被摔成了兩截,懶腰斷掉,而且斷茬還參差不齊,就算是想要粘起來也不行。

    “表小姐,莫哭,這個粘起來就好了。”青衣少女在旁邊勸導道,子柏風卻搖頭道︰“難,這木雕娃娃是粘不起來了,不如去買個新的。”

    既然是表小姐,那自然是不缺這點錢的。

    誰知道那表小姐卻哭得更大聲了。

    青衣少女嗔怪地瞪了子柏風一眼,道︰“這木人是高手匠人專門為表小姐刻的,眉目都是表小姐的樣子,又要到哪里找這樣一模一樣的來。”

    子柏風拿起了那斷了的木人,看了看,那表小姐淚眼朦朧地看過來,雖然胖了點,但卻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大眼楮,挺鼻梁,小嘴巴,就是不知道被喂了多少好吃的。

    “告訴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子柏風看這個小女孩,頓時想起了家里的小石頭。

    嗯,把這個小丫頭配給小石頭不錯……咦,我在想什麼?

    小女孩帶著哭腔道︰“我叫秋兒。”

    秋兒,這名字倒是不錯。

    子柏風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放心吧,這個不難,你去找塊木料來,哥哥我幫你重新刻一個。”

    “真的?”秋兒停止了哭泣,從齊劉海下面看著子柏風,子柏風點點頭,這有何難?就算是小石頭這般怕他,但小石頭玩的玩具,卻比這個好上十倍。

    他們子家祖傳的竹木瓦匠手藝,不論是竹編還是木刻,都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在逃難之時和定居之後,都是依靠那一手手藝吃飯的。不論是木雕小人還是泥娃娃都難不倒子柏風。

    那小女孩轉身跑掉了,青衣少女在後面追著,過了不多時,就看那小女孩抱著一塊樹根一般的木頭跑了過來,一把塞到了子柏風的手里。

    子柏風左右看了一眼,指著角落里站著的一名衛兵道︰“你去幫我借把匕來。”

    那青衣少女匆忙去了,不多時拿了一柄匕過來。

    子柏風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以三指捏住,雖然不如刻刀趁手,但是這里也沒啥可用的工具,他手中的匕不斷削刻,不多時,就有了大致的形體。然後再讓秋兒坐好了,拿著匕細細雕琢一番,一個活靈活現的胖球兒般的小女孩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這個可是我幫小石頭下的聘禮了。”子柏風心中嘿嘿一笑,遞給了秋兒。

    秋兒拿在手中,捧住左右看看,雖然沒有上漆,只是根木原色,但是整個木雕栩栩如生,眉目宛然。青衣少女笑道︰“公子好手藝。”

    “哪里哪里,吃飯手段而已。”子柏風道,看那木根還剩下一半,于是拿起來又雕刻起來。

    自家的那個小泥猴兒,子柏風別提多熟悉了,大腦袋,細脖子,瘦瘦的胳膊腿兒,總是咧著嘴笑,腦袋瓜子上剔的青青的,跟個小和尚一樣。大眼楮咕嚕咕嚕的,別提轉得多快了,頃刻間,一個活靈活現的小石頭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21 AM

第四章︰一十二句養妖訣

     “喏,這個也給你。”子柏風拍拍手中的木屑,站起來,看秋兒拿著一對童男童女愛不釋手,道︰“這個小哥哥叫小石頭,是我弟弟,日後帶他來和你玩。記著啊,小石頭哥哥和秋兒妹妹,要在一起哦!”

    “嗯,我不會讓他們分開的!”秋兒點著頭,眉開眼笑,把兩個小木偶擺在一起,讓他們親親。

    子柏風拍拍屁股走了,心想,小石頭啊,哥哥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沒遇到府君家專業坑爹十八年的小姐,幫小石頭拐個媳婦也不錯,兄弟倆誰拐不是拐?也免得日後為難。反正不嫌多,先收著。

    話說當晚,府君忙完公務,回到房間,打算把玩一番某個屬官剛剛上供來的一方罕有根雕,誰知道遍尋不見,連忙問夫人道︰“我的那塊靈木樹根哪里去了?”

    夫人正在逗弄秋兒,聞言道︰“不曾見。”

    “姨丈,你看。”秋兒把手中的木人舉起來給府君看,“這個是秋兒,這個是石頭哥哥。”

    這小姑娘倒是把小石頭的名字記得很牢。

    府君一眼看過去,頓時色變。

    “哪個天殺的把我的樹根雕成了木人!我要砍了他!砍了他!”

    據說當晚,府君了半夜的脾氣,整個城守府人人自危,驚慌難眠。

    秋兒記住了小石頭的名字,卻不知道子柏風的名字。而連夜突審到了青衣少女那里,少女驚慌垂淚道︰“是一個府里的年輕士子,以前沒見過……”

    于是斜吊眼夜半被府衛從被窩里拎走,連夜突審之後,差點屈打成招。

    至于罪魁禍,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一邊得意洋洋地跟老爹說幫小石頭定了一門親事,一邊把玩著自己的印信,打算好生休息一晚,跟著老爹回家鄉赴任去也。

    ……

    子柏風一開門,一道黑影正聳立在門口,一揮手,一道烏光直襲子柏風腦門!

    “找打!”

    “我閃!”

    子柏風抱住腦袋,躲過了老學究的又一戒尺,一臉的茫然與無辜,“怎麼又打我!”

    被打一下倒是不痛,就是被打時出的聲音,總讓他有一種自己的腦袋空空如也的錯覺。

    收拾完行裝,早上起來,子家父子加上小石頭剛打算出門,就現老學究正堵在門口,見面就一尺子敲了過來。

    “昨日毀了府君大人心愛之物的人,就是你吧。”老學究無奈搖頭,這個學生,往日里雖然古板,卻沒那麼讓人傷腦筋,但是眼下卻成了自己最頭痛的一名學生。

    只是,這種越頭痛越喜愛的感覺,又是怎麼一回事?

    “府君了一夜脾氣,已經冷靜下來了,但是扈才俊卻是因為你吃了不少苦頭。”說到這里,老學究無奈搖頭道,“莫不是你是故意陷害扈才俊?你可小心了,這個扈才俊可是睚眥必報的,你又得罪了他一次,日後小心他報復你。”

    扈才俊就是斜吊眼的大名,他本名扈剛,字才俊,配上他的斜吊眼,這名字怎麼看怎麼喜感。

    不論是扈才俊還是子柏風,都是老學究的弟子門生,往日里老學究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但是他更愛子柏風的才學,被子柏風一篇文章征服,心中就有了一個親疏,此時說起來處處站在子柏風的立場著想。

    “絕對沒有!”子柏風可是真的沒有陷害扈才俊的打算,就算是打算陷害,也不會利用一個小姑娘,他只是看到漂亮的小姑娘,先把人家佔下……

    所以子柏風滿臉無辜。

    “你啊……”老學究抬手就打算打,子柏風閃得快,一閃身就躲到了一邊,把身後的子堅亮了出來。

    “先……先生……”子堅站在門後,訕笑著。

    這里是書院的房間,本是不準家人入住的,只是子柏風一躺就是數日,為了照顧子柏風,他們才住在這里。昨日子柏風已經恢復了,按照常理,他們應當搬出去住才是。只是囊中羞澀,昨日又在這里擠了一晚。

    老學究也有些訕訕的,在別人家的老爹面前打別人孩子,總歸有些不厚道。

    “我們這就走了……”子堅拎起了門邊靠著的扁擔,他扛活的工具,水桶、抹子、斧鋸刨鑿的泥瓦匠與木工工具等早就捆在一起,另外一邊也是一個木桶,卻沒裝東西。

    “不必如此著急,現在書院里也沒有學生,再休息一下也好。”老學究道。

    小石頭還趴在子柏風的枕頭上睡著,口水四溢,子堅過去拍拍他屁股,叫了幾聲也沒把他叫起來,不忍心再叫醒他,只好把他抱到了木桶里。不大的木桶,但是小石頭蜷在里面卻還是很寬敞,子柏風看的心中一痛,這個小家伙,太瘦了。而且這幾日白天子堅要出去扛活,都是小石頭在照顧他,他也真的累壞了。

    “爹,我背著小石頭吧。”子柏風過去把小石頭背起來,小石頭的腦袋耷拉在子柏風的肩膀,迷糊中呢喃了兩句,就又低垂下來,在子柏風的頸側留下了一道道口水,涼涼的。

    “媳婦……嘿嘿,俺要媳婦……”只是這個小家伙的夢話差點讓子柏風把他直接甩出去,從昨天晚上回來告訴小石頭幫他找了一個小媳婦的消息,小石頭興奮到半夜才睡著,這讓本就是開個玩笑的子柏風心中頓覺愧疚。

    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不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對“媳婦”、“婚姻”的看法與感情,有些時候,一次言諾,就要記一輩子。而對七八歲的小家伙說一句︰“我給你介紹一個媳婦啊”,也絕對不是開玩笑的事。

    世道艱難,從年少時便需要互相扶持才能生存下去。人生苦短,若不趁年輕時趕快娶妻生子,年齡再大,就說不定遇到什麼事情。所以這個世界的人,不論是結婚還是生子,都非常早。

    “放心好了,哥哥肯定幫你把秋兒討回來做媳婦,乖乖睡吧。”反手拍了一下小石頭的屁股,子柏風拿個帶子把小石頭固定在背上,又拎起了自己的書冊和衣服被褥。

    書很多,衣服卻極少,被褥也是薄薄的,先生在旁邊看著這父子伯佷三人,一樣的清苦,一樣的貧寒,只是有了子柏風,他們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吧。

    “柏風。”先生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個錢囊,看到那錢囊,子柏風就變了顏色,不敢生受。

    “拿著,你此去上任,雖然是回鄉,但和往日又有不同。我給你這些錢,是為了讓你省下其他的時間,多讀些書,多寫些字,免得日後不學無術,壞了我的名聲。須知你這次雖然是頭名,但天下才子何其多,斷斷不能驕傲自滿。”

    子柏風愧疚不已,他還在心中腹誹過先生。

    “只是,我也有一個條件。”先生道。

    子柏風正色看著先生,等著先生話。

    “空空空!”誰知道先生卻是拿起戒尺,在子柏風的腦袋上連敲三下,“昨夜我也被折騰到半宿沒睡,這口惡氣怎麼也要出!”

    若非先生有意幫忙,怕是昨晚子柏風就被憤怒之極的府君大人抓去砍腦袋了。

    “哎呦……”子柏風捧著腦袋呼痛。先生只當他是作怪,哈哈一笑,轉身走了。

    子柏風卻是真的痛徹心扉,痛入骨髓,痛到瘋,冷汗都淋下來了。

    上次被先生敲了一下,敲出了一份不同的記憶,兩個世界的子柏風瞬間融合在了一起。

    而這一次,又被先生連敲三下,卻是又敲出來了一份記憶!

    這記憶不屬于現在的子柏風,也不屬于以前的子柏風,不屬于這天地,這世界,甚至古往今來,從未有過。

    這記憶來自那天地之壺碎片的靈性,來自這個世界子柏風的常識,也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子柏風的思維模式,三者合一,三位一體,竟然活生生多出一份記憶來。

    天生地養,這記憶無根無據,無憑無依,憑空而生,卻蘊含了天地的至理。

    就像是生而知之,進入了子柏風的腦海里,在子柏風的腦海里,化作了一方聳立的青色石壁。這石壁上書寫著一個個文字,每一個文字在上面,都是一個真理,一條道理,一句命理。這些文字彼此交疊著,在石壁上漸漸顯現出一行行的字跡來。

    訣曰《養妖訣》,似歌非歌,似訣非訣,五字一句,共十二句,往復循環︰

    天地一元化,鴻蒙陰陽生,在天作天光,在地化地脈,天光混無形,地脈若織網。天光孕性靈,地脈潤體軀。性靈開神智,體軀吐靈氣,終日點頑石,一筆墨痕中。

    天地誕生之時,這世界就分了陰陽的靈氣,在天化作天光,在地變化地脈。天光無形無質,地脈卻如同大網一般支撐世界。天光孕育出性靈,而地脈卻孕育生命。性靈能夠為生物開啟靈智,生命能夠承接靈氣而不斷地進步,若非如此這世界上便沒有現在的多姿多彩,不過是無數的頑石堆積,最初一定是有那麼一個神人,用一桿慧筆,點透了其中的玄機。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21 AM

第五章︰一元化作墨痕中

    不需要任何人的點化,子柏風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這《養妖訣》是一份點化“頑石”,令其“成妖”的訣竅,故而名曰“養妖”。

    子柏風掃完這十二句歌訣,便已經牢牢記住,在心中品味一番,再抬頭去看,卻是大吃一驚。

    字還是那些字,訣還是那些訣,但是意思,卻又變了一層。

    這一個個字如同活了過來一般,就像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之前這一個個的字是板著臉的,剛才似乎是笑了。而字正如人,一顰一笑,都傳達著不同的意思。彼子柏風本就精于書法,一時間竟然愣住了。

    石壁還是石壁,歌訣還是歌訣,質未變,形未變,但是神卻變了,意義卻變了,迷蒙之中,似乎變得和之前完全不同。似乎整個世界,都已經被顛覆,變了天,變了地,變了真理。

    本來完全說不通,講不明的道理,此時此刻卻突然變成了真理。

    他仔細揣摩,卻又是一驚,看字如看風景。風景近的看得清楚仔細,遠了就模糊不明,這是世間的真理。但這一重真理卻不知道為什麼套到了這石壁的字上。

    石壁高聳入雲,在子柏風的識海之中頂天立地,子柏風看上邊的那些字跡,卻是看之不懂,待到目光落在最下方,距離他最近的那些,竟然又懂了。

    這是十二句養妖訣的第二層意義,從下至上,正是妖怪的十二個層次。

    前三層是一目了然,一眼看過去,其義自現。

    第一層,墨痕中。冥冥中一桿慧筆,去點化頑石,只需要第一筆,縱然是路邊頑石,也能擁有第一點靈性。這一層的極致,便是讓這點靈性存在體內不再散失。

    第二層,點頑石。這第一點靈性只是開始,不足以開啟靈智,還需要無數的機緣不斷去點化,直到頑石真正開竅。這一層的極致,便是擁有類似人類的智慧。

    第三層,吐靈氣。頑石已然開竅,擁有了一點屬于自己的靈智,已經擁有了化身為妖的基礎,開始自承接吞吐靈氣,靈氣循環洗禮。這一層的極致,就是妖怪不但壯大自身,更可以增加四周環境的靈氣濃度。

    接下來的三層,卻是模模糊糊,憑著彼子柏風的博學,此子柏風的想象腦補,這才理解了一個大概。

    第四層,開神智。此時此刻,頑石已經擁有了和人類近似的智力,真正成為了一個妖了,但卻依然不能言不能動。這一層的極致,就是擁有自己的本命法術。

    第五層,潤體軀。以靈氣和神智滋潤體軀,淬煉自身,然後妖怪就擁有了化形的能力,可以在本形和人形之間變換。這一層的極致,化形的妖怪和人類外表上就沒有太大不同了。

    第六層,孕性靈。此時已經化形成功,妖怪就可以學習除了本命法術之外的其他法術,和人類之中剛剛邁進修行道的修士相當。

    看到這里,再向上,意義就晦澀不明,難以理解了。子柏風知道,是自己的“目力”不到,但是不用去看他卻也知道,這十二層的後面,定然是另外六層境界。

    他低下頭,去細細體味,在心中把這十二層的養妖訣腦補了出來。

    第七層,若織網。

    第八層,混無形。

    第九層,化地脈。

    第十層,作天光。

    第十一層,陰陽生。

    第十二層,一元化。

    心中思索一番,領悟一番,子柏風覺得這差不多便是真理了,又抬頭看去,想要看上面的那些層數印證一番。

    誰知道這一看,卻又讓子柏風愣住了。

    因為那十二句歌訣的意義,又變了。

    依然如同看風景,之前的時候是能夠看到近的,看不清遠的,但這次,卻是能夠看到遠的,看不到近的。

    正如詩句中所說的那樣,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現在的子柏風,突然從山外,來到了山中。

    離得近的這些,變得晦澀難測,但是高處距離遠的那些,卻變得一目了然而來。

    同時,這字跡又顯出了第三層意義。

    剛才那十二層只是妖怪的十二個層次,而此時此刻,才是真正的養妖訣。

    養妖養妖,關鍵在于一個養字,這十二句正過來,才是真正的《養妖訣》。

    第一訣,一元化。一元化作墨痕中,元,一指(頭),是智慧所在;二指始,是一切的開端,三指氣,乃是靈氣。把智慧、靈氣化作一切的開端,灌注到一點墨痕中去,妖怪所需要的無數機緣,只需要這一筆又一筆,每一筆都是一個諾大的機緣。

    第二訣,陰陽生。陰陽生出點頑石。一元化作陰陽兩儀,這世間才有了光與暗,正與邪,高與低,上與下,是與否。不斷向頑石灌輸是非觀,讓其有了最基本的感知與判斷能力。

    第三訣,作天光。天光作引吐靈氣。養妖者把自身的靈氣化作無所不在的天光,助妖怪吞吐靈氣,到了此時,養妖者和妖怪彼此之間就已經產生了根深蒂固的呼應,可以共同成長了。

    第四訣,化地脈。地脈化鑰開神智。養妖者引地脈的力量化開妖怪的神智之鎖,以此讓妖怪真正擁有神智,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第五訣,混無形。無形混變潤軀體。妖怪有其形,根深蒂固,難以消融。但是卻可以用這一訣,把妖怪的形化去,助其重新化形,自此化作人身,此時才真正可以稱為妖怪。

    第六訣,若織網。織網若法孕性靈。若論悟性,妖怪先天弱于人類,無論是仙家法術還是妖家妖術都有其法則,一旦養妖者領悟了其中的道理,便可以如同織網一般,把這其中的諸般奧秘都編織其中,妖怪只需要順藤摸瓜,便可以悟通其中道理。

    依然是能夠看懂前六訣,到了第七訣,頓時又模糊不清起來,子柏風照舊低頭開始腦補。

    第七訣,孕性靈。

    第八訣,潤軀體。

    第九訣,開神智。

    第十訣,吐靈氣。

    第十一訣,點頑石。

    第十二訣,墨痕中。

    低頭悟通了,子柏風再抬頭看去,那一剎那,就像是一道轟雷,猛然轟進了子柏風的腦袋里,剛剛看到的一切,便那麼鐫刻在了他的腦海之中,牢牢印住,同時,一股劇痛猛然鑽了進來。

    老學究當初敲了子柏風一下,敲出了一份記憶。而剛剛他敲了子柏風三下,就把一份養妖訣敲出了三般變化。這諸多變化,無數領悟,事實上只是在三下敲擊之時生的。

    老學究敲了三次,石壁就變了三次,子柏風就抬頭看了三次,低頭悟了三次,四個三次,就成了十二句養妖訣。

    那深入子柏風識海的瓷片是如此神奇,若是老學究敲了子柏風四次,說不定養妖訣就變成了十六句。

    這十二訣配合十二境,便產生了無數種變化,無數種運轉方式,而這一切,卻都在三聲“空空空”中,寫入了子柏風的記憶,寫得清清楚楚,刻得明明白白。這讓子柏風一時之間怎麼能受得了?當然會頭痛欲裂,欲仙欲死。

    許久之後,子柏風才喘過氣來,他只覺眉心搔癢,疾奔到了書院的水井旁,探下頭去。

    水井之中,倒映著一個少年書生,面龐清秀,眉飛入鬢,在他的眉心處,有一點蒙蒙的青色光芒閃耀。正是那和兩個子柏風的靈魂融合在一起的瓷片,那賦予了子柏風一十二句養妖訣的瓷片。寫了一十二句,卻又時時刻刻都在變化的瓷片。

    青色瓷片之上,淡淡的青色光芒投入水中,就像是揭開了一重水幕,一片幻境呈現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片被濃霧籠罩著的大地,無窮無盡,看不到邊際,只能看到一片片的虛無。

    子柏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起,向上飛起,不知道飛了多久,現那一片虛無的大地,慢慢變成了瓷片的形狀。

    灰蒙蒙的霧光籠罩,看不清樣子的瓷片。

    那灰蒙蒙的霧光不是瓷片上那生機勃勃的青光,也不是天地間自然的霧氣,反而像是衰敗腐朽的死氣,籠罩在整個世界之上,毫無空隙,密不透風。

    子柏風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般,硬硬的不得勁,恨不得拼命吶喊一句,一拳打出,把這天地打一個大窟窿。

    雖未言明,卻也心有所悟。青瓷片給了子柏風鬼神皆驚的“養妖訣”,卻也給了子柏風一個神鬼躲避的沉甸甸的責任。這天地即將死去,唯有尋找一個方法,拯救這天地,把天地間的死氣濃霧,全部驅散開去。

    為了這個目的,瓷片硬生生構造出了“養妖訣”這樣神奇的手段,為此改變了天地的法則。

    鬼使神差的,子柏風取出了代表自己村正身份的印信,攤開左手,印了上去。

    那村正印信如同陷入了沼澤的石頭一般慢慢下沉,然後完全消失在了子柏風的掌心里。

    在他的掌心,就只剩下了一個紅色的印記,上面是端端正正的“下燕村正”四個字,不過這四個字是反的,就像是一方真正的印章一般。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22 AM

第六章︰一方印信喜還鄉

    青色的瓷片所形成的世界中,有一處小小的角落,迷霧正在漸漸散去,似乎認同了子柏風對這個地方的所有權。

    子柏風低頭看去,那片區域以極快的度迅拉近,以只有幾十戶低矮房屋的下燕村為中心,方圓二十里許,一個不怎麼標準的圓圈範圍內,隨著霧氣的消散,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似乎子柏風就是那九天之上的神祗,正在低頭俯瞰大地。

    只是這里只有房屋土地,山川河流,草木花朵,都是不能挪動的靜物,而不曾有絲毫的動物。而且,這里所有的東西上,依然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死氣,雖然不再遮擋子柏風的目光,卻依然無法被驅散。

    這片土地的上空,漂浮著一抹紅色的虛影,正是一方“下燕村正”的印信,只是這一方印信卻是正的,就像是被端端正正印在了空中一般。

    這是這一方天地,已經確認了自己的所有權,這里從現在開始,就是屬于子柏風的了。

    “印”從人類誕生了智慧之後不久,就已經被賦予了特殊的含義,代表了權力、權威和不容置疑的確定性。同時也代表了責任、義務和不離不棄的承諾。

    一方瓷片,一方印信,為子柏風打開了一片完全不同的天地。

    從此,他的命運和這片土地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

    從蒙城到下燕村,有足足百里地的距離,若不是擔心子柏風的身體虛弱,四更時子堅就要上路了。

    子氏父子從南門出,走到日上桿頭時,小石頭才醒了過來,跳下來自己走。他雖然一直很是懼怕子柏風,但是這兩天子柏風對他格外溫和,小孩子們總是忘性大,早就忘記了當初子柏風對自己嚴苛的要求,抓著子柏風的手,哥哥長哥哥短的叫個不停。

    又走了一陣,就離開了官道,走上了一條僻靜的小路。

    小路旁邊有一顆黑色的大石頭,其形狀像是一批奮蹄的黑馬,這塊石頭叫做“奔馬石”,“奔馬石”之後,就算是進入了下燕村的地界了。

    蒙城地處偏僻,地廣人稀,所屬的幾個鄉轄地比之繁華之地的一縣之地還要大一些,而下燕村雖然只是人數才二三百的村子,卻已經算是附近比較大的村子,其轄地也更大一些。

    在“奔馬石”的前方,一個小小的方形石頭被埋在山石之中,那就是“界碑”了,標示出下燕村的地界。

    下燕村的人每次走路去城里,都要路過這里,而每次路過這里,都要幻想一番,若這奔馬石是一匹真正的黑馬,載著眾人又急又快的奔到城里,那該多好。

    子柏風在“奔馬石”的前方停住了,他看著那小小界碑,不由心潮澎湃。再看看奔馬石,那一塊青瓷片不但給了子柏風一十二句養妖訣,同時也給了他一雙可以看到靈氣匯聚的慧眼。一眼看過去,就看到這奔馬石上匯聚了一些靈氣與美好的願望。

    到了這里,就快要回到家了。屬于他的家,屬于他的一方天地。

    子堅看著自家兒子意氣風,心中頗為安慰,但眉宇之間,總是愁緒難消。

    他不是樂天的子柏風,出之前老學究先生對子柏風所說的話,子柏風早就忘到了爪哇國去了,但是他卻記得清清楚楚呢。

    子柏風破壞了府君大人心愛的根雕,子柏風得罪了府君大人的文書,僅這兩項,就足以讓子堅愁眉不展了。在他心中,子柏風還是那個不通世故,不懂變通的書呆子,雖然暫時變得比之前懂得變通了,卻依然不保險,這些事情,少不得還要他想辦法去處理。該怎麼去處理呢?他怎麼想卻都想不明白,是不是應該把家里存下的那些錢買些禮物,上門取賠禮道歉呢?

    但這些還不是最讓他擔心的,眼下的事情永遠是最值得擔心的。

    子柏風當了村正,村里的那些人怎麼想?當初的子柏風,可是把村里的許多人都得罪遍了,他們會同意子柏風去當這個村正嗎?若是他們總是在背後給子柏風搗亂,那子柏風又怎麼能夠做得舒服呢?

    總的說起來,唯一值得讓人高興的,就是子柏風成了村正之後,總可以領一份俸祿,這俸祿雖然不多,總可以養活他自己。自己再多到城里跑跑,多做些泥石木竹的玩具到城里去賣,幫子柏風攢下趕考的資金。

    正如老學究先生所說的那樣,子柏風這個職差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須繼續讀書,才能繼續考取功名。

    子柏風卻不是如此想的,他在那“奔馬石”之外站立片刻,然後平心靜氣,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那難走的小路和遠方的山巒大喊一聲︰“我來了!”

    “我來了……來了……來了……”就像是在回應他的聲音,一聲聲回聲傳來,卻不是漸漸低沉,而是越來越響,越來越大,到最後,就連大地都在轟鳴,在山川都在顫抖。

    “哈哈哈哈哈……”子柏風昂大笑,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踏上了這片土地,他就覺得全身舒暢,似乎情不自禁要笑,要笑個天崩地裂,笑個滄海桑田。

    就像是當初第一次在紙上寫下一個歪歪扭扭的“一”,又好像是第一次在編程課上,輸出了一個最簡單的詞句︰“你好,世界!”

    若這是迷夢,那就讓我一直夢下去,如這是演戲,那就讓我生活在戲里吧。他不但是數學課上趴著睡覺的子柏風,還是在這片天地之中生活了十多年的那個子柏風。

    “爹。”子柏風左邊看看子堅,然後又把小石頭拉到了自己的懷里,“小石頭!”

    “我們回家,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這是他子柏風的承諾,是他在這里以這個身份出現之後,最鄭重的承諾。

    若上天的意願就是如此,我也無需去逆天改命,去抗爭什麼。

    人世間最難的事情,不就是隨遇而安嗎?

    隨遇不難,但是真正做到“安”的又有幾個呢?

    想到了這里,他一時心動,取出了文房四寶,沾了沾水,就拿面前這黑  的黑色奔馬石當做了紙張,奮筆疾書。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四行詩句頓時出現在了干燥的奔馬石背上。

    這四句詩並不是隨便寫寫,而是第一次用上了養妖訣第一訣“一元化”的訣竅。子柏風的智慧與靈力從體內涌出,透過了筆尖,寫在了那奔馬石上,每一筆都比得過數十上百人的念叨與祈禱,抵得過成百上千年的機緣累積。

    “嗯……”寫完之後,子柏風後退兩步,看著那石頭點了點頭,很是滿意,問小石頭道︰“哥哥寫的怎麼樣?”

    “好!”小石頭怎麼知道寫得好不好,反正是看不懂的總是好的,他迷蒙地點點頭,張著小嘴,看著那完全由水寫出來的字跡。龍飛鳳舞的,確實好看。

    欣賞了一番自己的字跡,子柏風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雖然自己已經使用了“一元化”的訣竅,可這奔馬石上鎖積累的機緣似乎還是少了那麼一些,並沒有顯現出什麼奇特之處來。只有那墨跡沒有消失,就像是一層淡淡的金粉灑在了馬背上,淡淡的,不仔細看甚至看不清楚。

    小石頭抬頭看著“奔馬石”睜著圓溜溜的眼楮,期盼道︰“這石頭真的是一匹大馬就好了,我就坐著這匹馬跑回家去!”小石頭憧憬著,似乎看到了自己坐在黑色的高頭大馬上的英姿,如同一名威風的將軍。

    子柏風分明看到,最後一點點的執念與機緣攜著一絲小石頭的靈氣,向奔馬石飛去。

    就像是壓倒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唏律律!”那奔馬石突然嘶鳴了一聲,晃了晃腦袋,打了一個響鼻,前蹄在空中虛踢了兩下,然後就化作了一道黑色的影子,飛一般奔跑而去。

    子氏父子和小石頭三個人呆呆地看著,看著那奔馬石飛奔成了一道不斷延伸的黑色絲線,似乎瞬間就沖到了遙遠的山腳之下,而後一眨眼的時間,那奔馬就又奔了回來,子堅慌忙把子柏風和小石頭拉開,黑色奔馬石竟然在須臾之間就從這里到下燕村跑了一個來回,這一來一回,怕是有四十里路。

    這等度,實在是太駭人聽聞,子堅突然一聲驚呼︰“妖怪!”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拉住了滿臉好奇,想要圍上去看個究竟的子柏風和小石頭,轉身就跑。

    子柏風掙扎了幾下,他沒掙扎開,跑出了很遠,他才埋怨道︰“爹,您這是跑什麼呢!”

    “那是妖怪!”子堅面色煞白,“柏風你難道忘記了?當年就是妖怪作亂,引了大洪水沖垮了子村,咱們父子才不得不逃難……”想到過去的苦難,子堅依然心有余悸,“絕對不能接近妖怪,絕對沒好事!不行……我回去一定要上報官家,讓他們把這石頭砸碎了……”

    “伯伯,你不怕妖怪來找你嗎?”小石頭瞪大了眼楮,子堅經常給他講妖怪作亂的故事,嚇唬他,此時聽到原來那奔馬石就是妖怪,頓時小臉煞白,緊緊抓住了子柏風的手。

    子堅也為難了起來,是呀,若是上報了官家,官家沒逮到妖怪,反而惹怒了妖怪,自己爺幾個那不是危險了?慌忙搖搖頭道︰“小石頭說得對,這事……這事必須保密才行,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聽到沒有!”

    “我娘……”小石頭才說了倆字,子堅就大肆搖頭︰“你娘膽小,別嚇到她!”

    “哦……”小石頭連忙縮縮脖子。

    子柏風嘴巴微張,看看左邊,自己老爹一臉驚恐。

    再看看右邊,小石頭小臉煞白。

    他連忙把差點說出口的養妖訣藏進了肚子里。

    還是別嚇他們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23 AM

第七章︰一鞭甩出下馬威

    一路上,子堅扯著子柏風倆人走得飛快,等到快到小山村時,才略略放慢了腳步。

    子柏風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抬頭看去。

    這是一個寧靜的小山村,和子柏風在水墨山水畫上看到的那村落有些相似,只是更加的破敗。

    雖然已經是春夏之交,不論是山峰還是溪流,亦或是村莊,卻都依然有一股蕭瑟之意。

    窮山惡水。

    這就是子柏風此時腦海里浮現出的一個想法。

    他想起了那蒙在玉片上灰蒙蒙的死氣,心中頓時沉重了幾分。

    但是下一刻,他又陽光燦爛起來,他來了,帶著瓷片,帶著改變一切的力量,這就夠了。

    什麼都無法阻擋。

    子氏父子的“衣錦還鄉”並沒有受到迎接。

    下燕村地處鳥鼠山之陽,依山而居,村里的大部分人家都姓燕。

    燕是附近大姓,有燕村、上燕村、下燕村、大燕村、村等等村落,彼此呼應,這些都曾經是燕村的一支,當年追隨著玉礦礦脈搬遷到這里來,但現在玉礦已經枯竭,他們卻無處可去了。

    子柏風父子兩人是從外地搬來的,所以住的地方是村子的最北端,這里是離山最近,同時也是最危險的地方。若是有山洪暴,最先沖垮的就是他們家,若是有野獸下山,最先倒霉的也是他們家。

    而在他家左近,還有一座房子,那房子就是小石頭家的。

    小石頭的父親曾經是整個村里最好的獵手,在小石頭出生之前,上山打獵受了重傷,被柱子叔背回來,不多時就一命嗚呼了。

    小石頭的母親娘家姓吳,人稱燕吳氏。小石頭的父親去世之後,他的幾個兄弟以燕吳氏克夫為由,把還挺著大肚子的燕吳氏趕了出來,住在一座被沖垮了一半的廢舊房屋里。恰好子氏父子從別處遷來,看她可憐,幫她修繕了房屋,這才沒有凍死在寒冬之中。

    燕吳氏也是一個硬氣的女子,她生下了小石頭之後,一個人支撐起了一個家庭,把小石頭拉扯大。門對門的兩家,一個是鰥夫,一個是寡婦,有不少人說他們閑話,所以不論是子堅還是燕吳氏,都小心注意,不敢越雷池一步,但兩家的關系,卻是彼此互相依存,越來越好。

    子柏風參加院試之前,子堅帶著小石頭一起去城里,但是這一去就是十多天,往日里信息不暢,到了第三天才有人傳來消息,說子柏風病倒了,而到了現在,才真正見到幾個人,把子柏風和小石頭兩個人摟在懷里,一陣嘮叨。

    子柏風好不容易掙脫了,推說自己還要去找族老上任,連忙離開。而小石頭也想逃,子柏風假裝沒看到他那求助的可憐眼神,轉身跑掉了。

    回家洗漱一番,換上一身洗干淨的衣服。只有兩個大男人的家里,連個銅鏡都沒有,拿盆子打了一盆水,對著照了照,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拍了拍掌,一方印信出現在手中,正是那村正之印,拿上印信和府君的任命文書,去找族老上任去了。

    出了門之後,子柏風就昂挺胸,邁著方步,一搖一擺地向前走,他這不是要去上任,是要去耍威風的。自己院試第一,考上了秀才,怎麼也要享受一下眾人羨慕嫉妒恨的眼光吧。

    但不知道為什麼,村子里的人格外少,一路走來,遠遠看到有人在那邊站著,走過去之後人就不見了,一個個急急忙忙地關門閉戶,匆匆忙忙躲著子柏風。

    出來問個好,叫聲秀才郎,讓大爺爽一爽能死啊!子柏風心中腹誹,這些鄉親們真是不懂互敬互愛,需要教化!

    又走了一陣,子柏風卻是感覺不對了,這些人躲避自己就像是躲避瘟神一般,而且不論是老人還是小孩,都是如此,顯然是早就有人打好了招呼,確立了方針,這是共進共退了。

    能有這種權威的,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數的過來。

    整個下燕村幾十戶人家,彼此都沾親帶故。族老就是村中輩分最高的人,德高望重,平日里若有什麼難以調節的難題,又或者家里有婚喪嫁娶,都是由族老來調節主持。

    這世上十個村子里,就有**個是這樣運轉的。

    而此時,族老正拿著一個馬鞭,站在自家門前。

    四周烏壓壓站著十來個人,都是村子里的學童和他們的父親們。

    族老的小孫子趴在胡同口探著腦袋看,突然一縮腦袋,回頭小聲說道︰“來了!來了!”

    “快點,過來,趴下!”族老一擺手,那黑壓壓一群人都趴了下來,趴的是長幼有序,迅準確,可見是訓練了好幾次。不過這些人有的憋著笑,有的苦著臉。

    族老雖然年齡大了,但是耳不聾眼不花,他豎起耳朵聽著動靜,聽到子柏風的腳步聲走到了拐角處,這就一揮鞭子,啪一聲晃在了小孫子的屁股上方。

    鞭子沒打中屁股,地上趴著的小孫子卻是一聲慘嚎,大叫道︰“爺爺饒命!”

    嗯,演技不錯。族老點點頭,目光余光看到子柏風已經拐過了拐角,口中立刻大喝一聲︰“你還有臉叫我爺爺!”

    他單手叉腰,一手拿著馬鞭,指著趴著的十多號人,頗有偉人指點江山的模樣,雖然滿頭白,卻是腰桿挺直,聲若洪鐘,中氣十足。

    “你們這些不肖子孫!”老爺子指著自己的這些兒孫後輩們,“我是求爺爺告奶奶,才請來當年學堂時的一位同窗來當你們的先生,教你們讀書寫字。你們說,同樣是讀書寫字,你們這麼多人,竟然連一個考上書院的都沒有!反倒是一個外姓小子考進了書院!啊?”

    本來還只是演戲,這越說越氣,他一揮馬鞭,就又打在了小孫子的屁股上,這一下可是實打實的一鞭子,雖然用力不大,但是地上趴著的小孫子卻是跟中了一刀似的,嗷一聲叫起來,“爺爺你真打啊!”

    “打的就是你!”這老爺子一揮馬鞭,吹胡子瞪眼,“我看你敢跑?給我趴下!趴好了!小六兒啊,你說我整天好吃的好喝的供著你,不指望你考上什麼大官,至少你給我考個秀才回來吧!你說你,吃的比牛都多,睡的比豬還死,哪次不是拿讀書當借口,躲在房里呼呼大睡?看我打!”

    “啪!”又是一鞭子。

    “嗷!”又是一聲嚎。

    “再嚎!再嚎我打死你!給我閉嘴聽到沒有!”這剛剛還只是打算演一出馬鞭家訓的戲目給子柏風看,顯顯自己的威風,但這次是越說越氣啊,恨不得真把這個自己最寶貝的孫子打死了不可。

    卻不知道,當初是誰寵的最厲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的老子呵斥一聲都不行。

    打完了自己的六孫子,那真是肉也痛心也痛啊,他斜眼看了一眼,看到子柏風站在不遠處,這才轉過身去,揮著鞭子走過去,皮笑肉不笑道︰“啊,原來是秀才郎啊,未曾遠迎,失禮失禮……”老爺子幼時也是正經上過私塾的,只是性子頑劣,比之自己小孫子有過之無不及,大字不識幾個,但至少學了些禮數。

    “老爺子!”子柏風端端正正施了一禮,執的是後輩之禮,“老爺子還是叫我柏風吧,實在是折煞我了。”

    老爺子眯了眯眼,自子家父子來到這村子開始,老爺子就是村子里的族老,當初子家父子要定居此處,還是老爺子出面幫他們入了藉,這才真正定居了。只是自從子柏風讀書開始,慢慢就變得招人嫌起來。

    這老爺子一頭白梳理得一絲不苟,雖然年齡大了,面孔干癟了許多,胸膛卻依然寬厚,儼然還有當初上山掘玉,下水撈寶的雄姿,依稀仍見當年整個蒙城最好的玉工的風采。

    當年整個蒙城地界,誰不知道他燕老五的風采?上山掘玉,下水尋寶可不是安全的活兒。當初燕老五有三大得意,一是生撕老虎,二是活擒水蟒,三就是足足有五個兒子,十里八鄉的人提到他燕老五,哪個不豎起大拇指,贊上一聲,好漢子!

    只是現在玉石已經罕見,尋玉已經很難再維持生計,英雄遲暮,體力也不如當年。更可惜的是,五個兒子一個不如一個,現下老爺子唯一的驕傲,就是掌控這個山村數十年,眾人和和睦睦,相互友愛。

    只要他不死,就沒人能夠挑戰他的權威!

    他雖然老了,卻依然是一頭雄獅,此時此刻,竟然有一個乳臭未干的小獅子闖入了他的地盤,還妄圖搶奪他的統治地位。更可氣的是,這小獅子是他自己引來的,這讓他怎麼能夠不氣?

    前些年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為什麼,前些日子開始,卻突然變得精神起來,就像是年輕的力氣都回來了一般,斗志也更是熊熊,就算是現在再有一頭老虎在他面前,他也有力氣把這頭老虎再生撕了。

    “不敢!”老爺子眯了眯眼楮,雖然人老,但是目光卻依然銳利如昔,看的子柏風一陣心驚肉跳。子柏風能夠看到這個老爺子的身上有隱隱的光芒閃耀,那是自血脈深處散出來的性靈之光,是人體自產生的靈氣。老爺子身上的靈氣,比普通的壯年人還要濃厚,果然名不虛傳。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23 AM

第八章︰一本正經子柏風

    “秀才郎稍待,等我教訓完這些不肖子孫們。”老爺子一轉身,揮舞著鞭子又回去了,子柏風慌忙閃避了幾下,這才沒被鞭子打在身上。

    六孫兒看到自家爺爺又走過來了,嚇得都快尿了,身體緊緊縮起來,老爺子卻是哼了一聲,從他身上垮了過去,走到趴著的第二個人面前。

    這個人年齡比他的六孫兒大些,已經十**歲了,此時也是苦著臉,咬著牙,等著老爺子三鞭子抽下來,倒是一聲也沒哼,看他牙齒咯咯響,怕是連牙齒都快咬斷了。

    打完這第二個,燕老五一抬眼皮,看到子柏風果然在旁邊站著,在那里“稍待”。

    而且一手抱胸,一手托著下巴,看得很是入神,偶爾點點頭,似乎是在說,這一鞭打得不錯,那一鞭很有水準。

    燕老五的動作一僵,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往日里自家打孩子,任何一個大人見到了,甭管關不關心,都要出言阻止一番︰別打了別打了,小孩子不懂事,有什麼話好好說。如此這般,大人也就出了氣,顯了威風,又沒打痛了,沒傷了自己的心肝兒。

    但是……這子柏風……他會出言阻止嗎?

    娘的,若他會出言阻止,他還是那整個蒙城都大名鼎鼎的“只說真話子柏風”嗎?怕是他只會叫好吧。

    奶奶個腿兒,打就打吧,這群小畜生,一個個早就該打了,逃得過三更,也逃不過五更!

    子柏風在旁邊看著,這些人里,有燕老五的孫子,有他的佷孫,也有已經出了五服的人,不過一個個都乖乖趴在地上,聽著燕老五的訓斥,吃著燕老五的馬鞭。

    就看那一鞭鞭打在了這些頑劣家伙的屁股上,有的痛呼,有的哭號,有的咬牙,還有的罵娘——燕老五我叉你娘!哎呦!又多挨了一鞭子,還有一句哭笑不得的回罵,我叉你祖奶奶!

    邊打,燕老五邊用眼角看著子柏風,這子柏風牙縫里嘶嘶不已,打別人一下,他就哆嗦一下。看他的表情,一臉的痛苦卻毅然。那眼神兒里,透著一股心痛,心痛之中泛著一點決然,決然里泛著慈悲,慈悲里閃著淚花兒,似乎燕老五打的是他家的孩子,但是——他就是不開口阻止。

    這燕老五打著打著是真來氣了,本來一場戲碼,此時卻假戲真做,變成了燕老五家訓了。他實在是恨這些兒孫們的不爭氣,也恨自己竟然沒能培養好他們,恨自己不知道怎麼頭腦昏出了個孬主意,在子柏風面前活生生被看了猴戲。

    等到下面一排趴著的小輩打完了,老爺子揮著馬鞭走上前去,趴在那邊第一個的,就是他的二兒子,六孫兒的老爹。

    燕二聽到腳步聲過來,頓時心下大急,壞了,爹真打上癮了,本來只是說好了演個戲的,竟然真要打!

    燕二悄悄回頭看去,就看到下面趴著的那一排小子們一個個都忘了痛,抬頭看過來,他們從小沒少被燕二訓誡,不少還吃過巴掌,此時看到燕二要挨打,那一個個都感覺又新奇又刺激,眼巴巴看著,一個個還很期盼。

    “你們這群混小子,看我日後不把你們一個個打得皮開肉綻!”燕二這個氣啊,怒瞪他們一眼,把他們都瞪得縮回目光,又悄然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用目光向父親求情。

    燕老五哼了一聲,拿著馬鞭走過來,腳步卻放慢了。他本打算虛打幾下,找個由頭把子柏風趕走,誰知道自己卻是越打越氣,這一出戲演到現在,沒有退路了。

    上面趴著的這些,都是為人父的了,此時再請家法,讓他們失了威嚴,日後孩子們怕是不好管教了。這點燕老五還是懂的,只是子柏風在旁邊看著,他卻是騎虎難下。

    假打?燕老五的馬鞭功夫也算是一絕,一鞭子下去,說抽那里抽哪里,絕對不差分毫。可現在的問題不是真打假打,真打也就痛兩天,但是這一馬鞭打下去,真的是把威嚴打沒了,自家孩子還好說,有幾個說不定會心里記仇。

    “老爺子!”子柏風終于開口了,那聲音斷然決然毅然,似乎就要上戰場一般。

    “秀才郎有什麼事?”燕老五猛然轉身,又急又快。

    子柏風假裝沒看到燕老五眼中的如臨大敵,一躬身道︰“老爺子,您息怒。叔叔伯伯們平日里都忙于生計,這才對孩子們疏于管教,您老不要怪罪他們!”

    “怎麼?當初說我們這些燕家兒郎只知道尋玉,一個個四肢達頭腦簡單,現在沒玉可尋,肌肉沒地方長,都長到了腦袋里。一看就知道一個個資質駑鈍,冥頑不靈,怕是一個也考不上學堂,還是趁早收拾收拾回家找媳婦,再生一窩孩子的人,不是秀才郎您嗎?”燕老五憋了半天,終于等到一個機會爆了,他瞪著雙眼,看著子柏風,初時說話還滿腔怒火,說到後來,卻突然心灰意冷。

    還真讓這個外姓子弟說對了,自家這些孩子們,是一個比一個不成器啊!

    這個“只說真話子柏風!”真是招人恨啊!你知道就好了,你干嘛還非要說真話!

    “啊咧?”子柏風手背捂嘴,差點一個趔趄倒在地上,我還說過這種話?這等毒舌,果然很有我的風範嘛,真是目光如炬,一針見血啊……

    不過,有些時候真話不能說啊……

    子柏風突然有點了解,為什麼自己人緣那麼差了。

    無論在哪里,說別人的孩子沒出息,那可是死仇啊,而且還是地圖炮,自己父子沒被趕出去,還真算是老爺子為人寬厚了。

    子柏風啊子柏風,你看看你給我留下的什麼爛攤子,你怎麼就不能管住你的嘴呢?吃飯你管不住,說話你還管不住嗎?出息!

    子柏風連忙亡羊補牢,他左右看了看,裝出一股羞赧的樣子,走上前,拉住燕老五的胳膊——一拉沒拉動,左右晃了晃,老爺子這才跟他向前走了兩步,走到趴著的人前方,離後面那群刑子們遠了點,又恰好能夠讓趴在地上的父輩們能夠聽到的地方,壓低了聲音,放緩了語調道︰

    “老爺子您息怒,那是我不懂事,羨慕他們能夠為家里干活出力,便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叔叔伯伯們平日里忙著養家,這日子這般艱辛,終日里奔波勞苦,一刻不得閑,怎麼能有時間再管他們?”

    “說起來這事還真的要怪我。我和他們幾個都是同窗,卻只顧自己讀書,忘記了和他們交流,共同學習。無論如何,叔叔伯伯們不能打,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在您老人家眼里,叔叔伯伯們年齡再大也只是您的孩子。不過叔叔伯伯們回了家那也是家里的頂梁柱,頭上天。”

    說著,他還一伸大拇指,把這免費的大拇指送給了下面趴著的各位,又壓低了聲音,道︰“您這一打,怕是把叔叔伯伯們的威嚴打沒了,日後家不好管啊……老爺子如果打,就打我吧。”

    說完,脖子一橫,露出一臉決然,擺出了一副甘心領打的姿勢。

    雖然是這麼說,不過子柏風可是真的怕這老爺子真的順水推舟,給自己幾鞭子。

    “哼,我怎麼敢打秀才郎?”老爺子還真不敢打,考了秀才那就是有功名在身了,即便是見了府君都不用跪的,不再是平民子弟,老爺子打了秀才,那可真會被治罪。再說了,這位子柏風雖然嘴巴臭點,但據說一篇文章讓所有人都贊不絕口,可說是前途無量,日後真要是問自己罪,那可就麻煩了。

    看老爺子沒有打自己的打算,子柏風噓了一口氣,這準備的後手是用不著了。

    “老爺子如果信得過柏風,不如讓柏風來幫老爺子教導他們?”子柏風看著下面趴著的那十來個學童,“柏風雖然才疏學淺,但對應試一道還有些心得,如果老爺子信得過我,三個月後,我把他們中至少三個人送到書院。”

    “真的?”老爺子聞言一驚,不過頓覺自己失了威風,咳嗽一聲,道︰“此事日後再說。”

    子柏風那句“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被憋了回去,沒機會揮,郁悶非常。

    老爺子轉身一揮手,道︰“既然秀才郎給你們求情,都起來吧!若是三月之後,再考不進書院,到時候就不是馬鞭了,別怪我老大耳刮子扇你們的兩眼翻白,打完不用送醫,直接埋到後山上去!”

    眾人唯唯諾諾爬起來,各自回到自己父親身邊呼痛賣萌,老爺子看的那個氣啊,這一個個的沒點兒骨氣,打兩下子就受不了了,不但沒有打下子柏風的氣焰,卻是把自己的威風都打沒了。

    不過,子柏風也是暗暗感嘆。

    老爺子振臂一呼,剛才自己所過之處,個個關門閉戶,不敢和自己多說一句話。

    現在又有這麼多人都趴在那里乖乖領打,這可真是實打實的權威。

    以前的時候,子柏風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村里的事情一概不聞不問,卻從未知道,原來老爺子擁有如許的威風。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24 AM

第九章︰一間大屋做起點

     不過,子柏風樂得如此,這老爺子愛攬事,愛干活,就由他去吧。子柏風的目標可不是當村正去處理一些東家打媳婦,西家爭地壟的事情,他此時心里癢癢的,還想要去找一個略有靈性的東西,去試試自己的養妖訣呢——不能讓老爹知道。

    “老爺子,您這威風,真是這個!”子柏風豎起了一根大拇指,奉承道。燕老五得意地揚天哈哈笑了兩聲,子柏風道,“老爺子,我這可是向您負荊請罪來了,您可一定要原諒我啊……”

    “請罪?請什麼罪?”燕老五愣了一下,子柏風痛心疾道,“您看,我參加院試,本打算混點功名,讓我父親也不至于這麼辛苦供我讀書。誰知道考完之後竟然昏迷不起,唉……到最後反而只是落了一個末名,對不起老爺子日夜教導,也對不起咱們下燕村諾大的名頭啊。”

    緊接著,子柏風一陣馬屁狂拍,拍的這老爺子心花怒放,看著子柏風道︰“咦,我說柏風啊,我記得你之前說話不是這樣子的啊?”雖然這說的也是真話,怎麼這麼好聽了呢?

    “嘿嘿,那不是當初不懂事嗎?您老別介意……”子柏風連連道,說完又嘆了一口氣,“老爺子您也知道的,這村里的事情,看起來都是小事,卻沒有一件事是簡單的,一個處理不當,就損了村里的友愛和諧。我曾聽府君說過,不要小看村正,當好了村正,就連府君都能做。老爺子您是看著我長大的,您也知道我,寫個字畫個畫還算是行,真要是處理村里的事務,那絕對是不行的。我當時就想啊,我哪能干得了村正?這不是故意難為我嗎?”

    “誒,話不能這麼說,那是府君對你的器重。”老爺子搖搖頭,道,“村正這官職雖然小,卻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官職,不是那種欺民小吏,當好了絕對有大前途!”

    “是啊,老爺子說得對,所以我一想啊,怕什麼,咱們村里有老爺子您坐鎮呢。什麼村正不村正的,反正回來有老爺子您做主撐腰,您老爺子一句話,村里誰敢不聽?我也就是回來掛個職,處理點文書工作,平日里安心讀書,上次考試運氣不好,弱了咱們下燕村的名頭,下次我定然要再把咱們下燕村的名頭給奪回來。”

    這一番話,倒是正說在老爺子的心坎上。他點點頭,道︰“你這娃娃說的不錯,不愧是秀才郎,有見識。”

    對燕老五放低姿態,子柏風也沒啥心理負擔,他不論是年齡還是威望,都不如燕老五。以當初子柏風的傲氣,定然是不肯低頭的,但是現在這個子柏風卻沒這麼固執。尊老愛幼,這是人之常情。

    再說了,子柏風自持有瓷片在身,心中有底氣,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越是有底氣,就越是能夠把姿態放低。

    按照制度,其實村正的職責就一個“檢查非違”,也就是村里有什麼犯罪的事情,檢查一下而已。不過事實上卻並非如此簡單,檢查非違就等于擁有執法權。而在下燕村這種山村生活,還需要組織民壯巡山守夜,定期檢查山泉懸崖,防止山洪暴,山體滑坡之類的,算是都是吃力不討好的活。

    都說知人善用,這下燕村,若說有誰一心為公,最想要讓下燕村變好,那絕對非老爺子莫屬,子柏風又不打算以權謀私,自然不用去爭權奪利。

    “好啦好啦,我怎麼會難為你小輩……”燕老五聞言搖搖頭,“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就明說吧。”

    “老爺子……”子柏風道,“府君任命我為村正,我也不能屍位素餐。我來之前,主薄大人曾經對我說過,咱們村別的什麼都好,就是文書來往,向來是有來無回,主薄大人有些不滿……”

    燕老五皺眉道︰“此事當真?”

    “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子柏風終于把這句話說出來了,頓時滿心舒暢。這句話他確實是說過,不過也只是聽到的傳言。

    子柏風壓低聲音,道︰“我是聽說,這些年府君的日子也不好過,手頭沒錢,腰桿就挺不起來。所以主薄大人打算清理一下陳年舊賬,過些日子可能會到各個地方巡查督促,多退少補,清理結欠,所以我想要把咱們村的各種文書整理一下……”

    子柏風在書院讀書,書院里的學生很多都是各家官員小吏的子弟,消息最靈通不過,雖然不曾打聽,但聽到耳里的卻也很多。

    子柏風把自己的要求委婉地說了,他所要求的其實不多,就問老爺子要一間閑置的房間,當做自己的辦公室,用來放置和整理各種文書。既然老爹見不得妖怪,那他自然要給自己找一個根據地,免得把老爹嚇壞了。

    閑置的房間,在下燕村其實也並不怎麼多,老爺子聞言皺起眉頭,子柏風道︰“老爺子,您看,在私塾里給我勻一間如何?”

    村里公共設施極少,合適的更少,能入子柏風法眼的,就是那間老爺子親自帶領村中民壯蓋起來的私塾了。

    私塾有大小三間屋,大屋是孩子們讀書的私塾,一間小屋是私塾先生的居所,另外一間就閑置著,放著一些雜物,子柏風看中的就是這一間。

    “好吧,那就暫且借給你用。”老爺子點點頭,算是把那一間房屋劃撥給了子柏風。

    “謝謝老爺子!”子柏風一抱拳,“那我下午就收拾一下搬過去,老爺子您……能不能領我去看看那些文書?”

    無論是否掌握權柄,子柏風都打算去看看這些文書。他現在已經把下燕村看做了自己的私產,無論自己是否能夠支配,他都打算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家底。

    “那……好吧。”老爺子一揮手,那些站在一旁的兒孫們如蒙大赦,一哄而散,老爺子背著手,走進了自己的大院,領著子柏風到了一處北屋,推開門,道︰“都在里面了……”

    一開門,就一股霉味撲鼻而來,子柏風愣了一下,就看到里面有兩個木架,上面塞滿了各種文書,而地上還堆著許多,疊著的,卷著的,窩著的,霉著的——老爺子眼疾手快,把那霉了的一卷向里面塞了塞,放到了子柏風看不到的地方。

    “這……老爺子……您不會是從來沒整理過吧……”子柏風甚至還看到許多尚未拆封的文書,頓時目瞪口呆。

    “這……里面的字寫的密密麻麻的,看一眼就頭痛,有些他們認識我,我不認識他們。”老爺子難得紅了臉,拿起一份沒拆封的文書,指著上面的火漆上的密字道,“而且這些都是機密,又不能隨便給別人看,所以我就都堆在這里了。”

    感情您老人家就認識一個“密”字啊……子柏風頓時無語,看來自己是搬起腳來砸了石頭,啊,不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啊……

    看到子柏風的表情,燕老五正色道︰“娃娃,你五爺爺我這輩子認識十七個大字,每一個字都堂堂正正,那些歪扭七八的字,五爺爺我不屑去認識他!看一眼都污了我的心!”

    說得大氣磅礡,正義凜然,連子柏風都肅然起敬。

    不過老爺子您不是整天吹噓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在私塾里是頭名嗎?只認識十七個大字的頭名,我還真沒見過……

    “所以,當初我爺爺怎麼把這里交給我,我現在就怎麼把這里交給你,下午我就著人把這些文書給你搬過去。”

    說完,燕老五轉身走了。

    留下子柏風欲哭無淚。

    子柏風在這房間里又呆了大半個時辰,看這些文書大多保存的還算完好,燕老五說晴天時他會把文書搬出去曬一曬,這也就是唯一的保養了,好在殘缺的不多,讓子柏風略感欣慰。他大略分了分類,收拾了一下,這才離開。

    看子柏風走了,燕老五搖搖頭,道︰“這娃娃,什麼時候學得那麼精了?精的跟鬼似的……”

    下燕村的正中心,有一棵古槐,樹身粗壯盤結,如同一條昂望天的虯龍,樹蔭之下有一方小院子。院子不大,一間堂屋,東西各有一屋,這就是下燕村的私塾了。今日私塾不開課,院子里非常安靜,三間屋子上,各有鐵將軍把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子氏父子帶著水桶抹布,再帶上一個小跟屁蟲的小石頭,走進院子里來,取鑰匙開門。

    “吱——”許久不曾被人打開的房門被子柏風推開了,迎面就是撲鼻的霉味,幾個缺胳膊少腿,落滿了灰的桌椅擺放在角落,這是私塾學堂里孩子們用壞了的。

    “修修還能用。”子堅走過去,檢查了一下,點點頭道。

    然後,他回過頭去,看向了子柏風。

    子柏風剛剛支起了窗戶,午後的陽光從窗戶的縫隙灑下來,照在他年輕的臉龐上,反射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

    看著自己的兒子,子堅露出了微笑。

    若說不驕傲,那是假的。

    下燕村幾十戶人家,上私塾的有十多個,這十多個人里,就只有自家的孩子考進了書院,更在院試里高中頭名,一篇文章就連先生都贊不絕口。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25 AM

第十章︰一冊賬目織陽謀

    雖然子柏風小的時候,就有人說過他是狀元之才,但那畢竟只是恭維的話。

    子家祖上也是書香世家,雖然後來家道中落,卻依然沒有放棄對後代的教育,不管多艱難,也會讓孩子去上私塾,期待著後代中有人能夠再度光耀門楣。

    而一場大水之後,子村的村民死傷殆盡,不知道有幾個人能夠逃得性命,光宗耀祖的責任就落在他們父子的肩膀上了。

    只是之前的子柏風不通世故,並不為村民所喜,他們又是外姓人,生活諸般艱辛,若非是族老通情達理,子堅又與人為善,怕是早就被趕走了。

    而更讓子堅高興的事,兒子自從上次昏迷之後,便如同變了一個人一般,說話再也不如之前那般不知變通。只是這個孩子,時而老成,時而佻脫,讓人有些捉摸不定。

    而現在,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事情出了神,撐開窗戶看著窗外,就在那里笑了起來,痴了一般。

    子堅也不去管他,他把那幾個壞掉的桌椅搬了出去,小石頭也過來,揮舞著一根綁了布條的長桿,伸長了胳膊踮起腳,縮著脖子,眯著黑漆漆的眼楮,打掃著橫梁上的灰塵屋衣。

    “爹,小石頭,這個房子日後就是我的了。”子柏風突然回過頭來,看著老爹,道。

    他面上全是興奮,在房子里面比劃著︰“在這里放個桌子,這里擺上椅子,這里擺上幾個架子,還有這邊,我要種上一盆花,嗯,還要寫幾個橫幅條幅,掛在這邊,對了對了,還要掛一個牌匾,要寫什麼呢……”

    他興奮地在房子里走來走去,這只是一間普通的泥瓦房子,比之上一世那高樓大廈不可同日而語,但是這里確實是他在這里的。

    第一步,一個腳印印下,再也挖不去,趕不走。

    子堅和小石頭都停下來,看著子柏風在那里興奮地揮舞著手臂,描繪著這里的未來。

    他們不知不覺就被感染了,一起聽著,笑著。

    “我會讓下燕村的村民,日子越來越好,我會讓這方天地,變得越來越漂亮,我會讓這爹和小石頭,還有嬸兒都過上好日子。”

    我會的,我會的!

    ……

    ……

    ……

    扈才俊敲了敲門,等在外面。許久之後,才聽到里面傳來沉悶的聲音︰“進來!”

    扈才俊就輕輕推開門,抬頭看了一眼,然後低下頭走了進去,低聲道︰“府君大人。”

    府君的辦公之所略顯憋悶,四面的窗戶都關著,密不透風,陽光在窗紙之上投下樹影,輕輕晃動著。府君坐在那勤耕致學的牌匾下面,正皺眉沉思,顯然在為難什麼。

    扈才俊瞥了一眼,就看到那似乎是蒙城的賬目,觸目驚心的赤字,一筆筆都糾結在一起。

    在府君的面前站了許久,府君這才揉了揉太陽穴,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扈才俊。

    “哦,是你啊……你叫……”府君顯然是想不起來他的名字了。

    “學生扈才俊。”扈才俊連忙行禮道,心中卻是無奈,沒想到府君竟然記不起自己的名字。

    “哦,你有什麼事?”府君向後靠在靠背上,硬邦邦的木椅子,即便是墊了軟墊,也並不怎麼舒服,所以府君的心情不怎麼好。

    “稟大人。”扈才俊連忙把手中的書冊呈上,“昨日學生聽府君提到稅收和賬目……”他抬眼看了一眼,現府君並無不悅,只是等著他接著說,于是繼續道︰“學生斗膽,清查了一下案上的一些稅收記錄,然後連夜清算,現有一些地方的稅並未收上來。”

    “因為時間有限,所以學生先清算了一個鄉的九個村子,其中有幾個村子漏稅嚴重。學生想,如果差人把這些村子的賦稅補收上來,估計就能暫解燃眉之急。”

    府君接過了扈才俊手中的書冊,皺眉看了起來,上面一筆筆,有理有據,有來有去,記得格外清楚。九個村子每年的賦稅一一謄抄在紙上。各地的賦稅,卻不僅僅是銀錢,諸如糧食、勞役等等皆可抵稅,這一筆筆按照物價計算起來,加減乘除,清晰非常。看了片刻,府君的眉頭舒展開來,道︰“你叫扈才俊?你精于明算?”

    “學生不才,略微研習過。”扈才俊又行了一禮,道,“學生自幼喜歡研習《九章》、《海島》、《孫子》、《五曹》、《張丘建》、《夏侯陽》、《周髀》、《五經》、《綴術》、《緝古》等算經古籍,曾經想過要考取明算科,但明算終究算不得大道,所以才專心苦讀詩書。”

    “嗯,不錯……”府君皺眉看著,其實府君算是一個頗為粗放的人,他的管理方式也是如此。為府君數年,諸多細節都不曾顧及,民風也略微開放了一些。但是天公不作美,最近這些年不是大旱,便是大澇,這種粗放的不與民斤斤計較的管理方式,便漸漸吃不開了,所以最近府君才廣開言路,選拔人才,打算充實一下自己的管理隊伍,走精細化路線。

    他雖然不精于明算,卻懂得用人,看到扈才俊如此上心,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傳令主薄,讓他著人去督促一番,你把其他的那些也都整理一下,若是需要人幫忙,就去賬房找幾個人來,便說是我安排的。”

    “謝府君!”扈才俊不卑不亢地行禮,轉身走出去,走到門外,這才冷哼一聲,低頭看去。

    那九個村落,排行第一的,赫然就是“下燕村”三個大字。

    十年前開始,下燕村的賬目就混亂不堪,一筆筆流水自相矛盾,扈才俊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賬目理清,而且算出了下燕村所缺的賦稅,足有十成之三。為了保險起見,扈才俊還刻意核對過,自問清晰明了,滴水不漏,即便是家中的賬房先生,也看不出絲毫的差錯來。而現在,府君已然下令收繳所缺賦稅,扈才俊就不信這個子柏風還能翻出花來。

    子柏風啊子柏風,若論“明經”、“明策”我自問不如你,但是若說“明算”,你子柏風拍馬也及不上我。

    當初你子柏風說我扈才俊只是陰謀小人,那我便讓你知道,我扈才俊可不只會陰謀,我這堂堂正正的陽謀,看你怎麼接!

    如果剛剛當了村正,就被人擼掉烏沙,那可笑煞人也!

    而且此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在府君面前顯示自己的能耐。扈才俊最擅長的一點,就是投其所好,他看得出現在府君要改變自己的管理思路,故而先行一步。只要這次做好了,日後難說不能成為府君的心腹。

    想到得意處,扈才俊情不自禁昂哈哈大笑,剛剛大笑出聲,卻是面容一僵,就看到對面站著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堅毅,身穿戎裝的青年將軍,正用狐疑的目光看著他,一手按在腰間的長刀之上,似乎在判斷要不要將他拿下。

    這位將軍扈才俊卻是認得,正是那位下令對他嚴加逼問,差點把他屈打成招的陪戎校尉,這人姓落,名南,表字千山。

    “落將軍!”扈才俊慌忙行了一禮,轉身匆匆去了。

    那青年將軍狐疑地盯著他遠去,這才收回目光,走到了府君書房前,抬手敲了敲門,道︰“末將求見府君大人!”

    不等里面回答,他就推門走了進去,對著府君一拱手,道︰“義父!”

    “坐……”府君非常隨意地揮揮手,青年將軍就在一旁端坐下來,即便是坐著,腰桿也挺得筆直。

    “南兒你來得正好,我這里有一封書信,你立刻快馬加鞭到曲州府,見長史孫大人,待孫大人回信之後,你再快馬加鞭立刻趕回,這件事情極為機密,你須得親自去辦,不可使別人知曉。”

    青年將軍一整面容,起身應道︰“是,府君大人!”

    府君看著青年將軍,目光中露出了一絲柔和,微笑道︰“長史孫大人有一女,字娥英……”他話還沒說完,青年將軍已經接過信封,一拱手,轉身逃掉了。

    “這孩子……這麼大了還不結婚,一提結婚的事情轉身就逃,到底在想什麼,哼,等你回來讓你干娘好好說道說道你……”府君哭笑不得,搖搖頭,皺眉不語。

    子家父子一直忙到了日頭西落,這才算是把房子整理好了。

    子柏風實在是愛死了彼子柏風的記憶了,各種手工技能點幾乎全點滿了,不論是木工還是書畫,現在的子柏風可以說是樣樣精通,和老爹倆人一起,把那幾張桌子椅子拆吧拆吧,能修的修,不能修的就拼合起來,加上從自家院子里搬來的木材,改造成了幾個架子,兩個人配合默契,技巧嫻熟,很快就搞定了。

    子柏風都有些疑惑了,自己這麼好的技能點,怎麼就被人教成了一個書呆子了呢?自己的私塾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實在是太牛叉了。

    “勉強先用著,等我再給你打一套好的桌椅。”子堅看著那有了點樣子的桌子椅子,搖了搖頭,道。

    子柏風已經計劃著自己畫個設計圖,讓老爹幫自己做幾套現代家具了,先,人體工學的椅子是必須的,這椅子真是太不舒服了,坐上一天,真要累死人。

    一天下來,各種辛勞,子柏風也累了,吃完晚飯之後,向床上一趟,本打算稍稍休息一下就去尋找一個可以拿來當妖怪養的目標,誰知道這一躺下,再睜開眼楮的時候,竟然已經是快天明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29 AM

第十一章︰一個巴掌拍不響

    半夜,柱子被一陣急促的喘息聲驚醒了,旁邊不遠的地方,娘的喘息聲如同風箱一般粗重。

  “娘,娘……娘,你又犯病了?”柱子大吃一驚,翻身坐起來,來不及點燈,就慌忙打開了窗戶。

  山風吹來,寒冷的夜風讓睡在床上的柱子娘打了一個寒戰,但是柱子卻顧不得這些,他慌忙拿著一個大蒲扇扇了起來,等到聽到娘的呼吸慢慢平穩了一些,這才慌忙道:“娘,您撐著點,我去熬藥,等到天亮了,就帶您去城里看大夫……”

  “柱子……”柱子娘一伸手,抓住了柱子的胳膊,聲若游絲道:“柱子……你別管娘了,娘這病,沒救了……”

  “娘,你別聽那個子柏風胡說八道,他一個混小子,懂得什麼?若是我見到他,非要老大耳刮子打他!”一提到子柏風,柱子頓時恨得牙癢癢的。他真是不知道,自己那子堅兄弟,怎麼有那麼一個讓人討厭的兒子,好幾次,他恨不得拿自己的獵弓對子柏風的嘴巴射一箭,看看這個嘴巴到底有多深,一箭能不能射到底。

  “柱子啊……其實柏風那孩子說得對,娘的這病是治不好的,一直拖著反而更受苦……你是和石頭他爹一起長大的,你看石頭都那麼大了,你還沒找到媳婦,這都是娘拖累了你啊……”她拉著柱子的手,剛剛四十多歲的年紀,她卻已經干瘦如同七八十歲的老人,一雙手上沒有二兩肉,如同雞爪子一般,卻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牢牢鉗住了柱子的手臂,不讓他離開。

  “柱子啊……”柱子娘拉著柱子粗糙的大手,拉到了自己的懷里,“柱子,你摸摸……”

  柱子的手在娘的胸口上摸索著,娘不知道喘了多久,內衣濕濕冷冷的,一個硬硬的東西就藏在娘的胸口。

  “娘嫁來燕家,你爹上山采了一塊好玉,又打了一個獐子,到蒙城給娘換了這一個鐲子……”

  柱子記得小時候,娘手腕上那水綠水綠的鐲子,映得人眼花。

  “柱子啊,你再摸……”

  柱子又摸,娘的肋骨一個個都摸得到,娘剛嫁到燕家來的時候,多風光啊。爹是好玉工,也是好獵手,那一手上山打獵的功夫,誰個不誇?可有一年下了瓢潑大雨,山上有一塊大石頭滾了下來,爹把自己和娘推開,自己卻被大石頭碾了個粉碎。也是那次,娘抱著自己和村民一起逃難,這才得了哮病。

  “柱子,你摸到了嗎?”柱子娘問道。

  “娘,我摸到了。”柱子的聲音悶悶的。

  又是一個硬硬的東西,比剛才那個小了一些。

  “你十歲那年,我娘死了……”柱子娘看著漆黑的房梁,臉上有亮光閃動,“她老人家死了之后,連個棺材都沒有,卻把這一對耳墜子給了我……我娘戴上這耳墜子啊,笑一笑,就把我爹的魂兒勾了去……”

  “娘……”柱子只想哭。

  “你十七歲那年,被狼咬傷了,石頭爹把你背回來,你發了燒,燒了三天三夜,娘把這鐲子和耳墜子都當了,給你治病……后來你打來的那兩頭鹿,說要留下皮給娘做個褥子,娘送人了,你還不高興……”

  “其實娘沒送人,娘把它贖了回來,這是你爹和你外婆給娘留下的念想啊,娘不能沒有他們啊……”

  柱子只是哭。

  “娘曾想,這鐲子和耳墜子,除非是娘死了,否則是絕對不會再當了……”柱子娘沒有再說下去,她頓了一頓,平定了一下心緒,道:“柱子啊,從今天開始,這鐲子和耳墜子你就收著吧。天一亮,你就去你五爺家,把那耳墜子給你五爺,讓他幫你張羅一房媳婦,那耳墜子就當是聘禮了,那鐲子……就當是娘給兒媳婦的定禮了……”

  “娘死了,不用棺材,你爹連個屍身都沒留下,我連個合葬的地方都沒有……你就把娘裹了,埋在那塊大石頭旁邊吧……”

  “娘就想,就想看看你娶親的樣子,看看我的兒子戴上大紅花,背著我的媳婦兒……我想看看我的孫兒,我就想啊……”

  “娘,娘,您等著,我這就去,我這就去找五爺……”柱子發了瘋一般跑出去,等到跑出了院子,卻又呆呆愣在原地。

  一個玉鐲子,一對金耳墜,捧在他粗糙的大手里,那麼輕,卻又那麼重。這就是娘的生命,娘的夢想,娘的全部啊!

  柱子猛然轉過身,對著娘的屋子跪下,低聲道:“娘,兒不孝,兒不要媳婦,兒要娘!就算是賣身為奴,兒也要讓娘活下來!”

  他跑到了子柏風家門口,把子柏風家的大門拍得震天響。

  下燕村地處山腳下,並不適合用車,所以大多沒有車。只有子堅通常要幫人做家具,拉木材,這才自己做了一個簡易的板車,每次柱子帶著自家老娘到蒙城尋醫,都要來借板車。

  子堅打開門,看到柱子著急的樣子,驚道:“柱子,你娘又犯病了?”

  “大哥,我借板車一用。”

  “我去拉來給你。”子堅二話不說,轉身去了。

  子柏風迷迷糊糊從睡房里走出來,揉著眼睛,道:“柱子叔,怎麼了?”

  “你這個烏鴉嘴,我打你!”看到子柏風,柱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打在了子柏風的臉上。

  “啊……”子柏風一聲慘嚎,倒退了兩步,捂著腫痛的臉頰,腦袋一時間有點轉不過彎來,我哪里得罪他了?

  沒想到逃過了燕老五的三鞭子,卻沒逃過柱子叔的一巴掌……

  子柏風這張嘴,真是惹禍不淺啊……

  “嘶……啊……”子柏風捧著一塊濕毛巾,毛巾浸滿了冰冷的泉水,捂在側臉上,小口小口吃著早餐。子堅在對面看了,忍不住搖頭,嘆息。

  雖然被柱子打了,不過子堅倒也沒記恨柱子,還跟他一起去把柱子娘搬上車。柱子是現在村子里最好的獵手,最大的大力士,他一拳頭能把狼崽子的脖子打折了,前兩年跟鄰村的一個混子打架,一巴掌把那人的耳朵打聾了,若不是占著理兒,怕是要吃牢飯。如果他真下狠手,現在子柏風早就站不起來了。而且,自家這個嘴欠的兒子,確實是該打。

  不過,說不心痛是假的,送走柱子,子堅就開始圍著自家兒子的臉忙活,又是冷敷,又是抹藥的。早上燕吳氏看到了,頓時淚眼朦朧,口中一個勁的說,這個夭壽的柱子,竟然下得了狠心,小孩子不懂事,說說又怎麼了?又是吹又是摸,還專門熬了稀粥,吹涼了給子柏風喝。

  子柏風那個委屈啊,他怎麼知道自己以前的自己說過那麼難聽的話,雖然又是真話……

  慢悠悠吃完早飯,冷敷和藥膏才見了效,臉上稍稍消了腫,一邊眼睛能睜開了,對著水盆一照,就看到一個大巴掌印腫起來老高。

  小石頭在旁邊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問道:“哥,疼不?”

  “你說疼不疼?”子柏風沒好氣地一揚巴掌,“我讓你試試疼不疼!”

  小石頭嚇得“喈兒”一聲尖笑,慌忙跑開,向子堅告狀道:“伯伯,哥要打我!”

  子堅正對這幾塊木料又鋸又削,聞言抬了抬眼皮,道:“他不敢!”

  小石頭領了這份囂張,回頭來又惹子柏風,道:“哥,你不敢打我!”

  “你過來看我敢不敢!看我的密宗大手印,招打!”子柏風揮舞著巴掌,虎虎生風。

  子堅看著兄弟倆打鬧,嘴角揚起一絲笑意,自家兒子確實是和之前不同了。若是往日里,自家兒子怕是已經拉著小石頭,教導他什麼叫“兄友弟恭”了。

  若是往日的子柏風,此時此刻已經回房苦讀去了,但是現在的子柏風怎麼坐得住?回到房間里拿了幾本書看了看,都是無聊的經典,而且有了一份過目不忘的本事,子柏風早就都背的滾瓜爛熟了。

  他對小石頭道:“小石頭,你出門看看外面有沒有人,特別是后山方向,等到沒人就告訴我一聲。”

  小石頭哦了一聲,出門去了,然后又把一只腦袋探回來:“沒人!”

  子柏風狐疑道:“真沒人?”

  “真沒人!我啥時候騙過哥!”小石頭連連點頭。

  探頭看了看,外面果然沒人,子柏風這才拎著一個小木箱,出門去了。小石頭這個跟屁蟲,當然是翹著腳尖甩著膀子,忽前忽后地跟著去了。

  “路上慢點!”子堅叮囑一聲,兩個人都顧不得回答,一溜煙跑走了。

  頂著一個大手印,到村子里去難免會被人笑話,所以子柏風出了門就直接向山上走去。

  從山下這個方向抬頭看去,就能看到一條小溪蜿蜒而下,潺潺穿過村子,匯入濛河。而半山腰處,隱約能夠看到一塊大青石。往日里,子柏風日夜讀書,嫌子堅在家里做木工活太吵,經常帶著詩書筆墨到那大青石那里讀書寫字。

  大青石就在小溪旁,背陰的那一面懸在小溪上方,長滿了青苔。向陽的一半卻干燥平坦,每天清晨,子柏風都會手拿樹枝,蘸著溪水在大青石上練字,待到大字把整個青石寫滿了,日頭也就升了起來。若是當日有私塾課,子柏風就回去私塾,若是沒課,就爬到大青石上去。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29 AM

第十二章︰一塊青石鎮山村

    村里老人說,十年前,有一夜雷電交加,山洪暴,甚至引了泥石流,就在此時,一顆巨石從天而降,硬生生砸散了泥石流的龍頭,救了村人一命,就是這顆青石。

    大青石背靠著一棵山槐樹,山槐樹的樹冠極為舒展,把整個青石籠罩住,等到日頭升起來時,恰好有一片樹蔭是太陽怎麼也照不到的,子柏風就總是坐在這里,誦讀詩書,待到日落時,才會回去。

    長久以來,大青石上有一塊磨得格外平滑,若不是有彼子柏風的厚積,也不會有此子柏風的薄。

    只是,自從子柏風到了城里去了書院之後,就很少來這里了,而院試之後,更是第一次來。

    沿著小徑埋頭向前走,子柏風偶一抬頭,卻忍不住驚咦一聲,定楮一看,卻張大了嘴巴,整個人都呆住了。

    天地有靈氣,但卻逸散難見。因為眉心那如同青焰燃燒的瓷片,子柏風擁有了一雙能夠看到靈氣的慧眼,但是卻看不到天地的靈氣,因為靈氣是淡泊的,需要特別聚集才能夠看出來。

    譬如受到許多人歸家心願感染的奔馬石,譬如族老燕老五,除此之外,就連柱子叔和自家老爹都不曾擁有那閃耀的性靈之光,而現在,子柏風卻在這里又看到了。

    就是那塊大青石——半間房屋大小的青石,籠罩在一片濃郁到如同實質的光芒之中。

    說是光芒,其實也並不準確,應該說是光的靈氣流。

    那巨大的青石,就像是一個正在呼吸的大烏龜,一呼一吸,就風起雲涌。又好像是一顆不停跳動的心髒,一張一縮,靈氣就如同血液一般奔流。

    奔馬石若是用論層級的話,應該是在妖怪第一階“墨痕中”的前期,它和凡石的區別,便是本身吸收了許多人的執念,存在了體內,這些靈氣和執念與養妖訣所產生的靈氣比起來,並不靈異,也不能驅動它行動,但是受了子柏風養妖訣的點化之後,就像是用火柴點燃了蠟燭,所有聚集的靈氣和執念都被引爆,最終化作了一匹奔馬,一瞬間就把那些靈氣都宣泄了出來。看起來雖然極端神妙,其實神妙的是養妖訣,而非奔馬石,它只是按照養妖訣賦予的目的所行動,根本就沒有自己的神智,也根本就沒有成為真正的妖。

    而眼前這塊青石,看起來是青石,摸起來是青石,咬起來也是青石,但是這青石它卻已經實實在在成了妖,看那靈氣吞吐,至少已經到了第三境,吐靈氣的境界!

    小石頭瞪大了眼楮,看著眼前的子柏風在那大石頭上,又是摸,又是聞,又是咬的,忍不住也上去咬了一口——頓時差點把牙齒硌下來,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壞了,哥被柱子叔打傻了!”

    子柏風又後退了一步,看著眼前的大青石,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笑,頓時又引起了一陣陣的轟鳴,山在笑,地在笑,小溪也在笑,但是最重要的,是眼前的石頭在笑。

    子柏風突然明白,在奔馬石那里,自己放聲大笑的時候,回應自己的到底是什麼了。

    是它!是這塊大石頭!是這個和自己朝夕相伴的大青石!它在笑,笑自己回來了!

    一陣陣笑聲,從大青石上出來,震動了大地,震動了山巒,震動了小溪,震動了空氣,甚至震動了天上的雲彩。

    “是誰在笑?”山村里,學堂里,一個個人情不自禁地探出頭來,摸著腦門,迷茫地四下張望著,這麼大的笑聲,這可是遇到了多麼好的好事?

    “哥……你在笑什麼?”小石頭迷茫極了,“這大石頭……它怎麼也在笑?難道它是……”

    妖怪兩字還沒出口,子柏風連忙道︰“不是,這是回聲。”

    子柏風向後退了兩步,指了指那石頭道︰“你看,這石頭正好是個圓弧形,把我的笑聲反射出去,而四周的山峰,也正好圍城了圓弧形狀,引起了山峰的共鳴,所以聲音才變得如此巨大,小石頭,我告訴你,這就叫做科學。”

    “科學是什麼?妖怪嗎?”小石頭茫然。

    “當然不是。”子柏風抱著小石頭,給他講起了回聲的原理,小石頭倒是聽得津津有味,連連點頭,對“科學”著迷不已。

    這邊的子柏風嘴里講著科學,腦袋里想的卻是完全不科學的事情。

    他在看,在感受,想要知道這塊大青石,到底是怎麼成了妖的。

    一塊大青石,沒有特別的形狀,不在孤崖之上,不在深海之中,更不在靈秀之地,就是那麼一方普普通通的大石頭,為什麼就成了妖呢?

    看子柏風又有些出神了,小石頭打開木匣子,拿出了一個小木桶,跑到小溪邊,撅著屁股打了一桶水,遞給了子柏風,道︰“哥,你練字。”

    “對,練字!”子柏風卻突然一拍巴掌。

    這石頭,這小溪,這山槐樹,沒有眼楮,沒有耳朵,若是沒有《養妖訣》,妖怪想要成妖,便只能日積月累,感受天地的靈氣或者人類的執念。但是這里並非是靈秀之地,沒有天地鐘情,沒有人來人往,所能感受的,就只有子柏風一個人而已。同樣的情況下,為何卻是大青石成了妖?

    歸根結底,這癥結就在子柏風的“字”上。

    每日里沾了水,在山石上寫字,山石堅韌,也沒有感覺,但水卻漸漸滲入到了山石的心里去。

    此外還有陽光,陽光曬走了水分,卻也留下了水跡,就留在這青石之上,每日一遍,日日不停。

    這日積月累,竟然人為地為這青石積累了無數的“機緣”,這就是子柏風在無意之中,來了一個“一元化作墨痕中”。

    十年春秋,十年寒窗,一人一石,便以這樣的方式,不斷的進步著。

    而等到了這石頭慢慢過了第一境、第二境,邁入了第三境之後,青石就開始自地吐納靈氣,而子柏風整日里沐浴在這靈氣之中,不知不覺便被靈氣滋潤了,所以這些年來,子柏風身體強健,無病無災。偶爾在大石上休息,從未受過風寒,淋過雨露,擁有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去學習。

    這一切,都是因為這一方大青石。

    細細數來,卻不知道是子柏風成就了這方大青石,還是這方大青石,成就了子柏風。

    “謝了,青石叔。”子柏風輕輕拍了拍青石,入手溫潤如玉。青石存在了不知多少年,叫一聲叔卻沒有虧了子柏風。然後他轉身撿起了一根落在地上的山槐樹枝,蘸了清水,默默地運上了“一元化”的訣竅,開始寫起來。

    《養妖十二訣》子柏風看懂了六訣,但是子柏風本身只是凡人,因為自身的靈氣稀薄,現在真正能用的,也就只是這一訣罷了。

    隨著一行行字跡在青石上蔓延,流出的是子柏風的智慧,而一絲絲一縷縷的靈氣,也從青石的身上流入了子柏風的身體里。因為之前灌注給了奔馬石而虧空了的靈氣,就又漸漸充盈起來。

    當子柏風把整個青石的正面全部寫滿之後,就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鼓脹,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自己的體內噴薄出來。

    之前子柏風聽多了妖怪的傳說,卻從未聽說過,原來人妖共生能夠有這麼多的好處。不過他也從未聽說過,原來妖怪能夠被人用這種方式養出來。人類自身就會生出諸般的智慧,而妖怪自己卻會生出靈氣,人類付出智慧,得到靈氣,這般和諧,似乎理所當然。

    青石有這麼好的效果,子柏風就開始想,要如何讓其他人來享受這般好處了。

    他轉頭看去,小石頭脫了褲衩,拎著一個小木桶,正在小溪里面捉魚蝦,他距離青石不遠,一絲絲的靈氣也浸入了小石頭的體內。雖然天氣漸熱,但是溪水卻是冰冷,往日里小石頭在里面站一會兒,就會呲牙咧嘴地爬上來,現在確實玩了許久也不見叫冷。

    子柏風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父親額頭的皺紋,眼角的魚尾和頭頂的白。

    若是能夠把青石叔搬到自家院子里去就好了。

    少不得,還要想辦法幫老爹養一個妖怪。

    可是老爹對妖怪有那麼多的成見,這倒是麻煩事。

    或許是因為受到了靈氣的滋潤,未到午時,子柏風的臉就消腫了,回家蹭了午飯,下午就溜達到辦公室里,準備糞,不對,憤圖強了。小石頭本也跟來,結果很快就被各種霉文件燻跑了。

    霉了的羊皮紙的味道,嘖嘖……

    子柏風卻不能逃,他把那些文書一一拆開攤放在桌子上,開始核對。

    此時此刻,子柏風非常懷念上一世的無紙化辦公。他很快就現,原來沒有也沒關系,他老人家可是過目不忘,快掃上一眼,再默記一遍,就如同印在腦子里一般。

    太方便了,老子果然是天才!

    子柏風那個得意啊。

    不過,很快他就現,他的記憶力雖然不錯,但是分析和計算能力都沒啥特殊的,就算是記住了,也必須再回味一番,才能真正理解那意思,而那些數字,也不是他的簡單心算可以應付的,悟通了這點,子柏風也只能嘆息一番,乖乖開始摘抄歸納整理標注。

    搞什麼,這分明就是一個苦逼的小村正嘛!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30 AM

第十三章︰一紙催債官文書

    子柏風這邊忙碌著整理各種資料時,燕老五正蹲在村頭的大槐樹下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他記得自己小時候,村子里的人是不事耕種的,甚至打獵都只是尋玉附帶的。但當山上的玉石越來越少、動物越來越少之後,越來越多的人,不得不開始開墾山田,學著山下的人,耕種謀生了。

    燕老五記得那時候他的爺爺總是抽著旱煙袋,蹲在村子北面上山的地方,看著年輕人們早早出,晚晚回來。

    而現在,燕老五卻是蹲在村子南方通往蒙城的方向,看著那些村民們在山坡上或者山腳下的薄田里耕種。

    一個個人影,在貧瘠的田地里起伏著,就像是被狂風摧殘著的樹,倒下,站起,再倒下。

    就在那凌亂而貧瘠的山田之間的小路上,有一個身穿皂衣,腰間挎著一把短刀,五短身材的中年漢子牽著一匹馬大步走了過來,那匹馬身上烙著官印,全身烏黑亮,很是神駿,中年漢子牽著馬走在前面,身子還沒馬腿高。

    馬的鼻孔里噴著白氣,滿身都是汗水,似乎奔行了很遠的路。

    燕老五磕磕旱煙袋,站了起來,迎向前去,訝然道︰“老四你怎麼來了?”

    這個人也姓燕,出生于燕村,算是燕老五的同宗,若是論輩分,比燕老五低一輩,行四,所以人稱老四。他不長個子,只長心眼,年輕時就在蒙城里面謀了一個差使,是一名戶房稅課的差役。

    戶房權力頗大,轄下的稅課專管夏稅秋糧。老四雖然只是一名普通的差役,但是有著督促稅收之責,著實有一些權力,平日里不論到哪里,都有人緊著巴結著,好酒好菜伺候著。

    但事實上,沒人喜歡看到稅吏,燕老五看到他,心里就一咯 ,卻還不能表現出來。

    老四揮了揮手,沒急著回答燕老五的問題,走到了燕老五的身邊,才搖了搖頭,道︰“五叔,你們下燕村可是攤上大事啦!”

    “怎麼了?”燕老五嚇了一跳,這老四未免太危言聳聽了。

    “怎麼了?你自己看吧……”老四把手中的一份文書拿出來,燕老五紅了臉,道︰“老四你笑話你五叔呢,若是我認識這里面的字,那我還是燕老五?”

    老四搖搖頭,就把府君決定清收稅務,囑咐他們下來督促的事情講了出來。

    “差了三年的稅?”燕老五立刻臉色就白了。

    沒人比燕老五更了解下燕村的家底了。

    下燕村世代采玉,大多沒有田產,所以采用的是人頭稅,成年即征稅,稅額固定,卻可以用不同的物資去抵。往年還好,大多是整齊劃一的銀錢,而後來年生不好了,就什麼都有了。

    來鄉村征稅,算是一個苦差使。這些村里往往一個村都沒有一個能寫會算的讀書人,而稅吏們中精于算計的也極少,讓交多少,實交多少,最終落了多少,都一團亂麻。

    而到了最後,府君著人把最終收的稅計算一下,總數上大差不差,也就這麼過去了,真要理清一個頭緒來,所花費的功夫,實在是極不劃算。

    在這樣的環境下,若說哪個村子里稅交少了,那村子里也只能認著,總不能去和府君講道理,自古民不與官斗,這是小民們生存的智慧。

    “五叔,你覺著,這稅是收得上來,還是收不上來?”老四問道。

    “難啊……”不用想燕老五就知道這稅是不可能收上來的,當年為下燕村定下稅額時,取的是全村平均數,而後三十稅一,這算是比較低的稅率,因為每隔三十年還有一次玉稅,是只對產玉的村子們征收的額外的賦稅,其他的村子大多是十五稅一。

    這些年,村里人的收入劇減,幾乎只是當年收入的五分之一,若是按照當年三十稅一的標準,還勉強能夠湊出來,但是現在一次繳納三年的稅收,那就是一戶人家大半年的收成。

    能收上來才是怪事。

    “我也覺得難……”老四點點頭,看燕老五愁眉苦臉的樣子,卻笑了起來,道︰“五叔,你何必愁眉苦臉。你家底殷實我是知道的,三年的賦稅也不過是等閑吧。莫說你交不出來。”

    燕老五搖頭道︰“我們緊上半年褲腰帶,也是能夠交出來的,但是這村里的人可絕大多數都交不出來這些稅啊……”

    燕老五在愁,若是自己收不上稅來被府君治罪,這又如何是好?法不責眾這句話燕老五懂,不過他還記得一句話,叫做殺雞儆猴。

    “五叔你真是糊涂了。”老四晃了晃手中的文書,道︰“我來之前就曾經聽一位府中的大人說,下燕村多了一位村正,是不是就是那位說話難聽的子柏風?”

    燕老五豁然開朗,現在這收稅的職責,可不是自己燕老五的,而是那位村正大人的了,他猛然一拍手,笑道︰“正是那個子柏風。”

    “這等頭痛的事情,自然由他頭痛去,五叔你的運氣真是這個!”老四豎起了一根大拇指,比劃了一下,又問道︰“現在這位村正大人在什麼地方?我把這封文書給他送過去。”

    “他便在村中私塾里,你自去吧,我回家給你準備酒菜去。”燕老五道。

    他目送著老四牽著馬走進了村子里,嘴角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復雜難言。

    ……

    ……

    下燕村私塾,大槐樹下。

    “文書就交給村正大人,鄙人這就告辭了。”老四把那印上了子柏風的印信,代表著已經把文書交給子柏風的紙箋小心收入懷中,拱了拱手,牽著馬轉身去了。

    子柏風站在私塾門口,目送著他走過拐角,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我靠,子柏風,你攤上大事了!”

    剛剛上任第二天,就攤上了收稅的大事,這可實在是太鍛煉人了。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子柏風都不曾接觸過收稅的工作,他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該從何開始,又從何處結束,文書上寫的很清楚——十五日內收繳齊全,自有稅課的人來交接。

    如果不交呢?如果不交會怎麼樣?你倒是給老子寫上啊!

    子柏風對著那一張文書,情不自禁地大吼。

    此時此刻,子柏風突然有點羨慕燕老五了,他真希望自己的只識得一個“密”字,其他一概不識,不知就無畏了。

    坐在那里搜腸刮肚了半晌,子柏風也茫然毫無頭緒,難不成他要一家一家,挨家挨戶收稅去?

    許久之後,子柏風這才打定了主意——去找燕老五商量一下。

    從私塾到燕老五家並不遠,走幾步就到的功夫。

    燕二正在院子里打水刷馬,看到子柏風來了,提高了聲音,招呼道︰“秀才郎來了!”說著,還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子柏風並未在意,他雖然融合了兩世的經驗,卻畢竟都只是少年,人情世故方面懂的還不多,只當燕二汗水迷了眼楮,一拱手,道︰“二叔,老爺子在家嗎?”

    “在里面呢,喝醉了,剛剛睡下。”燕二連忙道。

    “哦……”子柏風畢竟有著現代人的意識,他聽到里面隱約有鼾聲傳來,覺得打攪喝醉了的人不怎麼禮貌,失望道︰“那我晚點再來。”

    “好,秀才郎你慢走……”燕二看著子柏風走了,張望了半天,這才把大門掩上,走進了房里去。

    “走了?”燕老五剛剛掀開被子坐起來,他確實是喝酒了,不過他酒量甚豪,真正喝醉了的是老四,此時正在隔壁打鼾呢。

    “走了,說晚點再來。”燕二悶悶地回答道,看老爹沒說什麼別的話,轉身又出去了。

    燕老五坐在床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天擦黑時,子柏風又來了,燕二道︰“他還在里面,你自去看看他醒了沒有。”

    正在喝茶解酒的燕老五聞言一驚,連忙和衣躺倒在床上,蓋上了被子,子柏風進來叫了兩聲老爺子,他哼哼兩聲,打算敷衍過去。

    子柏風又推了他幾下,他也只是裝睡,子柏風在旁邊站了一會兒,看他確實沒有醒,只好離開。

    但剛剛轉頭,他就看到放在桌子上,喝了一半的茶水,再看看燕老五嘴角還沒干掉的水跡,頓時明白了什麼。

    燕老五躺在床上不敢動,直到燕二進來說︰“又走了。”

    燕老五一骨碌坐了起來,卻又躺下了,只覺得渾身無力。

    “這個死老頭,氣死我了!”子柏風從燕老五家出來,差點連肺都氣炸了。這家伙是明擺著不想理這個麻煩。

    不過,我擁有兩世記憶,還能被這事情難住?

    那好啊,你假裝不知道,那就從你家開始收!

    子柏風轉身就又向燕老五家走過去,但是走了幾步,又轉了回來。

    兩個子柏風,一個冷淡耿直,一個熱血佻脫,兩個人格融合在一起,便應了那句“三思而行”,似乎真的有兩個人在思考一般。

    常理來說,自己身為村正,確實是應該有這個職責,族老只是族老,他確實沒有義務幫自己什麼忙。收稅只是一時,子柏風覺得自己總能想到辦法,但若是真的和燕老五直接交惡,日後麻煩反而更多。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32 AM

第十四章︰一秒鐘變武當派

    而燕老五確實是喝了酒,待到明天,他酒醒了,不知道會是一個什麼態度?

    耿直的彼子柏風,熟讀了那麼多的經典,心中總是存著一絲善念,雖然嘴巴毒,卻願意給人以機會。子氏父子在下燕村生活,確實受了不少的照顧。

    而佻脫的此子柏風,心中卻是熱血沖動,半點委屈也不願意受,誰惹了他,恨不得把人一棍子打死。

    糾結了許久,終于還是東風壓倒了西風,子柏風決定暫時壓下自己的沖動。

    一路走一路想,子柏風抬頭,卻現整個村子靜悄悄的。

    “ 嚓”一聲,子柏風一轉頭,卻是側面的大門被人上了門閂,門縫里有雙烏溜溜的眼楮眨巴了一下,和子柏風對視了一瞬間,就驚慌失措地躲開了。

    子柏風恍然大悟,原來收稅的消息,已然傳遍了整個村子。

    此時此刻,整個村子里,怕是一個不知道的人也沒有了!

    躲著我?你們躲著我,能躲得了收稅的稅吏?躲若是有用的話,要官軍干什麼?

    這一瞬,子柏風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心道︰“既然你們躲著我,那我偏偏要上門去收稅,看你們怎麼辦!”

    子柏風走到那門旁,使勁拍了拍門,大聲道︰“里面有人嗎?”

    “我知道你在里面,別躲了,快開門!”

    子柏風此時真有電視里面狗官惡吏的風範,惡聲惡氣地喊了幾聲,才聽到里面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傳出來︰“沒……沒人……”

    “小坨子?”子柏風叫道︰“快開門,到你家收稅來了!”

    這個小坨子,不是駝背的駝,而是一坨的坨,之所以會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小坨子的爹老坨子。據說,當年老坨子生下來的時候,當即就拉了一坨屎,于是就被起名叫做坨子,這事是真是假不知道,反正誰提老坨子就跟誰急。

    “我……我爹說誰叫門也不開……”小坨子弱弱道,他年齡和小石頭差不多,長相也差不多,都是大腦袋細脖子,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但和小石頭天天上山下水不一樣,小坨子說話總是細聲細氣的,也不怎麼愛動,這一家算是下燕村一等一的老實人。

    “那你爹呢?你爹在家嗎?”

    “我爹說他不在。”

    子柏風差點笑噴了,他總覺得自己欺負小孩子有點不應該,不過這小坨子怎麼這麼好玩呢,子柏風就忍不住想要欺負一下他。

    “你爹說他不在,那你爹有沒有說你娘在沒在?”子柏風問道。

    于是就聽到里面隔著門,小坨子壓低聲音問︰“爹,我娘在不在?”

    過了半晌,里面傳來了小坨子帶哭腔的聲音︰“我爹說我娘也不在……”

    “哈哈哈哈……”子柏風終于忍不住狂笑起來,剛剛的憤怒壓抑一掃而光,他捂著肚子捶著牆,笑的昏天黑地的。

    或許是感受到了他的笑意,天空之上,雷霆一般的笑聲,大地之下,龍吟一般的笑聲,和子柏風的笑聲應和在一起。

    “青石叔你也覺得好笑?”子柏風捂著肚皮,喘著氣問道。

    抬頭看去,能看到半山腰上青石靈氣吞吐,變幻作字跡。

    嗯,好笑。括弧,點頭。

    子柏風想象著一顆大石頭認真點頭說好笑的樣子,頓時忍不住又是一陣狂笑,笑完之後,聽到里面的嚶嚶哭聲,這才驚覺自己又惹了個不大不小的禍事,害的小坨子挨了打。

    “好啦好啦,別打小孩子,你不在就不在吧,反正我總是會來的。”子柏風拍了拍柴門,轉身就走,卻聽到對面吱呀一聲,有人打開了門,怒瞪子柏風︰“哪個狗崽子在笑,惹了爺爺的好覺!”

    那人赤著上身,下身就穿一條牛鼻短褲,滿臉橫肉,凶神惡煞的樣子,一張口,就是滿嘴酒氣噴涌而來,讓人聞之欲嘔。

    老坨子這個村里有名老實人的鄰居,卻是村里有名的混混兒,終日里偷雞摸狗,東游西蕩,有點錢就去換酒喝,人稱四狗。

    子柏風聞言大怒,道︰“四狗,睜大你的狗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你子柏風爺爺!”

    對老實人,有老實人的做法,對混混兒,子柏風也有混混兒的風範,他一叉腰,混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給我滾開!”四狗當面一拳打過去,子柏風閃身一躲,卻不及防四狗打架經驗豐富,撒開大手一把拿住子柏風,另一手掄起來,一拳打在他側臉上。

    若是論力氣,子柏風拍馬也及不上四狗,雖然有養妖訣,但似乎這養妖訣里面也沒啥提升武力值的東西,子柏風被一拳打了個七葷八素,又被一腳踹在地上,狼狽不堪。他是沒想到,四狗竟然敢真打。

    燕老五不敢打子柏風,那是因為燕老五明事理,知道秀才打不得,至少他們平頭老百姓打不得。但是四狗哪里知道這些?他只知道村里那個煩人的書呆子擾了他的好夢,這樣的書呆子,他見一次就要打一次。

    “就你這小胳膊小腿,還敢跟你爺爺叫板?”四狗一只手拎住了子柏風的領子,把他整個拎了起來,要說這四狗也算是天賦異稟,單論力氣,這個整天吃喝嫖賭的混混兒,比之天天在山上斗猛虎擒野狼的柱子叔都不差幾分。

    子柏風掙扎了兩下,掙扎不開,就聽到小石頭的聲音響起來︰“你放開我哥!”

    小石頭不知道從哪里跑過來,跟個瘋的小牛犢子一般,咬著牙就向四狗沖過來。

    “刑子滾開!”四狗一只手拎著子柏風,一只手把小石頭撥稜開,小石頭摔了一個狗吃屎,卻一聲不吭,又爬了起來,抱著四狗的大腿就咬。

    “小石頭!”子柏風大吃一驚,“四狗你敢打小石頭,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哎呦,這個刑子你屬狗的啊……”現在不是四狗打小石頭的問題了,而是小石頭咬著四狗不放,四狗揮起缽大的拳頭,就向小石頭的頭頂上打去。

    四狗的力氣多大啊,這一下打實了,小石頭不死也傻了。

    “呔!”子柏風突然舌戰春雷,那一聲怒吼,真如一聲春雷一般,自天而起,自地而鳴,在四狗的耳邊炸開,炸得他的腦袋嗡嗡響,頭昏腦漲。

    子柏風趁機掙扎開,正所謂打蛇打七寸,踢人要踢襠,子柏風一把把小石頭拉到自己身後,然後一抬腿,說時遲那時快,一腳踢在四狗的胯下。

    呃——

    頓時畫面定格,混混兒一秒鐘變武當派。

    四狗抱著胯下就趴下了,他兩眼翻白口吐白沫,掙扎著道︰“小雜種,你是找死……”

    子柏風把小石頭拉到自己身後,整了整身上凌亂的衣服,居高臨下看著跪趴在地上的四狗,大聲道︰“四狗,就算是你知罪跪下求饒也沒用,我雖然只是秀才,只是村正,但畢竟也是府君委派的一村之正,你抗命不說,還敢動手打人,我告訴你,這是死罪!”

    “死你媽……”四狗還在嘴硬,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不得不說,這四狗還算是個硬氣漢子。

    “死你媽B!”子柏風加了一個字給他還了回去,一腳踹在他臉上,整整衣服,又道︰“你在這里等著,我這就去帶官兵把你抓回去!”

    說完,拉著小石頭轉身就走。

    小石頭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似乎對大腿的味道戀戀不舍。

    走了幾步,他抬頭看著子柏風,興奮道︰“哥,你真要帶官兵來抓他啊!”

    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勁兒。

    子柏風白了他一眼,道︰“你還真信啊,我要是能帶來官兵……”子柏風突然頓住了腳步,猛然一拍腦袋。

    對啊,哥現在處境這麼艱難,就是因為沒有自己的力量啊,身為一個堂堂秀才,下燕村幾十戶人家,幾百號人口的父母官,自己連個隨從跟班都沒有,說出去都丟人。

    收稅自己出馬也就罷了,就連打架這種活都要自己上,多份啊!

    等本少爺帶上十來個如狼似虎的跟班,向各家門口一站,誰敢不乖乖把賦稅交上來?誰敢不交,就打他丫的,砸他丫的,搶他丫的。

    嗯,當個狗官似乎也不錯啊。

    “小石頭,你先回家去,問問我爹晚飯做好沒,我肚子餓了。”子柏風道,小石頭一聽吃的,頓時摸摸小肚子,他的小肚子早就癟癟的了,連連點頭道︰“嗯,我這就去。”

    看小石頭轉身就走,子柏風不放心地叮囑道︰“你繞個路走,可別被四狗抓到。”

    “嗯!”小石頭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換了一條路跑了。

    子柏風看小石頭走遠了,這才抬頭看向了青石的方向,悄然問道︰“青石叔,你會變成官兵不?”

    搖頭,不會。

    子柏風也只是問問,大青石現在也就是剛剛到達第四境開神智,只能使用一些本命法術。這本命法術,在子柏風看來,大概就是“笑”了。

    不過,現在的子柏風腦瓜轉的多塊啊,眼珠子一滾,就有了B計劃,他轉身向村北方的祠堂走去。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35 AM

第十五章︰一筆招來天兵降

    下燕村的祖先是個有名的玉工,找到了一塊天然如同燕子的玉石,這才姓了燕。祠堂里供奉的就是這位燕氏先祖的大像。不過子柏風並非燕氏後代,而且在他的印象里,這祠堂總是陰森森的,走近了就一股陰風,所以從未真正看過這燕氏祖先的塑像。

    而此時,他一路走近,就看到祠堂的門只是虛掩,並沒有落鎖,走近之後,就想起了小時候聽到的種種關于祖先仙靈的故事來。不過這些故事大多是大人們編出來嚇阻小孩子到祖祠里玩鬧的,現在想起來,真是頗多的無稽之處,而且往日里總覺得籠罩在祠堂之外的陣陣陰風也不見了。

    子柏風左右看看沒人在,推開門小院子的門走了進去。

    進門就看到兩個巨大的石碑,被被赑屃馱著,一左一右立在院中。院子里青磚鋪路,磚縫里和兩邊都是深深的荒草,顯然許久沒有人打理過了。

    子柏風站在那里欣賞了一會兒碑文,似乎寫的是當初先祖如何尋得燕形奇玉,而後又如何娶妻生子,建立了燕村。另外一塊碑文,則是描述下燕村的種種靈異之處。

    子柏風拾步向祠堂走去,三階的台階中已經生出了綠草,門上倒是栓了門閂,不過是從外面拴的,想來也沒人會進了祠堂里面,從里面栓門和神像共處。

    子柏風推開門,一股塵土氣息就撲面而來,祠堂里的光線有些陰沉,正中擺著一個香案,上面是冷香殘燭,抬頭看去,子柏風頓時一愣。

    外面的碑上完全沒寫這燕氏的祖先是個武將啊,不過是個玉工而已,不知道誰突奇想,把自家的老祖宗塑造成了一個武將的形象,就看那神台之上的石像身穿盔甲,頭戴金盔,手持長戟,環眼怒目,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這尼瑪哪里是玉工?儼然就是一尊門神……

    仔細看去,金漆剝落,露出了下面黑黝黝的石頭來,這尊像竟然是石雕的。

    “這是哪里的石匠偷懶隨便拿門神來糊弄了,還是燕村的子孫們不肖,從哪里偷了一尊門神像來供奉起來了?”子柏風看看左右,兩排木架,上面是黑沉沉的生鐵鑄就的刀槍劍戟,儼然就是武廟了。

    子柏風目光一掃,看到還有一段碑文,原來傳說中這位燕氏的祖先死了之後,榮登極樂,成了一位天將——真是太會給自己的老祖中戴高帽子了。

    子柏風哭笑不得,不過這也省了自己的事情,他低頭把香案上的香爐燭台挪開,用手拂去了桌子上的浮塵,一彎腰,爬到了供桌上,然後又跨到了神像下邊。

    抬頭看去,這神像怒目圓睜,一雙眼楮上點了黑漆,似乎正在看著子柏風。

    “莫怪莫怪,借你的身體一用,去懲戒一番你的不肖子孫們。”子柏風低低禱告,這神像身上,也像是那尊奔馬石一般,凝聚了許多的執念,只是它也和那奔馬一樣,空有諸多的執念凝聚在身,本身卻只是一塊普通的頑石,又被封閉在一座房屋之中,沒有容納多余靈氣的力量。

    神像上落了一層浮灰,子柏風也不用筆,直接運力在指,使用了“一元化”的法門,把靈氣與靈智灌注在一點墨痕之中,一指向神像之上寫去,隨著他的筆跡,一行行詩句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秀才詩書難自棄,空有雄心平八荒,借我刀兵匡正道,一筆招來天兵降!”

    子柏風一筆筆地寫下去,從那雕像的臉龐寫到了胸口,這才聽到石像之中似乎響起了一聲長嘯,那嘯聲越來越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里面掙扎出來。

    子柏風後退了一步,就看到那威風凜凜的燕氏祖先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從神台上走了下來。

    成了!

    子柏風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跳下供桌,招了招手,道︰“來,跟我來,去擒你那不肖子孫!”

    山中日頭落得快,出了祠堂,子柏風現太陽已經西斜,天已經朦朧地黑了下來,正是黃昏時刻。

    子柏風帶著燕氏天兵從祠堂里走出,當先向四狗的方向走去,燕氏天兵腳步沉重地跟在後面。暮靄之中,那高大沉重的身影,給人以極端龐大的壓力,子柏風一邊走,一邊回頭去看看燕氏天兵身上沉積的靈氣。

    靈氣確實是在逸散,向四周的空氣散出去,但是當初的奔馬石能夠跑上四十里才消耗空靈力,這才短短的數步,若是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消耗來。

    子柏風滿意地點點頭,不再擔心後面的燕氏天兵,一邊前行,一邊聽著身後的腳步聲,一種擁有強大後盾的美妙感覺油然而生,這才像話嘛,這才算是一個村正應有的排場嘛!

    來到了四狗家門前,子柏風上前拍門,道︰“四狗,給我出來,我帶官兵來抓你了!”

    話音剛落,里面就傳來了四狗的怒吼聲︰“孫子,你還敢回來!”

    他才不信子柏風真能帶官兵回來,即便是子柏風能有這個本事,這才去了多久,怎麼可能就領了官兵來?四狗扭著內八字打開了房門,看到子柏風頓時怒火中燒︰“爺爺捏爆你的卵蛋!”

    子柏風向後退了一步,向前一指,道︰“就是他,把他帶走!”

    “你是什麼人?!”四狗看到子柏風身後黑  ,身穿盔甲的身影,頓時大吃一驚,色厲內荏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抓我四狗,難道沒聽過我的名頭嗎,招打……”

    他一拳打向燕氏天兵的面門,誰知道燕氏天兵不閃不避,任由他一拳打在臉上。

    “哎呦!”四狗痛呼一聲,燕氏天兵全身都是石頭,別說是用拳頭打了,用刀砍上去都要卷刃的,四狗肉身凡胎,他的拳頭怎麼能比得上這石頭雕刻的天兵?

    天兵上前一步,伸手一推,四狗就像是一個小蘿莉一般被推到了,兩只腿並緊了,生怕再被來上一腳,若是被這樣一個大漢來上一腳,恐怕就要爆蛋了。

    好在天兵只是伸手抓住他一只手腕,另外一只手抓住了他的一條腿,把他打橫拎了起來。

    石像比常人高,手長腳長,這一伸開,頓時拔四狗拉直了,四狗在空中嗷嗷大叫,子柏風抬頭看著被舉在空中的四狗,哼哼一笑,道︰“這次你知道了吧,秀才爺可不是你想要打就能打的!”

    子柏風還想再教訓幾句耍耍威風,就聽到小石頭一連串的喊聲從遠方傳來︰“哥,吃飯了!哥,吃飯了!”

    往日里,每到這個時間,全村子里各種喊聲此起彼伏,串門的漢子,偷懶的女人只要豎耳朵聽聽是不是自家的孩子,就知道自家的飯是不是做好了,從各自的旮旯里出來,拍拍屁股回家吃飯。當然,也有男人女人們大聲呼喊玩瘋了的孩子的。

    不過,今日里大家都躲著子柏風,大街上都沒人,會在外面喊的就只有小石頭而已。

    “我來了!”子柏風可不敢讓小石頭看到自己身邊的官兵,那可有的解釋了。他連忙揮揮手,道︰“你去把他帶走,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說完了,子柏風連忙快步走到胡同外,一把拉住了正埋頭狂奔的小石頭,拽著他回家吃晚飯去了。

    “到哪去了?”看到子柏風,子堅站起來,想要說什麼,卻是淡淡的一句詢問。

    “今天你嬸兒做的飯。”子柏風剛進來,子堅就把院門關了起來,燕吳氏這才從柴房里走出來。兩家一個是鰥夫,一個是寡婦,必須注意點影響,是不敢在人前太親近的,但是現在靜悄悄的,這全靠子柏風所賜。

    “柏風,咱家里還有一些銀錢……”子堅道,“你嬸兒也說了,先帶頭交上……”

    “不用。”子柏風打斷他的話,道,“爹,你別忘了,我是秀才,不用納稅的。”

    “可是……”子堅想要說,你是秀才,但是我不是啊,而且本來你就不是成年人,你本就不用交稅啊——男子二十歲加冠才算是成年,現在的子柏風還早呢。

    “我說不用就不用。”子柏風斷然道,且不說他就是這個負責收稅的人,單說他已經考上秀才了,還讓自己的家人過緊巴巴的日子,這種事情他做不到。

    “那我……”燕吳氏想要說什麼。

    “嬸兒,你也不用。”子柏風哼了一聲,他是負責收稅的人,誰交了多少還不是他說了算?怎麼勻不出來這一筆?

    子堅如同不認識兒子一般,看著他。他記得自己的兒子是一個極有原則的人,但是現在怎麼……

    他卻不知道,現在的兒子還是極有原則,但是卻把自己的父母家人放在了原則的最前面。

    大義滅親?那種傻事誰會做。他可以不貪小便宜,但絕不會讓自己的父母家人吃虧。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子柏風不曾把這個當做什麼大事。

    他總覺得,自己擁有兩世記憶,又有養妖訣這個大能耐,還愁那點小小的賦稅?多大點事兒啊,當得那麼辛苦嗎?

    真要有需要的話,他可以自己墊上這筆支出,但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父母受這種委屈,當個村正,有了大能耐,竟然不能讓自己父母享福,這算什麼能耐?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又當什麼村正,丟了這官,學著燕老五看笑話就是了。

    在下燕子村接近十年,子柏風早把燕吳氏當成自己的娘,把小石頭當做自己的親弟弟。雖然當年的子柏風總是教訓和埋怨小石頭,那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為小石頭好,雖然方法不對,不討小石頭喜歡。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36 AM

第十六章︰一塌糊涂感情債

    “你這樣做,那可不成了那種狗官了……”燕吳氏低聲道,樸實的父母總是希望兒子正直做人的。

    “狗官就狗官。”子柏風哼了一聲,能夠讓父母活的暢快,能夠讓自己活的自在,他就達成了一大半的心願,若是能夠讓村民們也活的幸福,那就更好了,若是不行,那也沒辦法。至于其他人,他不是聖人,他管不了天下。

    “哥,你是狗官!”小石頭喈兒一聲笑了起來,這些天,他著實享受到了在子柏風面前囂張賣萌的幸福,以前可是在子柏風面前,大氣都不敢喘的。

    “我是狗官就那麼好笑嗎?”子柏風瞪了小石頭一眼,“你個狗腿子!”

    兩人就又打鬧在一起。

    看著子柏風和小石頭一起笑鬧,燕吳氏眉頭卻依然皺著,低聲對子堅道︰“大哥,你不交稅總也有些道理,但是我和小石頭不交稅總是名不正言不順……”

    誰知道現在的子柏風耳朵比狗還靈,聞言轉過臉來,道︰“嬸兒,你要是覺得名不正言不順的,干嘛不嫁給我爸?”

    這一問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燕吳氏頓時惱羞成怒,伸手扭住了子柏風的耳朵,狠狠轉了一圈,在子柏風的慘叫聲中,拉著小石頭轉身就走了。

    我今天是犯了什麼煞神了嗎?早上被柱子叔打,下午被四狗打,晚上又被嬸兒打,莫非流年不利?呸呸呸呸,我的運氣好著呢!

    “爹,我說錯啥話了嗎?”子柏風轉頭看著自家老爹,“你可別說你和嬸兒真是兄妹之情,你兒子的眼楮可是雪亮的!”

    自家老爹剛剛三十出頭,而嬸兒還不到三十歲呢,這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一個干柴一個烈火,就是湊不到一塊去,就是點不著。自家老爹不急,子柏風還替他著急呢。

    “去!”子堅在子柏風腦袋上打了一下,別過臉去,想要借燭火跳動的活動掩蓋滿臉的通紅。

    “爹,說到這事我可要好好和你說道說道。”子柏風搬個凳子坐近了,“你現沒,柱子叔看嬸兒的眼神,冒著綠光,跟狼似的,你可別磨磨蹭蹭的,讓柱子叔把嬸兒搶了去了。嬸兒這麼好的女人,哪里去找……”

    “噯,我說你這孩子,今天是吃錯啥藥了?”子堅終于確認了,自家這孩子,自從考試回來就不對勁,非常不對勁,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你別管我吃啥藥了,爹,你就說你喜歡不喜歡嬸兒吧。”子柏風又把凳子拉近了一些,幾乎湊到老爹的臉上了,這是蹬鼻子上臉了。

    “去,吃你的飯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子堅擺手。

    “切,爹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都當我爹了。”子柏風不屑地擺擺手,“人家小石頭都有小媳婦了,你還不讓我管?你想不想抱孫子了?”

    喲 !今天自家這兒子真是囂張了啊!子堅那個不爽啊,自己那個嚴肅端莊的兒子呢?快把那個兒子還給我!

    我的兒子不可能這麼囂張!

    看自家兒子沒事人一般拿起筷子來吃飯,子堅氣不打一處來,道︰“吃,就知道吃,你嬸兒和小石頭還沒吃呢,還不趕快給他們送一半過去!”

    秀才郎又怎麼樣,還不是要乖乖聽話。

    “哦……”子柏風笑的賤兮兮的,乖乖答應了,就拿眼楮瞟子堅。

    子堅的那個老臉,攤上面糊就可以煎油餅了。

    子柏風把飯菜撥了一半,端去對面。敲了敲門,就聽見小石頭吱呀一聲開了門,顯然早就等著了。

    看到子柏風過來,小石頭悄聲道︰“哥,怎麼辦,我娘生你氣了。”

    “你娘才沒生我氣呢,嬸兒她心里美著呢……”子柏風點了點小石頭髒兮兮的鼻子,“小不點兒懂什麼,把飯菜端過去吧,快涼了。”

    “哼,我才不是小不點兒呢,我都有老婆了。”小石頭晃開子柏風的手指,沖他皺皺鼻子呲呲牙,轉身走了。

    子柏風把腰帶綁在門閂上,掩上房門,一拽門閂,幫小石頭把門從里面閂上,又一抖腰帶,把腰帶從門閂上拽下來。

    這幫小石頭關門的功夫,就聽到里面小石頭對燕吳氏說道︰“娘,哥說你沒生氣,哥還說你美著呢,哎喲……”顯然是被燕吳氏沖著腦門拍了一記,還有一聲輕叱︰“多嘴!”

    “這個小石頭,怎麼這麼不懂事呢,真話有時候是不能說的……”子柏風想象著燕吳氏又羞又氣的樣子,嘿嘿一樂,這個小石頭真太冤枉了。

    站在燕吳氏家門口偷偷樂了一陣,子柏風覺得這應該能夠化解這倆人這麼多年的矜持吧,這倆人明明郎有情妾有意的,偏偏最後一層窗戶紙怎麼都不捅開,這倆人怎麼就這麼好的定力呢?

    沒想到一轉臉,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身後。

    “哇呀……”子柏風嚇了一跳,向後一跳,這才看到那人正是燕老五。

    “老爺子,您有事找我?”看老爺子不說話,子柏風問道。

    “是你有事情找我吧。”燕老五甕聲甕氣道,“別裝蒜了,我知道是收稅的事。”

    若不是為了收稅的事情,犯得著下午就去他家兩趟嗎?

    這燕老五怎麼來了?難道是四狗的原因?

    子柏風狐疑地看著燕老五,燕老五難得老臉一紅,道︰“你這個後生,就讓我在這里站著跟你說話?”

    “家里說話也不方便,既然是公事,那就去私塾談吧。”子柏風現在還真不怕燕老五,他對子堅說了一聲,就和燕老五一前一後去了私塾。

    看這家伙竟然又拿捏上了,燕老五心中不爽,不過想到整個下午都坐立不安,他又搖搖頭跟了上去。

    燕老五下午越想越不對味,他英雄了一輩子,至少自問英雄了一輩子,卻從來沒做過這麼不光明磊落的事情。聽到下午子柏風因為收稅的問題,還被四狗給打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晚飯都沒吃,呆到現在,終于還是忍不住來找子柏風了。

    “現在你是村正,收稅的事情終歸還是你的,我只能幫你出出主意。”兩個人到了子柏風的書房,分賓主坐下,也沒什麼茶水,就那麼干巴巴的談了起來。

    說完,燕老五也不等子柏風多說什麼,就一股腦地講起來。

    越聽,子柏風越吃驚。

    這家伙眼看著都老眼昏花了,卻對村子里各家的家底比自家的還清楚。哪家能收上來,哪家不好收,哪家需要賣多少東西,都一清二楚。

    “明天我會給大伙都打個招呼的,交稅是全村里的事情,不過這三倍的稅是無論如何也湊不齊的……”燕老五說完,拍拍屁股走人了,大有一種“道友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的感覺。

    子柏風目送著他離開,心中卻是有些復雜,自己白天的決定,真的是做對了,燕老五並非是和自己過不去,他只是一時間沒想開罷了。

    不過,現在的他倒是心中有了計較,倒是不完全需要燕老五的幫忙了。

    子柏風在書房里坐了一會,理清思路,不多時就聽到外面傳來子柏風的聲音︰“柏風,在里面嗎?”

    子堅看兒子不回來,擔心兒子餓著,把飯菜又送過來了。

    父子倆人相對無言地在書房里對付了一頓,一頓飯吃了個八成飽,就都沒心思吃了,一起心思重重地回家睡覺。

    這一夜子柏風沒怎麼睡,卻聽到對面房間,父親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在隔壁不遠的地方,也有一個人難以入眠,燕吳氏躺在床上,懷中摟著小石頭,痴痴地抬眼看著窗外的明月,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柏風這個孩子,怎麼什麼都敢說呢……真讓人喜歡!

    這樣想著,燕吳氏抱緊了小石頭,聽著小石頭的喃喃夢話,把羞紅了的臉藏到了被子里去了。

    其實沒怎麼睡的,又何止是子柏風?當夜里,整個下燕村十個里面有八個沒睡著,剩下的倆,就是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

    唯一一個睡的很香的成年人,便是那位晚上又喝了一頓的稅吏老四,呼嚕聲震天響,擾得燕老五都難以入眠。

    待到四更時,子柏風終于迷迷糊糊睡著了,但不多久,就聽到外面一聲聲的吶喊,似乎有什麼大事生了。

    “柏風,柏風,起來了!”子堅搖晃了子柏風半天,子柏風才不情願地睜開眼楮,道︰“上課還早著呢,再讓我睡一會兒……點名幫我應付一下……”

    “這孩子,說什麼呢,快起來,出大事了!四狗出事了!”

    四狗?聽到這個名字,子柏風頓時一個激靈,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似乎把四狗和燕氏天兵都給忘記了……

    難怪輾轉反側睡不著。

    急急忙忙套上衣服就向外跑,跑到外面一看,看到燕吳氏也拎著睡眼朦朧的小石頭在外面探望著。

    一家四口匯齊了,向祖祠的方向走去,還沒走到,就已經一路承受了許多的目光,大多是驚疑不定的。

    走到祖祠門口,就看到燕老五就站在大門口,子柏風走過去,道︰“怎麼了?”

    女人、小孩和外姓人的子家其他三人沒有子柏風這個村正的身份,自覺留在後面。

    燕老五充耳不聞,就像是被嚇成了雕塑一般。

    子柏風抬眼看去,也震驚到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37 AM

第十七章︰一字紙龍翱天翔

    子柏風招來“天兵”,是因為身邊沒有人能用,而後他命令天兵把四狗帶走,卻沒說清楚要帶到哪里去,于是天兵就把四狗抓到了祖祠來了。

    而且沒有子柏風的命令,天兵就一直沒有放開四狗,直到他身上積累的靈氣散盡,重新化作了一尊石像。

    而眼前的景象,實在是太過詭奇。

    燕氏的祖先,那位神威凜凜的天兵站在神壇上,一只手持著長戟,一只手卻拎著四狗的一只腳踝,把他倒吊在空中。

    這石像的另一只手本是放在腰間的,而且是實心的,而此時卻拎著四狗,平舉在前,那實心的手掌好像是硬生生長在了四狗的腳踝上,竟然一絲縫隙也無。

    “這……這是祖宗顯靈了?”燕老五口中喃喃低語,若不是四狗還在前面吊著,怕是已經直接跪下了。

    “是……是他……”四狗看到了子柏風,頓時大叫起來︰“是他讓祖宗把我抓走的……我不要死,我不要去當天兵啊,我不要死……”

    這家伙估計以為自己被掛在這里,死了就要成天兵了,但哪里有那麼好的事情,別把天兵不當公務員啊。

    “五爺爺,你救救我,救救我啊!”看子柏風眼楮瞪過來,四狗頓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叫起來,一邊叫還一邊向燕老五求助。

    燕老五這才轉過頭來,看向了子柏風。

    “他瘋了。”子柏風攤手,“你打算怎麼辦,把石像的胳膊砸下來?”子柏風問道。

    燕老五的面色立刻變了︰“祖宗的神像,怎麼能損毀!”

    大部分的村民,什麼鬼神都信,但是根子里信的還是祖宗。要冒犯祖宗的事情,其實平日里也沒少干,但是現在祖宗剛剛顯靈在前,還有哪個不肖子孫膽敢違逆祖宗?

    “那就把他的腿鋸下來吧,我爹用木頭做的假腿還挺好用的!”子柏風托著下巴,“我可以讓我爹給你打個五折。”

    “不要,不要啊!”聽到子柏風這麼說,四狗立刻嚇得慘嚎起來︰“秀才爺,秀才爺您向祖宗說聲好話,求求您讓祖宗放了我,我再也不敢冒犯您了,我回去立刻就把稅交上,秀才爺!村正爺爺!子家爺爺!我的親爺爺哎呦喂!”

    他這個混混,一直恃強凌弱,如果他成了瘸子,以前那些受過他欺負的,哪還能給他活路?再說了,他是真被嚇怕了,別人都只是不明所以,他確是真的被神像拎回來,然後親眼看到神像怎麼從活的變成石頭的,更是看到這神像對子柏風言聽計從。

    “你真的悔改了?”子柏風看他哭得可憐,于是問道。

    “悔改了,悔改了!”四狗連連點頭。

    “那你以後要怎麼做?”子柏風又問。

    “以後爺爺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您讓我向東我不向西,您讓我打狗我不攆雞!”四狗連忙表忠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修書一封,看看這位天兵天將,給不給我這個面子吧。”子柏風道,他一揮袍袖,對後面道︰“拿紙來!”

    眾人皆茫然,一個個眼巴巴看著他。

    子柏風頓覺無聊,這群人真是沒有眼力價兒。

    還是燕老五回去拿了自家小孫子的紙筆過來,然後用袖子拂去了供桌上的塵土——供桌上的那凌亂的腳印,讓這老爺子也嚇了一跳,這真是祖宗自己走下來的啊!

    子柏風把那紙張鋪在桌子上——挺劣質的草紙,毛筆也磨得有些禿了,但還能湊合著用。

    “磨墨!”子柏風肅容站在神像之前,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神像的臉,口中念念有詞。本來還在那里干嚎的四狗也不敢出聲,捂著自己的腦袋,一抽一吸,像是快死了的魚。

    燕老五左右看看,眾人都躲得遠遠的,只能笨手笨腳去磨墨。

    劣質的墨在硯台里面化開,待到子柏風覺得差不多了,一手扯著袍袖,一手拿著禿筆,吸飽了濃墨,大筆一揮,剛剛寫過的那四句詩頓時再次躍然紙上。

    其實此時的子柏風還挺擔心一件事的,那就是他的養妖訣到底能不能通過紙筆傳遞出去。

    隨著他的筆跡蔓延,靈氣注入了紙張之中,子柏風肉眼看到,那紙張的上面,靈氣充盈起來。這本就是劣質的草紙,本身承載力有限,光芒閃爍,似乎下一秒就要爆開來。

    子柏風不敢怠慢,他右手收筆,一道墨痕宛若刀痕貫穿整張紙,然後左手猛然抓住草紙,向前揮出,草紙迎風飄起,直飛神像。

    撞到神像之後,那草紙終于承受不了墨痕中的靈氣,出了一聲響亮的炸響,化作了片片燃燒著的紙屑飛出。

    子柏風睜大眼楮,他自己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事情生。

    紙張中的靈氣逸散出來,直接被石像吸收了進去,那石像出了扎扎的聲音,然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竟然真的動了起來。

    “神君!”子柏風一抱拳,“四狗雖然冒犯在下,但畢竟已經受到了懲戒,還請神君饒他一命!”

    這一句話說的太文縐縐,那石像的智商明顯不夠用,石頭刻出來的眼楮愣愣地看著子柏風。

    子柏風連忙壓低了聲音,道︰“放開!”

    石像手一松,四狗頓時大頭朝下摔下來,咚一聲掉在地上,不過他也顧不得被倒吊了半夜,連忙爬起來,磕頭如搗蒜︰“謝祖宗不殺之恩!”

    “多謝神君!”子柏風又一抱拳,“還請神君回駕!”

    知道這神君的智商不夠用,子柏風又低聲說了一句︰“變回去……”

    四狗抬起頭來時,現神君已經變回了原來一手持長戟,一手叉腰的威風姿勢了,之前的一切,宛若夢中。

    子柏風回過頭來,大吃一驚。

    從屋里到屋外,黑壓壓跪了一片的人,有好奇的小孩子抬頭好奇打量,然後被家里的大人一把按在地上,抱著腦袋呼痛。

    “祖宗顯靈了!祖宗眷顧我們燕家子孫,顯靈了!”一聲聲高呼不知道從何而來。

    燕老五也跪在旁邊,不過一半的眼神是在子柏風身上的。

    這老爺子耳不聾眼不花,子柏風的小動作逃不過他的耳目,不過他現在也是驚疑不定,雖然知道這事情和子柏風有關,但是……

    誰也沒說過子柏風其實是神仙啊?

    “這里沒我的事了吧……”反正不是他們子家的祖宗,也輪不到子柏風下跪,子柏風抬腳走出去,從地上跪著的密密麻麻的村民中趟出了一條路,路過小石頭身邊的時候,還踢了他一腳,這才逃之夭夭,這種時候還是趕快離開現場比較好。

    走到外面,看到父親正孤零零地等在一棵樹下,看到子柏風出來,這才擔憂道︰“生什麼事情了,說什麼祖宗顯靈了?”

    子柏風哪敢亂說,到時候老爹一聲“妖怪”叫出來,那還不被群情激昂的燕家族人亂棍打死。

    不過,早晚老爹會知道吧……子柏風大感頭痛,把里面的事情稍稍說了說,老爹看兒子的眼神頓時又狐疑起來。

    “這麼看我干嗎?我以前看過一些傳奇志怪的書,上面的人上請天兵都是這麼做的,我只不過依樣畫葫蘆……”

    “若是當年我們子氏的祖宗也能顯靈便好了……”子堅也沒再多問,而是又回憶起當初讓他們流離失所的大水來。

    這一折騰,子柏風也不想睡覺了,直接轉到了私塾,老爹則是回去做早飯去了,說一會兒幫子柏風送過來。

    子柏風來到了自己的書房,坐在那里,卻是皺眉沉思。

    子柏風對自己的養妖訣的能力一知半解,今天所做的事情,都只是在誤打誤撞,不知道自己的養妖訣到底是如何作用的。

    他沒想到用紙真能傳遞“一元化”的作用,不然的話,戲演砸了,怕是還要上去再在天兵身上寫上一次。

    所以他打算做個試驗。

    他找了草紙,分成了巴掌大的數塊,然後提筆在第一張紙上點了一筆,是一個一字。

    一元化作墨痕中,這第一筆,便是開天闢地的開始,其中蘊含的靈氣滲入了其中,久久不散。

    然後,子柏風在第二張紙上寫了個二字。二三四伍6柒捌……這麼一串寫了下去,幾乎每一筆都比前面的筆畫更多。

    這幾張紙都沒什麼變化,顯然單獨的一個字,還在草紙的容納之中。

    只是說草紙本身並無靈性,子柏風的一元化不過是一種灌注靈性與靈力的手段,並沒有改變紙張本身的力量,這就像是灑下了種子,能不能芽,還要看土壤。不過,草紙存不住力量,在片刻之後,那靈氣和靈性都逸散在了空中。

    想了想,子柏風把那幾張紙團了團丟到一邊,又拿出了一張紙,深吸一口氣,在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字。

    這一筆,龍飛鳳舞,如入九霄。

    子柏風剛剛收筆,就見那紙上的龍字亮了起來,突然一陣疾風吹來,直撲子柏風的面門,子柏風向後一個趔趄,那枯黃色的草紙竟然卷曲起來,倏忽之間化作了一只神龍,搖頭擺尾地從窗口飛了出去。

    雲從龍風從虎,一朵煙氣不知道從哪里飄過來,籠罩在紙龍身上,宛若這龍就要升天得道。

    但就在下一秒,那紙龍在空中啪一聲炸裂,化作了一團燃燒的火雨,沒落到地面,就已經燃燒殆盡。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38 AM

第十八章︰一貧如洗下燕村

    子柏風略一思索,便又取出了一張紙,在上面寫下“九個龍”三個大字,只見下筆未盡,紙張就已經掙扎了起來,剛剛收筆,那紙張就突然化作了九條搖頭擺尾的小龍,爭先恐後地向窗外飛去。不過這些小龍也逃不過炸裂的命運,不多時就在窗外消散無跡。

    又做了幾次試驗,子柏風算是大致了解了自己這第一訣“一元化”的作用。

    養妖訣中,有靈氣與靈性之分,靈氣多寡與子柏風所用的筆墨有關,而靈性則是這寫出來或者畫出來的東西所代表的意義。

    靈氣便是天地之間散布的靈氣,萬物皆有靈氣,只是多寡不同。而靈性,便像是子柏風所看到的那種種執念,這便是有的有,有的無了。

    如“一、二、三”之類的數字,本身並沒有太明確的表象,所以寫在了紙上之後,只要不過極限,便只會慢慢逸散。而龍字,有著完整的形象,變如子柏風所想,化作了一條龍。而數和字結合起來,卻可以產生更多的作用。如果是完整的句子,變可以把自己的念想化作行動。但是,這靈氣和靈性是消耗性的,消耗完了就完了,並沒有真正的讓這些東西成妖。

    看起來雖然玄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戲法罷了,當不得什麼用處,也就是做個煙花玩玩。迄今為止,子柏風所驅使過的奔馬石與燕氏天兵,都是因為承受了許多人的執念,本來也犧牲了許多的靈氣,這才能夠按照他的想法長時間行動。

    養妖訣,畢竟還是要有一個“養”字,要像青石叔一樣,日積月累,這才有可能真正成妖。而真正想要養,其一必須有承載力,能夠容納更多的靈力和靈性,其二必須可以反復書寫,從這點上來說,紙並不是一個好的載體。

    子柏風低頭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道︰“就拿你來做個試驗吧!”

    說著,拿起書桌上一物,蘸了清水,提筆在上面寫了起來。

    只要留下筆跡,是水是墨都無妨,這點在青石叔那里已經驗證過了。

    寫了片刻,子柏風就覺得頭暈眼花。現在的子柏風自身也沒多少靈力,昨天到現在又一直濫用,現在已經透支了。

    眼看日頭已經出來了,子柏風回家匆匆吃了一點早飯,就拎著水桶到山上去找青石叔充電去了。

    待到快到午時,子柏風這才從山上下來,精神頭兒十足,一身靈氣充盈,儼然又是一條好漢!

    剛剛下山,子柏風就看到自己的書房前面等了四五個人,其中一個凶神惡煞的樣子,正是四狗,而其他幾個,被他呵斥著,神色不安。燕老五抱著肩膀站在遠處一棵樹下看著這邊,看到子柏風回來,一轉身走了。

    “四狗,你又在欺負人?”子柏風神色不善地盯著四狗,四狗看到子柏風,連忙點頭哈腰道︰“秀才爺,我哪敢欺負人啊,他們這是來交稅來了。”

    “哦?交稅?”子柏風連忙向前走了幾步,一拱手,道︰“瞎婆婆,坨子叔,你們都來了。”

    來的這幾個交稅的人,可說都是老實人,最前面一個是瞎婆婆,她倒不是真瞎,不過眼珠上一塊黃黃白白的斑點,子柏風認得這個,這是白內障,眼看就要沒過整個眼球,那可是真瞎了。瞎婆婆的丈夫早就死了,兒子出去闖蕩就再也沒回來,現在一個人過活。她平日里有些神神叨叨的,靠給人跳大神過日子,子柏風不怎麼喜歡她,卻沒想到她竟然是第一個來交稅的。

    後面的那個就是老坨子了,他一只手拎著小坨子,小坨子正怯生生地看著子柏風。

    子柏風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腦袋,隨手塞了一個從山上摘的野果給他。

    小坨子緊緊抓住那野果,縮到了老坨子的身後,緊張地看著子柏風。

    看到子柏風,老坨子連忙把手中的一個袋子遞給子柏風,緊張兮兮地道︰“秀才爺,這……這是我們的稅……都在這里了……都在這里了……”

    他神經質地念叨著,戀戀不舍地看著子柏風接過了袋子,磨了半天手掌,這才道︰“秀才爺,您把東西留下,把……把袋子還俺,這袋子還是俺用褲子腿改的,就這一個了……”

    他指了指自己少了一截的褲腿,露出了一條髒兮兮的大毛腿。

    子柏風只覺得自己的手都快抓不住這袋子了……他捏住了袋子的一角,遞給了老四,道︰“來,坨子叔,咱們進去清點一下,造個冊。”

    “哎……哎……保管夠,都拿來啦,都拿來啦……”老坨子嘮叨著,磨蹭著跟著子柏風進了屋,子柏風拿了一個冊子,這是早就準備好了,在上面寫上了老坨子的名字,然後讓四狗把袋子里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嘩啦啦一聲,銅錢和散碎的銀子攤了一桌子。

    看到有銀子,子柏風對小坨子道︰“小坨子,你去我家找我爹要個小秤來。”

    這才清點起了眼前的那散碎的銅錢和銀子。

    銀錢不多,不多時就稱好數好,子柏風皺起了眉頭,道︰“坨子叔,這不夠啊,還差了二十錢呢,你估計是數錯了,再回去拿吧。”

    “我這就回去拿,這就回去拿……”老坨子說著,卻不動彈,就在旁邊直勾勾站著。

    瞎婆婆走了過來,道︰“秀才哥兒……這是我老婆子的……”

    也是一堆零零散散的零錢碎銀,稱完之後,現比老坨子的差的更多。子柏風的眉頭略略皺了起來,道︰“瞎婆婆,這也不夠啊……”

    “不夠嗎?不夠嗎……祖宗會怪罪我啊……”瞎婆婆顫巍巍地道,她雙手合什喃喃低語了片刻,然後在院子里跳起了大神來,子柏風情不自禁翻個白眼,這個老婆婆,又開始神神叨叨了。

    過了片刻,瞎婆婆又摸著門框走了進來,道︰“秀才哥兒,剛才祖宗托話給我了,說我交上了稅,他老人家就讓瞎婆子看見東西……秀才哥兒……”

    瞎婆婆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抓住了子柏風的手,然後另外一只手伸進了嘴巴里去,猛然一掰,一只還帶著血的金牙就放在了子柏風的手心里。

    “啊呀!”子柏風嚇了一跳,一甩手把那金牙甩了出去,瞪大眼楮看著瞎婆婆。

    瞎婆婆摸索著從地上撿起了金牙,捧在手心里,湊在眼前,戀戀不舍地看著。

    “都沒了……都沒了……祖宗啊……”她把金牙留在桌子上,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了。

    子柏風看著她的背影,心中不知道什麼滋味。

    “這個老婆子,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連個菜都不舍得吃,光啃窩窩頭,沒想到還有一顆金牙藏在嘴里……”四狗拿起那金牙,在衣襟上擦了擦,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嘖嘖連聲,道︰“是純金的,這老婆子真會藏!我怎麼逼問都說沒有值錢的東西……”

    “四狗!”子柏風高聲怒叫,一半是因為他說的話,一半是因為他竟然就那麼直接把別人的金牙放在自己嘴里咬……

    “嘿嘿,秀才爺,我只是說說,嘿嘿,說說……”四狗連忙哈腰。

    “秀才爺。”一直站在一旁的老坨子牽著小坨子,訕笑著走上前來,道︰“秀才爺……我家里實在是沒有什麼東西了……您看,您看我家小坨子怎麼樣,您要是願意就留下他,我就拿他抵了稅金吧……”

    “什麼?”子柏風瞪大眼楮看著老坨子。

    他一時間沒明白。

    “你個老坨子,就你家那個傻孩子,煮了吃了都沒幾兩肉,還拿來抵稅金?”四狗在旁邊暴喝一聲,“快滾快滾,回去把你家的羊牽來!”

    “秀才爺……”老坨子眼里的痛苦幾乎可以滴出來,卻還是要陪著笑,哈著腰,“小坨子他弟弟才三個月,我家那婆娘沒用,奶水少,就指著這只老羊的羊奶活命呢……家里已經沒有錢多養一個嘴了,您老人家就行行好,收下我家小坨子吧。他雖然膽子小,但是干活勤快,要打要罵隨您……小坨子,快給秀才爺磕頭……”

    小坨子傻傻地跪下給子柏風磕頭︰“秀才爺收下我吧!”

    子柏風甚至覺得,小石頭都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到底是什麼,自己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著那個和小石頭一樣,大腦袋細脖子的小孩兒在地上跪著,求自己收下他,子柏風的心中突然一痛,他連忙拉起來小坨子,然後把老坨子的稅金收攏一下,裝進了袋子里。

    在拿起袋子之前,子柏風頓了一頓,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把那袋子給了老坨子。

    “秀才爺……”老坨子都愣了。

    “拿回去吧,好好過日子,好好把小坨子養大,他是個好孩子……”

    老坨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子柏風心中百般思緒在翻騰,卻不知道該如何紓解,子柏風轉頭看四狗在愣愣地看著他,一瞪眼楮,道︰“看什麼看!”

    他把桌上瞎婆婆的銀錢收攏了一下,遞給四狗道︰“四狗,你把這些給瞎婆婆送過去,若是讓我知道你敢吞一個子兒,我就把你的腿打斷,聽到沒有?”

    四狗疑惑道︰“秀才爺,這稅咱不收了?”

    “收,先收你的!”子柏風瞪他,“忒多話,還不快去!”

    四狗連忙去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38 AM

第十九章︰一怒沖冠為蒼生

    子柏風在門口目送四狗遠去,抬頭看向了天上的太陽,太陽是如此的炙熱,萬道光芒灑下,卻照不亮子柏風的心,他看著太陽,任由太陽照得他的眼角流下淚來。

    許久之後,子柏風才低下頭,就看到燕老五披著一件破皮衣,站在他面前。

    “你為何不收?”

    “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活不下去。”子柏風好像是在回答燕老五,又像是在回答自己。

    “他們活不活的下去,又和你何干?你不收,也總會有人收的。”燕老五道。

    雖然道理淺顯,卻並非什麼人都能夠想得明白。

    子柏風看著眼前這個老人,在他來之前,收稅的就是這個老人。

    “再說了,農人命賤,大山雖然貧瘠,但總能養活一個人,怎麼也總能活下去的。”燕老五似乎是在開解子柏風,卻又像是在為自己解脫。

    一直以來,子柏風其實把自己成為了村正當做是一件非常真實而且有挑戰性的游戲,他一直以為,自己有養妖訣,又有前世的記憶,兩者相互配合,總不會被輕易難住。

    而且,當一個狗官什麼的,似乎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帶幾個惡奴,帶著祖宗石雕橫行霸道欺男霸女什麼的,聽起來也挺帶感的。

    但是現在他卻現,很多事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簡單。他是在游戲人生,但人生不是游戲。

    這些人,老爹、小石頭、嬸兒、燕老五、柱子叔、老坨子、小坨子、瞎婆婆、四狗,一個個都是活生生的人,有喜有怒有哀有樂,有血有肉有皮有骨。

    他總覺得,收個稅嘛,當什麼大事。前世的時候,賦稅之重世界第一,各種苛捐雜稅不知不覺就收上去了,也沒見多少人活不下去。小時候也見過農人交公糧,一袋子兩袋子向拖拉機上搬,剩下的卻更多,大家都樂呵呵地討論著,今年收成還不錯,公糧也交的多。想來就算是多個兩三倍,也不過是稍稍為難罷了。

    他從未想過,這個世界,原來這麼貧窮。

    又或者,哪個世界都有窮人,只是他不知道罷了。

    “你不收他們的,其他人的也別想收上來。”燕老五似是在警告,又似是在預言。

    子柏風緊了緊拳頭,抬頭看著燕老五︰“老爺子,請您幫幫我。”

    燕老五閉上眼楮,搖了搖頭,嘆氣道︰“罷了,罷了……這個惡人,還是讓我燕老五來當吧,秀才郎你前途無量,若是日後當了大官,不要忘記我下燕村就是了……”

    “不。”子柏風松開了拳頭,站直了身軀,看著眼前的燕老五,一字一定,道︰“這個賦稅,我子柏風不交,我下燕村,不交!”

    “別傻了,你不想當官,我還不想被下獄呢。”燕老五抬手給了子柏風一拳。

    “不,老爺子。”子柏風道,“你不覺得,這賦稅來得蹊蹺嗎?之前每次賦稅咱們都交上了吧。”之前子柏風雖然兩耳不聞窗外事,但是交稅這種大事還是知道一些的,每年都鬧得沸沸揚揚的,各種事情迭出。

    “而且,三倍的賦稅,未免也太離譜了些!”子柏風道。

    “其實……這個倒是不太離譜……”燕老五期期艾艾道,老爺子雖然斗大的字只識十七個,但是心里可明白著呢,之前這些年,哪些年少了,哪些年多了——這個基本上沒有——他心里清楚得很。合計合計,差不多也真要補交三年的賦稅。

    “這是有能人啊。我聽老四說,稅課里最牛的不是稅官,而是賬房。一個厲害的賬房,能夠把稅費理得一清二楚,一絲不亂。稅官年年換,賬房定江山啊。不過以前的老賬房老眼昏花,是越來越不頂用了,幾個徒弟也不甚明白,所以賬目亂著呢。”

    若非如此,老爺子也不敢輕易偷稅漏稅。

    “你是說,有能人?”子柏風的眼楮突然亮了起來。

    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老爺子,我有一個想法,不過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成不成……嗯,我要先把村子里的賬目理清楚,看看到底有何辦法。”

    老爺子聽到子柏風這麼說,頓時疑惑起來︰“你說……那能行?”

    有人能夠理清楚賬目,自然也有人能夠讓賬目理不清,這個彎子老爺子還是能夠轉過彎來的,不過怎麼操作,老爺子可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應該能行。”子柏風默默回憶自己學過的東西,課堂上雖然大多在睡覺,但是大學卻是實打實地考上去的,若論計算能力,子柏風不敢說自己在這里就是頂尖的,但他想來,一個小城里,難道還有什麼高手嗎?當然,賬目可不是計算就行了,子柏風所選修的個人理財課上還是學到了點會計常識的。

    雖然如此,子柏風回到屋里,還是忍不住頭大了,這一屋子的賬目,可要算到猴年馬月。

    但是想到了自己的打算,子柏風就強迫自己靜下心去。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這點小困難就退縮了,日後還怎麼辦?

    把那些文件一一拆開,攤開放在桌子上,開始謄寫,開始的時候,燕老五還在幫忙,但是過不了一會兒他就開始哈欠連天,又拿錯了幾次,幫了倒忙,便被子柏風打回去休息去了,只剩下子柏風自己。

    子柏風一手執筆,一手拿文件撥算盤。從小跟父親走南闖本,日子要精打細算,子柏風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不過日後醉心讀書,算盤有些荒廢了,算錯了幾次,這才慢慢熟悉起來。

    燕老五在外面聽了一會兒,就聽到里面傳來 里啪啦的算盤聲,就像是小溪潺潺,流水叮咚,連綿不絕,從無斷絕。

    過了一會兒,子柏風便覺得左手酸痛無比,他活動了一下手腕,看看依然堆積如山,尚未處理的文件賬目,頓時有些泄氣。

    突然,他一拍腦袋︰“我傻了!”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拿起了毛筆,沾了水,在算盤上寫了起來。

    “一歸如一進、見一進成十……”加減乘除的珠算口訣一一寫在了那算盤上,就見那珠子開始震顫起來,自己 里啪啦打個不停,似乎是活了一般,差點抓不住。

    等到子柏風把所有的口訣都寫完,算盤從子柏風的手中蹦了出去,在桌子上跳個不停,子柏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按在桌子上。

    “一七二,乘以二十一。”子柏風口中念了幾個數字,就見那算盤珠子 里啪啦自己動了起來,瞬間就出現了結果。

    子柏風心算驗證了一下,果然沒錯,然後又試驗了幾個加減乘除,都毫無差錯。

    “不錯!”子柏風格外佩服自己,“日後小爺我就一把算盤闖天下了。”

    得意一下,連一口水都來不及喝,子柏風就繼續計算起來。

    過了許久,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小石頭拎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道︰“哥,娘讓我來給你送飯。”

    “嗯。”子柏風頭也不抬,繼續計算整理。

    “哥,你在忙什麼……”小石頭趴在桌子前面,頓時被那自己 里啪啦打個不停的算盤吸引了目光,他呆呆盯著看著,看了半天,啊喲一聲坐倒在地上。

    子柏風回頭看去,看到小石頭的眼楮咕嚕嚕亂轉,都快成了斗雞眼了。

    糟糕!

    子柏風卻是忘記了算盤的事。

    “哥,這個好好玩。”小石頭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看的是什麼,他趴在子柏風腿上,問道︰“哥,能不能讓我玩玩?”

    “現在不行,我現在在算賬,等我算完了就讓你玩。”子柏風心虛道。

    “哥,你先吃飯,這個先讓我玩。”小石頭把食盒向子柏風手里一塞,伸手搶過了算盤,拿在手里晃了晃,那算盤頓時不滿了,兩邊的算珠向中間一夾,頓時夾住了小石頭的手指。

    小石頭吃痛,手一松,算盤落在地上蹦蹦跳跳地向外逃去。

    小石頭一個虎撲,把算盤按在地上,你撲我打地戰在一處。

    子柏風這才覺得自己的肚子餓得慌,連忙打開食盒,看到里面的兩菜一湯,頓時食指大動。

    雖然都是清淡到連點油花都沒有的飯菜,但是餓到了一定程度的子柏風卻吃得很香。

    那邊小石頭和算盤已經分出了勝負,算盤乖乖被小石頭抱在懷里,小石頭正在和算盤玩算珠棋,你來我往好不開心。

    這算是……這個世界上最早的掌上游戲機了吧。子柏風無聊地想。

    誰想,小石頭玩了一陣,那算盤越來越有氣無力,不多時就完全不動了。

    “哥!”小石頭嚇的小臉煞白,“算盤死了!”

    子柏風定楮看去,哪里是死了?那是算盤的靈力已然耗盡,不過子柏風看得清楚,靈性卻有一部分留了下來,滲入了算珠之中,閃爍著幽光。

    “咦,這算盤莫非還有資格成妖?”子柏風一驚。

    “別怕,沒死,它是累了。”子柏風提筆重新復寫了一遍口訣,頓時又是一條好算盤。

    他已經不怎麼擔心和小石頭解釋的問題了……這家伙的神經貌似蠻粗的……

    關鍵是老爹那里……頭痛!

    威脅小石頭不要把算盤告訴老爹,否則就不給他玩了,小石頭慌忙答應。

    下午,小石頭就留在這里幫子柏風的忙,有了那神奇的算盤,屁股上像是裝了一個錐子的小石頭竟然難得地坐住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40 AM

第二十章︰一響鐘鼓官上堂

    子柏風連日漏夜,一直忙到了子時,這才算是把整個賬目理清楚,小石頭早就已經被老爹背回去睡覺去了,子柏風終于整理完時,頓時覺得腦袋昏頭漲,差點直接倒在地上。

    子柏風只聽過殫精竭慮這個詞,卻真沒真正自己體驗過,現在算是明白了。

    不但精神透支,而且靈力也已經枯竭,他走出門去,夜風清冷,吹在身上,讓他的腦袋一清,抬起頭去,鳥鼠山半山腰上,青石叔正在對月吞吐靈氣,靈氣幻化成一行字︰“尚好?”

    “尚好。”子柏風伸了一個懶腰,骨節劈劈啪啪響,卻聽到一陣鼾聲從一側傳來,然後子堅的聲音傳來︰“都算完了?”

    呼呼大睡的是四狗,他鋪了一個席子在地上。而子堅和燕老五卻是在旁邊壓低了聲音聊家常。原來這些人一直都沒走。

    “完了。”看到父親和燕老五關切的臉,子柏風笑道,“幸不辱使命。”

    看兩人都瞪著眼看著他,子柏風轉身進屋,拿出了兩張賬本來。

    他把兩張賬本遞了出去,燕老五翻了翻,頓時瞪了過來︰“打我臉不是?”

    子堅雖然看得有些吃力,卻是能夠看懂,皺眉看了片刻,道︰“這兩個,怎麼數字不一樣?”

    “同樣的賬目,這個是夠數的,這個是不夠數的。”子柏風指了指老爹手中的賬本,道,“五十三年的賬目,都在這里了,一筆也沒有漏掉。”

    “為什麼會得出來不同的結果……”子堅翻了翻,每一筆數字似乎都是一樣的。

    “天機不可泄露。”子柏風打了個哈欠,“明天一早,我就去拜見府君,哈欠……困死我了。”

    “辛苦秀才郎了。”燕老五皺著眉頭看著兩個賬本,他是看不懂,但總覺得不靠譜。

    明明是不夠的,但怎麼又夠了?這是變的什麼戲法?

    但是,如果他能夠看出來這是什麼戲法,子柏風怎麼還能混?

    “咱們村子實在是太窮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村里每家每戶的大致財產,公共的財產,現在子柏風都算了一個差不多,只是數字實在是出子柏風的預料。

    這樣一個窮困的村子,要如何展起來呢?

    子柏風搞定了賬目,卻又開始為未來愁了。

    不論如何愁,到了第二天日頭剛剛升起時,子柏風就已經準備好打算去城里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子堅早就準備好了擔子,燕吳氏也準備好了干糧。

    兩個人剛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後面  啪啪一陣響,小石頭狂奔過來︰“伯伯,哥,我和你們一起去!”

    兩人順著小石頭的方向看過去,燕吳氏正站在門口,一臉關切地看著他們。

    “回去吧,我們明兒個就回來了。”子堅道。

    燕吳氏笑了笑,揮了揮手,依然站在門口不肯離開,一直目送著幾個人完全消失了,這才回轉。

    到了村口,就看到燕老五也跟了上來,道︰“前腳老四剛走。”

    他倒不是來送子堅父子的,只是在村口蹲著抽了會煙。

    燕老五畢竟年齡大了,這一路遙遠,他是不願意再去了。再說了,子柏風這是去見府君,他在下燕村經營了幾十年,卻連府君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呢,去了也沒用。

    他遞過來一個小籠子,道︰“有什麼進展,寫個條子回來,讓村民也安心。”

    小石頭把那籠子抱在手里,里面有兩只紅眼楮白羽毛的信鴿,這是老爺子的心愛之物,本來有十來只,但大多都進了熊孩子們的肚皮,這兩只是碩果僅存的了。

    “老爺子您確定寫條子你能看懂?”子柏風剛剛張嘴,就又忍不住虛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這管不住的賤嘴!不管場合亂吐槽!

    “老子我十七個大字個個堂堂正正……”

    在老爺子老生常談之中,一行三人挑著擔子,拎著箱子,抱著籠子遠去了。

    ……

    ……

    ……

    蒙城大門四敞大開,今天不是集市,進門不收進城費,子氏父子三人一路行來已經疲憊不堪,在城門下放下擔子稍稍歇了一會,喝口茶水解渴。而後父子三人分道揚鑣,子堅帶著小石頭去走街串巷接活兒,子柏風自己去蒙城府。

    再過了十來分鐘,子柏風已經來到了蒙城府前,通報了自己的名號,說了自己的來意,守門的官差就放他去里面廊房稍作等待,等到府君空閑時再去面見。他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村正,但蒙城府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城。

    但左等右等不見府君召喚,他出了廊房向里面走去。

    這蒙城府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子柏風也是熟門熟路,直接向府君書房的方向走去,誰知道剛剛走了幾步,就看到里面一人袍袖展展地走了過來。

    左側,左擋。右向,右擋。

    子柏風定楮看著這人,冷冷不說話。

    他實在是不想和這個人說話。

    “吆,這不是子大才子嗎?”扈才俊自從當了府君的文書之後,對什麼人都恭恭敬敬彬彬有禮,維持自己好學本分的形象,但是眼前這個人顯然要例外——已經撕破臉皮一次了,這還需要裝什麼呢?

    聽到對方這宛若京城名妓——身邊的老鴇一樣的口氣,子柏風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剛想開口譏諷,到底還是忍住了,微微一拱手,道︰“我來面見府君。”

    “府君正為政務繁忙,現在沒時間見你。”身為府君文書,理論上這些文人士子來面見府君,是要他去通傳的,別人的他當然會通傳,還會交代一番府君的喜好,以此贏取別人的感激。但是子柏風嘛——

    等去吧,等個天荒地老,水滴石穿,順便敲爛幾百個木魚什麼的,反正是別想見到府君的。任你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說實話扈才俊還真是看不起子柏風,不過是一個讀書讀傻了的呆子罷了,這樣的人就該回自己的山窩窩窮讀經書去,當官那是謀財害命。

    用屁股想也知道,子柏風之所以來面見府君,是為了賦稅,這樣一個呆子,為了點點讀書人的風骨,那是什麼事情也做得出來吧。為民請命這種事情,是隨隨便便能做的嗎?即便是讓他踫個頭破血流,扈才俊也不用去管。但是賦稅這事情卻是扈才俊自己推動的,他可不想因此讓自己在府君面前留下壞印象,得不償失。

    阻子柏風見府君,其實是救子柏風,小利大義,扈才俊拎得比誰都清楚。一個小小的子柏風,不過是那只車前的螳螂,若不是擋住了前行的道路,哪個惜得去踩他?

    “府君不見我?”子柏風冷冷一笑。

    “不見。”扈才俊腦袋一歪,哪兒來的滾哪去。

    子柏風轉身就走了,扈才俊看他背影消失了,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了,誰知道剛剛坐下,就聽到外面鐘鼓齊鳴。

    每個衙門外,都擺著鐘鼓用以鳴冤,朝廷鐵律,鐘鼓一鳴,官必上堂,但是這鳴冤鐘鼓響的次數,卻屈指可數,至少扈才俊到了蒙城府之後,從未聽到過。

    “難不成……”扈才俊猛然一驚,“這子柏風是找死!”

    雖然如此,他的心卻蹦蹦跳起來,幾乎無法自已,這子柏風,竟然敢擊鼓鳴冤!

    ……

    蒙城大門之外官道之上,一人一騎飛奔而來,守城衛兵剛打算上前攔截,就看到那人的面目,改攔為迎︰“落將軍辛苦了!”

    落將軍風塵僕僕卻面色嚴肅,一言未,打馬就進了城門,直奔蒙城府。

    他懷中揣著一封密信,雖然他未曾打開,卻也知道,府君所擔心的事情已然成真,現在必須早點讓府君知曉,多一點時間,就多一分準備。若非如此,可是真的會掉烏沙的。

    誰知道還未到蒙城府之前,就聽到鐘鼓齊鳴,路上的行人紛紛側目。

    落將軍下意識地一拉馬韁,奔跑中的駿馬希律律一聲長嘶,前蹄揚起,硬生生停了下來。

    輕輕撫了撫胯下的駿馬,安撫著不安地踏動蹄子的坐騎,落將軍側身看去。

    坐北朝南的衙門之外,一名身著青衿的年輕學士,一手鼓槌,一手撞鐘,正敲得不亦樂乎。

    “胡鬧!”擊鼓鳴冤是給平民百姓申冤用的,文人想要伸冤,那定然要走遞書的程序,落將軍執掌過刑法,自然懂得這點,看到一名學士竟然在擊鼓鳴冤,便怒上心頭。府君日理萬機,為了民眾殫精竭慮,而這些學士們竟然還忙中添亂,好不知羞。

    落千山翻身下馬,招手喚過一名差人,著他把馬送到官驛,自己向衙門口走去。

    “何人擊鼓鳴冤?”一個師爺打扮的人推門走出來,道︰“進來陳述冤情!”

    “學生子柏風。”子柏風一抱拳,朗聲道。

    看到子柏風,那師爺打扮的人也略有些頭痛。子柏風的名聲其實挺響的,一小半是才名,另外一小半是嘴名,還有一小半,是倒霉鬼。

    “進來吧!”那師爺轉身讓開,子柏風放下鐘鼓,拎著一個木箱就走了進去。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42 AM

第二十一章︰一言既出滿堂驚

    差役們攔住了看熱鬧的民眾,就要關門,落千山眼疾手快,也擠了進去,擺擺手阻止別人的招呼,活動了一下手腕,出了一聲清脆的骨節響聲。說不得一會就要在這個學子身上泄一下怒氣了。

    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些秀才們嘴巴碎,打起來還算是舒服,至少比麻袋舒服多了。想到那拳拳到肉的快感,落千山頓時出了兩聲怪笑。

    子柏風聽到背後動靜詭異,悄然一回頭,就看到一個人高馬大作軍士打扮的男人正緊緊地拎著自己,看他看過來,對他咧嘴一笑,白牙森森,一只手在腰間的長刀卡簧上彈了一下,殺氣凜然!

    “阿勒,這什麼狀況?莫非鴻門宴?不會上堂就把我砍了吧。”

    剛才敲鼓的時候,子柏風玩的還很嗨的。這會兒突然覺得兩腿軟了,似乎……哥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不過,已經到了這里,想要退也退不了了。

    子柏風腦袋一橫,氣勢反而更橫了一點。

    子柏風進了正堂片刻,略顯疲憊的府君就從里面走了出來,他坐到了正中間,揉了揉眉心,道︰“何人擊鼓鳴冤?”

    他一抬頭,先看到的不是子柏風,卻是落千山,以詢問的目光投過去,卻看到落千山緩緩搖頭。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府君卻依然失望不已,心中更是煩躁,再看堂下的小子,怎麼看怎麼可惡。

    “學生子柏風。”面對府君那嚴肅的面容,子柏風一抱拳,不卑不亢道。

    “你有何冤情?為何不投書陳情?”文人和平民百姓申冤的渠道是不同的。

    “學生本打算求見府君大人,奈何府君公務繁忙,久等不及,故而出此下策,請府君恕罪。”

    “恕罪?”府君心情非常不好,不耐煩道,“是否恕罪還要看你有沒有罪。說吧,你有何冤情,狀告何人?”

    子柏風左右看了一眼,出來的只有府君一個人,主薄之類的都沒來,兩邊各七八個衙役,一側擺著個小桌,一個師爺正在奮筆疾書,顯然是在做記錄。而身後不遠的地方,那個凶惡的大兵正玩著腰間長刀的卡簧,出了有節奏的哢嚓哢嚓聲,看到子柏風看過來,又露出了一個凶惡的表情。

    子柏風把心一橫,道︰“啟稟府君,學生乃是為了下燕村三百余口百姓申冤,學生要狀告的,就是府君大人您!”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兩邊的差役們面面相覷,師爺張大了嘴巴,手中墨水滴落胸口,而那擾人的 嚓聲也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呆住了。

    “說啥子?”不知道誰驚訝出聲,一口土話方言。

    “什麼?”連府君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子柏風莫不是戲子出身,這種戲文里的故事,竟然能夠到現實中來?他以為自己連日忙碌出現了幻聽,連忙掏了掏耳朵,喝了一口茶水壓驚,道︰“你再說一遍!”

    子柏風又說了一遍,聲音朗朗,絲毫不見心虛。

    府君頓時就凌亂了,他又氣又笑,道︰“你為什麼狀告我,又要狀告我什麼?”

    他擺擺手示意後面摩拳擦掌的落千山稍安勿躁,且聽這個子柏風怎麼說。

    “我告府君三罪,一罪任人不明,二罪監管不力,三罪無理加稅。”

    府君居高臨下看著子柏風。

    這個子柏風確實是略有才名,而且那一篇錦繡文章確實是天花亂墜,自己看了也是贊不絕口,不過這點點的好感,都被木雕事件沖淡了,當初怒氣勃的府君雖然沒有繼續追查,卻也知道把他心愛的木根雕變成了兩個胖娃娃的,就是眼前這個子柏風。

    這小子,煞是可惡!

    而且,加稅這倆字,又戳到了府君的痛楚,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看府君又端起杯子,兩邊的衙役們都抓緊了手中的殺威棒,只等府君潤完喉嚨,一聲怒喝就上前亂棍暴打。

    明顯感覺到氣氛遽然緊張,子柏風也不在賣關子,他朗聲道︰“府君任由無能之輩監管賦稅,一紙賬目錯誤百出,豈非任人不明?而竟然以這錯誤百出的賬目為因由,加征賦稅,豈非監管不力?而諸般因由本就站不住腳,府君這無理加稅的罪名,難道有錯?”

    “大膽!”落千山暴喝一聲,就要上前把子柏風拿下,府君那是他視若親父的人,豈能容許別人如此冒犯!

    更何況,府君的難處,別人不懂,他豈能不懂?府君宅心仁厚,心懷子民,諸般壓力自己一力扛下,絕對是百載難見的好官。

    “且慢。”府君面容雖然陰沉地能夠滴出水來,卻依然抬手阻止了落千山,一雙眼楮緊緊盯著子柏風,久居高位,他的官威便像是滔天洪水,向子柏風一浪浪的壓過來。

    在子柏風的眼里,眼前的這位府君大人,全身有類似靈力的東西在流轉,給人的壓力愈巨大。

    子柏風深吸一口氣,道︰“我有證據,府君可敢讓主管賦稅的吏員當面對質?”

    他從隨身的木盒里取出了一本賬目︰“這是我下燕村五十三年來的所有賬目,一筆一劃,清晰無比,歷年賦稅,無不結清。為何又讓我下燕村再交三年賦稅?府君可知,為了這三年賦稅,我下燕村村民搜腸刮肚,賣兒蠰女。這三年賦稅收上來,世間再無下燕村!”

    這一生斷喝,擲地有聲,讓滿堂人馬都安靜下來。

    三年賦稅收上來,世間再無下燕村!

    府君瞪大了眼楮,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自問為官清廉,治下有方,民眾們不說財致富,卻也能安居樂業才對,怎麼收繳往年欠下的賦稅,就能夠村毀人滅?

    “你胡說!你危言聳聽!你胡說八道!你無理取鬧!你……你……”府君還沒說話,後面就有人不應了,扈才俊怒吼著從後面沖出來,指著子柏風一通狂罵。

    罵完之後,扈才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實在是太沖動了,連忙向府君告罪。

    子柏風冷眼看向了扈才俊︰“原來蒙蔽鼓動府君大人的就是你,你說我胡說八道無理取鬧,我且問你,我子柏風何時說過假話?”

    扈才俊張口結舌,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說真話子柏風,這響當當的金字招牌實在是太響亮了,當初得罪的人能夠從蒙城府排到城門外,而現在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反駁這句話。

    沒錯,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堂堂“只說真話子柏風”是也。

    府君以手加額,原本以為來的是個好助手,誰知道竟然是個豬隊友。

    “府君大人,學生懇請府君大人允許學生和扈才俊當面核對賬目,若是學生有絲毫差錯,願領冒犯府君,誹謗上官之罪!若是學生正確無誤,還請府君大人給我下燕村三百余人一個公道。”

    府君皺眉片刻,道︰“扈才俊,你可願意?”

    扈才俊心中一喜,府君記住自己的名字了,他連忙道︰“學生願意!”

    他自信自己明算上的造詣遠子柏風,更不要說,他所計算的一筆筆賬目,都是經過了賬房核對的。子柏風膽敢和他對簿公堂,這真是自尋死路。

    不多時,幾個案桌就擺在了公堂之上,子柏風和扈才俊互相看對方的賬目,扈才俊越看越心驚,這一筆筆賬目清晰明了,真不像是外行人所為,他心中驚訝,莫非子柏風其實也精于明算?這可要小心了。

    不過,他翻查片刻,就找到了幾筆可疑的地方,一一記下來,心中暗暗高興,這些地方他專門核算過,絕對是子柏風錯了。

    子柏風面無表情看著手中的賬目,雙方互相檢查賬目,檢查完之後,就又交給兩個賬房先生對賬,許久之後,賬目核對完畢,賬房先生先向府君匯報道︰“稟大人,小人已經核對完畢,這兩本賬目里,絕大部分是相同的,相悖的有此幾處地方……”

    說完之後,府君名人拿上賬目來,他對著那幾個地方核對了幾遍,輕輕點頭,抬頭道︰“子柏風,你有何話可說?”

    子柏風聽到了賬房先生的口氣,心中頓時一輕。

    那幾個賬目不對的地方,是他留下的陷阱,而真正做手腳的地方,外行人是看不出來的,現在看來,這幾個家伙也只能算是外行。

    他神態輕松,道︰“府君所說的可是第三十六頁,第一百二十二頁,第一百五十七頁……”子柏風如數家珍地背了出來,微微一笑,道︰“這些地方正是謬誤的地方,賦稅收取向來隨行就市,七年前的那年冬天格外長,春來得晚,收成也就晚,當年收稅其實在收成之前,而卻以收成之後的糧價做的計算,所以有其謬誤……五年前曾經大雪封山,毛皮價格暴漲,少算了三分之一的價格……”

    一番解說之後,扈才俊不服地叫道︰“你是胡說!”

    “你可敢跟我去找人求證?十年內的賬目,各商行定然還有,看看他們的均價多少便知。”

    “你胡說八道,即便是這樣,最終的價格也不會差這麼多!”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43 AM

第二十二章︰一脈連環皆壞賬

    “會不會差這麼多,你自己算算就知道了。”子柏風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

    他們在下面爭論,府君輕輕抬手,招了那個最信任的賬房過來,悄聲詢問著。

    “大人,眼下來看,應該是扈才俊他算錯了。”

    “有沒有其他可能?”

    “除非子柏風做的假賬我都看不出來,否則斷然沒有其他可能。”

    這一瞬間,府君的眼楮亮了。

    就像是兩盞小燈泡,亮得怕人,那一刻,子柏風的心神都為之悸動,他本就對靈力與靈性非常敏感,而在府君的身上,竟然也有類似“執念”的東西加身,這是無數人的信念聚攏而成,定然要許多人時時敬著他,念著他。

    看到府君的神色一變,一直等待著的落千山頓時像是聽到了口令的獵犬一般,全身都繃緊了起來,這是府君要砍人的前兆!

    他舔了舔嘴唇,就打算把這個可惡的書生拿下。

    “來人吶!”府君提高聲音。

    “末將在!”不等那幾個差役回話,落千山已經向前一步,猛然一抱拳,朗聲道。

    這小子,搶的倒是快……

    府君微微搖頭,吩咐道︰“把扈才俊帶下去,讓他閉門反省,同時核對賬目,若是再有差錯,定斬不饒!”

    “府君大人!”扈才俊一聽,頓時五雷轟頂一般,呆愣在原地。

    落千山一聽不是打人砍人的活兒,頓時沒了興趣,一擺手,道︰“還不把他押下去!”卻是不著痕跡地把這個差使又轉手給了差役了。

    幾個差役還沒看夠好戲呢,這不情不願地上前把扈才俊拖下去了,扈才俊一路高喊著︰“大人,我沒算錯,我絕對不會算錯的……”被人拖出去了。

    子柏風在袍袖里面悄悄鼓了幾下掌,對扈才俊做了一個鬼臉,扈才俊那個怒啊,破口就罵。

    “閉嘴!”落千山隨手一拳搗在他腋窩,頓時讓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落千山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打秀才就是爽。

    等到扈才俊被拖下去了,府君大人站了起來,道︰“子柏風,你跟我來。千山,你也過來。”

    “我?”子柏風眨巴著眼楮指著自己的鼻子,自己這不是已經逆轉了嗎?怎麼突然又有後戲?

    “對,就是你。”府君點點頭。

    落千山龍行虎步地走上來,在子柏風肩膀上推了一把,子柏風轉頭瞪他一眼,雖然彼此之間武力值差距很大,身材上差距也有些大,互相瞪起來卻是棋逢對手。

    府君走到了側門,現沒人跟上來,轉頭一看,現子柏風和落千山正在大眼瞪小眼,頓時哭笑不得,他整了整面容,道︰“還不趕快跟上來!”

    兩個人連忙拾步跟上。

    府君帶著兩人一路向書房走去,子柏風還看到扈才俊被兩個差役拉著,其中一個人還捂著他的嘴,不讓他再亂叫,兩人的目光對視,子柏風聳了聳肩。

    早說讓你直接幫我通報了,你非不肯,這不,你自己倒霉了吧,大爺我還是要去書房——唉,府君大人不會是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把我砍了吧。

    “子柏風,你可知罪?”府君邊走,邊問道,不像是興師問罪,倒像是在拉家常。

    “學生知罪。”子柏風正左顧右盼呢,聞言慌忙回答。

    “你有何罪?”看子柏風呆呆的樣子,府君又是哭笑不得。

    “這個……學生有何罪?”子柏風小聲問,他自問自己也就是囂張了點,應該算不上是有罪吧。

    府君差點翻白眼,這家伙真的是一個讓人頭痛的家伙啊,難怪蒙城的三百學子,就沒有一個不煩他的。

    “冒犯府君,該當死罪!”落千山替他回答,直接就把鋼刀抽出了一半,雪亮的鋼刀閃的嚇人。

    子柏風向一邊閃閃,離他遠點。

    “除了冒犯本府,你還偽造賬本做假賬,這也是死罪,你可知曉?”府君冷哼一聲。

    “快快跪下受死!”落千山當即就打算讓子柏風血濺五步,這個家伙忒煩人,趕快砍了省心。

    “府君何出此言?”子柏風瞪大眼楮,兩眼無辜︰“學生的賬本一筆一劃,一清二楚,府君若是不信,可以隨便讓人來查賬核對,若是有一筆偏差,學生願意領死!”

    “府君說你有罪,你就有罪,還不快快跪下!”落千山不耐煩道,“軍爺的鋼刀都快抽出來了,你就給我演這個?”

    他伸出一只手,在旁邊比劃著,到時候手起刀落,然後抬腳一踹,血都向前噴出去了,一點也沾不到身上,簡直完美。鮮血灑在石階和鮮花之上,這就是軍人的浪漫啊!

    誰知道府君卻是瞪了他一眼,讓他滿臉茫然。

    “賬本查不出差錯,卻不見得賬本沒有問題。”府君笑著搖搖頭,道︰“本府為官多年,豈能被這種小手段騙過去?”

    “府君大人,您位高權重,可不能信口開河,學生子柏風從未說過假話。”

    “只說真話子柏風?”府君轉頭看著子柏風那無辜正義的臉龐,情不自禁地搖搖頭,然後哈哈大笑。

    怎麼回事?府君的心情似乎挺好?這是不是不殺了?

    本將軍刀都拔出來了,你又說不殺了?落千山敲敲腦殼,突然想到了一點,頓時瞪大眼楮。

    再看子柏風的時候,眼神頓時就變了。

    落千山本就不是駑鈍之人,只是一路風塵僕僕,又怒火填膺,所以腦袋轉的慢了一些,此時轉過腦袋來,看子柏風的眼神,那就不再是看一個即將被砍頭的小秀才了。

    帶子柏風來到了自己的書房里,自有人奉上熱茶然後推出去,等到落千山把房門關上,府君這才對落千山道︰“千山,把信拿來。”

    落千山連忙從懷中掏出了密封著的書信,雙手遞上去。

    雖然早就知道了結果,看信的時候,府君卻還是皺起了眉頭,搖頭不已。

    “府君大人……”落千山有些擔憂地看著府君,府君卻是搖搖頭,抬起頭來,看向了子柏風,道︰“柏風,你可知道本府為何要著人征稅?”

    聽到府君的口氣回暖,子柏風心知自己是死不了了,卻是疑惑府君為何要和自己說這些。

    “你看了這封書信便知。”府君把書信遞過來,子柏風猶豫了一下,還是雙手接了過來。

    搭眼看去,子柏風頓時一驚。落款一個方方正正的紅印,印信不大,那名字卻讓人吃驚不已。

    曲州府長史孫!

    這種大人物的信給自己看,沒問題嗎?

    子柏風隱約覺得,自己應該是卷入了什麼大麻煩之中了。

    不過此時已經騎虎難下,子柏風就低頭看了下去,幾個呼吸之後,書信就已經看完,他愕然抬起頭,看向了眼前的府君︰“曲州府要清稅?”

    “正是如此,今年年初時,曲州府著人把歷年來的賦稅清理了一遍,各城無一例外積欠許多,曲州府嚴令今年之內必須把稅款結清,若是不能結清,便要罷免官職。而從明年開始,加稅三成……”

    “這消息……”子柏風只是不太願意相信。

    “絕對屬實。”府君輕輕點頭。

    子柏風頓時無語,原來,府君大人自己都快官職不保了,加稅什麼的有問題他當然知道,但是若是官職丟了,什麼也挽回不了了。誰不留戀這個位置?

    “你可以以為我是貪戀官位,但是你也曾說過,三年賦稅收上來,世間再無下燕村。而若是三年賦稅交上去,世間再無蒙城府啊!”

    蒙城的財政,已經艱難到了如此程度?

    子柏風猛地想起了那蒙在天地之間的死氣,這天地之間,竟然無人不艱,無處不難啊。

    “府君大人是想……”

    “你能平了你下燕村的帳,你可能平了我蒙城府的帳?”府君正色道。

    子柏風沉吟不語,落千山已經站了起來,手中的鋼刀拿在手中,現在子柏風已經知道了這一切,若是不肯去做,說不得落將軍真要手起刀落了。

    子柏風感受到了背後如同實質的殺氣,苦笑道︰“學生可還有別的選擇?”

    “你說呢?”落千山陰惻惻地開口。

    “那學生有什麼好處?”子柏風問道,既然都攤開來說了,總不能讓自己白忙活一番吧。

    “有,你若做到,我拼著前程不要,也會送你一路好功名。”

    “功名我不會自己去考?”子柏風翻了個白眼,“來點實際的。”

    “你要什麼實際的?”府君卻是笑了。

    剛才還市儈無比的小秀才此時就開始抓耳撓腮了︰“要什麼呢……”

    他還真不知道要什麼。

    要錢?要權?要女人?

    “只要你能夠做到,你要什麼,只要我有,我便給你。”府君道。

    “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那好,賬目都在什麼地方?”子柏風回憶起昨日的辛苦,頓時有一種想要呻吟的沖動。

    “賬目我現在就命人去收攏,你先不必著急,我讓千山幫你尋個住處先住下來,然後我把帳下的賬房都調到你那里聽用,你不必太辛苦,一些瑣事讓他們去做便是。”

    府君很是上道,子柏風一聽,這才點點頭,很是滿意。

    “府君大人,我弟弟和我父親現在還在城中,還在等我的消息。”子柏風道。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43 AM

第二十三章︰一處居所暫落腳

    “你想要辦什麼事情,可以自己去辦,也可以讓千山著人幫你去辦,只要你辦好了我這件事情,這蒙城上下隨你調用,蒙城內外任你出入。”府君真個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讓人心中很舒服,雖然子柏風知道,這個凶惡的大頭兵怕是要整天跟著自己了。

    “千山,這段時間還要辛苦你保護柏風,不要讓他被人打擾。”府君看著風塵僕僕的落千山,道。

    “末將領命!”落千山一抱拳,干脆利落地回答,在這件事情上,府君的信任,讓他敢不效死?

    子柏風出了府君的書房,府君一把拉住了落千山,道︰“南兒,看好這小子,別讓這小子出蛾子。”

    “義父請放心。”落千山拍拍胸膛,他縱橫沙場,殺人無數,哪能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生玩出蛾子?

    “你小心點,這小子精著呢。”

    “末將曉得。”落千山把玩了一下腰間的鋼刀, 嚓一聲響。

    ……

    ……

    ……

    小石頭跨在牆頭上看著子堅和灰泥,修補著院牆邊縫,呆的有些無聊了,就左顧右盼,越過一條街道,對面就是蒙城府的大院子,一個穿著花團錦簇的小胖女孩兒正在里面玩耍,她手中拿著一對木雕,一男一女,看起來像是哥哥雕刻的,旁邊一個青衣女子看著她,不時叫著表小姐。

    那是秋兒?

    小石頭左右看看,見子堅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悄悄滑下牆頭,跑到接到另一邊,攀著一顆大樹,爬到了蒙城府的院牆上,趴在牆頭悄聲喊︰“秋兒!秋兒!”

    秋兒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那個髒兮兮的腦袋,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我是你的小石頭哥哥啊!”小石頭理所當然道,“我當然知道秋兒的名字,秋兒也知道我的名字對不對?”

    “小石頭哥哥?”秋兒眨巴了一下眼楮,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雕,雖然只是寥寥幾筆,卻是栩栩如生,秋兒頓時笑起來︰“你是小石頭哥哥?下來陪秋兒玩好不好?”

    “你等著……”小石頭左右看看,翻身從牆頭上滑過去,撅著小屁股,蕩著倆腿慢慢從牆上滑下來,落地還摔了一個屁股蹲兒,不過立刻就像是沒事人一般,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子柏風從府君的書房里走出來,隔著幾叢樹木,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他翻了一個白眼,心想為兄擊鼓鳴冤,小石頭翻牆會妻,這水準一般的強悍,不愧是咱家的小石頭!

    不過他可不敢讓落千山看到,看落千山出來了,立刻一指另一側的天空︰“看,灰機!”

    落千山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藍天空曠,白雲悠悠,難得的一個好天氣。

    “哪里有灰機?”落千山疑惑。

    “沒看到就算了。”子柏風聳聳肩,向前就走。

    落千山抓抓腦袋,立刻跟上去。

    看到了小石頭從那邊爬牆過來,便大致知道了父親在什麼地方,子柏風出了府門,稍稍一轉彎,就看到父親的身影。

    看到了子柏風,子堅慌忙站起來,道︰“怎麼樣了?”

    然後看到子柏風身後跟著的一個官兵,頓時一驚,莫不是出什麼事了,這是讓柏風來交代後事的?

    卻見那官兵一拱手,道︰“伯父!”

    “都成了。”子柏風嘿嘿一笑,道︰“咱們下燕村的賦稅不用交了。”

    “真的?”子堅喜出望外,卻不敢怠慢落千山,道︰“柏風,你還沒介紹這位大人。”

    “在下落千山,乃是令郎的好友。”落千山自我介紹道,“伯父叫我千山就好。”

    落千山此時雖然穿著戎裝,子堅卻不認得他們的職階,所以聞言只是略一疑惑,子柏風在蒙城上學一年時間,有兩三個好友總是不奇怪,卻不知道為什麼兒子的好友竟然是個大頭兵。

    “落將軍……”子堅猶豫著稱呼著,然後拉著子柏風讓他詳細說說。

    子柏風便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如何擊鼓鳴冤,如何雄辯公堂,如何讓扈才俊鬼哭狼嚎說了一遍,後面的事情隱而不說,只說府君想要讓自己幫忙整理一下府里的賬目,還要再在城里呆上幾天。

    看子柏風那得意洋洋的樣子,落千山微微搖頭,雖然一直想要砍掉子柏風,但是落千山心中對剛剛那雄辯公堂的少年才俊還是蠻佩服的,此時一看,這原形畢露,不過是個張牙舞爪的毛孩子罷了,自己下屬一抓一大把,一個個都被自己訓得服服帖帖,比猴子都乖。

    “我本想待會兒去醫館看看柱子娘,你若是有時間就和我一起去。然後我和小石頭就先回去。”

    “爹你還沒吃飯呢。”子柏風拉住了老爹,“咱們先去吃飯。”

    末了又加了一句︰“反正有人請客。”

    總不能我幫你們干活,還要自己掏錢吃飯吧。

    “我來做東。”落千山擠出一絲笑容,道。

    “那怎麼好意思。”子堅是真不好意思,他左右看看,疑惑道︰“小石頭呢?”

    “我剛才看到他在那邊和城里的小孩子們玩耍,我們吃完了給他帶些過來就好。”子柏風道,現在小石頭還在那邊和他未來的媳婦兒玩著呢,子柏風當然不能告訴子堅,否則老實本分的子堅豈非要嚇出病來?”

    落千山也沒怠慢子柏風,他知道子柏風乃是府君倚重的人才,帶著他們直接到了一處酒樓,點了好酒好菜。

    “嘖嘖,好久沒吃一頓好的了。”子柏風吞了吞口水,“唉,在村子里呆著,嘴里都淡出鳥來了。”

    子堅看著兒子眉開眼笑的樣子,心中有些心痛,自己沒啥用,兒子跟著自己,確實是沒吃過什麼好的。

    不過,子柏風前世好吃的東西不知道吃了多少,這一邊吃一邊品評,一邊為小石頭可惜,不知道他是願意和媳婦玩,還是願意吃一頓大餐呢?

    此時的小石頭正在和秋兒分享點心,吃完之後,還悄悄在口袋里藏了一個,要帶回去給伯伯和哥哥嘗嘗。

    “爹,你別客氣,我和千山關系很好的,這幾天都要和千山在一起。”子柏風拍拍落千山的肩膀,道,“是吧,千山。”

    “沒錯,您別客氣。”落千山強笑道,我的俸祿啊……

    看子柏風吃的滿嘴流油,頓時心一橫,也敞開了肚皮大吃,總不能讓好吃的都進了子柏風的肚子。

    這一頓酒足飯飽之後,子堅父子就去了醫館看望柱子娘,距離挺遠就看到一個平板車放在醫館門外,柱子正蹲在平板車旁邊,干噎著饅頭,不時翻下白眼。

    這和子柏風所想的全不同,原來醫館並不收容病人,雖然來城里看病,卻並沒有病房可住,好在現在天氣較熱,晚上倒是不冷,柱子娘就蓋上被子在平板車上休息,而柱子則是在平板車旁邊窩了兩三夜。此時他頭蓬亂,雙眼紅的就像是兔子一般。

    往日里子堅來城里干活,若是當晚不走,也是隨便找個角落里對付一晚,只有天氣不好的時候,才去野店投宿,擠的還是八人的大通鋪,賺錢不容易,住一晚上,一天的收入就要泡湯了。

    “柱子,些許酒菜,你拿去吃。”子堅走上前道。剛才的時候,子堅只是吃了一些酒菜,剩下的就全部打包,除了給小石頭留了幾個包子,其他都在這里了,這些殘羹剩飯,對窮人們來說,也是拿得出手的禮物了。

    柱子這才看到來的三人竟然是子堅父子和一個不認識的大頭兵,他站起來,目光落在落千山身上,頓時心中一驚,好一個漢子!

    柱子是下燕村最好的獵戶,但是和落千山一比,精氣神兒顯然差了一截,看對方雖然風塵僕僕,衣服卻依然筆挺,顯然不是普通小兵。

    “這位是柏風的好友落將軍,我們一起來看看大嬸。”

    “娘,子堅大哥來看您了。還有落將軍和……柏風。”說到子柏風的名字,柱子又回頭看了他一眼,頓時讓子柏風無語,多大仇恨啊。

    柱子娘握住了子堅的手,看到柱子娘干瘦的手指,子柏風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瞎婆婆,心中頓時莫名難言。

    “柱子叔,您怎麼讓奶奶在這里呆著?”子柏風道,養病不就是要養嗎?風吹日曬的,那算什麼養病?

    子柏風轉頭看了落千山一眼,然後對柱子道︰“柱子叔,我在蒙城有一處暫居之所,你若是不嫌棄,就帶著奶奶一起過來吧,總也比在外面好些。”

    柱子張口結舌看著子柏風,卻是沒想到他打了子柏風一巴掌,子柏風卻並沒有記恨他。

    不過他想起子柏風當初所說的話,頓時又生氣起來,梗著脖子,道︰“不用了。”

    “柱子,你身體壯不怕風吹日曬,但是大嬸身體虛,可受不了這苦,你還是跟我們去吧。”

    “我們不用進屋,有一個門廊讓我們遮風擋雨就好了。”柱子這才答應下來。

    “爹,您也在城里多呆幾天吧。”子柏風道,這幾日里府君定然好吃好喝供著自己,也讓老爹和小石頭多沾點油水,肚子里連二兩油都沒有,生活實在是太清苦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44 AM

第二十四章︰一車一馬再還鄉

    “可是五叔那邊還在等消息,你嬸兒一個人在家……”子堅有些猶豫。

    “老爺子不是給了信鴿嗎?我一會兒放一只鴿子回去通風報信便是了。”

    “無需如此。”落千山道,“我從營中選一健兒快馬加鞭,幫你把書信送回去。有什麼需要傳的話,也可以一並告訴我。”

    落千山知道,自己現在的任務,就是讓子柏風無後顧之憂,專心工作,讓他囂張點,也算不得什麼。把子堅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稍稍拉近點關系,有益于控制住子柏風。這家伙奸猾無比,但是他的父親卻是一個老實人。

    “如此,就多謝將軍了。”子堅猶豫了一下,答應了下來。

    接上摸著肚子,皺著眉頭回來了的小石頭,落千山給子堅等人安排了住處,這住處是府君名下的一處產業,平日里正是落千山自己來居住,除了一個親兵別無他人,三間空屋,子柏風、子堅和小石頭、柱子母子各自住了一間。

    處理完瑣事,在落千山的不停督促下,子柏風下午就去干活了,小石頭玩累了,在床上呼呼大睡。

    柱子安排照顧好自家老娘,尋到了子堅,就落下淚來。

    “大哥,大夫說我娘活不過這個夏天了……”

    “柱子……柱子……”子堅想要安慰柱子,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這世間諸般苦難,又何曾因人力為轉移?若不是子柏風據理力爭,為下燕村免除了一場苦難,活不過這個夏天的,又何止柱子娘?

    “吉人自有天相,柱子,總有辦法的……”子堅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安慰如此蒼白無力,但是卻又不得不如此安慰他。

    柱子還是帶著自己的老娘回家了,在城里住了許多天,病沒治好,錢卻基本上全花進去了。柱子他娘死活不願意再治療了,說再不回家,柱子娘就死給柱子看。

    子柏風也終于大功告成,雖然調集了大量的賬房給他用,卻依然把他的兩只眼熬成了兔子。

    子柏風離開這天,府君親自來送行,一輛官驛的馬車停在一旁,府君拉著子柏風的手,道︰“柏風,不如你留在府中,你和千山一文一武,做我臂助,我就後顧無憂了。”

    府君是真的很欣賞這個子柏風,有能力不說,還不顯山露水,那做出來的賬目,竟然連幫忙做賬的幾個賬房都看不出問題來。

    落千山?子柏風稍稍偏偏腦袋,看向了府君背後,那家伙又拿出刀子恐嚇他。

    “我還是回去當我的村正吧,天高皇帝遠,樂得逍遙。”子柏風笑了笑,道︰“府君若是過意不去,就給我點盤纏吧,這日子過得苦著呢……”

    府君頓時無語,搖頭道︰“唉,你這個子柏風,唉……”

    其實子柏風現,原來“只說真話”這個名頭還是挺好的,平日里說話直白點,也沒什麼人怪罪,畢竟都知道這就是他的屬性嘛。

    “你向後看。”府君執著子柏風的手在一邊說話,除了隨侍在側的落千山,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子柏風回頭看去,就看到一名差役正拿著一個包袱,遞給子堅,子堅接過來,雙手一沉,頓時面色一變。

    “後日我就帶著賬目前往曲州府,這一去至少十日才能回來,千山不隨我去,若是你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便派人來找千山,千山的人脈比較熟,一般的事情,他都能幫你辦到。”

    子柏風又側頭看向了落千山的方向,他還在把玩自己的刀,子柏風覺得這意思很明顯︰“沒事別煩哥,有事也別煩哥。”

    子柏風覺得沒事還是少煩他為好。

    子柏風上了車子,左右看看,現小石頭不在,他抬頭看去,就看到小石頭正一路狂奔著從城門里跑出來,毫無疑問,剛剛小石頭是去找秋兒作別去了。這小家伙,臉上不知道是淚痕還是汗水,髒兮兮的,跟個花貓一般,手里還拿著一個木人,仔細一看,正是子柏風雕刻的兩只木人中的一只,不過不是小石頭那只,而是秋兒那只。

    “那柏風就預祝府君馬到成功。”子柏風抱拳一禮,余光處看到了先生也在人群中送行,子柏風這幾天忙碌不堪,只去見過先生一次,先生對他大加勉勵。

    轉身回到了車里,父親子堅正抱著一個包袱,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顯得很是僵硬。

    對這報酬,子柏風收的倒是心安理得,在這里,自己怎麼著也是一個高級會計師了吧,按說要按照百分比收費的,這點錢還算是少的呢。

    車轔轔前行,不多時,後面傳來馬蹄篤篤,子柏風從窗戶里探出頭去,就看到落千山騎了一匹馬跟了上來。

    “府君讓我護送你們一程。”落千山騎在馬上,身穿戎裝,腰挎鋼刀,上身挺得筆直,英姿勃。

    坐在車里,子柏風不多時就昏昏欲睡,迷蒙中聽到落千山一聲叱喝,馬車似乎停下了,子柏風掀開窗簾,問馬夫道︰“怎麼了?”

    旁邊一塊黑色石頭形如奔馬,原來已經到了奔馬石附近了。

    “秀才爺睡醒了?剛才有幾個小毛賊想要搶咱們,軍爺追過去了。”

    從蒙城到下燕村,離開官道就是荒山野嶺,其中常有強人出沒,之前子柏風他們身無長物,一眼看上去就沒啥油水,自然沒人會去搶,但是這次乘坐馬車而來,看起來油水頗足,強盜就出現了。這也是落千山親自保護他們的原因,不然怕是府君贈送的金銀還沒回到家就被人搶走了。

    子柏風抬頭看去,落千山一人一騎正追著四五個人,追到近處手起刀落,跑在最後面的一個人就被砍倒在地,而其他人則是一聲喊,四下散開,跑進了路邊的林子里去了。

    落千山回轉過來時,鋼刀已然入鞘,身上連絲血跡都沒有,似乎做了什麼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但他身上煞氣逼人,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讓子柏風心中打了一個突兒。

    看到子柏風臉色煞白,落千山嘟囔了一句什麼,似乎是在鄙視子柏風,對馬夫道︰“走吧,量那些賊人不敢再來了。”

    落千山的名頭在這蒙城也是極其響亮的,用子柏風的話來說,這家伙的武力值極高,幾個毛賊壓根就不放在眼里。

    只是之前的時候,子柏風和他沒啥交集,所以一直不太了解罷了。

    一路行來,果然安然無恙,等到了村口,落千山就駐足不前,不是不肯進村,而是因為村口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村民們擠滿了。

    沒有口號,沒有什麼組織,村民們只是你推我擠地在村口看著,子柏風卻突然有些感動。

    上次回來時,家家關門閉戶,除了燕吳氏,竟然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而這次回來,村民們自地前來迎接。

    為村民做了事,村民們都是知道,都是了解的,他們雖然不說出來,但是都記在了心里。

    “看什麼看,都散了,都散了!”燕老五從人群中出來,揮手讓眾人退走,眾人呼啦啦一聲就都跑光了,一下子就剩下了燕老五和幾個村中地位較高的人。

    子柏風頓時翻了下白眼,這老家伙,又跟我來下馬威啊。

    “軍爺辛苦,大把式辛苦,趕快進來喝口水吧!讓馬匹也歇歇。”燕老五一副主人的架勢招呼著。

    落千山在馬上一拱手,道︰“甲冑在身,不宜下馬,公務在身,不敢久留,落某就送到這里了,子兄保重。”

    一板一眼,一副我和你不熟的樣子。

    “落兄保重。”子柏風也拱了拱手,“感謝落兄相送之恩。”

    兩個人一板一眼地互相感謝完,落千山轉身就打馬而去,車夫連忙趕著馬車跟上,他倒是想要喝口水,奈何沒有言權。

    目送著落千山等人遠去,子柏風轉過頭去,看向了身後的下燕村。

    依然破敗不堪,依然窮山惡水,但看起來卻比往日里舒服了許多。

    至少站在這里,已經感受不到惡意,自己終于被這個村子接納了,成為了這個村子的一部分。

    子柏風抬頭看向了半山腰,那巍巍青石反射著陽光,吞吐著靈氣,靈氣在空中化作了兩個字。

    無恙。

    “嗯,無恙。”子柏風點點頭,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

    然後,那笑容化作了開懷大笑。

    子柏風對著大山大聲歡笑著,回聲從遙遠的山巒之上反射回來,然後,天空在笑,大地在笑,整個世界都在笑。

    大地之下,如同有什麼東西在轟鳴著,翻滾著,就連燕老五的面色都蒼白起來,手舞足蹈地阻止子柏風︰“別……別笑了……”

    他一臉驚異地看著子柏風,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少年的聲音竟然那麼大。

    “我知道,這是科學。”小石頭跳出來道。

    “沒錯,這是科學。”子柏風扭了扭小石頭的臉。

    “娘!娘!”小石頭突然撒歡兒一般跑了出去。

    子家父子抬頭看去,燕吳氏正藏在一顆樹後,掩著半邊臉兒,抿著嘴,笑看著這邊。

    剛才人多,她不好意思過來。

    “爹,還看啥,咱們趕快回家吧。”

    “對,回家。”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45 AM

第二十五章︰一方講台做人師

    老爹帶回來銀錢之後,很是緊張了一陣,有個風吹草動老爹都爬起來出去看看,光看外面還不放心。連續好幾天晚上,子柏風都見到老爹把錢挖了埋,埋了挖,院子里的大槐樹下面全是坑,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把錢藏在哪里去似的。

    老爹就像是故事書里面寫的守財奴,半夜挖出來,數上一遍,然後再埋進去,這才能睡著,子柏風還聽到他在那里嘿嘿笑︰“我兒進京趕考的盤纏這下可算是夠了。”

    時間長了,子柏風真擔心老爹為了這點錢鬧出心病來,他問老爹道︰“老爹,不如你把這錢拿出來,給嬸兒置辦一筆聘禮,把嬸兒娶回家里來吧。”

    子柏風的大膽建議,換來的是子堅的一巴掌拍在腦門上︰“你胡說八道什麼!這些錢是拿來給你進京趕考的,別的誰都不能動!”

    進京趕考什麼的,子柏風還真不著急,他現在最大的依仗就是養妖訣,而現在養妖訣還沒養出來妖怪呢,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一只妖怪,就是青石叔,偏偏青石叔還是一塊大石頭,根本就動不了,帶不走。

    按照子柏風前世的記憶,錢要麼拿來花掉,要麼拿來投資,攥在手里那是等著貶值啊。

    可惜的是,子堅窮了半輩子,已經窮怕了,所以說什麼也不肯把錢花了,勢必要把錢留到霉生蛆才罷休,這有錢了,就連桌子上的飯菜都沒豐富一點。

    “怎麼說我也有俸祿吧,爹你怎麼就不舍得多花點錢做點好吃的……”子柏風確實是有俸祿的,不過那點東西,也僅夠糊口,老爹瞪他一眼,道︰“你懂個什麼?你進京趕考需要花錢,你娶媳婦也要花錢,現在要花錢的事情多著呢……這樣吧,現在家里也有點閑錢了,不如我去求人幫你尋個好人家的女子……”

    眼看立刻就要引火燒身,子柏風只能敗逃,道︰“爹,我以後可是要高中狀元的人,你給我找個糟糠之妻,到時候上不了廳堂,帶出去不丟咱子家的人嗎?”

    “沒錯,我兒子是要高中狀元的人,確實不能隨便找個人就娶了……日後若是宰相家的千金要嫁入咱們子家,那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哎呀,要是皇帝招女婿那可怎麼辦?”老爹頓時陷入了幸福的煩惱之中,把其他的事情都忘記了。

    子柏風的冷汗都快下來了,子家老爹比自己的想象力強多了。還皇帝招女婿?子柏風記得歷史上的駙馬沒幾個過得舒心的,咱還是不受那種氣了。若是宰相家招女婿,那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咱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前途無量光明遠大,若不是宰相家的女婿,怎麼也要當個大將軍的女婿不是?

    子柏風也越想越高興,哼著歌就從家里走了出來,誰知道燕老五就堵在門口,抱著肩膀,虎著臉看著子柏風。

    “老爺子,您這是……”子柏風覺得自己這幾天沒得罪這老爺子啊,干嗎堵門啊。

    “秀才郎您貴人多忘事。”燕老五劈臉就是一句話。

    “啊,沒錯……不對,我忘了什麼了?”子柏風滿臉茫然。

    “秀才郎果然忘記了哈。”燕老五冷嘲熱諷的,對子柏風極為不滿︰“我記得當初誰曾經說過來著,只要三個月的時間,就能夠讓我下燕村的娃兒考進書院。這都過去了十天半個月了,也沒見秀才郎開堂講課。”

    “老爺子您可別挖坑陷害我。”子柏風連忙澄清,“我說的是至少三個人,有幾個人實在是太駑鈍,我可沒那能力搞定他們。再說了,當時說這事以後再說的,不是您老爺子嗎?”

    老爺子眨巴了一下眼楮,把這事情混過去了,一把抓住了子柏風,道︰“既然你說過了,那就趕快走吧,我們燕家兒郎都在私塾里面等著呢。”

    被老爺子拽著到了私塾里,不過這次不是進入子柏風的書房,而是直接被拽進了最大的房屋里,村里大大小小的娃兒都在那里等著呢,一個個眨巴著眼楮,乖乖背著手,看著子柏風。

    這其中幾個,比子柏風的年齡都大。

    “私塾先生呢?”看到這陣仗,子柏風頓時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私塾先生?那個老書迂子,我已經讓他卷鋪蓋回家了。”燕老五一揮手,“有你蒙城第一大才子在,還要那老沒用的干嗎?”

    子柏風頓時無語,道︰“你是心痛那點教習錢吧。”

    他還想要親眼看看能夠把彼子柏風硬生生從天才教導成呆子的那位傳說中的私塾先生呢。

    老爺子倒是光棍,能省錢為啥不省?大大咧咧就認了下來,道︰“你身為村正,理應為村子的展貢獻力量,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子柏風還真沒話說。就算是燕老五挖了坑讓他跳,關鍵是這坑還是自己遞上去的榔頭。

    “放心,咱們也不會讓你免費干活,日後你們農田里的那些活,我燕老五包了,每天中午我燕老五管飯。”

    “那早上和晚上呢?”

    燕老五用口型說了一個滾。

    子柏風無奈攤攤手,燕老五不懂這個動作什麼意思,只當他在搞怪,道︰“反正村里的後生都在這里了,一共三十一個,你可要教導好了。”

    子柏風一聽,定楮看去,頓時一愣。

    村子里的學齡孩童都在這里了,就連小石頭都坐在側前方,背著倆手,眨巴著眼看著子柏風。他都在這里坐了許久了,就像是屁股上扎了錐子一般,不停地磨來磨去。他旁邊的小坨子就比他乖的多了,腰桿挺得筆直,瞪著眼楮看著子柏風。雖然眼楮紅紅的,看起來似乎是哭過。

    “怎麼這麼多人?”子柏風訝然問道。

    別的不說,小石頭都來了,這還真是稀奇。

    “誰家不想孩子出人頭地?”燕老五這句話說的有些感慨,他燕老五雖然只識十七個大字,但也知道能讀書能寫字是好事,但是農人們寧願讓自家的孩子到地里幫忙干活或者在家里看看弟弟妹妹。

    但是子柏風成了秀才,回來當了村正,更幫村里消彌了一場大難,得到了府君的賞識之後,這些人的想法都變了,都想著自家的孩子也能當個村正,不但不用交稅,還能有個好前程。

    就連燕吳氏都存了這個想法,好說歹說把小石頭也送了過來。

    子柏風只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柏風你聽著,只要能夠讓他們成才,他們隨便你折騰,如果有人不聽話,就給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我兜著。”燕老五的這句話說的是殺氣騰騰。

    不過子柏風知道,這世界上,還真沒哪個成功人士是被打出來的。

    “既然老爺子你把他們交給我了,我也就不矯情了。”子柏風道,“放心吧,三個月之內,我保管讓他們中有三個考上書院。”

    “其實今年考不上也沒關系……”其實燕老五對自家兒郎還真沒有太大的信心。

    “我說到做到。”子柏風道。

    子柏風倒背著手走上了講台,一眼看過去,心中倒是有了數。

    這些人里,有一些是子柏風的同窗,識字是沒問題了,但是那些字湊到一塊就不認識了。

    有一些是半大小子,字還沒識幾個。

    還有一些是小石頭這樣的頑劣孩童,斗大的字也不識得半個。子柏風決定把他們分成三個部分,可以對應成幼兒園、小學和初中。

    子柏風先訓誡了一番,下面的這些人倒也聽話,乖乖聽著。燕老五看子柏風確實是這麼回事兒,便放了心,道︰“你在這邊忙著,我去找幾個獵手到山上轉一圈。”

    “獵手?”子柏風送出門來,訝然道,“生什麼事了?”

    “昨天晚上有大家伙下山來了,不知道是什麼,咬死了幾個牲口。”燕老五道,“好些年沒有家伙敢來村里了,難不成忘記我燕老五還活著了?”

    燕老五這話說的雖然自傲,但確實在理。山里的野狼曾經被燕老五帶著幾個獵手差點打絕了,很久不敢來村子里為禍。

    “大家伙?”子柏風真有點擔心了,他們家就住在最靠近山上的地方,若是有大家伙來,他們當其沖。若是只是傷了牲畜還沒事,若是傷了人……

    子柏風都不敢想下去。

    不過,村子里確實是有好幾年沒出過這種事情了,一個好獵手,便能保一方平安,燕老五雖然老了,雄風猶在,他每天在村子外面轉一圈,到後山上撒泡尿,那些野狼聞到味兒就不敢來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燕老五也是一頭猛獸。

    子柏風突然心中一動,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眉心一點,思維之中便出現了那旋轉的瓷片,灰蒙蒙的世界之中,只有下燕村這針尖大小亮著,然後亮點放大,呈現出了完整的下燕村來。

    往日里下燕村里只有景物,所有的東西都籠罩著一層死氣,但現在,在這下燕村的版圖之上,卻有幾個光點在出蒙蒙的光芒。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48 AM

第二十六章︰一只白狐聽講道

    一個光點在半山腰上,正是那青石所在。

    一個光點在下燕村直通蒙城的路上,是奔馬石。

    一個光點在家祠,是燕氏祖先的神像。

    一個光點在子柏風的書房,應當是那只子柏風施展了養妖訣的算盤。

    這四個光點,亮度不一,大小不一,但確實是亮的。而在這四個光點的附近,那籠罩著的死氣變得淡薄了起來,特別是青石附近,死氣幾乎完全被驅散。

    雖然這四個光點之中,只有青石真正成了妖,其他的都只是承接了子柏風的靈氣,但這畢竟是養妖訣的靈氣,有其特殊之處,與其他靈氣截然不同。

    在這四個光點的映襯之下,整個下燕村的死氣似乎也被驅除了,變得生機勃勃起來,俯瞰而下,可以看到,村子四周的綠色植物都比之前多了不少。

    春夏之交,正是萬物軔的季節,那死氣被祛除,生靈立刻變得多了起來。

    而除了這四個光點之外,還有這一個個黑點在移動著。黑點深淺不一,有的淡淡的看不清楚,有的濃濃重重的一筆。

    其中有很多的黑點,都集中在私塾里。

    這些……是人?

    濃重無比的有四個,一個在子柏風家里,那是老爹;一個在對面不遠,那是燕吳氏,一個在私塾里,那是小石頭,還有一個正從私塾里移動出去,竟然是燕老五!

    子柏風心中一動,頓時明白,這定然也是一種信念,對自己是信任,或者是親近,老爹三人是絕對信任著自己的,而燕老五竟然也對自己這般信任?

    另外還有一個黑點,只比這四個黑點稍弱一點,看位置,竟然是四狗。

    這家伙真的是被子柏風嚇怕了,降服了。

    仔細看去,子柏風現自己還能夠看到這些人在做些什麼,老爹正在鋸木頭,燕吳氏在燒飯,四狗在睡懶覺,燕老五在疾走,小石頭……在沖自己做鬼臉。

    還想繼續看下去,誰知道腦袋猛然一昏,子柏風踉蹌了一下,連忙抓住門框,這才現,自己的靈力已然消耗一空,近日早上起來,還沒來得及去補充靈力。

    略一思忖,子柏風就明白了為何會如此。

    正所謂相由心生,這瓷片落到了別人手里,或許就是傳說中的天視地聽之術,又或許會作一方銅鏡,映出天下萬物,又或者會化作一方畫卷,繪制芸芸眾生,但是對子柏風來說,這些都不夠直觀,最直觀的,便是前世玩游戲那俯瞰視角的衛星地圖,高高在上,洞悉萬物。

    只是把芸芸眾生轉化成可以看的圖像,也不是無所消耗的,它所消耗的就是靈力,子柏風的靈力。

    這是瓷片帶來的另外一個好處,目前看來,應該是和養妖訣有著一定的關系,但具體關系如何,卻不得而知。

    子柏風是一個求知欲很強的人,剛剛遇到了新玩具,不搞明白真的是非常不爽,但是身後還有一大群熊孩子等著他去調教呢,到底要怎麼辦呢?

    子柏風眼珠子一轉,就有了主意,他回到私塾里面,道︰“今天第一天,咱們換個形式上課,來,大家帶著各自的東西跟我到山上去!”

    到山上去?不論是大的還是小的,都驚訝莫名,只有小石頭笑了起來,他知道子柏風定然是帶著這些人去山上的大石那里。

    一行人出了私塾,浩浩蕩蕩向山上走去,隊伍迤邐,大的拉著小的,小的跟著大的,還有幾個大孩子背著自己的弟弟們,倒是很友愛。

    到了大青石前面,子柏風讓大小孩子們席地坐下——雖然這里遠沒有私塾的桌椅那麼舒服,但是大小孩子們明顯放松了許多,特別是從未到過私塾的那些人,不再像剛剛那樣抵觸了。

    子柏風背靠在大青石上,道︰“你們先坐下,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嗯,就講一個狐仙的故事吧……”

    這些小孩子們,最喜歡的就是神神怪怪的事情,聞言頓時一個個豎起了耳朵。

    “說是汾州府的通判是一位姓朱的男人……”

    “汾州府是哪里?”

    “通判是什麼?”立刻就有好奇寶寶打斷他問道。

    “汾州府是個很遠的地方,說了你們也不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有人問,頓時一團亂糟糟的問。

    子柏風頓時現,自己實在是小瞧了當私塾先生這件事情的困難度,好在子柏風現在好歹也有點權威,板起臉來,道︰“聽我講就是了!”

    這才把眾人亂糟糟的聲音壓下來。

    其實子柏風講的這個故事是聊齋中一個很小的小故事,不過子柏風自己添油加醋講了起來,一個短小精悍的汾州狐的故事,卻也是跌宕起伏,聽到朱公和狐狸日久生情,這些家伙一個個心生向往,恨不得立刻就有一個狐仙也跑到自己面前來,解決了娶妻大業。而聽到兩人就要分離,紛紛忍不住流下了同情的淚水,聽到最後兩人還是分離了,最後久久悵然不語。

    看到不論是大孩子還是小孩子,都能夠聽懂,都聽的津津有味,子柏風心中暗暗點頭,這固然和子柏風講的引人入勝有關,但同時也是因為在這大青石旁邊,靈氣格外充足,注意力也特別容易集中,理解力也有所增強。這本就是子柏風學習的風水寶地,現在來的人多了,看起來非但沒有影響到青石叔吸收靈氣,反而感覺青石叔更歡悅了,似乎更多人的思考,更多人的言語,讓他可以得到更多的靈性。而子柏風更驚訝的是,他現自己在講課的過程中,已經不知不覺地用上了養妖訣。

    前些日子里,養妖訣確確實實是只能用筆寫出來,而且目標也只能針對一個人,而現在,卻已經生了變化,竟然可以“講道”了。

    難道養妖訣已經提升到了第二階“陰陽生”了?細細體悟片刻,卻又搖了搖頭,養妖訣第一階自己也不過是水準“過半”,這“講道”只是養妖訣第一階過半之後生出來的變化,雖然可以覆蓋更多人,卻更像是潛移默化,而非提筆寫字那種近乎畫龍點楮的絕妙。

    抬頭看去,學子們聚精會神;回過頭去,青石叔也在認真傾聽,靈氣、靈智形成了完美的循環,以子柏風為中心,以養妖訣為支撐,在這里搭建了一方自我循環的新天地。

    子柏風驚訝莫名,若是人類和妖類可以這樣共生,那麼之前那些妖怪為禍的傳說又是從哪里來的?或許,這其實是養妖訣的特殊作用?

    子柏風不解,但是沒人能夠給他解惑,他背靠青石講故事,靈氣就已經自主自地進入了他的身體,現在的青石已經不再需要用筆去寫,它已經可以聽,可以感知四周的一切了。

    因為往日里總是在青石上寫字,所以青石可以通過用靈氣幻化字跡和子柏風交流。而若是從現在開始每天在這里講故事,那說不定過段時間青石叔就可以說話了?

    很有可能啊!

    “哥,哥!”子柏風講完了之後,小石頭立刻就把小手高高舉起來,生怕子柏風看不到他。

    “現在要叫我先生,你有什麼問題?”子柏風頗覺好笑。

    “先生……”小石頭別別扭扭地問了一句︰“狐狸為什麼不和那個豬公在一起?他們不是喜歡對方嗎?”

    “為什麼呢?”子柏風抬起頭,看向了小溪的方向,一邊思索,一邊回答著︰“或許這就是狐的本性吧,見到你就想要靠近你,但若是你想要追上去,它卻又會離開……”

    故事之中的狐仙,似乎最終都會選擇離開,若即若離,不願受到束縛,或許這就是狐狸吧。

    子柏風說完,卻突然一愣,咦了一聲。

    小溪旁的一處草叢里,一只通體雪白的狐狸正豎著兩只尖尖的耳朵,歪著腦袋看著他。那白狐現子柏風已經現了它,頓時轉身跑走了。

    “啊,狐狸!”

    “追!”一群大大小小的崽子們看到了那只狐狸,頓時像獵犬一樣大叫著沖了上去,追過了小溪,現狐狸早就不見了。

    “你們別打它,說不定它是狐仙呢!”

    “回來吧,一只小狐狸而已。”子柏風道,那些學生們這才怏怏地回來了。

    “故事講完了,下面我們來上課。”子柏風轉過身去,沾滿了濃墨,在青石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了“汾州狐”這個故事,讓大孩子們背誦,讓半大孩子們誦讀,然後又把小石頭等一群小孩子集中在一處,教他們識字寫字。

    不在私塾里面,讓這些孩子們沒啥壓力,學習的效果還不錯。當然,他們不知道這是因為青石的神效。就連小石頭都能夠坐住,雖然好幾次想要溜走,都被小坨子告,被子柏風抓了回來。

    眼下這狀況能夠溜走才怪呢,這個小家伙,恐怕是覺得自己同時教那麼多的人,沒有注意他,所以故意做出來一些出格的事情來吸引自己注意力吧。子柏風對小石頭的心理倒是有些了解,于是子柏風故意誇獎小石頭學得不錯,學得很快,頓時讓小石頭的興趣轉到了學習上來。

    想到往日的自己,只知道訓斥小石頭,而不知道因勢利導,害的小石頭見到自己就害怕,對學習也充滿了抗拒心理,而現在,小石頭學習東西的時候,兩只眼楮亮晶晶的,緊緊盯著子柏風。子柏風也絕對不吝給他以適當的獎勵,對子柏風來說,小石頭就是親弟弟,什麼一視同仁那是假的,對自己弟弟不好,那能對誰好?

    子柏風倒不在乎小石頭考不考功名,卻希望小石頭能夠有更多的知識。

    一上午過去,子柏風宣布放學時,眾人竟然還有些意猶未盡,戀戀不舍的樣子。

    村里的私塾只開課半天,剩下的半天,這些孩子們還要去幫家里干活。

    “先生,明天咱們還在這里上課嗎?”說話的是燕老五的小孫子燕小六,今天一天他已經心悅誠服,甚至喜歡上了上課的感覺。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48 AM

第二十七章︰一座大陣聚靈氣

    “你們若是喜歡,咱們就在這里上課了。”子柏風左右看去,青石所在之處有一塊平坦的空地,只要是天氣晴好,在這里擺放一些桌椅,就把學堂開在這里,一方面為學生們講課,一方面還能夠幫青石叔開啟靈智……嗯,這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回去和燕老五商議一番。

    眨眼間,學生們你追我趕地走光了,只剩下小石頭一個人還呆在青石旁,子柏風伸手點在眉心,透過瓷片看到一個個黑點從山上涌下山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這才放心地點點頭。

    而且,子柏風還現,和早上比,這些黑點要濃了許多,顯然他們對自己更加信服了。

    但反而有一個淡到幾乎看不見的黑點從山下向山上移動過來。

    子柏風抬頭看去,柱子身上背著一只粗劣的獵弓,手中拎著幾個獸夾走上山來。子柏風心中暗嘆,這個柱子,現在還是恨自己入骨,他是性情中人,這種人認定了一件事情,怕是很難逆轉。就連子柏風曾經幫他尋找住處的事情,他也只是把好記在子堅的頭上,對子柏風還是不肯諒解。

    柱子走上山來,理也不理子柏風,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小石頭,道︰“小石頭,我在四周下了一些夾子,你四周亂跑的時候小心點,可別踩到了。”

    “嗯,我曉得的。”小石頭點點頭,獵人放了獸夾總是要做上記號,也不會放在人們常走的路線上,村子里的小孩子們都懂得如何分辨。

    柱子又摸了摸小石頭的脖子,瞟了子柏風一眼,背著長弓向山上走去。

    小石頭就摸摸癟癟的小肚子,道︰“哥,我餓了,咱們回家吃飯去吧!”

    “走!”子柏風對青石揮揮手,沿著山路走了下去。

    走到山腳下,就看到燕老五正站在子柏風家門外,抬頭看著山上的石頭︰“我怎麼總覺得,那顆大石頭變大了呢?”

    子柏風回頭看了一眼,悄悄擦了擦汗,子柏風還以為自己的錯覺,原來燕老五也感覺到了,看來……青石叔真的是變大了。

    子柏風此時還不清楚,其實這和他的養妖訣有關,養妖訣以一種奇異的方式將俗世權力、天地靈氣、人間知識和妖之靈智結合在一起,在三界五道之外,建立了另外一個奇特的循環,這個循環不斷運轉,就不斷壯大,終將建立一種全新的輪回之道,而冥冥之中,這種全新建立的輪回之道,終將動搖早就已經垂垂老矣,腐朽不堪的舊有天道,改變天地軌跡,俗世命運乃至天下萬物。

    但此時,這全新的輪回之道還是如此的稚嫩,稚嫩到身為其中關鍵環節的子柏風,都不曾意識到這點。

    青石不但變大了,而且在養妖訣的奇異功效之下,青石的靈氣和整個下燕村的靈氣結合在一起,便如同定海神針,擎天巨柱,牢牢鎮守住了整個下燕村的靈氣,讓靈氣固鎖在下燕村的範圍內,自我循環,不再像往日那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抽取出去,化作了別人的養料。

    下燕村北方半山腰上,距離子柏風家二百余米的距離,就是那青色巨石;而青色巨石再向北方里許,山坡更高處,柱子正在幾條獸徑下套;再向山的深處行去,山勢徒然陡峭,鳥鼠山直插入雲,不知其高。

    在那雲霧籠罩的峰頂,宛若仙境之地的一處山崖上,坐落著一座道觀,面對著山崖有一個牌坊,上書“鳥鼠觀”三字,這便是道觀的山門。道觀不大,也就是和下燕村差不多的規模,其中許多的建築都已經年久失修,破落不堪,只有在靠近山門的地方才有著人氣。

    一名老道從山門中走出,老道五柳長須,須皆白,兩道壽眉垂在臉側,他一路探探轉轉,終于停下來,皺眉檢查著地上的聚靈大陣。

    從十多日前開始,聚靈大陣吸取來的靈氣便遽然降低,已經不夠山門中師兄弟們修煉所用。而為了吸取到足夠的靈力,老道不得不加大了聚靈陣的運轉效率,但即便如此,情況也沒有好轉,反而使得聚靈陣中的許多玉石負荷產生了破損。

    他從袖中取出一些玉石,替換掉碎裂的玉石,心中思忖︰“若是這樣下去,怕是用不了兩個月,就要再去蒙城索取玉稅了。”

    但這治標不治本,雖然從千年前開始,天地之間的靈氣就一天天的稀薄下去,但這些日子以來,似乎降低的太快了一些。

    正所謂事出反常即為妖,老道掐指計算,卻總有什麼東西蒙蔽天機,難以看清。

    再細細檢查了一番聚靈陣,卻現原來是南方的靈氣似乎被什麼東西截留了一支,讓整個聚靈陣聚集的靈氣遽然降低了十分之一還多。

    “莫非是有大妖降世,劃地封疆,獨霸靈氣,為禍世間?”老道壽眉一蹙,看向了南方,卻未曾見到妖氣沖天,氣沖斗牛。

    “此事倒是奇怪,少不得要下山探查一番……只是我若離開,聚靈大陣怕是要停止運轉……”正在猶豫之中,就聽到有人呼喊著奔了過來。

    老道轉身看去,身穿白色道袍的小師弟非間子正疾步奔來,看到老道,立刻叫道︰“師兄,二師兄讓我叫你回去!”

    看到依然少年模樣的小師弟,老道的面上露出了笑容。自己這個師弟天資聰慧,資質極高,若非是現在天地之間靈氣稀薄,修為怕是早就過自己了。

    “師弟,你上山也有三十年了吧。”老道說道。

    “嗯,我來山上有三十二年了。”非間子笑道,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歲月並未在潛心修道的非間子身上留下痕跡,這種根骨,這種通透,這種悟性,讓身為鳥鼠觀觀主的老道都極為羨慕。

    “那你有沒有想過要下山?”輕輕撫著非間子的後背,老道笑著問道。老道先師收徒之後不到一年就駕鶴西去,眼前的少年更像是他的徒弟。

    “下山?”非間子一愣,“為何要下山?”

    山中悟道,閑散恬淡,非間子很喜歡這種生活,上山之前的種種,他幾乎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

    “此事我和你二師兄商議之後再與你細說。”老道笑道。

    只是修道之人壽命漫長,老道再提起這件事情時,已然是兩月之後。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兩個月的時間,子柏風每日早上去青石那里開堂講課,順便養妖。下午就回到自己的書房里,讀書寫字,試驗養妖。偶爾會和燕老五一起處理一點雜事。

    到了某月月中時,蒙城有信使來,遞了一封信給子柏風,這信是府君親手所書,大略交代了去曲州府的所見所聞,府君雄辯曲州府,終于把蒙城的賦稅免了去,引得其他數城的人羨慕不已,自然是揚眉吐氣一番。信中還說,若是子柏風願意,蒙城府的大門永遠為子柏風敞開。子柏風一笑置之,將之放在火上焚毀了。

    世人只知道他雄辯蒙城府,說服了府君免除了下燕村的賦稅,卻不知道,他其實是通過做假賬做來的這結果,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現在子柏風的精力,絕大多數放在了下燕村的小家伙們身上,這些天來,子柏風現,下燕村除了老實巴交的農戶就是吊兒郎當的混子,一個可堪大用的人才都沒有,許多事情都沒辦法去做,現在最先要做的,就是培養出來一批可用的人才。

    成年人已經不堪造就,還是年輕人更有可塑性,可是這些人實在是太年輕了一些,想要成才,時間太長,怎麼也要在書院學習一年以上的時間。

    這兩月的時間,他的學生們進步神,年齡大的已經可以背誦經典,年齡小的也可以默寫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年齡最小的那些,也已經認識了許多的字,可以自己磕磕絆絆地讀書了,子柏風就編撰了許多的小人書給他們讀。捧著一本書在街上邊走邊讀的小書迷現在隨處可見,這等有趣的,圖文並茂的小人書,這些小孩子們哪里見過?小石頭睡覺的時候,都要抱著一本入睡。

    不過,這幾日眼看著書院的考試就要臨近,子柏風就開始把重點放在了許多應試技巧上。

    子柏風決定,等到把這些人送到了書院,他就在下燕村開辦一個掃盲班,先把下燕村那些大字不識幾個,還膽敢說自己每一個字都堂堂正正的家伙給掃了。

    不知道為什麼,此事燕老五堅決不同意,雙方正在爭執之中。

    隨著書院考試的時間一天天臨近,子柏風帶著自己的學生們開始了最後的沖刺,參加考試的一共有六個人,考試之前一天,村民們敲鑼打鼓送他們出村,就連燕老五都親自出馬帶隊,還帶了三四個精壯漢子護送,盼子成龍的心情極為殷切。對參加書院的考試,子柏風是信心十足,這六個人都是極有把握的,至少也能考上五個。

    子柏風這邊進展順利,但是那為禍村里的大家伙卻一直沒有被抓住,村里零星的還會有家畜被咬死,燕老五組織了丁壯,每天晚上巡邏,卻也于事無補。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49 A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5-3-25 11:50 AM 編輯

第二十八章︰一顆美玉如晨露

    子柏風等人在蒙城呆了三天的時間,第四天才回到了村子里,一路疲憊,子柏風讓其他人各自回家,自己也緊走了幾步,趕快回家。

    走到自家門口,就看到柱子帶著一條瘦的皮包骨頭的母獵犬從山上下來,那母狗的肚子下面懸垂著,顯然是生了小狗了。

    “柱子叔。”子柏風打了聲招呼,本來沒打算有人回答的,但是今天柱子叔似乎心情很好,竟然向子柏風點了點頭,算是回了一聲招呼。

    子堅估摸著子柏風就要回來了,早就在家里等著了,沒想到柱子和子柏風一起進來了。

    剛進門,柱子就喜不自禁地叫道︰“大哥,你看我在山上找到了什麼!”

    子柏風偷眼看去,柱子寬大厚實的手掌里,一顆通體潔白,晶瑩圓潤的石頭正靜靜躺在那里。

    “這是……玉?”子堅看了一眼,頓時驚喜地叫了起來︰“從哪里找到的?”

    他從柱子手里拿過那塊玉,仔細端詳著,雖然不是玉工出身,但是在下燕村耳濡目染了那麼多年,多少還是懂點的,子堅翻來覆去看了片刻,道︰“這……好像是一塊上好的美玉啊!”

    “是呀,自從我爹去世之後,我就再沒見到過這麼好的玉了。”柱子喜不自禁,“我在山上下套的時候,細腿從一顆大石頭下面現的。”

    說著,他彎下身子,使勁揉了揉腳邊那只瘦骨嶙峋母狗的腦袋。

    其實村子里的狗,大多不是獵狗,而是尋玉犬,幾十代的甄選馴養,天生就對玉石非常敏感。只是這些年無用武之地,只能客串獵犬了。

    “我看看。”子柏風從老爹手中接過來,翻來覆去看著,柱子也沒在意,他雖然不喜歡子柏風,卻也信得過子柏風。

    拿到那塊玉之後,子柏風頓時就是一驚。

    以子柏風看來,眼前的這塊玉石,其實和子柏風前世所認識的玉石有著細微的不同,一面平整,一面渾圓,如同清晨樹葉上的露珠凝結而成,形狀極為規則。但最重要的是,子柏風能夠看到那玉石中蘊含著的靈氣。

    這玉石不像是一種礦物,反而像是……靈氣的結晶!

    下燕村代代相傳的《玉經》上也曾經說過︰“玉,乃地脈之精華也。地脈盈則玉現,地脈竭而玉無蹤。”玉不是礦物或者寶石,而像是一種特殊的生物,正如雨後春筍,雪下靈芝,是生長出來的。

    摩挲著這美玉,子柏風似乎看到靈氣如水,從地脈的縫隙之中滲出,然後在夜半之中凝結,化作了無暇美玉。

    近百年來,下燕村的村民所尋到的玉石逐年降低,這十年來,幾乎再也沒人找到過玉石了。當年的尋玉人,現在都變成了獵戶,農民,手工藝者。

    但是,對玉的執著是刻在下燕村人骨子里的,那種執著和喜悅,是子柏風所不能理解的。

    “我去拿去給五爺看看。”拿回了玉石,柱子喜不自勝地走了,能夠再次找到玉石,對這個村子來說,是一件意義極為重大的事情,如果日後還能夠現玉石,那就說明地脈已經開始復甦,也意味著往日下燕村的榮光將會再臨。

    柱子轉身去了,那條老母狗卻沒有跟著去,而是邁著細長的腿,直接進了廂房,子柏風還在疑惑呢,就聽到里面小石頭的大叫聲︰“哥,哥,快來看啊!”

    子柏風剛才還疑惑這小家伙跑哪里去了,聞聲進了廂房,就看到小石頭正趴在一個大木箱子旁邊,對子柏風拼命招手,那只老母狗在小石頭身上嗅了嗅,就邁著腿腳進了箱子,輕手輕腳地躺了下來。

    子柏風低頭看去,箱子里七八個粉撲撲的小肉球正在老母狗的懷里拱來拱去,這些小肉團兒還沒睜眼呢,一個個粉嫩粉嫩的,抽動著紅紅的鼻頭在母親腹下找著奶頭。

    子堅端著一碗稀粥進來,放在了箱子旁邊,那老母狗就拿鼻子踫了踫子堅的褲腳表示感謝,然後低下頭去,舔了起來。

    “柱子叔說給我一只,哥你說我要哪只比較好?”小石頭一雙眼楮亮晶晶地看著那小狗,然後又揚起小臉,一臉期盼地說道︰“哥,我能不能給秋兒一只?”

    子柏風聞言失笑,這小石頭還真是會為自己媳婦著想。

    子堅在旁邊解釋道︰“那天你們剛走,你柱子叔家的細腿就生了一窩小狗,家里沒人照顧,這才送到咱們家里來。”

    “大哥,大哥!”外面柱子的聲音又響起來,子堅出去,就看到柱子把腰間掛著的一只山雞解了下來,道︰“大哥,這山雞你燉著吃,把骨頭留給細腿就行了。”

    “你拿回去給大嬸補補身子吧。”子堅推辭著。

    “我打了三只,這只大的留給我娘,這只給五爺送去。”柱子道,然後聲音就消失了,就聽見子堅在外面磨刀  。子柏風笑了,今天有口福了,子堅不擅長打獵,前些年山上的獵物也少,子柏風吃山雞的次數屈指可數。

    “今天可是沾了你的光啊。”子柏風伸手撫摸著細腿瘦骨嶙峋的腦袋,硬硬的,毛也有些稀疏。柱子家現在家徒四壁,就連柱子都吃不飽,更不要說細腿了。

    正所謂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柱子孝敬娘,這狗也對柱子忠心。

    看著那七八個小肉球在細腿身子下面一直吸奶,吸得細腿有氣無力的,喝進去的稀粥估計還沒吸出來的奶水多,子柏風心中也有些不忍,他摩挲著細腿的背部,運起了養妖訣,手指在它嶙峋的背部輕輕描著︰“西江賈客珠百斛,船中養犬長食肉。”吃不到肉,那就給兩句詩安慰一下吧。

    養妖訣的靈氣和靈性入體,細腿立刻感覺到了不同,它弓起身子,輕輕舔著子柏風的手背,一雙水盈盈的大眼楮看著子柏風。都說狗通人性,它們雖然不會說話,但智商卻和小孩子差不多,它能感覺到子柏風在對它做一些事情,卻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只能模糊地表示一下謝意。

    描了三四遍,細腿的精神就好了許多,它低下頭去,挨個舔著那些小狗。看著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子柏風越看越喜歡,揚聲道︰“爹,咱們也寄養一只吧。”

    “嗯,我也打算選一只,也好看家。”最近村里頻繁生家畜被咬死的事情,子家又在靠近鳥鼠山的地方,子堅也有些擔心家里闖進畜生來。

    “我要這只……”小石頭伸手要去摸小狗,被子柏風一巴掌打開,“小狗太小,還不能踫!”

    小石頭就只能怏怏地在旁邊看著流口水,過了一會又問︰“哥,小狗什麼時候睜眼啊。”

    “總還有十來天吧。”子柏風回答道。

    “好久……”小石頭有些等不及,悄悄伸手又想要摸一摸小狗,這次被細腿拿鼻子拱了出去。

    “我也要帶著小狗到山上尋玉去……”小石頭兩眼望天,充滿了期冀。

    不多時,外面飄來了山雞的香氣,小石頭頓時被吸引了出去,子柏風伸出手指,在那幾只小狗的身上虛虛劃了幾下,不多不少,八個“長”字,唯願這些小狗無病無災,長得快些。

    不知道管不管用,但至少做到了自己心安。

    這邊子柏風還沒吃上自家的山雞,就聽到外面燕老五在大聲喊他,出門就看到老爺子樂呵呵地站在大門口,一只手叉著腰,肩膀上還披著自己的老皮衣,裸著古銅色的胸膛,看到子柏風就一把拽住了他,道︰“柏風,快點,大伙都等著呢!”

    “等著?等著什麼?”子柏風愣了一下。

    “等著你啊……”燕老五拽了子柏風,然後又到了屋里拽了子堅,道︰“你們父子倆都去,快點,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小石頭,你去叫你娘看著點鍋……”子堅還沒叮囑完,就被燕老五拉走了。

    燕老五家里,人聲鼎沸,子柏風定楮一看,剛剛從蒙城回來的人都在這里了。還有幾個村里的老人也都在,柱子在這里沒說話的份兒,正被指使著蹲在角落里收拾山雞,桌子上的菜已經擺上了幾個了,酒也已經熱好了,燕老五大手一揮︰“秀才郎上座!”

    “折煞我了!”子柏風連忙推辭,別的不說,自家老子還在這里了,自己怎麼能夠上座?推來推去,還是燕老五坐了上座,然後子柏風和子堅父子一人一邊,這倆人現在也是下燕村的貴人,待遇比之前不知道高了多少。

    “柱子,這些菜給你娘帶去,等你送完回來,咱們不醉不歸!來,干了這杯!狀元郎,你看不起我燕老五啊,干了,對就這樣,干了!”燕老五在那邊咋咋呼呼的。

    子柏風喝了不知道多少,反正也是高興,酒到杯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飄乎乎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再有意識的時候,就是夜半了。

    他窗邊不遠的地方,就是那一窩小狗,細腿團在木箱,把小狗圍在身體里,此時卻抬起頭來,口中出了嗚嗚的聲音。

    子柏風心中一動,難道說外面有畜生來了?

    他剛打算從床上爬起來,就聽到外面一聲輕響,窗戶竟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51 AM

第二十九章︰一尾白狐竊書來

    是小偷?

    子柏風裝作熟睡,卻伸出一只手到枕頭下面,那里放著一只磨尖了的鑿子,三角形的刃口,很是鋒利。

    下一秒,子柏風卻是愣了一下,從窗外擠進來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通體雪白的小家伙。

    是白狐,那只曾經被熊孩子們狂追的白狐。

    這些天子柏風在青石旁講課的時候,經常會看到這只白狐在小溪旁的草叢里趴著,熊孩子們追了幾次追不上,就不再追了。燕老五等人下過幾次套子,卻從未被觸過,幾次斗智斗勇,都無功而返,就連燕老五都不得不搖頭嘆息,說狡猾的狐狸見多了,但這麼狡猾的還是第一次見。

    但是這只狐狸現在卻出現在了子柏風的面前,最讓子柏風驚訝的是,它的嘴里竟然還咬著一本書。

    一本子柏風書畫裝訂之後,給小石頭等人啟蒙用的連環畫書。

    獵犬和狐狸是天敵,看到小狐狸進來,細腿就從箱子里跳了出來,俯低了身體,口中出了嗚嗚的聲音……

    白狐看起來體型嬌小,遠不如細腿身高腿長,但面對細腿卻怡然不懼,它向前一步,直接向細腿沖去,在細腿沖上來迎戰的瞬間,一晃身子,從細腿的胯下鑽過去,直撲木箱子。

    “不行!”子柏風連忙大呼,那白狐躍到箱子上,低頭看了一眼箱子中兀自熟睡的八只小狗,回頭細細地叫了一聲,似是聽懂了它的意思,細腿停了下來,口中出了嗚嗚的威脅聲。

    狐狸縱身一躍,跳上了子柏風的書桌,松口把口中的連環畫放在桌子上,然後又從桌子上咬起了一本,回頭看向了子柏風。

    細腿連忙跳回了箱子,再也不敢離開自己的小狗,一雙眼楮緊緊盯著白狐。

    “好吧,你拿去吧,下次不要偷了,我借給你。”子柏風道。

    他這些天在講課的時候,總是默運養妖訣第一訣一元化,對青石叔來說,效果不如直接在青石上書寫,但有一個好處,就是說話的度比寫字要快,所以相差不多。

    而對總是悄悄來聽子柏風講課的白狐來說,這便是講道,子柏風的養妖訣同樣滋潤了它,也幫它開啟了靈智。

    子柏風曾想過,這只白狐會不會也成妖,但卻從未想過,這白狐竟然會看連環畫小人書。

    白狐抬起雙腿拜了拜,咬住了那書冊,轉身跳下書桌。

    說時遲那時快,細腿猛然從木箱中躥出,一口咬向了白狐的背脊。

    白狐嗷嗚一聲,一個打滾滾到了子柏風的床下,子柏風的床下雜物堆積,這下子可是走進了死胡同。細腿似乎早就有所準備,它挪動腳步,伏低身軀,堵住了向外的道路,白狐向外沖了幾次,都被他擋了回去。

    細腿這家伙,也滿狡猾嘛!而且深諳孫子兵法,剛才明顯是在示敵以弱,現在就來甕中捉鱉了。

    “別打架!”子柏風連忙下床,抱住了細腿,把它拉回了木箱,然後對床下兀自不肯放開口中書冊的白狐道︰“快去吧,下次來的時候記得敲門。”

    細腿掙扎了一下,不甘地嗚嗚兩聲,剛剛被人用自己的孩子威脅,它可是氣壞了。不過子柏風不肯放手,它也只能用聲音威脅一番。白狐也回了它幾句,轉身一躍,跳出窗外跑掉了。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子柏風撫摸一番細腿的背脊,這才讓它順下氣來。子柏風擔心再來什麼大牲口,出去檢查了一番,大門關得緊緊的,四周也靜悄悄的,小狐狸已經不見了。走到東廂,卻聽到隔壁老爹鼾聲震天,剛才的騷動都沒有驚醒他,不知道喝了多少。

    推門看了一眼,老爹身上酒氣沖天,床邊放著的一只空碗,顯然已經被他喝光了。推了推老爹,老爹只是哼哼了兩聲,翻個身繼續打呼嚕,子柏風無奈,幫老爹倒了一些水,洗干淨毛巾幫他擦了擦臉,這才回去自己房間。

    房間里,細腿還在如臨大敵地張望著,看到子柏風進來,委屈地對子柏風嗚咽了兩聲。

    “好了好了,不要生氣了。“子柏風又上前安撫了它幾下,摸了摸它的耳朵,細腿不理他,俯下身子,圍起了小狗,閉上了眼楮。

    “好吧,柱子叔討厭我,你也討厭我。”子柏風無奈地聳聳肩,他對這家子實在是沒轍。

    細腿睜開一只眼楮,嗚咽了幾句,似乎又數落了他一番,閉上眼楮,把一只不安分的小狗舔到了自己的身下,又白了子柏風一眼,這才又閉上眼楮。

    “女人啊……”這小性子,怎麼也不像是一條狗,就跟一個任性的小女孩似的,“都當媽了還這樣。”

    細腿嗚咽著,似乎在抗議,當媽了便不能任性了嗎?

    子柏風來到了桌前,翻看著那本被狐狸偷走的小人書。

    小人書是用粗劣的草紙釘成的,前後各有一道不太清晰的咬痕,子柏風看到這咬痕,這才想起來,之前似乎也曾經在其他書上看到過,他還當是熊孩子們不愛惜書籍,還教育了他們一頓。

    這本小人書上寫著《白蛇傳肆》,是子柏風按照前世的白蛇傳畫成的,仔細看看,另外幾本有咬痕的,正是白蛇傳二和三,而白蛇傳一被借出去了還沒回來,白蛇傳五,正是被小白狐借走的那本。

    這個小東西,竟然真的是在借書,而且順序完全沒亂,顯然真的是識字了。

    都說狐狸有靈性,容易成精,書上那些妖怪的傳說里,十個里面有八個是狐仙的傳說,現在子柏風算是見識到了。

    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無心插柳柳成蔭。子柏風費了大力氣,每天都在上面書寫一遍珠算口訣的算盤君現在還處在妖怪的第一階段“墨痕中”,推一推動一動,不推便不動,即便是偶爾做些出格的事情,也只是“應激”行動的感覺,就像是單細胞生物一般,只會被動地對外界產生反應。

    現在子柏風已經明了了,對這些天生沒有慧根的東西,輸入多少,逸散多少,怕是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也不見得能夠讓其跨過第一階“墨痕中”這個坎,真正在身上凝聚一點靈性。

    當年的青石叔是子柏風十年如一日全神貫注地在其上書寫,這才養出來的。十年時間養一個,即便是能夠活一百歲,也不過養出來十個青石叔這樣的妖怪罷了,效率不可謂不低。而這世界上,又怎麼會有第二個人,像子柏風這般,十年練筆在青石?

    而對這些活物生靈來說,則沒有這種困擾,可以說它們天生就算是妖怪第二階“點頑石”的初期。子柏風的養妖訣現在依然在第一階“一元化”,對非生靈的死物如石像、紙張、算盤效果顯著,對第二階“點頑石”的諸般生靈來說,只能算是一種補充靈氣和靈性的手段罷了,其他方面的效果乏善可陳。所以他可以號令石像擒拿四狗,命令奔馬石疾奔數十里,卻不能勸服細腿不生他的氣。

    但畢竟“一元化”是養妖訣中的奇特技巧,和養妖訣第二階的“陰陽生”相比,就像是一文錢和一兩銀子,攢夠一吊錢,也能換取一兩銀子的。日積月累之下,一元化對那些等級稍高的妖怪,也是有著好處的,正如同現在的青石叔。

    子柏風又蹲下來,撫摸著細腿的背脊,好姑娘好孩子地勸了半天,才換來細腿輕輕舔了舔他的手背,這算是原諒他了。

    “這才乖嘛,等我好好練練養妖訣,讓你也變成妖怪,然後化身成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專門去勾引柱子叔,哼哼……”子柏風低頭看看細腿,雖然餓得瘦骨嶙峋,但是身體修長,臉盤端正,以人類的審美觀來說,是一條漂亮的狗。這麼一只漂亮的狗如果化成妖怪的話,定然也是漂亮的狗妖,到時候把柱子叔迷得神魂顛倒,到最後再告訴他,其實他喜歡的是他家的狗,而且還是生了八個小狗崽子的狗……

    這樣一想,子柏風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齷蹉太惡毒了,連忙搖搖頭把這個念頭甩出去。細腿也甩甩腦袋,又趴了下來,腦袋放在兩只前爪上,張著眼楮,不知道在想什麼。

    “乖孩子,睡覺吧。明天再去多尋幾塊玉石,就有好吃好喝了。”子柏風又拍了拍細腿,他很喜歡狗,而下燕村當年輝煌時,玉工最在乎自己的尋玉犬,好吃好喝的供著,也就是現在人都吃不起飯了,才委屈了這些為下燕村立下汗馬功勞的生靈。

    第二天一大早,子柏風就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然後柱子在外面拍門︰“大哥,大哥,起來沒有?”

    “起來了!”子堅出去開門,趴在木箱里的細腿也刺溜一聲跳了出去,直奔門外。

    “哼,養不熟的白眼狼!”子柏風心中腹誹一聲,虧我給你用了那麼多次養妖訣。

    他走到木箱前面,看到八只小狗擠成一團睡的正香,心里就又變得柔柔的。

    子堅一打開門,細腿就沖了出去,興奮地伸著舌頭,在柱子腿邊轉來轉去。柱子蹲下來,使勁揉了揉它的脖子。

    子堅卻是愣住了,門外一群人怕不是有三五十號人,牽著十多只瘦的皮包骨頭的尋玉犬,一個個面色興奮。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51 AM

第三十章︰一臀之下藏玉石

    “大哥,走,一起去山上尋玉去!”看到子堅,柱子一把拉住他,不由分說轉身就走。

    “唉唉,等等,這是怎麼回事……”子堅掙扎了兩下,卻掙扎不開柱子的一身蠻力,被拉著走了。

    “我帶他們去昨天現玉石的地方去。”柱子道,“大家散開來找找看,說不定能再找到幾塊玉石呢。”

    說著,柱子壓低了聲音,道︰“大哥,你可使勁兒找,找到一塊玉石,就頂的上現在忙活半年的。”柱子可也知道親疏有別,誰對他好的。

    子堅雖然有了府君賞賜的那許多銀錢在身,卻總還是覺得不夠,聞言頓時興奮起來,回頭對家里吼了幾嗓子,等到子柏風披衣出門來,他們一行人已經上山了。

    遠遠看過去,細腿沖在最前面,一路撒歡兒一般來回跑著,有了養妖訣的滋潤,它的精氣神明顯比別的狗好上許多。

    不多時,那些人就繞過了大青石,消失在視野之外。

    子柏風看到燕老五站在對面,抱著肩膀看著眾人上山,疑惑道︰“老爺子,您怎麼沒去?”

    燕老五有些艷慕地看著眾人,卻是搖搖頭,道︰“我早就已經金盆洗手了,尋玉養家的事情,現在要交給他們年輕人啦!”

    想去就去唄,這個別扭老頭。子柏風心中腹誹,懶得陪他在這邊感慨,轉身走回家的方向。

    聽到子堅叫喊的不只是子柏風,還有燕吳氏和小石頭。子柏風剛剛走到門口,對面門就吱呀一聲,小石頭兩手揉著眼楮走出來,身邊是拿花布包著頭的燕吳氏——子柏風記得這花布是上次父親從蒙城回來時,悄悄藏在懷里的。子柏風那賊眼多尖啊,早就看到了,卻還要裝作不知道,別說多辛苦了。

    燕吳氏起初也不敢戴,現在才算是第一次戴出門。

    看到燕老五在不遠處站著,她低頭紅了臉,輕聲叫了一聲︰“五爺……”就鑽進了子柏風家里,便如同女主人一般收拾院子,為子柏風和小石頭準備早餐。

    小石頭也叫了一聲︰“五……”低下頭打了個盹,過了半晌才又抬起頭來叫︰“老爺……”

    燕老五等了半晌,終于聽完了小石頭這聲招呼,他嘆了一口氣,伸出粗糙的大手掌在小石頭腦袋上摩挲了一下,看小石頭又低下頭去打盹了,便又嘆了一口氣,去了。

    子柏風在旁邊看的失笑不已,不用問,這個小石頭昨天晚上又偷偷看小人書了。子柏風真沒想到他編撰的那幾本小人書竟然有這般的魔力,不論是小石頭還是小狐狸,都傾倒在其下,他倒是忘記了,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村人那老掉牙的故事都聽了幾百遍了。對小石頭他們來說,這小人書的吸引力,堪比子柏風迷戀的電腦游戲了。

    村子里大半成年男人都到山上去了,子柏風也給私塾放了假,讓小孩子們在家里幫忙干點農活,自己去了山上青石那里。

    “青石叔,現在又能夠尋到玉石了,是不是說現在地脈又開始充盈了?”子柏風一邊在青石身上練字,一邊問道。

    “看下面,笑。”青石叔的回答還是言簡意賅加表情符號。

    子柏風低下頭,又趴下身子,這才現,不知道何時青石下方出現了一條縫隙,子柏風向里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青石的下方,密密麻麻的玉石如同鱗片一般鋪滿了山體,如果有密集恐懼癥的人,看上一眼就絕對嚇尿了。

    讓子柏風看了一眼,青石就又挪了挪屁股,把那玉石又掩蓋了起來。

    子柏風頓時明白了,其實這里就是整個下燕村地界的靈氣匯聚之所,換句話說,現在下燕村的靈氣,十成里面有八成是青石吐出來的。

    如果在其他地方都能夠現玉石,那麼這靈氣最充裕的地方,怎麼會沒有玉石。不是沒有,只是青石叔藏了起來。

    “循序漸進,低調藏拙。”青石的靈氣又幻化了八個字,告誡子柏風。

    子柏風連連點頭,山上出現了玉石的事情,青石叔看來是知道的,說不定是青石叔故意讓靈氣凝結,這才出現了玉石,讓村民們落點好處。若不然,現在死氣沉沉的下燕村,子柏風都不知道要怎麼讓它展。

    子柏風心想,若是不怕嚇到老爹,定要讓他看看自己的小金庫,看他還會不會把那點銀錢當寶貝。然後他又想,真不容易啊,這一貧如洗的下燕村,終于也有一點點可以調用的資金了,自己之前的許多想法,是不是可以開始實施了?

    但細細一想,子柏風又突然覺得不對。

    “青石叔,我記得要到第五境‘潤體軀’才能夠和地脈融為一體,控制地脈凝結玉石吧。”子柏風細細思索自己的養妖訣,他也問過青石,青石言稱它並未真正擁有自己的本命法術,所以第四層“開神智”還沒有圓滿,怎麼可能跨過四層圓滿,直接得到第五層呢?

    “天賦如此。”青石回答道。

    其實青石自己也不太了解為何會如此,理論上來說,它既然還沒有達到“開神智”圓滿,便不可能施展什麼法術,但他卻可以應和著子柏風的聲音,出那震天動地的轟鳴。

    子柏風問的時候,青石也只是說是天賦如此。

    子柏風只能自己去腦補,他覺得或許這青石本就是這山、這地的一部分,是鎮守整個地脈的一個節點,所以才天生就能夠影響到這片天地。

    子柏風不知道這猜測是真是假,但也只能這樣想。

    但有了這等好處,子柏風自然不可能不善加利用,腦袋里轉了千百個想法,恨不得立刻大展宏圖,立刻結束了上午的功課,狂奔下山去做規劃去了。

    等到了夕陽西下時分,一早就出去尋玉的人又都回來了,一行幾十號人出去,卻是又尋了三塊美玉回來。其中一塊是細腿尋到的,柱子收了。另外兩塊是村里的其他人。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其他的收獲,幾只山雞掛在腰間,兩只獐子被精壯的小伙子抗在肩頭。

    雖然僧多肉少,但是大家都是有說有笑的,充滿了希望與憧憬。

    往日里經年累月的尋玉,一家平均下來也就是尋到五六塊,現在一天能夠有三塊產出,就已經是好運爆棚了。

    對下燕村的人來說,其他都是假的,這玉才是根本。下燕村本就是因玉而生,為玉而在的。

    燕老五早就等在山下了,聽到好消息,頓時哈哈大笑,張羅著要去喝慶功酒。但是眾人都紛紛說明天還要上山繼續尋玉,不再耽擱時間了。

    幾個熟練的獵戶到小溪邊把獐子快手快腳地剝了,其他幾十號子人就在子柏風家門口討論了半晌明天該搜尋何處,到哪里搜尋,等到獐子分好了,各自領了一塊然後就散了。

    子堅腰間掛著一只山雞,手中還拎著一塊獐子肉,喜滋滋地進屋來,柱子跟在後面,今天他又尋到了一塊美玉,可以說勢頭極好。柱子好生安撫了一下早就已經躥進了屋里奶狗崽子去的尋玉功臣細腿,興奮地和子堅談了一會兒,話里行間都是再多尋兩塊,就再到城里去找大夫幫老娘看病。

    子柏風幫兩人端上水,又幫細腿準備了稀飯,輕輕摸著它的腦袋,對它使了幾次養妖訣,這才出去。

    看到子柏風出來了,柱子就告辭了,燕吳氏這才從子堅的房里出來,她剛才還在子柏風家沒走,生怕被人看到,躲在房里提心吊膽來著。

    便如同迎接丈夫歸來的妻子,她給子堅遞上了毛巾,搬來了馬扎,遞上蒲扇,又接過了山雞和獐子肉,下廚準備晚飯去了。

    子柏風從廂房的門里看到這一幕,心中諸般感慨,老爹和嬸兒的事情,也必須提上日程了,整日里這樣子提心吊膽的,他們不累,子柏風都累了。

    看著老爹坐在院子里,脖子上搭著毛巾,打著蒲扇喝著水,而對面廚房里,嬸兒正在灶前忙忙碌碌,不時輕拭汗滴,子柏風便覺得,或許能夠永遠這樣下去,也是一種幸福吧。

    真希望這種幸福,能夠永遠持續下去啊!

    小石頭似乎也被這畫面感染,走過來靠在子柏風的腰間。子柏風伸手環住了他的肩膀,卻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一低頭,就看到小石頭賊笑著抱著兩只毛茸茸的小狗,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小石頭,我不是說過了嗎?現在的小狗不能踫,細腿,咬他!咬他!”這個小石頭啊,給他三分臉色,他就敢蹬鼻子上眼了。

    “哥,你看,它們都睜眼了呢。”小石頭卻是不怕,把手中的狗崽子給子柏風看。

    “咦?”子柏風一愣,這兩只狗崽子確實睜開了眼楮,黑漆漆烏溜溜的眼楮正怯生生而又好奇地到處看著。

    難道是養妖訣起作用了?

    再低頭看去,和其他的小狗一比,這兩只小狗明顯大了一圈,顯然養妖訣也並非是對所有的小狗都起了作用,換句話說,這些小狗本就不見得全部能活,體質也有好有差,幾個長字,也就對這兩只小狗起了量變引起質變的大作用。

    “這兩只小狗長得最快了,哥一只,我一只。”小石頭邀功道。

    “秋兒呢?”子柏風逗他。

    “那……那……秋兒……”小石頭頓時糾結了。

    看小石頭那糾結的眼神,就連細腿都受不了了,伸過腦袋來舔了舔兩只剛剛睜眼的小狗,順道幫小石頭洗了把臉——髒兮兮黑漆漆的小臉頓時更髒了。

    “就把第三個睜眼的給秋兒吧。”小石頭終于下定了決心。

    還好,沒有了媳婦就忘了哥。子柏風挺欣慰的。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52 A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5-3-25 11:54 AM 編輯

第三十一章︰一方地圖繪宏

    接下來兩三天時間,每天早上老爹都被柱子拉去尋找玉石,回來之後,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一本《玉經》埋頭苦讀,讓燕吳氏失笑,說︰“大哥你還要去考狀元啊,看你那用功的樣子。”

    子堅笑著搖頭不答,他雖然識字,但是多年不怎麼看書,所以看得很是吃力。但是看到別人都找到了玉石,子堅也很羨慕,他向來不喜歡落在人後。只是別人都是世代玉工,他只是一個木匠和泥瓦匠,在尋找玉石上先天就不如別人,每次看到別人找到玉石,都只能在後面羨慕。這樣的情況多了,子堅的心中也極為不甘。

    “爹,你就當去山上玩就是了,咱家反正也不缺錢。”子柏風勸導道,他還真不把幾塊玉石看在眼里。

    之前若是這樣說,子柏風還沒啥底氣,不過上次府君贈與了那些銀錢之後,至少能讓子柏風他們一家人好幾年不愁吃喝了,子堅完全不用這麼辛苦。

    再說了,青石屁股下面一大堆玉石呢。

    “去,你小子管那麼多事,自己去玩去。”子堅板臉,子柏風出去一次賺的錢比他好幾年還多,讓他挺傷自尊的。

    子柏風捏捏鼻子,無奈地去了,他本來還打算幫老爹講講《玉經》呢,既然老爹想要自己找虐,那就讓老爹自己啃去吧。

    他估計接下來幾天尋玉隊的收獲會更多,估計過不了三五日老爹也會有收獲,村里很多的設施都已經荒廢了陳舊了,他要去找燕老五商量一下,重修這些設施的問題。

    村里想要修些東西,其實不大用花錢,只是需要各自出工出力,子柏風想要修的第一個,就是山里的落腳點。子柏風記得天工開物上曾經說過︰“凡玉映月精光而生,故國人沿河取玉者,多余秋間,明月夜望河候視,玉璞堆積處,其月色倍明矣。”這個世界並無天工開物,但是《玉經》上卻記載過玉石凝結的過程︰“月圓之夜,視之瑩瑩有輝,是玉所凝也。”

    這個世界的玉就像是露水,是靈氣凝結而成,而在月夜之中,玉石凝結的過程中會出瑩瑩的光華,月色越亮,這光華也越亮,所以尋玉最好的時間是在晚上。

    只是晚上的時候,各種野獸出沒,非常危險,山中的落腳之處是必須的。

    當年下燕村繁華之時,山中的尋玉小屋有數十個之多,覆蓋了三四十里的山路,這些小屋,都是村民們千辛萬苦地蓋起來的。

    子柏風回房取了一張地圖,這地圖是他照著瓷片里的地圖描出來的,雖然略有誤差,但是其精度估計已經越了之前村里那大略的地圖許多倍了。

    子柏風打算把這張地圖裱起來,掛在自己的書房里,就像是偉人一般,指點江山一番。可惜書房不夠大,否則做成沙盤會更爽。

    在這地圖上,子柏風已經標出了村子範圍內的十多個小屋,此外還有二十多個在鳥鼠山的更深處,那里已經不屬于村子的範圍了,子柏風的瓷片無法看到那里的情形。不過子柏風也無須去管那些。玉石重生是因為青石鎮守地脈,而它鎮守地脈的範圍,也就是子柏風的領地範圍,離開這片領地,估計根本就沒有玉石。

    為了找這十多個山中小屋,子柏風差點把兩只眼楮都找瞎了,耗費的靈氣更是一籮筐,為此他卻也現了瓷片的另外一個好處,那就是他可以在那俯瞰的任何一個目標上標注出來名字,這會兒子柏風偷眼看了一眼,現標著燕老五名字的黑點正在家祠外面站著。

    就這麼閃一眼消耗的靈氣極少,子柏風已經漸漸習慣了做什麼事情之前,就先掃一眼,那種俯瞰一切的感覺,真的很讓人上癮。

    夾著一卷地圖,子柏風看看太陽還沒落山,于是疾步出了門直奔家祠,遠遠打了一聲招呼,然後走到了燕老五身邊,訝然問道︰“在看什麼?”

    “祖宗顯靈,下燕村終于又見到了玉石了。”燕老五拿下頷指了指眼前黑  的家祠,拿余光掃了子柏風一眼,道︰“我就在想,要不要重新修繕一下家祠,家祠上次大修還是我年輕的時候……”燕老五絮絮叨叨地懷念著當年祭祖的盛況,什麼他們下燕村雖然是從燕村分出來的,卻是最為熱鬧繁華,也最有錢。什麼請了戲班子來唱了三天大戲,十里八鄉的人都來湊熱鬧。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對呀,家祠也需要修理。子柏風的注意力卻在別的地方。

    子柏風拿出了一個小本本,拿出了一桿鉛筆,在上面單獨找了一頁,寫上“文化與信仰”五個字,然後在下面列上了祖祠。現在子柏風漸漸有了一些展下燕村的思路,他決定隨時記錄下來,日後總能用到。

    這小本本和鉛筆是子柏風前兩日去蒙城時,從書院對面專賣文房四寶的筆墨軒買來的,之前他還真沒注意過,原來這世界也有鉛筆。這鉛筆和前世還有些不同,看起來像是一個簪子,前端稍尖,里面可以放上加工成圓柱形的石墨,外面還可以再套上一個套子保護,看起來挺高檔的,價格也不菲。這就是傳說中的簪筆,是刀筆吏常用的,可以當簪子插在頭上,隨時記錄。只是子柏風不喜歡這簪子的造型,不願意插在腦袋上。而且這筆寫起來沒有前世的鉛筆舒服,總有一種用斷掉的鉛筆的感覺,略有松動,子柏風正在合計著該怎麼改造一下,設計一個自己喜歡的造型,免得日後想要隨便記點東西還要磨墨。

    燕老五探頭過來看了看,卻是看不懂,無奈地撇撇嘴。

    子柏風道︰“老爺子,祖祠確實需要修,不過現在最需要修的是山中的小屋吧。”

    “沒錯。”燕老五聞言點了點頭,道︰“我還想著,這兩日我就去山里摸摸那些屋子的情況,現在很多年輕人,都不知道那些屋子在什麼地方了……”

    其實,若不是子柏風算過村子里的賬目,子柏風也不知道有這些山中小屋的存在,這些山中小屋可以說是村子里罕有的共同財產……當然,賣不出去。

    “老爺子你看。”子柏風把手中的大地圖展開,全現完全被擋住了,連忙讓燕老五搭把手,兩個人扯開了地圖,燕老五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這是……”

    燕老五自己也手繪過地圖,現在還珍藏在自家櫃子里。但是和眼前這地圖比起來,卻是弱爆了。和燕老五手繪的那些鬼畫符比起來,這張地圖簡直就是衛星地圖。

    “這是咱們下燕村的地圖,我已經把山中小屋標出來了。”

    “標出來了?”燕老五不信,瞪眼看了半天,才納悶道︰“你咋知道那些小屋在哪里的?柱子跟你說的?不對啊,他也不知道幾個啊……”

    “山人自有妙計!”子柏風享受一下燕老五的震驚,然後道︰“我建議先把這個,這個……這四個山中小屋修起來,其他的暫時押後,老爺子您覺得呢。”

    燕老五有些失落,道︰“秀才郎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看自己真把老爺子刺激到了,子柏風連忙道︰“別介呀,我光是動動嘴皮子,怎麼修還要您老爺子說了算,我可不懂修屋子。”

    “你不懂,你老子總懂吧。”老爺子還是不爽,子柏風好勸歹勸,這才心滿意足地答應了動員和組織村民去修山中小屋。

    “老爺子,你看我這還有幾個規劃……”子柏風指著地圖,“我想在村門外修個牌坊,把村子到官道的這段路也修下,然後在村南濛河旁邊建一個水力磨坊,再建上幾個筒車,向農田里面灌水,還有這里,我想和府君申請一下,在咱們下燕村建立一個驛站,至少備上三匹馬一輛車……”
    一連串的規劃下來,燕老五都愣了。

    半晌之後,燕老五摸了摸子柏風的腦袋,道︰“沒燒啊,咋就說胡話呢?”

    搖搖頭,嘆息著去了。

    “你才燒呢,你全家都燒!”子柏風呆了半晌,只能惡狠狠地吐槽。

    這可是他辛辛苦苦規劃了許久的,竟然被燕老五這樣評價,怎麼能不傷心!

    不過,子柏風也知道,一口吃成個胖子是不現實的,現在能做的,也就是修繕一下山中的小屋,其他的要等以後村子里收益高了才行,到時候需要大家集資出力,免不了還是一番功夫。

    但無論如何,日子充滿了希望,似乎越來越讓人充滿了期待了。

    暮靄漸漸降臨,子柏風站在家祠門外,回看去。

    一輪紅日已經降到了山的後面,為那山峰鍍上了一層金色的佛光。

    漸漸稀疏的陽光貪戀地灑在下燕村上,映照著那從屋頂緩緩飄出的炊煙。

    他伸出手去,金紅色的光芒從他的指尖漏下,在他的面上留下了五指的陰影。

    他將手緩緩握起,就像是要握住自己的命運和未來。

    誰也別想從我的手中奪走這種期待與快樂。

    誰也別想。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55 AM

第三十二章︰一駕羽鶴入凡來

    旭日東升。

    非間子坐在山門外的那塊青石之上,向下望去。

    鳥獸山方圓數百里,一眼望去都是白雲悠悠,霧聚霧散,森森的草木隱約可見。

    一條羊腸小徑已經被荒草淹沒,許多年不曾有人從這條道路走上來了,所以現在的他還是小師弟。

    三十二年的時間,對修道人來說,似乎只是彈指一揮間,現在的非間子看起來依然是白衣的翩翩少年,歲月不曾留下絲毫的痕跡。

    但是師兄頭上卻早已經有了白。

    師兄在山門外巡行,檢查著地上布下的大陣,不多時從地面上撿起一塊碎裂的玉石,搖搖頭丟進手邊的袋子里,看到非間子還在那里眺望,催促道︰“你已經和師兄弟們告別了吧,趕快去蒙城吧,早日把今年的玉石收上來,我也好重修聚靈大陣。”

    “是,師兄。”非間子回頭看了一眼山門,據說山門曾經門庭若市,但非間子來的時候,這里就已經破敗不堪,荒草叢生了。那時候的聚靈大陣可以聚集起整個鳥獸山的靈氣,供他們修煉所用。而現在,鳥獸觀的靈氣,已經不足以供應他們十多個門人的使用,因為聚靈大陣的過度負荷,布陣的玉石所損耗的也越來越多,所以他們不得不頻繁去山下的蒙城索取玉石。

    這還是非間子三十多年來第一次下山,實在是因為聚靈大陣損毀太嚴重,其他的師兄們不得不都投入到聚靈大陣的檢修之中。

    山門的那只老鶴已經經年沒有駕車了,套韁繩的時候,非間子現它細長的脖頸上已經有些地方禿了,山門外的那架雲車也已經落滿了灰塵,但此去蒙城是要代表鳥鼠觀的門面的,所以一早起來,非間子就把那雲車洗刷一新,晾在了山門外。

    登上雲車,駕起白鶴,雲車四周滾滾白雲騰起,把雲車托起,隨著一聲蒼涼的鶴唳,雲車載著非間子,側對著山風歪歪斜斜地飛向了遠方。

    師兄抬起頭來,看向非間子的背影,情不自禁回憶起師祖曾經講起過的,那千鶴騰空,豪車如雲的景象,這種光景到底還能不能重現呢?

    反正鳥鼠觀已經是一代比一代更加凋零下去了。

    師弟此去,到底能不能取到足夠的玉石呢?若是沒有,不夠聚靈大陣運轉,那鳥獸觀將會行向何方?

    難道鳥鼠觀注定要在自己手中敗落下去嗎?百年之後,自己要把什麼交給後輩?

    呆呆看著師弟消失在了天邊雲中,師兄竟然痴了。

    ……

    ……

    ……

    鳥獸山南麓,蒙河之陰,坐落著一座城池,城池佔地數里方圓,是周圍數百里最繁華之所,是謂蒙城。今日正是蒙城的集市,附近百里內的鄉民都向蒙城的方向趕來,在城門口繳納了每人一文錢的入城費,背著各色貨物,帶著希冀的笑容,排隊進城。

    而有人不舍得這一文錢的入城費,干脆就在城門外吆喝叫賣起來,賣餛飩面的,捏小泥人的,寄放驢馬的,出租車馬的,出售成衣的,殺豬屠狗的,不一而足。蒙城門外那八匹馬並行的官道,擠得只容人側身而行,反而比城內還要熱鬧。

    進得城來,就是幾個飯莊,幾家客棧,對面是鐵匠鋪子,成衣店鋪,銀樓糧行。

    但是蒙城最有名的,卻還是南城門的荷香大包子,兩手才能捧住的大包子,餡大皮薄,咬一口全是油,兩兩一包,用曬干的荷葉包了,用蘆葦一系,拎著走到哪里,就一路香到哪里。往來的客商,哪個吃了不贊不絕口的?

    就在荷香包子鋪門外兩個高高的蒸籠之前,細脖子大腦袋,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小石頭正瞪著黑溜溜的大眼楮,眼巴巴看著那蒸籠里的包子,兩手捂著嘴,卻阻止不了口水水漫金山,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他已經在這里站了小半個時辰。

    賣包子的伙計終于忍不住了︰“你家大人呢?”

    小石頭指了指身後,兩只眼楮還是不離大包子。

    對面是一個小巷,小巷後面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而在這拐角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書肆,承接著庸俗與風雅,側向對著漫漫長街。門面不大,只有四面書架,書架上擺滿了裝訂好的各色書籍。

    “謝謝老板。”子柏風終于談妥了白蛇傳的付印事宜,拱手一禮,接過了老板預付的幾錠銀子,袍袖展展,向門外走去。他雖然有院子里埋著的銀子,有青石屁股下的玉石,但都拿不出來,花不出手,日子總是過得緊巴巴的,不得不來找點錢路。

    小書肆雖然門面不大,老板卻是蒙城文化市場的扛把子,流水大多在背後而非人前。

    “哥!”聽到子柏風走出來,小石頭立刻跳起來,眼巴巴看著他,如果有人在他身後裝上一只尾巴,此時一定是在搖來搖去的。

    “肉包子,我答應你的。”子柏風笑著走到了對面的飯莊前,取出十文錢遞了上去,道︰“十個肉包子,兩個要雙層荷葉包起來。”

    那伙計迅地兩兩一包,把肉包子包裹起來,其中一個加了一層荷葉,又拿稻草編的網兜裝起,遞給了子柏風。

    “盛惠十文錢,十個荷香豬肉大包子,您拿好!”伙計嫻熟地招呼著,“對不起了各位,包子被這位客人包圓了……今天就這幾籠,各位明天請趕早,謝謝!”

    子柏風一把拍開小石頭伸向肉包子的髒手,拿手帕抹了抹他的手心,雪白的布帕瞬間就變成了漆黑一片,正在無奈時,書肆胖老板笑眯眯地伸出手來,手中抓著一只盛著清水的瓢。

    清水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大小兩雙手在水中揉搓著,響起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荷香包子鋪的大包子咬一口就滿嘴是油,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把舌頭吞下去。子柏風剛剛吃了一個,就看到對面的小石頭兩個已經下肚,正眼巴巴地看著他,搖頭笑了笑,掰開手中的包子,又遞了半個過去。

    吃完手中的半個,子柏風把手中剩下的六個包子裝在草兜里,遞給了小石頭,道︰“我還要去拜訪幾個朋友,你去給我爹送包子去……四個給我爹,兩個給嬸兒捎回去,你可別再偷吃了。”

    “我知道!”小石頭響亮地回答了一聲,抱住了那網兜,轉身就要跑。

    “慢點,別摔倒!”子柏風無奈地搖頭,這小家伙,定然是打算在父親那里再蹭半個包子,真不知道他那小肚子怎麼吃下那麼多東西。

    雖然一個半包子進肚里,但似乎更餓了,子柏風正是長身體吃壯飯的時候,一個半包子怎麼夠吃?只是荷香大包子就只剩下這些了,子柏風便打定主意,去找人蹭飯去!

    今天是蒙城一月兩度的集市,從昨天晚上,小石頭就吵著鬧著要去蒙城玩,子柏風知道,什麼借口都是假的,小石頭想媳婦了。

    恰好子柏風也有許多事情要做,所以就打算帶著小石頭來蒙城。

    子堅不放心兄弟倆自己來蒙城,也是一個閑不住的性子,所以就帶了自己的木工泥瓦工具,也跟著一起來了。

    這一路走來,路途遙遠天又熱,可把子柏風累壞了,他就開始醞釀著,無論如何也要在下燕村建一個驛站,就算是沒有驛站,也要弄駕馬車,這種交通基本靠走的日子,他可是過夠了。

    就在這樣想的時候,子柏風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驚呼,他轉頭看去,現眾人都抬頭看著天上,于是也舉目望去。

    子柏風也張大了嘴巴。

    ……

    ……

    ……

    小石頭在人群中艱難地前行,他剛才只看到天空中似乎有一個陰影掠過,集市上就搔動了起來,人紛紛從各自的房間里涌出來,口中大叫著︰“仙人來了,仙人來了!”

    不多時,前方傳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幾個官差在前方吆喝著,驅趕著民眾,幾個敲鑼打鼓的鄉勇把腦袋都仰到天上去了。

    在那些鄉勇官差的護衛之下,一只雪白的大鶴正邁著細長的兩條腿,向前走來,大鶴的身後,一輛籠罩在氤氳霧氣里的雲車,載著一位身穿道袍的少年,俯視著芸芸眾生。

    小石頭從人群中鑽出來,一只手護著懷里的包子,一只手死命撐住膝蓋,從下方探頭向上看去,那大鶴兩條比人還高的長腿在官差的身邊擺來擺去,而大鶴後面的雲車,竟然沒有輪子。

    “哇!”小石頭的眼楮頓時亮了起來,這大鶴要是做成了肉包子,能夠吃多少頓啊!

    “都閃開,閃開!”眼看人群越積越多,還有人在雲車逸散出的煙霧里,貪婪地呼吸著,似乎打算沾沾仙氣,那些官差們著急了,城守大人正在府門外迎接,讓大人久等或者讓仙人不耐煩,那都是掉腦袋的大罪啊!

    他們揚起手中的棍棒,四下打去,一陣哎呦的聲音傳來,人群再次擁擠起來,互相推搡著。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56 AM

第三十三章︰一仙一凡一面緣

    小石頭扶著膝蓋蹲在最前方,人群擁擠之下,小石頭一個不穩,撲倒在了路上。

    “刑子,你給我起來!”那官差的棍棒,立刻向小石頭的腦袋上招呼下來,小石頭痛呼一聲,抱頭縮起來,大叫救命。

    “住手!”一聲清喝,官差的棍棒應聲停止,小石頭但覺得身上不痛了,他抬起頭來,就看到陽光之下,似乎全身都著光的仙人正低下頭來看著他︰“不礙事吧。”

    小石頭呆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個人……他和哥哥好像!

    不是長得像,而是感覺像。

    “鶴兄,把他扶起來。”非間子道,他本打算直接飛進城守府,但這老鶴卻是年老力衰,一路飛來,早就已經精疲力竭,所以才在城門附近就不得不降下來。

    老鶴低下頭去,左右晃了晃腦袋,髒兮兮的衣服讓它感覺無處下口,最終才勉為其難地咬住了小石頭後頸的衣服,把他拎起來,小石頭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不知道是吃驚還是高興,哇哇大叫起來,手中的包子甩來甩去。

    “放他下來。”子柏風站在路邊,抬頭看著那羽鶴仙人,一雙眸子清澈明亮,沒有絲毫的畏懼與崇拜,似乎只是在看一個凡世俗人。

    從瓷片曾經展現出來的景象中,子柏風知道這個世界是有這樣一些人存在著的。而且他自己本就擁有類似的力量,所以他只覺得好奇,卻並不覺得奇怪。

    非間子低頭看過去,身穿樸素儒服的子柏風就那麼平靜冷淡地和他對視著,明明只是一個普通少年,眼神卻出乎預料的平淡,沒有任何普通人看到之後的崇拜與憧憬,那眼神是平視,甚至可以說是俯視。

    就像是在高高的雲端之上,看著世間一切的旁觀者。

    只是一眼,便如同看穿了非間子四十多載的生命。

    那一刻,非間子這樣想著,這樣的心境,若是和他一起去山門修仙,怕是要逆天的。

    只是下一秒,他卻又惋惜地搖了搖頭。

    少年的身上,淡淡的靈氣逸散,就像是霧氣一般蒸騰,這是靈根深重的表現,但是在這樣靈氣枯竭的天地之間,這種無時無刻不向外逸散著靈氣的人,靈氣聚攏的度,怕是還沒自身向外逸散的快。這個少年,怕是活不過二十歲,便會因為自身靈氣逸散殆盡而亡。

    可惜了。

    阻止了官差們揮舞著的木棒——事實上他們早就已經裹足不前,非間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子柏風。”子柏風回答道,他抬頭看著這個和自己看起來年齡差不多的仙人,“你呢?”

    呵……非間子笑了,他下山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問名字,而且是用如此平等的態度。

    “非間子。”

    目送著非間子離開了,子柏風的眉頭卻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看到非間子,他便想起了下燕村的賬目上曾經記載的一項“玉稅”來。

    事實上,下燕村的賦稅,相比其他的村子是較低的,因為下燕村還有一項特殊的稅金,那就是玉稅。

    每三十年一次,以戶為單位,每戶人家繳納三塊玉石或一塊上好玉石。子柏風幫蒙城清算賬目時,現這筆賦稅覆蓋了蒙城轄下大大小小的十來個產玉的村子。以每個村子五十戶記,每三十年就是三千多塊的玉石,這些玉石,都到哪里去了?

    記錄上寫的是“上繳仙人”。

    只是,這三十年一次的玉稅,卻在十年之前,剛剛繳納過,十年過去了,現在的下燕村才稍稍恢復了生息。

    但願……不是為了玉稅吧。

    子柏風皺起了眉頭,有心想要去求證一番,卻看到前方不遠的地方,府君和落千山等人都站在門外,正在迎接仙人的到來。四周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一時半刻,怕是沒人可以讓他求證了。

    “哥,哥……”小石頭拉了拉出神的子柏風,指向了前方︰“伯伯過來了。”

    前方不遠處,子堅正站在街邊,茫然地看著那擁擠的人群,不知道生了什麼。

    ……

    ……

    ……

    柱子揮汗如雨地拉著一輛板車從官道上快步奔跑著,柱子娘就躺在後面的板車里,今天早上,柱子還沒出尋玉,柱子娘就又犯病了。

    “柱子,你慢點,別急,娘不打緊……慢點……”聽到兒子粗重如牛的喘息聲,柱子娘心痛兒子,口中輕輕嘟囔著。

    只是柱子只顧著趕路,哪里還能聽到她的念叨?悶著頭就只顧著狂奔。

    上百里地,一路跑過來,即便是柱子這種壯漢,也早就已經氣喘吁吁,喉嚨里幾乎要冒出煙來。

    一聲鷹唳從天空中響起,巨大的陰影掠過了地上的板車,柱子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一只巨鷹在天空中盤旋著,巨鷹飛去的方向,蒙城已經隱約在望。

    “娘,就快到了。”

    但是到了城門外時,那官道早就已經被人擠得水泄不通,柱子在那邊啞著嗓子呼喊著︰“讓讓路,行行好,行行好幫忙讓讓,我娘病了,我要帶她進城去看大夫。”

    聽到他的呼喊,那些行人紛紛挪動一下身子,只是這里本就是人擠人,很多小販好不容易佔了一個好地方,又哪里肯讓開了?喊了半天,嗓子都啞了,也沒向前走出去幾步。

    “讓讓,求求你們,行行好啊!”聽著自家老娘的咳嗽聲越來越急,越來越無力,柱子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柱子叔,這里!這里!”子柏風背著小石頭走出城門來,小石頭騎在子柏風的脖子上,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焦急呼喊的柱子,把手中的一只潔白羽毛揮得風車似的,興高采烈。

    這只羽毛是從那大鶴的身上落下來的,恰好落在了小石頭的脖子里,現在就成了他的戰利品。

    子柏風卻不會那麼沒眼力勁兒,看到柱子叔滿臉惶急,就知道一定是他老娘的病又犯了。

    “柱子叔,二奶奶的病又犯了?”子柏風連忙跑了過去,低頭看去,柱子叔的娘越虛弱了,竟然連咳嗽都咳嗽不出來了。

    “我娘又犯病了,我帶她來看大夫,可這里根本就進不去啊……”柱子急得都要哭了,現在他也顧不上討厭子柏風了,緊緊抓住了子柏風的胳膊,就像是抓住了一只救命的稻草。

    “柱子叔,你別著急,我們在這里看著二奶奶,你進去找大夫,看看能不能把大夫請出來。”子柏風道。

    “啊,我這就回來!”柱子一拍自己腦袋,連聲謝也來不及說,撒腿就跑,子柏風輕輕搖搖頭,一邊呼喊著,一邊又把板車推出了人群,拉到了人少的地方,找了一個樹蔭,停了下來,踮腳眺望著。

    小石頭蹲在車轅上,手拿羽毛幫柱子娘扇風賣乖道︰“二奶奶你別擔心,柱子叔馬上就回來,小石頭給你扇風。”

    柱子娘強笑了笑,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一犯病就喘不過氣來,但是小石頭拿著羽毛扇風卻頂不了什麼用。子柏風看到一只蒲扇就在板車後邊,拿在手中。

    拿起蒲扇之後,下面掩蓋著的東西便露了出來,子柏風一看,頓時愣住了。

    ……

    柱子一路狂奔到了醫館,正在稱量藥物的老郎中一抬頭,看到了柱子,就搖起了頭︰“別再來找我了,我說過了,你娘的病已經沒救了,你再怎麼纏我也沒用。”

    其實這已經不是老郎中第一次拒絕柱子了,但是柱子總是不死心,一次次帶著錢來。

    “大夫!”柱子雙膝一屈就跪了下來,砰砰磕頭,一個接一個,似乎郎中不肯話就絕對不會起來。

    “唉……”眼看著地上的青磚已經被額頭上的鮮血染紅,老郎中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也不是沒有辦法,不過這個辦法……卻不是你能夠做到的……”

    “大夫,不論什麼事情我都能做到,只要大夫能夠救我娘,我願意生生世世為大夫當牛做馬……”柱子一句話沒說完,腦袋又磕了下去,大夫都開始心痛自己的青磚了。

    “唉,你快起來,起來啊!”老郎中伸手拉起了柱子,道︰“事到如今,普通的藥方已經不能救你娘了,我這里有一個仙方,不過管不管用,卻還要另說……”

    小石頭扇了一會兒風就累了,他坐在車轅上,就聽到板車後面悉悉索索的,似乎有什麼聲音。

    小石頭左右看了一看,現板車後面還綁著一個籠子,籠子是堅韌的藤條編成的,又浸了桐油,堅韌異常,任由那籠子中的白色生靈百般撕咬,都無法損壞分毫。

    小石頭低下頭去,從那縫隙里看了一眼,就驚叫起來︰“哥,你看,是個小狐狸!”

    是呀,子柏風其實早就看到了,他現在正苦惱著呢。那只狐狸恰巧正是到他家里竊書的白狐,這白狐雖然狡猾,但柱子卻是下燕村最好的獵人,說不得,在抓捕這只狐狸的過程之中,細腿也立下了汗馬功勞,早知道細腿這家伙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而現在柱子帶著這小狐狸來,怕是打算把它賣了,好為自家老娘治病吧。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59 AM

第三十四章︰一顆鳥蛋從天降

    子柏風雖然很重視這只白狐,但是若是和一條人命比起來,他還真沒辦法偏袒小狐狸。

    子柏風和那狐狸對視,只見那狐狸的眼珠如同兩點墨汁一般漆黑,卻又靈動非常,眼中透著驚恐與絕望,期盼與祈求,仿若人類。

    子柏風微微皺起眉頭,還沒作出決定,就聽到柱子一路大叫著跑了回來。

    “柱子叔,誰欺負你了?”小石頭看到柱子的額頭一片血肉模糊,卻是嚇了一跳,柱子卻是來不及回答,他從板車的下方抹了抹,摸出一把獵弓來。

    那是柱子整日背著的那把獵弓,沒有上漆的弓身都被汗水浸成了淡黃色,摩挲得如同玉石一般光滑,柱子給弓上了弦,抬起手對著天空做了一個彎弓的動作,卻是又搖了搖頭,口中嘀咕著︰“不夠,這弓射不到……”

    “柱子叔,你要射什麼?大夫怎麼說?”子柏風連忙問道,這個柱子叔什麼都好,就是一旦有了啥事就沉不住氣,說好聽了是風風火火,說不好聽就是沒頭沒尾。

    柱子連連搖頭,把獵弓松了弦,又塞到了板車下面,一把抓住了那放在後面的籠子,道︰“待我宰殺了它,取了毛皮去換把好弓!”

    “不要殺它!”小石頭慌忙叫了起來,“它好可憐的!”

    “一個白毛畜生罷了,有什麼可憐的。”柱子就要打開籠子,“等你二奶奶好了,叔幫你抓狼崽子回來。”

    “哥……”小石頭拿出了殺手 ,開始央求子柏風。

    看著小石頭那淚光閃閃的眼楮,再看看小狐狸充滿了希冀與央求的靈動雙眼,子柏風也是一陣不忍。世間萬物皆有靈性,這只白色的狐狸又格外有靈,本是天地靈秀之物,如此殺了取其毛皮,卻是暴殄天物。

    “柱子叔,你先別著急殺狐狸。”子柏風道,“我看這狐狸長得如此精靈可愛,說不定有什麼富商和官家的小姐喜歡,當寵物養呢?這只狐狸這麼小,就算是取了毛皮,也不見得買太高的價格,不如你先去找找好弓,問問有沒有哪家小姐想要養個白色小狐狸當寵物,然後再決定殺還是不殺不遲。”

    “不錯……若是殺了卻賣不出好價,買不起好弓……柏風你原來也會說句好話啊……”柱子一拍大腿,轉身又跑了。

    看著這個風風火火的柱子叔,子柏風只能翻翻白眼,什麼叫我也會說句好話,我一直都是說好話的好吧!

    看那邊小石頭眉開眼笑地逗弄籠子里的狐狸,子柏風無奈道︰“小心咬你!”

    “不會啦,它好乖的。”小石頭嘿嘿笑著,伸出一根指頭逗弄著那狐狸的耳朵,狐狸似乎知道小石頭是它的救命恩人,把腦袋靠上來,挨挨擦擦,很是溫順,看那邊沒啥危險,子柏風也就不去管他。只要保住了這小狐狸的一條命,那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抬頭又向柱子離開的方向看過去,卻是不解,柱子叔明明是去找大夫去了,怎麼回來反而要找好弓呢?難道他要去獵什麼東西?但他這把獵弓已經是下燕村石數最高的獵弓了,這把弓尚且不行,那還要什麼樣的弓呢?這個柱子叔,怎麼也不說清楚就走呢?他也好幫忙出出主意,唉,這個柱子叔。

    子柏風拿起掛在板車旁邊的水囊晃了晃,早就空空如也,對小石頭道︰“小石頭,你看好二奶奶和狐狸,我去去就回來。”

    “嗯。”小石頭隨口答應著,繼續伸手逗弄著小狐狸,小狐狸伸出粉嫩的舌尖輕輕舔著小石頭的手指,逗得他哈哈大笑。

    小石頭悄悄左右看了看,柏風哥不在,別人也看不見,于是悄悄打開了籠子門,伸出手去,那小狐狸顫抖著,被小石頭抱在了手中。

    小狐狸的小腦袋搭在小石頭的肩膀上,軟軟的毛讓小石頭咯咯笑起來,小狐狸輕輕舔著小石頭的脖子,那髒兮兮的脖子被舔出了一道道的白色痕跡。

    “小家伙,狐狸不能拿出來,小心跑掉了。”旁邊一個路過的男人看到小石頭抱著狐狸玩,搖頭道︰“狐狸不是貓狗,當心咬你。”

    “不會的。”小石頭把手中的小狐狸舉起來,道︰“你說對吧。”

    小狐狸的兩只水濛濛的大眼睛看著小石頭,靈性十足,小石頭越看越喜愛,把小狐貍放在了膝頭,輕輕**著它光滑水嫩的毛皮。

    小石頭自然沒有看到,那小狐狸一雙靈動的大眼楮正在四下轉著。路邊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座饅頭形狀的小山,山上光禿禿的,沒有太多的草木,在山頂上,一刃孤崖傲然聳立,山的南側就是一片樹林,密不透風。

    它悄悄活動了一下四肢,甩了甩尾巴,做好了準備工作,全身肌肉緊繃起來,蓄勢待,然後伸出一只前腿,在小石頭的手背上撓了一下。

    “哎喲!”小石頭猛然一縮手,說時遲那時快,小狐狸猛然一掙,掙脫了小石頭的懷抱,落地之後,四肢撒風一般擺動著,一溜煙向小山的南邊狂奔而去。

    “啊,小狐狸!別跑!”小石頭大吃一樣,撒腿就追,大呼小叫,就連二奶奶都顧不上了。

    子柏風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子柏風大驚,這狐狸可是柱子叔救他娘的病資,若是被它跑了,柱子叔更要恨死自己了。

    雖然愛惜狐狸有靈,但是和人命比起來,一只狐狸當不了什麼事。

    小石頭從小撒歡慣了的,那只狐狸在籠子里又被關了很久,四肢無力,跑的並不快,起初幾步,小石頭竟然跑到了小狐狸的前面。

    小狐狸不得不轉身回頭跑,子柏風卻已經圍了上來,小狐狸一甩尾巴,向山坡上狂奔而去。

    兄弟倆大呼小叫著,向小山坡上追去。

    但是那狐狸在山上跑得飛快,兩個人再怎麼追,也只是越追越遠了。

    “小狐狸,快回來!我給你好吃的東西!”小石頭還大叫著,想要引誘那小狐狸。

    但是和自由比起來,好吃的算什麼?

    不曾失去就不會珍惜,小狐狸沒忘記,自己是為了一點吃的東西而落入陷阱的,現在自然不會重蹈覆轍。

    卻是堅決、絕然地棄小石頭而去了。

    “唳!”天空突然響起了一聲鷹啼,山頂的孤崖之上突然升起了一團巨大的陰影,一只怕有五尺長的巨鷹突然升空而起,向那小狐狸撲了過去。

    “臭鷹,壞鷹!”小石頭大叫起來,急得跳腳。子柏風也有些急了,若是小狐狸逃走了,大不了他掏錢買下來,現在他身上著實有些銀子,但若是非但沒逃走,還成了巨鷹的口糧,這豈非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巨鷹的度何其快?從天空中凌空撲下,就來到了小狐狸的身邊,小石頭頓時忘記了狐狸剛才還抓了他一下,大叫起來,手中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個彈弓,一顆石子對著巨鷹射去。

    但是已經晚了,巨鷹的利爪——三只利爪,便如同傳說中的三足烏,每一只都精鋼鑄就一般,烏黑亮,刃爪之前,閃耀著雪亮的光芒——已經抓到了小狐狸,此時小狐狸若是能說話,定然會大喊一聲︰“早知如此,何必逃跑!”

    又或者大叫一聲︰“吾命休矣!”

    可惜它不會說話,只是出了一聲慘嚎,就被巨鷹從地上抓了起來,眼看就要成了鷹糧。

    子柏風眉毛揚起,一把奪過了小石頭手中的彈弓和石子,又伸手在空中虛虛寫了一個疾字——

    就在此時,一道光芒閃過,璀璨的流光從子柏風眼前不及三米處飛過,帶起的勁風幾乎割破了他的面頰!

    之後,天搖地動,山崩地裂。巨鷹棲身的斷崖竟然出了一聲炸雷般的爆響,炸裂開來!

    石頭迸濺,其中一塊石頭恰好砸中了巨鷹的翅膀,巨鷹出了一聲哀鳴,爪子松開打著旋兒向下方落去。

    小狐狸完全顧不上害怕,剛剛落地就一個骨碌滾了起來,四腳如飛地逃走了。而子柏風和小石頭兩個人卻是完全呆住了,小石頭嘴巴張得能夠吞下去一整個雞蛋,就看那斷崖打著滾兒從兩人身前不到五米的地方,攜著轟隆隆的恐怖威勢,滾下山去。

    “啪”一聲,一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蛋砸在了小石頭的腦袋上,頓時蛋破花開,小石頭哎呦一聲,還以為自己頭破血流了呢,連忙雙手抱頭,又有一顆蛋從天空飛下來,順著他抬起的手臂,滑進了他過分寬大的袖子里,卡在了腰上。

    傻傻站了許久,小石頭才回過頭來,呆呆看著子柏風,他已經不知道是該害怕,還是該害怕了。半晌,他從懷里掏出了一顆蛋,看了半天,才帶著哭腔問道︰“哥,我跟柱子叔說小狐狸變成蛋了……柱子叔會不會吃了我……”

    曉是子柏風一向自詡淡定,此時卻也完全平靜不下來,但是那一瞬間,足以讓他吃驚的事情太多了,卻不知道該吃驚哪一個好。最終,他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了那一道流光之上。

    “剛才那閃光是什麼?”額頭上滴溜溜旋轉的青色瓷片上燃燒的火焰慢慢熄滅下來,子柏風看向了流光射來的方向,那流光早就已經無影無蹤,只剩下蒙城四四方方坐落在原地,古老到寂寞。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5 11:59 AM

第三十五章︰一劍光寒十四州

    柱子不知道來蒙城來過多少次了,對蒙城也是輕車熟路,他知道鐵匠鋪里經常有寄賣的好弓,所以進了城門就直奔鐵匠鋪,一進門,就看到一把人高的長弓掛在牆上。

    “老板,那弓是多少石的?”柱子一眼就被那弓吸引住了。他用的弓是他自己制造的,用的是上好的硬木,但這把弓卻是用獸骨、硬木和獸角復合而成,比他的獵弓好了不止一點,就算是天空中盤旋的三爪鷹,定然也躲不過這種強弓。

    “四石。”老板是一個粗壯的老人,聞言看了他一眼,看到是一個健壯的獵戶,這才回答了他的問題,看來平日里對這弓好奇的人不少。

    “四石……”柱子估摸了一下,四石的弓自己勉強還是能夠拉開的,若是過了這個村,怕是沒有這個店了,他連忙問道︰“老板,這弓多少錢?”

    “多少錢?十吊錢!”老板似乎冷笑了一下,一般的獵戶哪里能夠拿出十吊錢來買一把弓?所以這把弓已經在這里掛了半年時間了,卻一直沒有賣出去。

    “十吊錢!”柱子吃了一驚,十吊錢就是十兩銀子。他一個獵戶,辛苦半輩子,也攢不下這許多的錢。此時此刻,他真是非常高興自己沒有殺了白狐狸取皮,就算是高價賣出去,那狐狸皮頂多也就三兩銀子。

    現在就只有像子柏風說的那樣,問問有沒有誰家的小姐想要稀奇的寵物了,這蒙城里有錢的人家還是很多的,十兩銀子的白狐狸,總有人能夠買得起吧……

    想到這里,其實柱子是心中惴惴的。

    他是一個樸實獵戶,走街串巷去敲富戶官爺家的門,推銷小狐狸這種事情,他從未做過,但為了自家的老娘,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去做。

    敲了兩家的門,這些人家一聽是賣小狐狸,都要看看,待聽到說狐狸還在城外,頓時一個個不悅了,一腳踢在柱子的屁股上,把他踹出來︰“空口無憑你說個屁!”

    官家富商那里踫了釘子,一路來回跑了許久,柱子也疲乏了,低著頭怏怏地向回走,突然聽到天空突然打了一個炸雷,等他抬起頭來,就看到蒙城南門之外的小山丘山頂上的那處斷崖,突然炸成了兩截,上半截轟隆隆地滾下山來。

    “仙人震怒啦!”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很快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傳遞,不知道多少人從房子里跑出來,彼此推搡著,四下奔走,便如同世界末日降臨。

    大膽的都在出城看熱鬧,小膽的都在進城躲麻煩,柱子熱了一身汗,才從圍城中擠出來,就看到大樹下子柏風低頭沉默,小石頭哭喪著臉。

    柱子嚇了一跳,蠻勁一使,沖撞開幾個人,三步並作兩步沖到了大樹下,慌忙問道︰”怎麼了?我娘沒事吧!”

    “柱子叔……”小石頭看到柱子,頓時大哭起來︰“小狐狸……小狐狸跑了……”

    “你!”柱子眼楮一瞪,巴掌下意識地揚了起來,那不是一只狐狸,那是他娘的命啊!

    “柱子!”躺在床上,虛弱不堪的柱子娘輕輕叫了一聲,“柱子,你別怪小石頭,他還小……娘不怕死,這是娘的命……”

    “娘!”柱子哭叫一聲,就跪倒在了老娘的面前,其實他不是在生小石頭的氣,他是在生自己的氣,就算是小石頭沒把狐狸放跑他又能怎麼樣呢?

    他能夠賣出去小狐狸嗎?能夠賣到十兩銀子買得起那硬弓嗎?買到硬弓能獵的到三爪鷹嗎?能獵的到三爪鷹又能夠找到三爪鷹蛋嗎?

    “娘,是我沒用啊!”柱子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嚎啕大哭。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柱子叔,對不起……你……你把這個拿去賣了吧……”小石頭淚眼吧擦地把手中的那怪蛋捧了過去,“柱子叔,你別哭了,不然你打我吧……”

    “我打你有什麼用,現在再說這個有什麼用,我……”柱子邊哭邊抹淚,一抬頭就愣住了。

    “這……這蛋從哪里來的?”

    比鵝蛋稍小的蛋,上面有著糾結的花紋,仔細看去,就像是一個三條線的袋子盤繞在其上。

    “山上大鷹的蛋,可好吃了。”小石頭抹了抹自己腦袋上的蛋液,用舌頭舔了舔。

    “哈哈哈哈哈,我娘有救了!”柱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一定是神仙顯靈了,神仙顯靈了啊!小石頭,謝謝你,謝謝你!”

    柱子抱住了小石頭就親,親了幾口,吧嗒一下嘴︰“咦,真好吃!”

    “是吧,我腦袋現在可香了。”小石頭驕傲,把腦袋晃到子柏風身邊,“哥你也舔舔。”

    “德性!”子柏風一巴掌拍在小石頭的腦袋上。

    蒙城府的盛宴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

    美味佳肴流水一般端上來,又流水一般地端了下去。

    非間子修行了三十二年,雖然遠沒有達到闢谷的程度,但是對口舌之欲早就已經沒有了太多的需求,所以不論端上來多少菜,都是淺嘗輒止。府君一直細心觀察著他的面色,卻是覺得這些食物都不合他的胃口,生怕仙人怪罪,心中自然惴惴。

    但是比之仙人的胃口,他更擔心仙人的來意。但這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酒足飯飽之後,就該圖窮匕見了。

    “不知仙人這次駕臨蒙城所為何事?”府君小心探詢。

    “當然是為了取玉石而來。”非間子道。

    “玉石?”府君面上一驚,心中更驚,“鳥鼠觀護衛鳥鼠山四周平安,我們蒙城每三十年也供應鳥鼠觀三千玉石,這是早就已經立下了的規矩,只是……距離鳥鼠山的仙長取走三千玉石到今日,也不過過了十年而已……這……為何又來取玉石?”

    非間子面上微熱,他年少時就上山修行,面皮嫩薄,在下山之前,就曾經向師兄問計,要如何才能夠湊夠足夠的玉石。

    師兄的教誨卻是猶在耳邊。

    不必管府君怎麼做,你只需問府君索要玉石,他自然會幫你湊夠玉石。

    若是府君不願意呢?

    那就讓他不敢不應。

    想到這里,非間子笑了笑,抬起頭來。

    此時的非間子,坐北朝南,抬起頭來,就是城外山崖,那一刃孤崖不知道已經聳立了幾千幾萬年。

    “玉石都是小事,不如我給府君大人你變個戲法吧。”非間子冷笑著,指向了城門外的那山崖,“我說我能把那山崖變沒了,不知道府君大人信還是不信?”

    府君的面色變了,卻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說。

    非間子右手劍指一引,口中叱喝一聲︰“去!”

    一道流光不知道從他身上什麼地方射出來,在天空中化做了一道劍光,飛射城外的山崖,繞崖一圈,又倏然收回。

    那劍光度之快,就算是目光都追之不及,府君只覺得眼前一花,就聽到一聲爆響,那不知道聳立了幾千幾萬年的孤崖炸成了兩截,滾落山下。

    堂前花滿三千客,一劍光寒十四州。

    ……

    ……

    ……

    太陽已經漸漸落下,筵席也已經結束,仙人旅途勞頓,已經去客房休息了,幾個侍者在收拾著殘局,落千山在回廊里截住了府君。

    “大人,您真的打算要收玉稅嗎?”落千山一把拽住了府君,壓低聲音,問道。

    “不然能怎麼樣?”府君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落千山不甘心,他更不甘心。

    但是他能怎麼樣呢?這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可以講道理的,譬如子柏風可以說服他不收下燕村的賦稅,他也可以說服曲州府不收蒙城府的賦稅,但是他能說服仙人不收玉稅嗎?

    府君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去,看向了城南的方向。

    那山頂上聳立了千萬年的大石,就在那一瞬間變成了無數的碎片,飛濺而下。

    只是一劍而已。

    一個人,一把劍,誰能擋,誰能敵?

    “大人,末將願效死!”落千山按住了自己腰間的長刀,一字一頓道。

    他知道府君的抱負,了解府君的性情,也知道他的理想。府君大人出身高貴,卻願意從底層做起,為的就是做出一番事業,為的就是按照本心生活。

    而他已經碾碎了如此多擋在他面前的困難,但現在,卻要功虧一簣嗎?

    府君不甘心,他落千山更不甘心。

    仙人又如何?也不過是一個人,一條命。若是能夠把那仙人殺掉……

    府君張大嘴巴,想要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大人,您不用下令,您只需要點一個頭,不論事成與否,千山絕不會泄露半句。”認為府君大人不願下這個命令,落千山咬咬牙,道︰“大人,我半夜扮作強人,直接闖進客房里……”

    “這……這……”府君伸出一根手指。

    “大人,您……”落千山還想說,府君卻抓住他的手,指向了圍牆的方向。

    落千山一轉頭,頓時大吃一驚。

    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圍牆後面有著陰影,從這里看過去,看不清是什麼人,但確實看到一個人正從牆上爬下來。

    說強人,強人到,這是何方的小賊,竟然膽敢翻牆進入蒙城府,這是小瞧他落千山嗎?外面的衛兵呢?都死了嗎?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0:49 AM

第三十六章︰一個小賊翻牆來

    那一刻,落千山怒火中燒,大喝一聲︰“呔!大膽小賊!”

    那翻牆過來的人本來還在緩緩試探著,被這一嚇,啪一聲就掉下來,就聽到“哎呦”一聲慘呼,半晌爬不起來。

    “大膽小賊,還不快點伏誅!”落千山揮舞著鋼刀就沖了出去,就像是見到了獵物的獵犬。

    他俯身抓住了那趴在地上的小賊,將其按在地上,誰想到地上的小賊還氣勢洶洶搶先問罪︰“你個天殺的落千山,小爺我若是摔壞了,我跟你沒完,我下輩子都纏著你,讓你一輩子不得安生,我變鬼也不放過你……哎喲,疼死我了……”

    何方小賊如此大膽!被抓了竟然還敢如此囂張?他抓住那人肩膀的手猛然收緊。

    “你還不放手,趕快放手,放開你的狗爪子……哎喲……我的肩膀快被你抓斷了!”這一聲慘嚎,落千山終于是聽清楚了對方的聲音。

    “柏……柏風?”落千山猶猶豫豫的。

    “正是你家小爺我……哎喲,你還捏!”子柏風哼哼唧唧,今天出門一定是沒看黃歷,下午被那流光嚇了一跳不說,這好不容易到晚上了,還被摔了一下子。

    有家丁聽到聲音,打了燈籠過來,就看到子柏風灰頭土臉的從地上掙扎起來,搖搖晃晃站住了,還氣急敗壞地︰“你就不會扶我一下啊!哎呦,疼死我了……”

    落千山無語,不是你不讓我踫你嗎?

    “活該,好好的有門你不走,非要爬牆進來,不摔你摔誰?若是我今天心情不好,剛才就飛來一刀,把你釘牆上了!”落千山哼了一聲,抱著肩膀。

    “還說我?不知道哪個天殺的說誰都不能從門里進來,我不翻牆怎麼進來?”

    “嗯哼。”府君站在打燈籠的家丁旁邊,咳嗽了一聲,道︰“是我吩咐的……”

    “你……”子柏風伸手指著府君,半晌不知道說什麼,猛然轉身一腳踢去︰“你個落千山,我跟你沒完!”

    “你不講道理!”落千山無語,雖然早知道這家伙不講道理,不過今天這不講道理的程度又有所升級啊!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但是現在不講道理的竟然是秀才,請尊重一下你的身份設定好不好!

    “哥,你沒事吧……”小石頭趴在牆頭上,弱弱地問道︰“我……怎麼下去啊……”

    子柏風轉身張開手,道︰“來,你跳下來,我接住你。”

    小石頭猶豫著不敢跳。

    落千山無語搖頭,走上前兩步,張開雙手,小石頭叫了一聲,從牆頭上跳下來,穩穩落在了落千山的懷里。

    把小石頭接下,一群人都用鄙視的眼神看著子柏風。

    “翻個牆都能掉下來,服了你了。”落千山總結。

    小石頭在落千山懷里使勁點頭。

    “小石頭,就連你都叛變了嗎?”子柏風悲憤莫名。

    “柏風啊,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我勸你還是別跟千山吵了,吃虧的還是你啊。”府君笑著說,雖然心情煩悶,但是看到這一幕總覺得心里的郁結少了許多。

    年輕人,活力十足,真好啊。

    子柏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向前走了幾步,抱拳道︰“府君大人,那仙人可是為了玉稅而來?”

    聽到子柏風這樣問,府君輕輕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大人,這玉稅不是十年前已經收過了嗎?”子柏風問道。

    “誰說不是呢……”府君更是無奈了。

    “那……”子柏風想要問,卻又搖頭不語,子柏風不是傻子,有些時候可以講道理,有些時候,沒道理可講。

    “府君大人。”略一思忖,子柏風又一拱手,道︰“並不是我子柏風想要狡辯,其他村我不曉得,但是現在的下燕村是不可能每戶上繳三塊玉石的,不,應當說現在的下燕村,連每戶一塊玉石都拿不出來。”

    子柏風估摸著還有些人家悄悄藏了一些東西,但是絕大部分的家庭都一貧如洗了,早就已經入不敷出。

    府君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

    若說他之前還不知道,在子柏風雄辯公堂之後,他確實是派人好好了解了一下,受命前往的都是落千山麾下的大頭兵,他們都是軍籍,和本地的官員沒什麼牽扯,所探的消息還算是翔實,最終的結果,讓府君也為之嘆息。

    “那現在怎麼辦?”子柏風問道。

    “怎麼辦?”府君搖頭,道︰“為今之計,只有一個了。”

    拖。

    仙人不是上級,管不了府君腦袋上的烏紗帽,他也只有一個人,總不能親自去收玉稅,雖然主動權在他的手中,但是府君也並不是毫無余地。他能拖一天就多一天,而且現在也不是說他想要拖,而是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的玉石,就算是想要收,也收不上來。

    府君沒有說出來那個字,但是子柏風和落千山兩個人卻都是心領神會,對望一眼,互相點頭。

    看到兩個人都領會了自己的意思,府君突然頗為感慨,這倆人果然就是自己麾下最可靠的左膀右臂了嗎?

    不過看到子柏風全身上下髒兮兮亂糟糟的樣子,頓時又覺得他不是那麼可靠了。

    “明日我便下令,讓所有的村正和族老來蒙城府開會,明日一早,我就命人起草文書,然後著人快馬加鞭送到各村去。”府君道。

    子柏風就送了府君一個大拇指。

    其實開會是效率最低的事情,到時候各個村正或許還好對付一點,畢竟現在的村正都是年輕的讀書人。但若是族老也來了,這些族老怕是要把會場吵翻天了。

    更不要說,這明日一早起草文書,起草到什麼時候,而後再付印,分,著人遞送——蒙城府雖然只是一個縣城,但是轄地可一點也不少,在深山老林里的也不少,一一送到,再等他們趕來,快了要三五天,若是慢了,十天半個月也不奇怪。

    然後再開會扯皮,只要蒙城府管吃管飽,那群族老們能夠吵出個三月半年都不稀奇。

    但是,再怎麼拖,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總要拿出一個解決的方案的。

    這點子柏風明白,府君自然也明白。

    希望府君能有辦法吧。

    子柏風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該怎麼辦,他的影響力也就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對這種整個蒙城範圍內的事情,實在是無法可想。

    府君身心疲憊,讓落千山招呼好子柏風,便轉身回去找老婆去了。落千山說了一聲“你自便”也想走人,子柏風一把拉住他,道︰“你哪去?”

    “回去睡覺,我也累了。”落千山道。

    “等等,我晚飯還沒吃呢。”子柏風連忙道。

    “那就去吃啊。”

    “我晚上也沒著落。”

    “去住旅店,別說你沒錢。”落千山頭也不回。

    “府君讓你招待我啊!”子柏風一把拽住落千山。

    “把手拿開!”落千山一按腰間鋼刀,子柏風慌忙縮手,弱弱道︰“你不管我,倒是把小石頭放下啊……”

    “……我前世一定是欠了你們的!”落千山恨恨道,抱著小石頭轉身就走。

    子柏風慌忙跟上。

    不用說,今天晚上有地方住了。

    誤交損友的落千山不得不接待了子柏風、小石頭、子堅三人,然後到了酉時,柱子和柱子娘也來了,是子堅帶他們過來的。

    柱子的嘴笑的合不攏,放下了自家老娘,就嗷嗷叫著直撲子柏風的房間。

    “別打臉!”子柏風嚇得連忙護住臉,這可是在蒙城,若是今天晚上被打了臉,明日里怕不被府君笑死。

    誰想到柱子直接撲上前,把子柏風一把抱了起來,又抱起了已經在床上睡著了的小石頭,還在小石頭的腦袋上一番猛親。

    “哈哈,哈哈,柏風,小石頭,我太感謝你們了!”柱子一手一個,喜不自禁,“我娘的病好了!病好了!”

    病好了?子柏風愣了一下,就算是在現代世界,哮喘也是一種非常高危的病癥,更不要說這種久病不愈的,這麼快就好了?

    “都要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找到的三爪鷹蛋,我娘吃了就好了!”柱子哈哈大笑。

    這麼神效?子柏風瞠目結舌。不過想想這個世界還是有各種神異之處,倒是不能以之前的經驗來論。

    他出去到車上看了看柱子娘,柱子娘已經自己坐起來了,她還是瘦的皮包骨頭,但是面上已經泛起了一絲健康的紅暈,別的子柏風不敢說,子柏風定楮細細看去,柱子娘身上的靈氣絲絲縷縷地從體內散出來,一部分逸散到了外面,一部分卻滋潤著她的身體,這就是三爪鷹蛋的神效了,或許是因為其中蘊含著很多的靈氣,滋潤了柱子娘完全枯竭的生機。

    “三爪鷹蛋?”落千山在旁邊聽到了一字半句的,頓時訝然,“三爪鷹可是非常厲害,而且最是護巢,特別是生蛋之後,雌鷹和雄鷹總是輪流看護,絕不離開半步,我都不敢說能夠對付它,你們倆……”

    他看看子柏風和小石頭,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就這倆一個書生一個孩童,竟然能夠找到三爪鷹蛋?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吧。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0:50 AM

第三十七章︰一番計議話行刺

    “你可看好了,別耽誤了你娘的治病。”落千山對柱子道,提醒他一定要小心。

    對落千山柱子絲毫不敢放肆,連忙道︰“多謝軍爺關心,大夫說了,我娘只要再悉心調養上一兩個月,就能完全好了。”

    “但願如此。”落千山點點頭,不再多說,既然柱子如此信任子柏風,他也不當惡人。

    子柏風和小石頭對望一眼,嘿嘿一笑,現在子柏風已經弄明白了那道光芒是怎麼回事,這個非間子,雖然是個災星,但是也未嘗不是帶來了好運啊,若不是那一劍把巨石炸成了碎片,也不會有鷹蛋從天而降。

    今天的諸般巧合,讓子柏風有一種命運真是神奇的感覺。

    現在唯一讓他擔心的,也就是小狐狸了,不知道小狐狸現在如何了。

    落千山喚來了一名貼身親隨,讓他幫著柱子把柱子娘扶進屋子里,他親自沏了一壺茶,和子堅、子柏風等人聊了一會,這才告辭睡下。

    夜晚,更深露重,子柏風被尿憋醒了,起來上廁所,就看到落千山正站在天井之中,一手按刀,抬望天。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子柏風剛剛吟詩一句,立刻轉頭呸呸兩聲,這詩可是相思情詩,而且前面兩句更是不堪入目,堪稱小黃詩典範,如果是對花魁頭牌念出來,還算是應景,對落千山這個糙漢子,好基友念出來不小心讓人誤會了怎麼辦?

    看落千山雖然聽不太懂子柏風那文縐縐的話,卻也知道子柏風是在問他為什麼這麼晚還呆在庭院里,他嘆了一口氣,道︰“柏風,明日或許便是永別了。”

    “什麼?”子柏風頓時大驚,怎麼突如其來,說了一句訣別的話來。

    “明日我要去刺殺仙人。”落千山沉聲道,他一手扶刀,轉頭看著子柏風︰“府君大人待我恩重如山,而我卻無法為府君大人分憂,我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不會吧,不至于要去刺殺吧,不就是要收玉稅嗎?慢慢拖著不就是了?”子柏風訝然。

    “柏風你今日不在所以不知,那仙人竟然以府君的性命相要挾,我豈能容他活在世上!”落千山咬牙道。

    “那你要怎麼刺殺?”子柏風伸手擦擦夜露,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來,側目看著還在擺造型的落千山。

    “當然是憑借我的一把鋼刀……”落千山豪勇無雙狀。

    “好了,別擺那造型了,半夜里在這里等我,我說你怎麼那麼殷勤,我睡覺之前還給我沏茶。”子柏風早就看穿了落千山那點小伎倆,兩個人雖然一個官兵一個秀才,彼此之間沒啥共同語言,而且在一起不是互相拆台就是互相譏諷,但落千山這家伙的脾性,子柏風還是挺了解的。這家伙看起來是個莽夫,事實上還是有些狡黠的。

    被子柏風拆穿了,落千山也不臉紅,這家伙的臉皮便如同身上的鎧甲,是精鋼鑄就的,等閑戳不穿。

    “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人家一劍能夠把山上的大石炸得粉碎,你那點小功夫,也就是對付對付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對人家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呢。”子柏風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一個懶腰,站起來道︰“若是真想要刺殺他,你不如去買上半斤砒霜和在飯里給他吃,說不定就把他毒死了呢。”

    “早點睡吧,別想那有的沒的。”子柏風推門進屋,轉身擺擺手︰“晚安!”

    “砒霜?”落千山眼楮一亮,這倒是可以試試,仙人仙人,既然還有一個人字,那總有弱點,吃死了就算,吃不死……假裝不知道就是了。

    落千山也是個膽大包天的家伙,說干就干,到柴房里踢醒了親隨,命他半夜去尋摸毒藥去了。

    子柏風自然不知道這點,第二天早上起來,就看到落千山正在磨刀霍霍,他那個親隨蹲在一旁看著,一邊看還一邊打哈欠。

    子柏風剛出來,就看到落千山把刀刃豎起來,對著太陽照了照,雪亮的鋼刀,刃口齊整而沒有瑕疵,看得出落千山對這把鋼刀非常愛惜。

    “你不是真打算去刺殺仙人吧。”子柏風嚇了一跳,“你現在殺了他,那才是給府君找麻煩。”

    “我自然不會現在就下手。”落千山呲牙一笑,“山人自有妙計……”

    子柏風就非常自覺地把耳朵附了過去,等著他告訴自己。

    “我可沒說告訴你。”落千山擺擺手,“離我遠點,小心我手一滑,讓你留下個碗大的疤。”

    說著,他一回頭,一刀劈出,雪亮的鋼刀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弧光,啪一聲,把一根豎在一旁的木樁劈成了兩片。

    刀光貼著那打瞌睡的親兵鼻尖砍落,那親兵嚇得一個激靈,一屁股墩坐在地上,連連求饒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落千山本打算順勢把其他幾根排成一排的圓木樁一一劈開,炫耀一番自己的刀法,此時氣勢一泄,頓時提不起力來。

    “去去去!”落千山無語,踢了他一腳︰“要睡回你房里睡去!”

    “啊,軍爺您放著我來!”那邊柱子正出門端水,恰好看到落千山劈柴,連忙小跑著過來,不知道哪里掏出來一個斧子︰“劈柴這種活,交給小人做就好了,小人別的沒有,就是一把力氣……”

    然後落千山就眼睜睜看著柱子把他練刀用的幾截圓木樁劈成了一塊塊木材。

    “大……大哥,這個是拿來練刀的,不是燒火的……”落千山那個親兵小聲道,柱子啊了一聲,訕訕笑著,摸著腦袋走了。

    “哈哈哈哈……”子柏風笑的前合後仰,落千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轉身又在自己親兵屁股上踢了一腳︰“你多嘴多舌!再多嘴把你遣回大營去!”

    親兵茫然地看著落千山,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落千山這個親兵子柏風也認識,他也就是和子柏風差不多年紀,看長相似乎還更小一些,雖然挺壯實的,但總是長不開的一張娃娃臉,看起來沒啥威懾力。他是落千山的小老鄉,落千山怕他在軍營里被那些兵痞子欺負,這才帶他在身邊,他整天迷迷糊糊睡不醒的樣子,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想什麼,經常惹火了落千山,落千山自己上場欺負他一頓。

    小石頭倒是很喜歡他,因為他願意趴下給小石頭扮馬騎。

    被落千山踢了一腳,那親兵摸了摸被踢的地方,嘿嘿一笑,蹲下去抱起那些砍好的柴火,說了一聲︰“我去做飯!”便轉身去了。

    “早上吃什麼?”子柏風的注意力連忙被吸引了過去,抬腳就要跟上去,這個親兵的手藝還不錯,是個當火頭兵的料子,兩個月前子柏風就吃了有七八天時間,偶爾想起來還是挺懷念的。

    落千山劈手拽住他,道︰“你不是問我怎麼刺殺嗎?”

    “哦,差點忘了。”子柏風轉過頭來,看著落千山,誰知道這家伙又賣關子︰“你猜猜看!”

    “不就是想辦法把他引出去嗎?”子柏風擺擺手,“別鬧,吃飯要緊。”

    “傻子都能想到是把他引出去,你且說說,我是怎麼把他引出去的。”

    “這沒啥可猜的吧,無非是渴望、障礙、行動。他下山來是來尋找玉石的,告訴他哪里現了很多玉石他自然乖乖去了……難道你有什麼好主意?那我倒要洗耳恭聽了!”

    子柏風自問看過無數的小說,各種可能,各種想法都被人提出來過了,沒被人想到的定然還是有的,但那種事情概率太低了吧。

    落千山伸出一根手指頭,想要說些什麼,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泄氣道︰“好吧,你猜對了。”

    卻沒看到落千山在暗中悄悄一握拳,心中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子柏風這個家伙吐出來的全是壞水!他之前想了數個計策,就沒有一個這般渾然天成的。

    剩下執行的東西,就是落千山自己去想了,殺人這方面,他是行家,用不到子柏風出壞主意。這一轉眼,就有了一大堆的伏擊方案。

    “自己乖乖去玩吧!”子柏風擺擺手,很不屑地打了落千山,自己直奔廚房而去。走到了廚房門口,子柏風又回過頭來,很是認真地看著落千山,道︰“千山,我奉勸你三思而後行,刺殺仙人絕對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一邊吃飯,一邊思索,落千山不說話,其他人也都不說話,就只有子柏風和小石頭兩個人嘰嘰呱呱地笑個不停,完全不顧“寢不言食不語”的古話。

    等到快吃完的時候,子柏風對落千山道︰“吃完飯我們也就回去了,我不去和府君道別了,你便幫我道別一聲吧。”

    “怎麼那麼早就回去?”落千山一愣。

    “這麼大的事,我總要回去安排一下,和村人商議一下對策。”說這話的說後,子柏風語氣沉重,儼然一名合格的村正,完全不見平日里的佻脫。落千山點點頭,子柏風也有自己的職責,遇到這麼大的事情,確實是需要回去商議一下對策。

    “爹,回去之前,我們去買匹馬去吧。”子柏風轉頭對老爹道。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0:51 AM

第三十八章︰一頭毛驢名踏雪

    “買馬?”老爹頓時嚇了一跳︰“那可買不起。”

    “可是我實在是不想來來回回的走了,以後來蒙城的日子還多著呢,這樣走何時是個頭啊……不然千山你去找府君說說,給我們下燕村開個驛站吧!”

    落千山正在那里小口小口抿粥呢,聞言一口滾燙的熱粥全咽了下去,燙的哇哇叫。

    “你可別亂說,驛站可不是輕易能夠建的,而且你們下燕村可養不起驛站……”落千山覺得子柏風這家伙真是奇怪,有時候心思縝密,有時候又太天馬行空,說話不經過大腦。

    “不就是幾匹馬,一個房子嗎……”子柏風嘀咕。

    “你不懂。”落千山搖頭,勸他,“你趁早死了這條心,蒙城也就兩個極為偏遠的鄉才建了驛站,這樣那些鄉還叫苦不迭,驛站所需花費,可是需要所在地分攤的,養一匹驛馬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那還是咱們去買一匹吧,買一匹小馬也是好的……”子柏風央求自家老爹,習慣了前世出門就有車的日子,子柏風對走上五十里地來蒙城已經深惡痛絕。

    “秀才爺,您要是想要找東西代步,買個驢或者買個騾子不就好了?”小親兵捧著一碗粥蹲在角落里吸溜吸溜地喝著,聞言道。

    “驢?騾子?”子柏風頓時失望,“哪里有馬那麼威風……”

    “威風?給你一匹馬,你會騎?”落千山白眼,“再說了,府君出門有時候都不舍得用馬拉車,而是坐驢車,你比府君還金貴?”

    “我們上次不是就坐的馬車嗎?”子柏風記得上次回鄉的時候,乘坐的就是馬車。

    “那是府君禮遇你,你可別不知道好歹,你不知道驛站的老齊跟我抱怨了多久,拿他的寶貝馬去拉車,可把他心疼壞了。”

    看子柏風翻了翻白眼,落千山頓時知道,感情府君的媚眼全拋給了瞎子。

    “那好吧……”子柏風弱弱道,“那就……買個騾子吧……”

    “騾子也不能買!要買也只能買個毛驢!”子堅在旁邊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如果子柏風能伸手摸摸他的心窩,一定能感覺到他的心窩里疼的  的,買一頭驢,就為了往來蒙城?這也太敗家了一些。

    但是自家兒子現在是府君的座上賓,每次往來蒙城都要走過來,也未免太寒酸了些,騎個毛驢,總也有個代步的坐騎。

    “買驢子的話,一會讓小九帶你去,他家以前就是養驢的。”落千山指了指自己的小親兵。

    “放心交給我!”小親兵把自己的胸膛拍得震天響。

    子柏風眼楮望天,想象了一下自己騎在毛驢上的樣子,頓時唉聲嘆氣起來。

    ……

    ……

    ……

    “我有一只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我手里拿著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麼嘩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蒙城前往下燕村的官道上,一條黑白兩色的小毛驢拉著一輛板車走在路上,兩只長耳朵抖來抖去,蹄子敲擊在路上,出清脆的聲,伴著童謠,傳出很遠。

    小石頭騎在小毛驢的背上,揮舞著一只小馬鞭,興奮地唱著歌兒。柱子伸手牽著毛驢,走在前面,後面板車上坐著子柏風、子堅和柱子娘,柱子娘氣色好了很多,側身坐在車里,看著牽著驢的自家兒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子堅說著話,不知道是不是買了小毛驢太心疼,子堅的談性不高,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子柏風在旁邊唉聲嘆氣地看了一會兒小毛驢,看它尾巴一甩一甩的,四條腿邁得很快,走起路來很輕松很歡快,不由的也有些高興起來。

    “小石頭,快點下來吧,讓你柱子叔也坐上來。”子堅看柱子走了這麼久,出聲道。

    “不礙事。”柱子樂呵呵地趕著毛驢,雖然不是自家的毛驢,但是趕著毛驢比自己拉著板車要快多了,毛驢走的很快,柱子要一路小跑著才能追的上,不多時就出了一頭汗,還是樂得合不攏嘴地,反手使勁撫了撫小毛驢的耳朵根,誇獎道︰“真是個好驢子!”

    驢子似乎也知道柱子在誇它,打個響鼻,埋下頭來,度更快了。

    小石頭坐在驢背上,也不唱歌了,沖啊殺啊的叫著,似乎把自己當做了大將軍了。

    “寧騎踏雪驢,莫驟追風馬。霜蹄失餃勒,多是快意者。”子柏風也想通了,就自己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騎個高頭大馬,還不如直接騎個小毛驢呢,現在看來,毛驢的度也不慢,而且還穩,性子還好。

    這樣一想,再看小毛驢,越看越喜歡,毛驢的身上毛色分黑白,背部是黑色,到了腹部又是雪白一片,四條腿也是黑色的,上面有點點的白色斑紋,就像是有白雪濺在上面。

    “就叫它踏雪吧。”子柏風道,自家的東西,怎麼看怎麼好。

    “踏雪,踏雪。”小石頭叫了兩聲,搖頭道︰“不好聽,還是叫小雪吧,小雪,小雪。”

    小石頭叫了兩聲,自己咯咯笑起來,趴在小毛驢的脖子上,輕輕撓著它的脖子。小毛驢估計也知道是在叫自己,  叫了兩聲,腳下更歡快了。

    這下子柱子是真的追不上了,連忙拉了拉韁繩,控制住小驢子的度,向小石頭伸手道︰“不成,現在度太快了,坐上面危險。”

    小石頭這才不情不願地讓柱子把他抱下來,坐到車後面,讓柱子娘抱住。

    柱子也坐在車轅上,手中揮舞著馬鞭,趕著驢車,一邊趕路,還一邊訓驢︰“小雪,左拐!小雪,走穩點!”一路呼呼喝喝,不多時就拐上了下燕村的小山路。

    路過奔馬石的時候,子柏風定楮看去,奔馬石上的執念和靈氣又匯聚了一些,看那形如奔馬的石頭,子柏風心中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雖然驢也不錯,但有一匹馬也挺好啊。

    還是太窮了!

    一年半載的,估計老爹不會允許買馬了,還是專心想想眼下吧。子柏風開始算計著,怎麼著把自己這頭小毛驢升級成史詩級妖怪坐騎了。

    從蒙城到下燕村,往日里要走上半天,現在一個多時辰就到了,快了一半還多,也就子柏風還在想,若是能夠像前世一樣半小時就到就好了。

    到了村口不遠的地方,就有一群小孩子們呼喊著追了上來,在驢車後面跟著跑,叫一聲先生,呼一聲驢子,子柏風怎麼都覺得是在罵自己,哭笑不得。

    再向前走一陣,就看到燕老五正蹲在那里抽旱煙,看到一行人趕著個小毛驢過來,一張老臉上頓時綻放出了一朵花來︰“誰買的小驢啊,可是一頭好驢!”說著,伸手摸了摸驢子的耳朵。

    看到燕老五,子柏風路上的好心情就慢慢不見了,卻是想起了玉稅的事情。

    “老爺子,我一會有事要去跟您商量。”子柏風正色道。

    “若是要建驛站,那就別說了。”老爺子連忙擺手,子柏風現在才知道建驛站是鬧了一個笑話,頓時紅了臉,連忙道︰“不是驛站的事,這次事情很嚴重,比上次收稅還嚴重。”

    “真的?”老爺子嚇了一跳,他可還沒過幾天安穩日子呢,不會又來吧。

    等到子柏風把事情跟他一說,老爺子頓時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這……這……唉……”老爺子搖頭,“這是老天爺不讓人活啊……”

    “不是老天爺不讓人活,是仙人不讓人活。”這是斷人生路,是不共戴天之仇,仙人這種生物,一出現就只知道搜刮地皮,比貪官污吏還可恨,死了活該,死絕了更好。只是子柏風對刺殺這種極端的想法,總還有著抗拒心理,再說落千山這家伙的刺殺計劃實在是不怎麼靠譜,估計很難成功,所以子柏風走之前,曾經叮囑過落千山,不要輕易去刺殺,那只會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而且就算是刺殺成功,也只是飲鴆止渴,說不定會換來變本加厲。想來落千山也不會如此魯莽,這就出手去做,還需要再細細思索一番。子柏風雖然說要回來早作準備,這事應該讓府君這種級別的大佬去為難,心中卻總是掛念著,放心不下。

    府君清正廉潔,落千山勇猛正直,村民善良本分,這種生活正是子柏風最喜歡最享受的。他不想任何人破壞它。

    “噓,話不能這麼說!”燕老五連忙捂住了子柏風的嘴,面色都嚇白了,“你不清楚仙人的厲害,四十年前交玉稅的時候,有一個白胡子的老道來到了咱們村里,一劍就把山里那只巨虎殺了,當時就是我給那仙人帶路……我爺爺那時候還活著,他跟我說過,他年輕時,年山里的熊精作怪,也是那白胡子老仙人下來一劍殺了的,幾十年那仙人連樣子都沒變……這次來的仙人可是白胡子老道?”

    “不是,是一個白衣少年。”子柏風搖搖頭,又想起了那白衣飄飄,羽鶴雲車的少年修士來。同是少年,自己這個穿越者,現在只能素手無策地等著嗎?

    可現在除了等著,又能做什麼呢?

    子柏風吸了一口氣,道︰“老爺子,這事情現在先不要多說,等官府文書送來再做打算。”子柏風道,“我要好好計議一番。”

    “我曉得了。”老爺子點點頭,又道︰“明日,我去叫上幾個老兄弟,帶上我那條老狗,也去山里尋玉去……”

    說到底,老爺子還是不覺得這事情還有其他的解決辦法,為今之計,也只能拼命去尋找玉石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0:53 AM

第三十九章︰一指點出前塵事

    從老爺子家里出來,子柏風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些什麼。

    老爺子話里面有些東西,讓他心中有所觸動,卻又模模糊糊地抓不住。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子柏風搖搖頭,“反正早晚會自己蹦出來的。”

    玉石什麼的,子柏風心中還不是特別擔心,反正青石叔屁股下面多著呢,子柏風雖然沒數,但是幾百個總是有的,就是子柏風不甘心給他們罷了。

    回到家里,子堅正在照料毛驢踏雪,刷洗喂料,搭建驢棚,小石頭抱著兩只小狗,帶著它們看子堅干活。

    “回來了,你嬸兒已經做好飯了,就等你回來開飯。”子堅把手中的活兒放下,擦擦手,走進了廚房,不多時就把飯菜端了出來。

    沉默地吃完飯,子堅打小石頭出去玩,對子柏風道︰“柏風,我有事情要跟你說……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子柏風一愣,訝然道︰“什麼?爹你有話就說。”

    不會是心疼今天買了小毛驢,打算數落自己吧。

    誰知道子堅卻是抬頭看著子柏風︰“柏風,這些日子,你有些奇怪。”

    子柏風頓時心中咯 一跳,老爹是現什麼了?老爹不會覺得我不是他的兒子,然後不要我了吧!

    “我知道你有些事情瞞著我……從小你就喜歡瞞著我。”子堅看著子柏風,“你又開始和妖怪為伍了吧……”

    你又開始和妖怪為伍了吧……你又開始和妖怪為伍了吧……你又開始和妖怪為伍了吧……

    子柏風腦袋嗡嗡一響,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里面就這一句話,他嚇得差點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自家老爹這個語氣,還有這個又字,這……這是怎麼回事?有什麼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嗎?

    “你以前天天向山上跑,到青石那里去讀書寫字,我也不曾阻攔你,反正只要你老老實實呆著,我也就放心了。但自從你考試昏倒之後,醒來便變了模樣,小時候你便是如此,比誰都機靈,比誰都有主意,我曾說不讓你和妖怪為伍,你偏不聽,這些天,那青石大了一圈又一圈,它也成妖了吧……”

    老爹眼中滿是擔憂和無奈,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子柏風的腦袋︰“你可不要忘記了,妖怪一旦成長起來,便會興風作浪,你難道忘了當年咱們子村的洪水是怎麼來的?你忘了那只蠃魚了嗎?”

    你忘了那只蠃魚了嗎?

    忘了那只蠃魚了嗎?

    蠃魚了嗎——

    老爹的一根手指,就像是當頭棒喝,又是一份記憶在子柏風的腦子里炸開,他猛然抱住頭,低吟出聲。

    這世界上本就是如此,越是不應該忘卻的,偏偏越容易被忘卻,子柏風從未回憶起的記憶角落里,那塵封的記憶,被老爹這一當頭棒喝重新翻起。

    子柏風三歲那年,蠃魚出世,濛河大水,洪水淹沒了濛河畔的子家村,子柏風不得不和自己的父親逃難離開。

    一路輾轉,逃難數年,走了數百里地,往來徘徊,最終在鳥鼠山下的下燕村定居下來。

    這是子堅告訴子柏風的話。

    只是,沒有人知道,當初的那場大水,並不是因為蠃魚為禍,就算是有人知道,也絕對不敢說出來。

    微風吹拂,子柏風似乎又回到了三歲的時候,在山之下,洋河之畔,子家村的日子。

    那是一個晴好的春日,微風和煦,吹拂著河畔的楊柳,山腳下的洋河,突然轉了一個彎,由湍急的流水變得和緩而清澈,子家村就在這樣一個河灣里。

    已經三歲的子柏風就用樹枝沾了水,在河灣的大青石上一筆一劃地寫著大字。

    字寫在被太陽曬得燙熱的青石上,一行字還沒有寫完,就已經被太陽曬干了,但子柏風卻是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寫著。

    寫累了,他就在青石上坐下來,把自己白嫩嫩的小腳伸到了河水里,任由河水沖刷著腳心,向遠方眺望。

    沒有了妻子,子堅是又當爹又當媽,照顧著子柏風。初時子堅出門去干活,都要把子柏風鎖在家里,但是子柏風卻是異常聰慧,和子堅幾次辯論,終于說服了子堅,讓他可以自己出門行走,雖然僅限于村里村外,但活動範圍大了許多,也不至于在家里憋出病來。

    子柏風不喜歡和那些孩童們玩鬧,總是在這大青石上,寫著誰也不懂的句子。

    子堅不知道,其實子柏風在河邊也是遇到過危險的,他兩歲那年,在河邊大青石上書寫,就在他站起來打算再折一段樹枝時,卻一不小心從青石上滑落。

    那時,子柏風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他只記得四面八方的水都涌了過來,向他的口鼻之中灌了進去,他拼命撲騰著,想要喊救命,但一張嘴,水就灌了進來。

    就在那時,他現有什麼東西頂住了他的腰,然後把他駝了起來,讓他浮在水面上。

    那就是他第一次見到蠃魚。

    白生生的腳丫在水中輕輕晃蕩著,一圈圈的波紋從他的腳下蕩漾開去,即便是流動的河水,也沖不散這漣漪。突然,腳心上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癢癢的,子柏風低下頭去,就能看到一只身上生著兩只羽翼的大魚在水中,用嘴輕吻著他的腳心。

    那就是蠃魚。

    傳說中,見則其邑大水的蠃魚。

    從一年前開始,每日子柏風在青石上朗讀或書寫時,蠃魚都在這里,它從初時的不通人言,到現在的已漸漸能夠和子柏風交流,卻是成長了許多,體型上也變得越來越大了,變化最大的,還是它身上的那一對翅膀,初時還是魚翅,只是比普通的魚略大而已,但現在卻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對羽翼,每當雷雨之時,它都會張開翅膀,在天空之中翱翔,有時還會停在子柏風窗外的那顆山槐樹上。

    蠃魚在水中撲騰著,一朵朵水花散開來,濺在了青石上,也濺在了子柏風的身上,那一絲絲的河水,涼絲絲的,子柏風開心地笑起來,笑聲傳得很遠很遠。

    每當這時候,河水之中的蠃魚就分外開心,似乎能夠讓子柏風高興,是它最喜歡的事情。

    但事情並不總是向好的方向展,蠃魚越來越喜歡子柏風,經常會在半夜里,悄悄落在子柏風家的院子里,悄悄看著他在月光下入睡,在燈下讀書寫字。而也有越來越多的村民看到了它,蠃魚現世的傳言就傳了出去。

    終于,有一天,來了一個仙人,他坐著白鶴拉著的雲車,自稱是鳥鼠山的道士,專為降服為禍世間的蠃魚而來。

    而後,煙霞籠罩了整個洋河灣,蠃魚躲到了河水之中,又生起了萬丈的巨浪,和那道士斗了起來。那一刻,總是風平浪靜的洋河灣如同怒海狂濤,拍折了岸邊的垂柳,拍碎了河底的大石,水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猛獸,咆哮著,吞噬著能夠吞噬的一切。

    人們驚慌失措地逃離了家園,卻又被咆哮的河水追上,吞噬。河水漫過了村子,沖毀了山田,那鳥獸山的道士甚至沒有低頭去看上一眼,他手中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站立在雲霄之上,只顧和蠃魚廝殺。

    就是那時,蠃魚低下頭來,看到了抱著一塊門板漂浮在水中的子堅,和坐在門板之上的子柏風。

    那滔天的巨浪突然平復下來,子柏風看到那老道一劍砍下了蠃魚的尾巴,又一劍刺穿了它的背脊。

    剛剛平復下來的河水,就像是脫韁的野馬一般沖了出去,沖毀了一切能夠沖毀的東西,那鳥獸山的道人欣喜地把蠃魚收到了雲車之中,駕著白鶴飄然遠去。

    那就是仙人。

    “柏風,柏風,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子堅抱住了子柏風,拼命大叫著,他記得當初子村被淹沒,他們逃難之後,子柏風就大病了一場,醒來之後,就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呆呆傻傻的,許久之後才恢復了過來,只是日後就一直顯得腦袋里少根弦一般,為人處世也不知道變通,似乎所有的靈性靈氣,都被人抽走了。

    “我沒事……”子柏風搖搖頭,從父親懷里掙扎出來,摸了摸臉,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淚流滿面。

    有許多的事情,子柏風自己也記起來了,串起來了。

    子氏父子一路流浪了兩年時間,直到流浪到了下燕村才定居下來,而他們定居下來的那天晚上,大雨傾盆,後山上一聲轟隆巨響,不知道何時,就多了一塊大石頭。

    那就是大青石。

    那塊大青石,不是別的石頭,就是當初洋河之畔,子柏風在上面讀書寫字,和蠃魚戲水的那塊大青石。這些年來,子柏風在上面讀書寫字,青石也年年在長大,一年長三寸,十年下來,已經比當初在洋河畔的石頭大了好多倍。

    而現在,這顆石頭依然在長,而且長得更快了。

    “原來不是此子柏風有了養妖訣,而是彼子柏風有了養妖訣……他雖然很多事情已經記不起,但心中一定在默念著,想要讓自己擁有養妖的手段。”子柏風終于明白,為何那瓷片,會給自己一個“養妖訣”,而不是養神訣,養魔訣。

    因為他,非養不可。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0:55 AM

第四十章︰一人二人心難定

    子柏風也終于想通了,剛才覺得不對的地方是什麼,不是子堅的那一根手指敲出了他的記憶,而是從剛才開始,這記憶就掙扎著要出來,要告訴子柏風,要讓子柏風去警惕。

    剛剛老爺子說到了妖怪——仙人會斬妖除魔!

    青石叔——

    深吸一口氣,把心中的想法藏起來,子柏風又看向了自家老爹。

    “爹,你別擔心,我心里有數。”子柏風道。

    子堅搖了搖頭,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好。

    “那……爹……我出去了……”子柏風悄悄看了一眼老爹的神色,看老爹沒有反對的意思,趕快一溜煙跑了。

    他寧願面對非間子的飛劍,也不願意面對老爹那失望和擔憂的眼神。

    都說每個人心中都有兩個自己,當遇到一件不願意面對的事情時,其中一個自己退縮了,而另外一個自己則堅強地頂了上來。

    而現在,子柏風的心中,就有著這樣的退縮和頂上,

    可是,如果自己真的和仙人站在了對立面,父親、嬸兒和小石頭怎麼辦?村民怎麼辦?府君、落千山怎麼辦?

    如果僅僅是有一個非間子,或許還簡單一些,但是非間子的背後,定然還有一個師門宗派,至少那個老道士就不好對付。

    一邊沉思一邊前行,猛然一抬頭,卻現自己竟然不自覺又走到了大青石之旁。

    子柏風向前一步,輕輕撫摸著青石那粗糲的表面,問道︰“青石叔,你為何不告訴我,你就是當初洋河畔的那塊大青石?”

    “你……記起來了?”青石的字跡顯得有些凌亂猶豫。

    “是,終于記起來了。可青石叔你怎麼在這里?”子柏風唯一不解的,就是這個。

    “你抬頭,貼手掌上來。”

    子柏風抬頭,就看到頭頂的上方,石紋扭曲著,隱約有一個類似魚尾的紋路。

    子柏風踮起腳尖,伸出手按住那魚尾,然後閉上了眼楮。

    蠃魚壓下了大水,卻也失去了依仗,那一瞬間,道士一劍砍下了蠃魚的尾巴,又一劍刺穿了蠃魚。

    魚尾攜著漫天的妖氣從天而降,砸落在水中,帶著一蓬血漿沉入水下,落在那青石之上。

    魚尾似是不甘就此死去,又似是放心不下什麼,它奮力擺動著,竟然鑽進了青石中去,然後游動著,推著大石在水中逆流而上,順著滔天的大水向上狂漲。

    等到了浪頭之上,那魚尾奮力一躍。

    傳說中,魚躍龍門便化龍,現在這只魚只剩下了魚尾,它化不成龍,卻真的升了天。

    魚尾瘋狂擺動著,就像是一只螺旋槳,就那麼直直向上飛去,越飛那魚尾越小,魚尾越小,就越是努力地擺動著,魚尾中的妖氣瘋狂瀉出,推動著青石,就像是一顆逆流而上的流星,直飛天外,在九天之上,化作了一顆星辰。

    這一飛,便是兩年。

    直到有一天,化作星辰的青石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它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從天外降下,伴隨著一聲轟隆巨響,落在了鳥鼠山上。

    蠃魚……

    那記憶中已經模糊了的蠃魚,形象卻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即便是死了,那蠃魚也沒有忘記自己,它把青石叔送到了自己身邊,護著自己,陪著自己。

    子柏風握緊了拳頭,又松開。

    “青石叔,你現在已經第四階中期了吧。”子柏風道。

    “我現在是開神智後期。”青石道,這些日子子柏風天天講道,他所講的比之當初子柏風所讀的詩書不知道內容要豐富多少倍,青石的神智漸開,已經快要突破這一層次了。

    “那當初蠃魚它……”

    “蠃魚已經覺醒了本命法術,應當是第五層潤體軀的後期。”青石道,“不過蠃魚和我不同,蠃魚乃天生靈物,先天上比我強了數倍。”

    這樣先天上比青石叔強了數倍,等級也比青石叔高的蠃魚,都在鳥鼠山道士的手里吃了大虧,再聯想到非間子的那耀目一劍,子柏風就更糾結了。

    似乎又有兩個子柏風在心中糾纏,一個是彼子柏風,他的心中有仇恨,有憤怒,有難言的殺戮,一點也不像是一個清心寡欲的文人士子,而像是被凌辱和損害了的人。但還有一個是此子柏風,他的心中有冷靜,有思索,還有一名旁觀者的清楚明白——一時的激憤並不能解決什麼問題,反而會將問題復雜化。

    彼子柏風開始細心思量落千山的刺殺計劃,想著這個計劃的可行性,想著刺殺非間子之後,該如何做……

    但此子柏風,卻在思考另外的問題——冤有頭債有主,非間子並非是老道,他有沒有罪?刺殺也並非是真正應該用的辦法,而刺殺之後,矛盾真正激化了,接下來該如何處理?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他突然聽到身後有異響,猛然一轉身,就看到一點白影慌忙躲了起來。

    “別躲了,我看到你了,出來吧。”子柏風道,那白色的影子悄悄從一顆石頭後面探出頭來。

    白狐,那只逃跑了的白狐。

    它到底還是逃回來了。

    它尖尖的耳朵抖動著,胸腹部有數道觸目驚心的疤痕,正是被三爪鷹抓出來的,現在還隱約有著一股血腥味。

    “別怕,過來。”子柏風蹲下身去,招招手,“過來啊,我不會傷害你。”

    那白狐猶豫著走過來,子柏風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白狐眯起眼楮,在子柏風的手掌心上蹭了一蹭。

    子柏風小心翼翼抱起它,它掙扎了一下,把腦袋縮在了子柏風的懷里。

    “別怕,我帶你去處理一下傷口。”

    子柏風抱著小狐狸悄悄下山,他不敢回家,怕被老爹說,左右看看,干脆去了燕老五家。

    燕老五正在院子里準備進山的行頭,看到他頓時一愣,道︰“哪里抓來的小狐狸?這狐狸的皮傷了,值不得幾個錢,而且狐狸肉不好吃的。”

    一聽燕老五要吃它,狐狸拼命蹬腳,想要逃跑,子柏風不得不抱緊它,道︰“我不是要吃,而是想要給它包扎一下傷口。”

    燕老五看了子柏風幾眼,看的子柏風有些心虛,該不會這老爺子也知道自己會養妖怪了吧。

    不過燕老五什麼也沒說,進屋拿了一些傷藥來,蹲下身來,幫白狐悉心清理傷口。

    白狐身上的傷口有些地方已經化膿了,燕老五用小刀割下來,然後再敷上藥,用繃帶細細裹起來,白狐在子柏風的懷里趴著,四只爪子緊緊蹬著子柏風的衣服,身體不時顫抖一下,顯然傷口痛得厲害,不過它知道這是在幫它治傷,卻沒有掙扎。

    “好了。”燕老五把繃帶綁緊,輕輕在小白狐的腦袋上拍了一拍︰“這小家伙不錯。”

    “是的,很乖的。”子柏風伸出手,運起養妖訣,虛虛在小狐狸的身上寫了幾個“愈”字,但希望這能管用。

    “去吧。”子柏風把白狐放下,在它身上輕輕拍了拍,“這些天老實點,別沾水。”

    白狐回頭看了一眼,輕輕叫了幾聲,這才晃著尾巴一溜煙跑掉了。

    “柏風,有些時候,少和這些生靈為伍。”燕老五看著白狐的背影,輕輕點醒子柏風。

    “我醒得。”子柏風點點頭,他知道老爺子定然也現了什麼。

    “老爺子,你剛才那蛇藥能不能給我一些?”剛才老爺子拿出藥粉來幫小狐狸敷藥時,子柏風看到里面有個瓶子,上面畫著一個丑丑的小蛇。似是燕老五不會寫蛇字,又怕弄錯了,所以用畫標了出來。

    “你要蛇藥做什麼?”老爺子愣了一下,“誰被蛇咬了?”

    “沒,就是留點備用。”子柏風沒敢說真話。

    老爺子狐疑地看了子柏風一眼,還是給了他一些,叮囑了他用法,這才目送他離開。

    離開燕老五家,子柏風又抹了一把汗,自從老爹點醒他之後,他就疑神疑鬼,風聲鶴唳的,生怕再有人蹦出來說知道他會養妖怪。

    子柏風唯一慶幸的是,這個世界的文化和和前世相仿,與歐美那些外國人不一樣,對凡的力量充滿了敬畏,而非是排斥和狐疑。

    細細想來,中國古代的傳說之中,各種奇人異事層出不窮,而且不少都是達官貴人的座上賓。中國人自古以來,就呈現出了異樣的包容力。

    夜晚,子柏風被窗子上傳來的敲擊聲驚醒了,他連忙轉頭看去。

    柱子本打算把幾只小狗帶回家里去,但是小石頭死活不要,所以晚上細腿還在子柏風這里,聽到聲音立刻跳了起來,口中出了嗚嗚的聲音。

    一聽這聲音,子柏風就知道,定然是那只小狐狸來了。

    他打開窗戶,就看到小狐狸正人立起來,用前爪拍著窗欞,上次子柏風說下次來時不要忘記敲門,這小狐狸還真沒忘記。

    看到子柏風,小狐狸張口把口中的《白蛇傳》放下,子柏風笑道︰“我去幫你拿下本。”

    白狐卻是搖搖頭,回頭對身後呼呼叫了兩聲。

    夜色中,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子柏風借著月色定楮看去,一只兩指粗細,全身碧綠的蛇從遠處游過來,在遠處猶豫著,不敢過來。

    不遠處,踏雪不安地甩著腦袋,出了低沉的噴氣聲,顯然它很是忌憚這只蛇。

    “是你的朋友?”子柏風愣了一下,他認得這是一只竹葉青,竹葉青的毒素主要是針對小動物的,排毒量很少,所以咬人之後並不容易死人,但這並不代表它的毒性不厲害。子柏風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去。

    白狐對竹葉青呼呼叫了兩聲,青蛇在地上晃了晃,然後猛然彈起來,纏在了子柏風的手臂上,順著子柏風的手臂游到了他的肩膀上。

    竹葉青冰涼的鱗片讓子柏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強忍著把手中的青蛇甩出去的沖動,靜靜等著。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0:55 AM

第四十一章︰一條青蛇嗜書狂

    子柏風把青蛇接進來,細腿頓時如臨大敵,相比狐狸,青蛇更像是它的敵人,它也曾經被毒蛇咬過,差點丟了一條命。

    “別擔心,別擔心……”子柏風口中安撫著,其實自己心中也很緊張。

    青蛇在他的肩膀上稍稍盤了一會兒,然後伸出頭,在他的側臉挨挨擦擦。

    子柏風伸出一只手去,輕輕落到了蛇頭上,竹葉青任由子柏風撫摸了幾下,很是乖巧。

    子柏風輕輕噓了一口氣,這才放下心來。不過青蛇卻是不肯再在他的肩膀上多呆,弓身一躍,就跳到了書桌上,睜著兩只金黃色的豎瞳,在書架上逡巡著,看到了書架上的《白蛇傳》伍,豎起了上半身,想要把那書冊拽下來,奈何它沒有手腳,又怕兩只毒牙咬壞了書冊,急的團團轉。

    “我說你為何喜歡借閱《白蛇傳》,原來是為了自己的朋友。”子柏風笑著伸手過去,摸了摸白狐的腦袋。

    白狐伸了一個懶腰,賣了一個萌,晃著尾巴轉身跑掉了,子柏風左右看了看,怎麼也沒弄明白那白狐是怎麼進院子里來的。

    身後青蛇已經急的甩著尾巴狂拍桌子了,子柏風哭笑不得,自己竟然遇到了一只急性子的青蛇,顯然這只青蛇已經也是當初自己講道的受益者,而它已經不耐煩每次一冊借閱《白蛇傳》了,非要到自己這里急著看完。

    子柏風把書冊取下來,點上了油燈,青蛇伸出尾巴尖,非常嫻熟地翻開封面,橫身壓住了書冊,腦袋豎起在書冊的中線上。

    為了尊重這個世界的閱讀習慣,子柏風編撰的《白蛇傳》也是豎排反讀的,這蛇的兩只眼楮分在腦袋兩邊,它看書的方式也簡單,稍稍歪歪腦袋,一只眼楮看右邊,看完之後,再向另外一個方向歪腦袋,用另外一只眼楮看左邊。過了一會兒,或許是豎著腦袋累了,它就趴下了身子,把腦袋壓在書冊的中線上,一副歪頭趴在桌子上看書的憊懶樣子——還有一樣好處,就連腦袋都不用轉了,就是不知道蛇會不會近視眼。

    子柏風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青蛇儼然一名勤奮學子,秉燭夜讀,比他的許多人類學生還要用功,它看的不快,偶爾還要來回翻書,前後對照,不多時子柏風就等得不耐煩了,把後面幾本白蛇傳也放到了桌子上,打了一個哈欠,道︰“你在這里看著,我先去睡……”

    躺在床上,看到青蛇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子柏風心中頗為感慨。平日講道之時,子柏風從未注意過這只竹葉青,想來是它本身就藏身在某棵樹上,反而不像是白狐那般只要出現,就被人注意到。

    而與之同時,那些草木、蟲兒、鳥兒,真不知道還有多少受惠于子柏風的養妖訣,之時這樣子來自己的房里看書,若是被老爹看到了,又不知道老爹會怎麼想了。

    只是一夜輾轉反側,噩夢連連,偶爾睜開眼楮,看到那青蛇還在翻閱讀書,細腿本來還如臨大敵,後來也受不了,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了,子柏風才迷迷糊糊爬起來,側頭一看,青蛇已經不見了,左右看看,又低頭看向了床下,就看到青蛇盤成一團窩在角落里,正在補眠。

    老爹正在院子里烤木料,為驢車做輪子,之前的平板車是用來拉木料的,雖然口中對兒子買驢不滿,但事實上他心中還是很在乎兒子,所以一早就爬起來做新的驢車。

    子柏風伸了幾個懶腰,走到了踏雪身邊,揉了揉它的脖子,又施展養妖訣滋潤了一番,卻現在旁邊掛了一個鞍子。

    “咦,爹,那是誰的?”子柏風愣了一下。

    “是你柱子叔送過來的。”子堅笑道,柱子悄悄送來那鞍子,沒多說就走了,子堅知道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之前的時候,他打過子柏風好幾次,但最終他娘的病還是因為子柏風的原因而治好了。

    柱子是一個木訥的人,不會說感謝的話,所以就連夜做了一個驢鞍來。

    “柱子叔送來的啊……”子柏風心中頗為感慨,這個一直仇視自己的柱子,終于也算是對自己有點好感了。

    他微微凝神,伸手按在眉心,靈力流逝之中,眼前再次展開了下燕村的俯瞰圖,柱子他們也都已經進山去了,子柏風給他們都標了名字,找到柱子的黑點一看,現柱子那黑點再不是之前的小透明,而是變得漆黑如墨,這不但是有了好感度,甚至可以說是好感度爆棚了啊。看來,柱子娘在柱子叔的心中地位實在是太重要了,連帶著對子柏風的好感也爆棚了。

    再大致掃上一眼,整個下燕村,已經有一大半都對子柏風好感度爆棚,自己這個下燕村的村正當的還算是非常成功的,而正因為如此,子柏風更有責任保護他們。

    但是,除了柱子之外,其他還有許多人是不深不淺的顏色,顯然這些人對子柏風還有所疑慮。

    不過,最讓子柏風驚喜的,卻不是這些黑點,而是一些光點。子柏風知道,這光點就是受他的養妖訣所滋潤的妖怪,妖怪不受滋潤也能成妖,只是太難太慢,但受到了滋潤的妖怪,不但被鋪就了一條坦途,更是子柏風建立了一種特殊的聯系,只要在子柏風的領地里,它們的一舉一動,子柏風若是想要看,便都能看得到。

    而此時此刻,以青石那最大最亮,仿若皓月一般的亮點為中心,星星點點的光點散布在整個下燕村轄下的範圍里,一時之間,竟然數也數不過來。

    而在這些光點旁邊,那籠罩在天地之間的沉沉死氣,竟然一點點被驅散開來,就像是有人拿著小濾網撈取水中的污物,即便是一勺一網,但那死氣總是在消失的。

    只要死氣在漸漸減少,便總能讓人看到希望。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景象,子柏風心中的煩悶頓時一掃而空,讓他更加地斗志昂揚。

    “爹,我再去一次蒙城。”子柏風心道,這個柱子還真是瞌睡了送枕頭,剛剛子柏風還在愁要怎麼騎驢呢,他牽出了踏雪,把鞍子搭在了驢背上。

    “去蒙城?去做什麼?”

    “馬上書院考試的成績要出來了,我去拜訪一下先生,還有玉稅的事,我也要找人商議一下。”子柏風道,他沒敢說他打算去刺探一下非間子的情報,知己知彼這才能百戰不殆。

    子堅有些擔心,他想要勸阻,出口卻是一句︰“吃完早飯再走吧。”

    “不用了,有踏雪,到了城里再買些東西吃就好。”子柏風道,子堅想要再勸,卻還是搖了搖頭,走過來幫子柏風準備鞍腳蹬,把鞍在小毛驢的下腹部系緊了,又系上籠頭。

    子柏風回到房間里,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起來,裝在一個書箱里,看到青蛇還在睡,猶豫了一下,他怕自己不在青蛇會傷人,也直接裝了進去,擔心一會兒青蛇醒了鬧騰,直接又丟了兩本白蛇傳在里面,反正書箱是藤條編的,里面有空隙有光亮。

    子堅幫子柏風把書箱掛在驢背上,看子柏風搖搖晃晃騎上去,卻又擔心道︰“若不然,我架上車陪你一起去。”

    “我要在蒙城呆上一兩天,爹你還是看好家吧。”子柏風還真不願意帶著老爹去,到時候不好行事。

    把一根小馬鞭遞給子柏風,子堅在前面牽著驢走出柴門,子柏風從未騎過驢馬,在驢身上搖搖晃晃了片刻,這才掌握了姿勢。

    到了門外,小石頭正抱著兩只小狗在一顆大樹下玩,看到子柏風騎驢,頓時叫起來︰“我也要騎!我也要騎!”

    好說歹說把小石頭勸住了,子柏風告別了子堅和嬸兒,在兩個人擔憂的目光之下,騎著小毛驢得向村外走去。

    ……

    ……

    ……

    “唉,我的老腰啊……”

    遠遠看到了蒙城的大門,子柏風就趕快下了驢,兩條腿軟得跟面條似的,都快不會走路了,扶著腰扭搭扭搭走了一陣子,這才稍稍舒服了一些。

    走著來蒙城太累太慢,上次坐馬車和驢車,被顛得差點散架,而這會兒騎驢,子柏風又覺得腰酸背痛,此時此刻,子柏風格外懷念前世那舒服的小汽車。

    不知道非間子的那雲車是怎麼來的,看起來真是太舒服了。

    子柏風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殺人奪寶的念頭。

    踏雪不滿地噴了幾口氣,它這個跑腿的還沒說什麼呢,騎在它背上的家伙有什麼資格喊累?

    剛剛出了村,青蛇就在書箱里面鬧騰了起來,指望這只小青蛇在書箱里面安心看書,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一些,子柏風不得不把它放出來,本打算讓它自己離開,誰知道它死活賴著不走了,子柏風便只能隨口講些故事來安撫它。

    養妖訣第一訣“一元化”對這些智商頗高的生靈效果不太顯著,不過運起養妖訣卻也有一樣好處,那邊是可以和這些動物溝通,即便是剛剛買來沒多久的驢子踏雪,也能夠聽懂子柏風的故事,這一路上走的是又快又穩,否則子柏風還要受更多的苦。這一路上行來,靈氣消耗了不少,踏雪也幾乎能夠完全聽懂人言了,讓子柏風連連誇獎它是一只聰明的驢子。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0:56 A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5-3-26 10:57 AM 編輯

第四十二章︰一壺濁酒蕩肝腸

    “小哥兒,要不要把驢子寄放在我們這里?上好的草料,免費刷馬,修馬掌,專業按摩技術,保證讓您的坐騎舒服得直哼哼,寄放一個時辰只需要一文錢,哎?別走啊,我們這里還有漂亮小母驢……”城門外的車馬野店,小二正在嫻熟地招徠顧客。

    “你還小呢,想啥小母驢啊,趕快走吧。”踏雪聽到小母驢就不想走了,子柏風連忙勸道“到了蒙城府或者落千山那里,有免費的草料可以吃,而且還有高頭大馬給你看,說不定有漂亮小母馬呢,母馬不比母驢長得漂亮?”

    姜畢竟是老的辣,踏雪被忽悠了一番,頓時拽著子柏風向城里走去,子柏風只能緊緊拽著韁繩,不讓這家伙脫韁狂奔而去。

    智力提高了,好奇心便旺盛了起來,踏雪進了城,看什麼都好奇,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嗅嗅那個,好不容易進了城門,結果這驢子又被荷香大包子吸引了,伸著脖子就要拱人家的蒸籠,子柏風不得不花錢買了幾個包子,葷素皆有,葷的自己吃,素的喂驢子。引來眾人圍觀。

    子柏風偷空把青蛇藏到了袖子里,自己吃一些,就喂給青蛇一些,青蛇的胃口和人類似乎不太一樣,吃了一些之後便不再吃了,子柏風瞧瞧把它放回了書箱里。

    對付完早餐也花了一刻鐘時間,子柏風終于拖著自己的小驢來到了蒙城府門口,對門外站著的衛兵道︰“千山呢?我來找他了!”

    “秀才爺。”現在蒙城府的士兵都認識子柏風,其中一個士兵連忙上前幫他拉住了驢子,擺出了凶惡的臉叱喝了踏雪幾句,另外一個擺著笑臉,道︰“落將軍他今日並未來蒙城府。”

    “沒來?”子柏風愣了一下,“那他去哪里了?”

    “落將軍若沒有任務離開蒙城,那十有**在軍營里。”

    子柏風拖著踏雪出了東城門,走了兩里地這才看到了一處軍營,烽堠聳立,幾個弓手在其上眺望警戒,距離很遠,就彎弓對準了子柏風,大聲喝問道︰“來者何人?軍機重地,閑人免進!”

    閑人免進?子柏風翻了翻白眼,就在軍營門一側,就有一面迎風招展的茶字旗,一個老頭在那里怡然自得地喝茶,好不愜意。

    “我來找落千山。”子柏風大聲道,“就說子柏風來找他!”

    不多時,落千山的那個小親兵迎了出來,道︰“秀才爺,將軍正在操練軍隊,著我迎您進去。”

    跟著小親兵進了軍營,子柏風好奇地東張西望,幾個負責警戒的士兵目露警惕地看著他,不自覺地握住了腰間的鋼刀。

    “秀才爺,別四處張望,這里是軍事重地……”小親兵連忙提醒道,不過這種事情,哪里是不讓看便不看的?

    子柏風四處看去,現這些士兵年齡跨度很大,有像小親兵這般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也有白皓看起來很老的,子柏風很好奇這些人還能不能上陣殺敵。還有一些人衣冠不整,坐在長凳上,掰著自己的腳丫子,指指點點的。

    “哪里軍事,哪里重地了……”子柏風白了小親兵一眼,親兵趕快轉移話題,嘿嘿一笑,道︰“啊,這頭小驢還聽話吧。”

    “聽話倒是聽話……就是走得太慢了,這一路上可把我累壞了……”子柏風大倒苦水。

    “驢子的度就是這樣子啊……”這次輪到小親兵無奈了。

    聽到子柏風嫌棄自己,踏雪不滿地哼哼了幾聲,轉過頭去。

    “看,這小家伙生氣了呢,畜生要多誇誇才行……真是個好驢子……”小親兵摸著驢子的耳朵,道。

    子柏風在路邊站了一會兒,看落千山騎在馬上,揮舞著幾個小旗,指揮著一群還算是健壯的士兵演練陣法,看起來就像是跳集體舞一般,一會兒圓圈,一會兒方塊,倒是好看,真正的用處嘛,子柏風沒有見過這種古代的戰陣,所以完全不知曉威力,看到精彩處,子柏風連連鼓掌叫好。

    那邊落千山正到變陣的緊要關頭,聽到那邊看戲鼓掌的聲音,差點一頭從馬上栽下去,把手中的旗子交給了副手,沒好氣地打馬到了場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子柏風,道︰“你來做什麼!”

    “好看,好看!”子柏風先熱情地送上掌聲,“怎麼不繼續了?我正看得高興呢。”

    “好看個屁!”落千山頓時又有拔刀的沖動,這家伙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不要那麼看不起自己嘛,你們演得挺好的,去廣場上表演個節目什麼的,準能盆滿缽滿。”子柏風說著怪話,等到落千山翻身從馬上下來了,便對小親兵道︰“你去幫我喂喂驢。”

    小親兵看了一眼落千山,見落千山沒反對,就牽著踏雪去了,踏雪在小親兵手里倒是十足乖巧,目不斜視的,讓子柏風心中腹誹。

    “你昨日剛走,怎麼又回來了?”落千山正色問道。

    “還不是因為非間子的事。”子柏風皺眉道,“你如何打算的?”

    “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落千山有些疑惑,顯然不明白子柏風在想什麼。

    “你真打算刺殺非間子?”子柏風卻是驚到了。

    “是否刺殺非間子並非是我所能決定的事情。”落千山沉聲道,“我只是一名士兵,所有的也只有一把武力,非間子威脅府君,為我所不喜,所以我向府君提出刺殺事宜,府君未準,但也未說不準,所以我便先做準備。什麼時候刺殺,是否刺殺都是府君大人要去想的事,我無需想太多。”

    說完之後,落千山看子柏風神色略有憔悴,直言不諱道︰“柏風,為何我覺得你比府君還要憂慮?聽我一句話,你不過是一名村正,你所需要做的,也不過是盡力搜集玉石,安撫村民,若是真的無法搜集足夠玉石,府君也定然會想辦法,不讓你為難。”

    子柏風苦笑,若是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就好了,子柏風怎麼告訴落千山,自己不但有說不出口的養妖訣,同時還有一份說不出口的激憤?

    “真羨慕你的這種心態……”子柏風嘆了一口氣,這就是自己和落千山最大的不同吧,落千山他只是在做,至于為何做,要不要做,他都不曾考慮,也不必考慮。不過也並不奇怪,他是一名軍人,古來今往,軍人都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為了執行命令,生死皆置之度外。

    但是和落千山比,他就不是這種簡單直接的人,他需要考慮,需要猶豫的事情太多了。

    “是你想多了。”落千山冷冷一笑,“府君在這個位置上數年,遇到的種種磨難,還不都是化險為夷了?”

    “這次不同,這次是仙人……”子柏風不知道是在說府君,還是在說自己。

    和府君比起來,他還是太嫩了,種種心態方面,比之府君差了無數倍,這並不是說結合了兩個世界的記憶便可以彌補的。

    “又有何不同?仙人也不過是比普通人厲害一些罷了。”落千山道,“正如你所說的,若是真的想要刺殺他,有的是辦法。若說殺人,這仙人不見得比我更擅長。”

    這句話,落千山說的是殺氣凜然,子柏風卻還是搖搖頭,他的情況和別人都不同。

    “再說了,吉人自有天相,數月前府君為加稅煩心,不也是有你子柏風跳出來張牙舞爪一番就解決了嗎?”

    “你別說得我那麼不堪好不好,什麼叫做張牙舞爪,我可是差點累死。”子柏風無奈。

    “反正在我看來,就是張牙舞爪一番,我是完全不明白為何你能做到這種事情,所以,你看起來難以解決的問題,在別人看來,或許也只是小菜一碟。”落千山又拍了拍子柏風,“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煩心別人的事。”

    看子柏風在那里沉思片刻,落千山問道︰“想明白沒?”

    “哪有那麼快!”子柏風真個想要張牙舞爪了。

    “我還以為你挺聰明的,聰明人想東西不都很快嗎?”輪到落千山不解了。

    “可是聰明人也會容易鑽牛角尖啊……”至于聰明人這個稱呼嘛,子柏風就生受了,總是要忍受聰明人的種種壞處,我真是太可憐了,唉……

    “鑽牛角尖這種事情,我有好辦法。”落千山伸手環住了子柏風的肩膀,不,應該說夾住了子柏風的脖子,道︰“來得正好,我們營里的伙食師父做菜手藝一絕,絕對不輸百蒙居,我上次從府君那里悄悄順來了幾瓶京師帶來的好酒,還有極烈的燒刀子,今日你我來個不醉不歸!”

    “等等,燒刀子?”子柏風頓覺壓力山大,“我只會喝啤酒……”

    “啤酒是什麼東西?日後倒要嘗嘗,我這里只有烈酒!”落千山拽著子柏風到了他們的飯堂,大聲喊道︰“老官?老官?”

    一個四五十歲,身上穿著兵丁的衣服,外面套了個油膩膩的圍裙,長的慈眉善目的老兵從後面沖出來,對落千山一哈腰,道︰“將軍,您吃點什麼?”

    “把我後面養的好東西選幾樣上來。”落千山道,“量要大點,這家伙就是一個吃貨。”

    “好,您稍等。”那被稱為老官的火頭軍又是一哈腰,轉身去了。

    “先把我珍藏的好酒拿上來,我們先喝上幾杯!”落千山豪氣干雲。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0:58 AM

第四十三章︰一醉壯我英雄膽

    豪氣干雲的落千山很快就豪氣不起來了。

    “干,你干不干?”子柏風端著一杯酒,指著落千山,鄙視道,“不能喝就別喝,還跟我裝蒜,給我干了!”

    你妹的,嚇我一跳,還以為真是燒刀子呢,結果也就是十來度的低度酒,原來現在也還是沒多少蒸餾酒,都是壓榨酒。這些沒喝過高度酒的可憐家伙,你看哥喝一箱啤酒都不皺眉頭的!

    子柏風的酒量在前世只能算是尚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身體受到了太多的靈氣滋潤,對酒精的抗性大大增加,喝起酒來那真是嚇死人,就連自詡整天泡在酒缸里的落千山,都不得不甘拜下風。

    “我……我干了……”落千山搖搖晃晃端起酒杯,端起來就灌,灌進去的還沒漏出來的多,老官在旁邊伺候著,看著那好酒就這麼浪費了,喉嚨都在蠕動,這個心疼啊。

    “耍賴!給我好好喝!”子柏風上去,捏著落千山的嘴巴,就幫他向里灌,還沒灌完,落千山就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還有誰?還有沒有人要喝酒?你喝不喝?你呢?”子柏風環視著四周,幾個兵丁聽說來了一個非常能喝酒的秀才,把他們的將軍都喝趴下了,紛紛過來看熱鬧,看到子柏風醉眼朦朧,四處挑戰,頓時一個個向後縮了縮,倒不是他們不想喝,關鍵是他們自知身份,還沒資格和將軍的客人喝酒。

    “你?”子柏風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老官,老官連忙擺手。

    “你?”子柏風又對小親兵勾了勾手︰“你過來!”

    “我……我不會喝酒……”小親兵都快哭出來了,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但是現在到底誰是秀才,誰是兵啊。

    “看你那膽子小的……呃……給我把我的座駕牽來,我的史詩級坐騎踏雪……”子柏風在小親兵的攙扶之下,搖搖晃晃上了踏雪——走之前,還沒忘記把桌子上的一瓶好酒順走了。

    “我的寶貝踏雪……來,咱們走了。”子柏風上了驢子,似乎隨處都要掉下來——當然,他自己完全感覺不到,覺得自己坐的是又穩又威風,他一揚馬鞭,道︰“駕!”

    踏雪啊啊地叫了兩聲,不知道是無奈還是勸誡,到底拗不過子柏風,啊啊叫著走了。

    騎著驢一路招搖過市,子柏風又來到了蒙城府。

    “秀才爺……”門口的士兵換了崗,不過也都認識子柏風,看到子柏風頓時一愣,道︰“秀才爺,您這是……”

    “讓開讓開。”酒氣燻天的子柏風氣場十足,一揮手道︰“非間子,非間子呢?你給我出來!”

    蒙城府,一處獨立的小院,非間子正在為白鶴梳理羽毛。

    非間子猶記得自己當年剛剛上山時,正是貪玩隨性的年紀,那時候整日纏著白鶴,讓白鶴載著他在天上翱翔。整個鳥鼠觀上到處都是他的笑聲。

    而時至今日,白鶴已老,已經載不動他,就連拉著雲車都力有未逮,但隨著大限逼近,卻依然沒有跨越那個坎兒。

    三十年過去了,自己依然是往日的容顏,但是師兄們卻也是越的蒼老了。

    鳥鼠觀里的靈氣,是越的稀薄,師兄已經不再勤加修煉,而把大量的心力耗費在了維護聚靈大陣之上。

    登仙之道,師兄是徹底放下了,就連光耀宗門的執念,他也已經不再奢望,師兄為鳥鼠觀付出了太多,卻依然沒有能夠讓鳥鼠觀揚光大,這天地的靈氣愈稀薄,但鳥鼠觀總要繼續走下去。

    希望,在自己身上。

    雖然師兄從未說過,但非間子卻知道。

    師兄他們一個個都老了,師兄曾經說過,鳥鼠觀的年輕子弟里,就只有他非間子或許有那麼一絲渺茫的希望。

    若是有朝一日,師兄們駕鶴西去,宗門便需要自己去支持,去努力,去奮斗了。在這之前,自己必須要做好收玉稅這件事。

    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又如何去面對師兄們的期待?

    非間子,你千萬不要辜負了師兄們的期待啊!

    就在非間子暗自給自己打氣加油的時候,外面響起了吵吵嚷嚷的聲音︰“非間子,你給我出來!給我出來!”

    那喧嘩的聲音越來越近,終于到了非間子的房門之前,然後有人踫踫地拍門。

    非間子皺眉,走到門前,打開門便是一愣。

    子柏風。

    這個少年他記得清楚,那靈氣四溢,似是活不過二十歲的少年。

    此時此刻,他身上的靈氣似乎更加濃厚了,幾乎抓一把,就能捏出水來。他一手拎著瓶酒,口中噴著酒氣,打著酒嗝,搖搖晃晃站在門口,偶爾晃晃身子,似乎快歪倒了,旁邊那頭小驢就再把他拱起來。

    “何事?”看到子柏風,非間子頓時皺起了眉頭,道︰“大白天就喝酒,如此驕奢放逸,卻是我看錯你了。“

    “拽什麼拽,以為你是花無缺啊……”看著豐神俊朗的非間子一身道袍站在大門前,子柏風莫名其妙就嫉妒了……“我還是小魚兒呢!”

    非間子茫然片刻,目光卻是落在了子柏風身邊的踏雪身上。

    被子柏風的養妖訣滋潤,踏雪身上也是靈氣隱現,雖然看起來天差地遠,但事實上非間子的白鶴也只是第二階點頑石的階段。要跨越這第二階,進入第三階吐靈氣,才算是真正進了妖怪的門檻,之前無論如何,也只是凡獸。

    但畢竟是受到了養妖訣滋潤的,其精氣神和普通的驢子已經截然不同,非間子忍不住贊道︰“好驢!”

    “你才好驢呢!”子柏風認為非間子在罵他,頓時大怒,道︰“非間子,我可問你,你憑什麼下山來收玉?”

    子柏風這一路招搖,引了很多人過來,就連府君都被驚動了,和主薄等人一起,站在暗處看著,看到子柏風酒氣燻天,便搖了搖頭,但看到子柏風醉酒之後竟然來質問非間子玉稅的事,不知道是贊賞還是無奈。

    “這個子柏風,書生氣忒濃了些。”主薄搖頭道,“這世界上,有些事情可以講道理,但有些事情是無法講道理的。”

    子柏風據理力爭,和扈才俊對簿公堂,這是因為朝堂官場有法有度,有理有據,子柏風只要據理力爭,佔據有利之地,便可以無往不利。

    而府君用同樣的方式推掉了曲州府的加稅,也是因為如此。

    但是仙人他們來收玉稅,本來就沒有什麼道理可講,和不講理的人講道理,這不是對牛彈琴,這是自討苦吃。

    府君搖搖頭,不知道是贊同還是否定主薄的意見,只是囑咐身邊人有眼力一點,若是看子柏風的做法過分了,趕快把他拉回來,如果子柏風有危險,也趕快護住他。

    “千山呢?”子柏風來了,落千山卻沒來,府君有些疑惑,這倆人雖然看起來水火不容,實際上關系還挺好,子柏風來了,落千山不應該陪著嗎?

    “這個……落將軍他喝醉了……剛剛子公子就是在和落將軍喝酒。”

    “千山喝醉了,柏風他還醒著?”府君嘖嘖稱奇。

    “他這哪里是醒著,這分明是醉得不能再醉了。”主薄搖頭,在他看來,子柏風此舉實在是瘋了。

    “他不過是借酒裝瘋罷了。”府君輕輕搖頭,他對子柏風的了解遠眾人,所以此時,他也能夠看得出來,子柏風來質問非間子,固然是借了一點酒力,但卻是他的本意。

    只是有些話,醒著不如醉了說得透徹。

    “鳥鼠觀庇護蒙城一方平安,蒙城供養鳥鼠觀修行所需玉石,這本就是慣例。”

    “慣例?慣例是三十年一次玉稅,十年前就已經交過了。”子柏風冷笑,“什麼慣例要十年一次?今年若是交了,明年你再來,再要三千塊,是不是也是慣例?”

    “事有反常,豈能一概而論!”非間子被子柏風說的啞口無言,這事情他確實是沒道理,但是沒道理也必須強詞奪理。

    “剛才你說是慣例,現在又說不能一概而論,那什麼時候一概而論?莫非合著都是你有理?”子柏風冷笑一聲,“那好,我再問你,你說你鳥鼠觀庇護蒙城一方平安,你且說說,你鳥鼠觀護的哪方平安?別的且不說,從十年前交完玉稅開始,十年之內,三年大旱,你鳥鼠觀可曾開壇祈雨?兩年大澇,你鳥鼠觀可曾疏通河道?十年之間,盜賊橫行,你鳥鼠觀可曾飛劍做法,匡扶正義?”

    府君苦笑道︰“他這不是在打非間子的臉,他這是在揭我的短啊。”

    聽子柏風這樣一總結,府君很是挫敗,似乎完全沒有什麼成就感啊。

    “別的不說,你非間子一劍西來,耍夠了威風,你可知道炸掉的那巨石震塌、砸塌了多少民房?我告訴你,三十一座!碎石飛濺傷了多少人?我告訴你,三百余人!你非間子高貴冷艷逼格高,如果你說到做到,真的庇護一方,我子柏風敬你三十里,雙手乖乖把玉石奉上,可你曾去看過這些人一眼嗎?你是不是壓根就沒想過這些人?凡人而已,不過螻蟻,是這樣吧?你非間子又算得了什麼?莫不以為,別人尊稱你一聲仙人,你就真是仙人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修士罷了,你比誰高貴,你比誰偉大,你傲嬌什麼?你庇佑了誰?不過是自己在那里幻想罷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00 AM

第四十四章︰一怒敢拉仙下凡

    子柏風一連串的話,又急又快的,哪里有絲毫醉意?主薄神色古怪地看了府君一眼,府君對這個子柏風,竟然如此了解?

    聽子柏風說完,非間子面色毫不動容,微微一笑,道︰“大澇大旱都是天災,身為修道之人上體天心,本應順應天地而行。而盜賊橫行是凡間俗事,你問錯人了。我鳥鼠觀庇護一方,降妖除魔,匡扶天道,這才是修行者本分。因我受傷的那些人,我自有歉意在心。”

    歉意在心?子柏風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頭頂,似乎頭都豎了起來。

    他就算是耍賴,不承認,或者其他的什麼,子柏風都不會如此生氣,可非間子這一句歉意在心,卻讓子柏風火冒三丈,這算什麼?果然高貴冷艷的回答啊!

    這一刻,怒火加上酒意,他的情緒終于完全無法控制。

    不是憤怒,而是一種難言的**,他很想一拳砸在眼前這張微笑的臉上,直接把他的鼻子打進嘴里,把嘴打進肚子!

    他咧嘴一笑,就像是猛獸終于盯緊了獵物,瞳孔收縮,緊緊盯著非間子︰“你剛才說,降妖除魔?你鳥鼠觀的道士,何時降妖伏魔過?”

    非間子正色道︰“十余年前,我師兄下山收取玉稅之時,聽說洋河之畔有蠃魚作亂,一人一劍將其斬殺收服,免去了人間一場大災禍,這難道不是庇護一方?”

    說到自己最尊敬的師兄,非間子心生向往,語氣也格外地嚴肅。

    “哈……”子柏風卻笑了,只笑了一聲,就一轉身,哇一聲,吐了。

    真吐了,吃進肚子里的酒水肉菜,混著胃酸粘液,吐了一地,四下飛濺。

    非間子悄悄向後退了一步,皺起了眉頭,道︰“你喝醉了,我今日不怪罪你,若是你日後再敢對我師兄不敬,我便送你一劍。”

    眼前這個少年,給他的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依稀似乎往日的自己,所以他竟然沒有立刻拔劍。

    “哈哈哈哈……”毫無形象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子柏風養天哈哈大笑起來,似乎聽到了這世界上最大的笑話。

    “你說十余年前,洋河畔,蠃魚?”

    “沒錯,十余年前,洋河畔,蠃魚。”非間子正色道,他已經快要忍無可忍。

    子柏風卻突然不笑了。

    他站直了身子,再也不搖晃,緊緊盯著非間子︰“非間子,你知道我姓什麼?”

    “姓子?”非間子微微皺眉,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也虧得修士們修道要修心,所以養氣功夫還不錯。

    “沒錯,我姓子。”子柏風沉聲道,“子本就不是大姓,附近千里之內,便只有一處有人姓子,洋河畔的子村,全村三百八十三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而到了現在,附近千里內姓子的人,便已經不過十個,其中一個,便是我子柏風。這全是拜貴師兄所賜啊。”

    子柏風抬起頭,陷入了回憶之中,他此時已經顧不上什麼後果,什麼麻煩,他只想把自己胸中的一切說出來,這世間有幾個人知道真相?

    “蠃魚便出在我子村,那時我每日在洋河畔讀書寫字,蠃魚每日與我相伴,聽我誦讀詩書。天旱時行雲布雨,內澇時引水入河,與我子村村民和諧相處,但有一日,來了一名妖道,自稱鳥鼠山的道士……”

    “住口!”非間子飛劍凌空,對準了子柏風,“你再說一個字,我便把你斬于劍下!”

    “快,把他拉回來!”府君大驚,立刻下令道。幾個士兵雖然兩股戰戰,卻還是沖了上去。

    “都站住!”子柏風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打算過來的士兵,抬眼看著眼前的非間子。

    豐神俊朗的少年修士,此時面色猙獰,他真想直接殺了子柏風。

    “當日里那道士也像你現在這般,表面上冠冕堂皇,一肚子男盜女娼。”子柏風似乎生怕刺激的非間子不夠,“你可以殺了我,也可以殺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反正知道真相的也不過十個人而已。但是你能回去殺了你那妖道師兄嗎?”

    正所謂酒是英雄膽,吐了酒之後的子柏風,反而酒勁上頭了,此時真的是大義凜然。

    子柏風閉上了眼楮,把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一句一句都講了出來,那滔天的大水,那決然的眼神,那仙風道骨卻藏污納垢的道士……

    說完了一切,子柏風睜開眼楮,看著非間子。

    他不知道非間子的年紀,他只是現,這個非間子確實是少年一般的天真。

    “你……你胡說!”非間子只有這一句話可以用來反駁。

    “你可以認為我是在胡說,不過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子柏風何曾說過假話。”子柏風冷冷一笑,道,“若是你還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看一看。蒙城向東二百里,山腳下,洋水之陽,那里本來有七八個村子,子村只是其中之一。你也可以去附近打聽打聽,到底真相如何。我可以騙你,但總不能全天下人都騙了你。”

    聽完子柏風的話,其實非間子心里已經信了七八分。

    他知道師兄為了山門,一切都可以犧牲,什麼都願意去做,這種事情,他真的做得出來。但是,他卻不願意去相信。

    而且,這也並不代表他就此被子柏風說動了。

    他始終沒有忘記,子柏風的目的如何。

    “你說這麼多,不過就是想要讓我不收玉稅?”非間子冷笑,“我非間子領命下山,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你若是存了這種僥幸,那還是死心吧。你問我非間子憑什麼收玉稅,那我便明說了吧。”

    非間子站直了身子,鄙視著子柏風,一字一頓道︰“就憑我這把劍!”

    劍長三尺,懸空飛在非間子的面前,直直指著子柏風,只需要非間子念頭一動,就能夠洞穿子柏風的身體。

    但是子柏風卻站得更直,他的心中怒火翻騰,已經燒的他忘記了恐懼。

    “我本當自己在和人講理,原來只是對牛彈琴。”子柏風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卻頓了一頓,冷聲道︰“這世間,並非只有這一把劍。”

    非間子的劍凌空震動,卻終于沒有背後出手。

    “那我便證明你是錯的!”非間子心中在吶喊,他說子柏風心存僥幸,但事實上,心存僥幸的人,是他。

    “啊啊……”看子柏風走了,踏雪回頭看看非間子,又轉頭看看子柏風,顛顛跟了上去,把腦袋伸到子柏風的肩膀旁,蹭著他的身體。

    非間子冷冷掃視四周,藏在角落里、山石後、樹叢里的眾人怎麼可能逃得過他的耳目,他冷聲道︰“三月為期,我勢必要將玉稅收上去,若是逾期,便嘗嘗我的劍吧!”

    眾人噤若寒蟬,就連府君都面色白。

    非間子轉身進了自己的小院子,大門 一聲關上,再也不見人影。

    兩個士兵這才上去扶住了子柏風,低聲埋怨道︰“秀才爺,您這是在什麼瘋啊……”

    主薄也搖搖頭,對子柏風的做法不予贊同。

    府君嘆口氣,子柏風還是太沖動了,之前還只是試探,到後來,這家伙確實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冒險了。

    只是,今日子柏風所透露的一樁秘辛,卻了結了府君的一場懸案,也正是從十余年前開始,蒙城府轄下的一個鄉幾乎被大水抹去,洪水肆虐了一年有余,造成的損失無法估量,給蒙城本就捉襟見肘的財政造成了致命性的打擊。

    此後民眾流離失所,造成了各處賊寇橫行,亂象頻,好在當時的府君打破了戶籍制度,允許流民就地落戶定居,這才暫時遏制住了混亂,但那時候造成的影響一直到了這任府君上任都沒有消彌。亂象一起,想要再治理就難了,這也間接促成了府君委托書院選拔賢才,也造就了現在的下燕村正子柏風。而現在,子柏風就在府君的面前,把真相一把揭開。

    命運是如此的奇妙,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而府君對子柏風,卻是更加欣賞了。

    雖然魯莽了一些,卻是有勇有謀有擔當,這樣的年輕人,現在是越難見到了。

    在雄辯之中,其氣勢竟然連非間子都被穩壓一頭。

    但實力就是實力,只有口才,什麼也改變不了。

    這個世界,便是如此殘酷。

    主薄在一旁搖頭嘆息,府君看了他一眼,也在心中嘆息。

    這個主薄,算是一名地頭蛇,上任府君在任時便是他。他守成有余,開拓不足,在玉稅這件事情上,更是什麼忙都幫不上,一副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的樣子。子柏風雖然魯莽了些,但畢竟還問出了一個初步的期限。

    三個月,其實也已經很寬松了,寬松到了府君可以去布置一些什麼。

    “帶柏風下去休息,好生伺候著,等他醒了酒便告訴我。”府君吩咐道,“今日之事,誰也不許外傳,違者當斬立決!”

    眾人都相顧駭然,非間子所在的這院子本就靜僻,非間子來了之後,閑雜人等也不敢接近,現在在附近的,若非是有地位的人,便是府君心腹,聞言無不凜凜遵命。

    只是子柏風大罵非間子的事跡,卻還是傳了出去。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04 AM

第四十五章︰一本傳世神仙傳

    “先生……”子柏風跟委屈的小媳婦似的,捂著腦門蹲在角落里低著腦袋看著腳尖畫圈圈,他昨天已經被府君臭罵了一頓了,今天可不想再被先生臭罵一頓。

    “你啊,你啊,你讓我說什麼好。”老學究坐在一旁,看著一個咕嚕咕嚕響的小鍋,里面熬的是一鍋香噴噴的粥,昨天一場大醉之後,今天子柏風吃什麼吐什麼,簡直比懷胎三月還麻煩。

    被府君臭罵了一頓之後,又被先生領了過來,這一路上雖然沒被教訓,但是免不了又被先生在腦門上敲了一下︰“空!”

    老學究看著子柏風,搖搖頭,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本以為這個學生已經改頭換面了,誰知道竟然還是原來那種一點就炸的急脾氣,一點也不肯吃虧,不願意妥協,現在捅了一個大簍子,接下來要怎麼辦?

    不過看子柏風那消沉的樣子,先生又走上前去,伸手在子柏風的腦門上摸了摸,笑道︰“沒打出包來。”

    子柏風噗嗤一聲就笑了。

    看到子柏風笑了,先生也笑了起來,道︰“日後若是再做什麼,三思而行,這次好在還沒有捅下太大的簍子……”

    “好吧,其實我還是挺堅強的。”看先生不打算再說自己了,子柏風頓時又開始賣萌,“還是落千山比較可憐。”

    “你還好意思說!”子柏風沒有受罰,只是被訓斥了一頓——反而是落千山被罰了。

    此時的軍營里,落千山正在揮汗如雨地俯臥撐,旁邊他的小親兵正在大聲數著︰“五百,五百一,五百二……將軍,真要做一千個啊……五百八……六百……”

    小親兵體恤自家將軍,偷著多數了幾個。

    子柏風端著先生遞過來的稀粥吸溜一聲喝了一小口,然後抿著嘴,回味著口中的稀粥,先生的手藝真棒,就算是不當先生,去開個粥鋪估計也能夠養家糊口了……

    喝完了稀粥,子柏風的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有很多事情,他不能向父親訴苦,不能像別人求教,但是先生卻不同,先生似乎只需要默默聽著就好了。

    現在的先生,完全不像是課堂上那個嚴厲的先生,而像是一個可靠的長輩,聽子柏風訴苦。

    “這個非間子,根本就是無理取鬧,他憑什麼來收我們的玉石!”子柏風氣哼哼地道。

    “若是修道者需要玉石,十有八九是要休整山上的聚靈大陣。”先生雲淡風輕地解釋道。

    “先生你怎麼知道的?”子柏風頓時睜大眼楮看著先生。

    “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只是這些年來修道者漸漸式微,大多都緊閉山門不出,潛心苦修,在外行走的較少,而民眾的生活越清苦,都在拼命謀生,沒時間談論這些化外奇談,所以現在的年輕人大多不怎麼知道罷了。”

    “聚靈大陣是不是把靈氣聚集起來的那種大陣?”子柏風睜大眼楮問道,這個名字確實是很熟悉,原來這東西不是小說家杜撰啊。

    “確實是起到這個作用的。”先生笑了笑,道︰“不過,現在靈氣如此稀薄,即便是聚靈大陣也難以聚集到之前那種濃厚的靈氣,故而聚靈大陣的效果堪憂,耗費也越來越高。鳥鼠觀的人還在掙扎,還不肯面對現實,放棄那虛無縹緲的修仙之路,入世修心,走完最後一程,何必呢。”

    “哇,先生你莫非是高人?”子柏風頓時瞪大了眼楮。

    “高人?”先生笑著搖頭,轉身抽出了一本書遞給了子柏風,道︰“喏,拿去看就懂了。”

    “神仙傳?”子柏風看到這個名字,頓時大感無奈,不過翻開一看第一篇並不是廣成子,而是一篇總綱,頓時又來了興趣,看得津津有味。

    先生卻道︰“你這次來不是來喝粥,然後聽我講故事的吧。”

    “當然不是。”捧著粥喝得吸溜吸溜的,真是很沒說服力,不過子柏風卻還是問道︰“先生,我來打聽打聽,我們村的那些學生們考得怎麼樣?”

    “哈,你這個小子,還真有點村正的樣子了啊。”先生笑著搖搖頭,道︰“放心吧,他們都考得不錯。”

    “考上了幾個?”子柏風睜大眼楮,問道。

    “這個到了放榜的時候你便知道了。”先生卻是搖頭裝神秘。

    “放榜還有好幾天呢,先告訴我吧!”子柏風喝完粥之後精神好了許多,開始賣萌了,“他們一個個等的都心焦了。”

    “現在不能告訴你,若是告訴你了,你肯定會忍不住說出去,而只告訴你對別人又不公平。”先生搖搖頭,道,“所以你還是不要問了,喝完粥就乖乖回去吧。”

    “那好吧……”子柏風怏怏不樂。

    臨走的時候,先生又讓子柏風把來時拎來的東西帶走,他說一個人生活,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東西。但是子柏風所書的《白蛇傳》卻留下了一套。

    子柏風騎著小毛驢踏雪搖搖晃晃回到下燕村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分,還沒到村子里,就聽到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

    “你若是再敢說一句,信不信我一腳踹死你!”這是四狗的聲音。

    “四狗,你又欺負人!”子柏風頓時不樂意了。

    “秀才爺!”看到子柏風回來,四狗立刻湊上來,幫子柏風牽住了踏雪,哈腰道︰“您可算是回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子柏風看著四狗和另外一個村民,那村民身上還有幾個腳印,看來四狗不但說了,還這麼做了。

    “秀才爺,這次可不是我四狗欺負人,我早就對祖爺爺過誓了,不再欺負人了。”四狗連忙道,“是這小子一張臭嘴招打!”

    咦,臭嘴招打的這個抖M的屬性,難道不是我獨有的嗎?別人還有?

    子柏風定楮看去,卻是一個不太熟的村民,在村里屬于不太好也不太壞的村民,算是一個小透明。

    四周還有幾個人在圍觀,都用奇異的神色看著子柏風。

    “這個混蛋說秀才爺您在城里得罪了仙人,馬上就要……就要……”

    那人向後縮了縮,卻還是嘴硬道︰“你得罪了仙人,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我勸大家離你遠一點,免得倒了大霉,這有錯嗎?”

    子柏風倒是有些意外,自己雄辯非間子的事情竟然這麼快就傳到了下燕村了?

    而且還讓村民生了騷亂,看四周村民的眼神,顯然對自己頗為忌憚。

    子柏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些村民,說他們愚昧也好,說他們勢利也好,說他們膽小也好,子柏風卻只覺得他們有些可悲。難怪書上說農民是一種落後的階級,他們只知道逆來順受嗎?

    而自己,之所以那麼不顧一切,或許有種種原因,但歸根結底,不還是因為為他們不平?

    “算了,四狗,跟我回去。”子柏風道。

    “四狗,別走!”一聲大喝卻響起,燕老五站在村口的石碑處,正看著這邊。

    “老爺子。”子柏風弱弱地叫了一聲,老爺子這中氣十足的一喝,比非間子還有威勢。

    “四狗,你今天沒做錯,你打得好,給我狠狠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燕老五大步走過來,看著那想向後面縮的村民,冷哼道︰“跪下!”

    那人左右看看,想要博取一些同情,其他人卻都向後縮去,這些之前的同盟軍,是那麼的不可靠,他只能弱弱地跪了下來。

    “不知好歹,忘恩負義的東西,你也不想想,秀才爺他為什麼得罪仙人,還不是為了我們下燕村的村民?你也不摸摸你的心窩,上次收稅是誰幫咱們下燕村免了稅,這還沒過去半年呢!狼心狗肺的東西!”燕老五飛起一腳,踹在了那人的身上,把那人踹倒在地,轉身對四狗說道︰“四狗,給我打,狠狠的打!”

    “好 !”四狗嘿嘿一笑,白森森的牙齒露出來,就像是野獸看向自己的獵物。

    “四狗,算了。”子柏風卻喝住了他,道︰“我走了一天,已經累了,跟我回去,晚上我請你吃飯。”

    “秀才爺?”四狗很是疑惑,這人得罪了秀才爺,怎麼就這樣不打了?多好的機會啊,四狗的手腳早就癢了。

    “走吧。”子柏風有些意興闌珊。

    “柏風,晚上到我那里去吃吧,我今天上山的時候,抓了一只山雞,正好打打牙祭。”

    “不用了,我爹也要擔心了。”子柏風搖搖頭,對老爺子擺擺手,指了指家的方向,四狗就牽著踏雪載著他去了。

    看著子柏風騎在驢上的背影,燕老五心中百感交集,他突然向前走了兩步,道︰“晚上你若是有閑的話,我去找你,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那我在家里等著老爺子。”子柏風揮揮手,暮靄已經降下,他的背影也已經模糊了。

    “混賬東西,給我滾回家去吧,再胡說八道,我老大耳光打你!”燕老五又訓斥了一句地上跪著的那村民,轉身背著手走了。

    地上的村民看四周的人都走了,這才站起來,蹣跚著走了——燕老五那一腳,可著實不輕。

    即便如此,消息也早就已經在村里傳開了,一路行來,子柏風依稀又回到了當初自己剛剛考中秀才回鄉的時候,暮靄之下,村子里很是寂靜,不知道多少人在門後悄悄看著子柏風騎著驢走過小巷。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05 AM

第四十六章︰一筐一箱一胸腔

    “子叔,秀才爺回來了!”還沒到家門口,四狗就叫了起來,幾乎是立刻,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子堅站在門口,對面的大門也吱呀一聲打開,小石頭已經沖了出來,像一只撒歡了的小狗一般圍著踏雪團團轉。嬸兒站在門口,一臉擔憂。

    “爹,我餓了。”子柏風從驢上翻身下來,“家里有好吃的沒?”

    “有,有!”子堅的臉上擠出了笑容,“今天柱子送來了一只野兔,正在鍋里燉著呢,四狗你也一起,咱們爺倆喝一杯。”

    看子柏風想說什麼,子堅一板臉︰“柏風你不準喝!”

    “這怎麼好……”四狗又是局促又是高興,不知道該怎麼是好。

    雖然說是喝酒,但子堅有心思,四狗也沒敢多喝,兩人踫了兩杯意思了意思,送走了四狗,子堅的臉就拉了下來,道︰“你——”

    一個你字剛出口,外面就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子柏風上前開門,就看到一個小家伙怯生生地站在門外,子柏風一開始還以為是小石頭,定楮一看,才現竟然是小坨子。

    他伸手在小坨子光溜溜的腦袋上摸了摸,道︰“小坨子,你怎麼這麼晚過來了?”

    “先生。”小坨子怯生生看了子柏風一眼,遞上了一個籃子,道︰“我爹讓我給你送些蘑菇來,今天我爹剛剛從山里采的……”

    “給我送蘑菇?”子柏風心中一暖,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一般,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片刻,他才道︰“謝謝你,小坨子,快進來,快進來。”子堅一邊說著客氣話,一邊拿東西盛了蘑菇,村民互相贈一些好吃的東西,本算不得什麼,也無須矯情。子柏風進屋去拿了一些從蒙城買來的小糕點——這本來是給先生帶的禮物,卻被退了回來——塞進了小坨子的懷里,看小坨子眉開眼笑的樣子,子柏風突然覺得,自己做的一切,真的很值了。

    “爹,我送小坨子回去。”子柏風牽住了小坨子的手,現在夜已經黑了,子柏風不放心。

    “不……不用……”小坨子還想說什麼,卻被子柏風扯著手走了,走在路上,小坨子抬頭看了一眼子柏風,夜色之下,朦朧的身影看不清,遠遠近近的燈火如此的昏暗,只能看到子柏風朦朧的側臉,從小坨子的這個角度看過去,子柏風是如此的高大。

    送小坨子到了家門口,房門虛掩著,小坨子推開門,卻又回過頭來,道︰“先生!”

    “怎麼了?明天可要上課的,別晚了。”

    “先生,我長大了也要當村正。”小坨子站直了身子,認真地說道。

    子柏風笑了笑,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只是伸手摸了摸小坨子的腦袋,道︰“村正算什麼,小坨子你要當大官的,當府君,當太守,那才叫威風。

    “我不要威風,我就要和先生一樣。”黑暗之中,小坨子的雙眼映著星光,那眼神就像是子柏風看先生的眼神一樣,信賴,敬仰。

    “那可要好好學習才行。”子柏風蹲下來,使勁揉了揉小坨子的腦袋,“快快長大,變得勇敢起來。”

    “嗯,先生!”小坨子認真地點頭,似乎這樣子就能快點長大一般。

    “快去吧,我也回去了。”子柏風看著小坨子關上房門,這才轉身走去。

    他的心中暖暖的,似乎又有無盡的勇氣涌出來。

    “柏風。”走到家祠附近時,子柏風聽到了燕老五的聲音。

    “老爺子?您怎麼在這里?嚇我一跳!”子柏風拍拍胸口。

    “我剛才去你家,你爹說你去送小坨子,所以我在這里等你。”燕老五道,他聲音有些沙啞,“柏風,你過來。”

    子柏風茫然地跟了上去,老爺子莫非要把自己引到暗處……呸呸!

    燕老五推開了祠堂的大門,然後又走進了大廳,大廳里神像依然威風聳立,燕老五點上了一炷香,對祖先的石像拜了拜,靜靜等了片刻,這才上前挪開了石像前的拱座,然後他跪下去,竟然打開了地下的一個暗門。

    密室?殺人?子柏風的腦袋里回響著這樣的話。

    “進來吧。”等著里面的陳腐氣息都跑光了,燕老五端著供桌上的蠟燭走了進去,子柏風連忙跟上。

    “柏風,我本來不想帶你來這里的。”燕老五嘆了一口氣,“這是我們下燕村最大的秘密,任何賬目上都沒有,只在我們老輩世代相傳。”

    “你不是我們燕氏後人,但是告訴你這些,想必祖宗是不會怪罪我的。”燕老五走了進去,這是一個狹小的地下室,地下室里面,就只有一口箱子。

    子柏風進了地下室,就覺得靈氣蒸騰,而定楮看去,更是嚇了一跳。

    那箱子之上靈氣四溢,靈氣如同青煙一般輕輕冒起,子柏風抬頭看去,上面應該是供桌後面的台子,擺著祖宗石像的那個台子,而這些煙霞一般的靈氣,顯然是被那石像吸收或者說鎮壓了。

    難怪下燕村的祖宗像完全是石頭的,而不是泥塑的,石頭的不易損壞,而且也沉重不易搬動,會減少別人接觸這石像的次數,更減少別人現這里的幾率。

    不用打開那箱子,子柏風便能夠猜出里面是什麼。

    燕老五卻還是打開了箱子,箱子里鋪著厚厚的獸皮,把里面裝著的東西一層層隔開。

    玉石,密密麻麻的玉石。

    “我們老祖宗就曾經告誡過我們,玉有時盡,而生者無涯。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這幾句文縐縐的話從燕老五的口中說出來,子柏風難得沒感覺到違和,因為這是《玉經》里的原話,是燕氏的老祖宗們編撰出來的,傳授後代尋玉技巧以及記錄先人告誡的一本書,身為族老,燕老五早就已經記得滾瓜爛熟了。

    “而我們身為族老,每年都要把尋找到的玉石的一部分,放入這個箱子里,多則三五顆,少則一兩顆,即便是這些年,我也把早年存下的玉石拿來放在了這里。”

    子柏風依稀記得,曾經有幾次看到老爺子的時候,老爺子就是在祖祠這里的,他本以為老人家是懷舊,紀念祖宗,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如此。這里的空氣雖然氣悶,卻並不陳腐,四周也還算干淨,顯然經常有人來打掃一番。

    “現在這箱子里有五百零七顆玉石,其中有七十五顆是我放進去的。”老爺子輕輕撫摸著箱子,就像是在撫摸自己的孩子,眷戀而且深情,這是他一直守護的秘密,是他存在的意義,是他所堅守的職責。

    而現在,他把這一切都和盤托出,放在了子柏風的面前,讓他來做抉擇。

    看子柏風為難的樣子,老爺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子柏風的肩膀,道︰“你想什麼呢?我還沒老呢,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不要為了這些事情,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你前途無量,為了這些身外之物,不值得,不值得……我們下燕村的事情,沒有擔在你身上的道理。”

    可我是村正啊。

    子柏風心中說。

    “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讓他們那麼容易得逞的,我們下燕村的這些玉石,從來沒有真正用上過,這是祖宗留給子孫後代的最後一點遺產,我絕對不會做對不起祖宗的事。”燕老五揮了揮拳頭。

    你剛才還說為了這點事不值得冒險,這會又死去活來的是何道理?子柏風腹誹。

    和燕老五一起離開了地窖,小心掩蓋好了,子柏風只覺得自己的心中沉甸甸的,似乎那沉甸甸的玉石沒有裝在箱子里,而是裝在了他的心里。

    “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去山里尋玉去吧,小子!”燕老五拍了拍子柏風的肩膀。

    “我倒是想要去,不過明日里我要開堂講課,好幾天沒講了,這些刑子們都等得不耐煩了。”

    聽到子柏風這樣說,燕老五哈哈笑起來,道︰“那倒是,另外知會你一聲,山里尋玉的小屋,我們已經修好了兩處了,明天晚上我們就不回來了,在山里住上一晚,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玉石。”

    “老爺子,這修驛站的事……”子柏風笑嘻嘻地問道。

    “你回去睡覺去吧。”老爺子立刻轉身去了。

    子柏風哈哈一笑,背著手,也回自己家去了。

    雖然沒有能夠說服非間子,但是三個月的期限,子柏風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做。自從上次賦稅的事情之後,子柏風便有些懈怠了,此時此刻,他卻變得越斗志昂揚了起來。

    三個月,九十天,即便是正常狀態下,每天尋到兩三塊玉,這也足夠交玉稅的了。

    落千山讓子柏風別想那麼多,只管自己該管的事情就好,若是僅僅是下燕村,那真的不用擔心交玉稅的事。

    但是有兩點,子柏風卻非常不爽。

    為什麼要交玉稅?而交了玉稅之後,卻是給他們拿去建設聚靈大陣,聚靈大陣又要掠奪天地靈氣,乃至下燕村的靈氣,導致玉石變得更少,這種事情,豈非是助紂為虐?

    你非間子說,你就是憑借你的一把劍,那麼我也煉一把劍,一把絕世的妖劍!

    看看是你的仙劍厲害,還是我的妖劍厲害!

    仙劍雖然強大,也不過就是個火箭炮而已,大不了是連的,有什麼了不起的?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05 AM

第四十七章︰一村六人進書院

    各位村長毫無效率的爭論和爭吵已經進行了兩天了,子柏風也就是第一天露了一下臉,然後就完全沒興趣了,留下燕老五在這里和人吵架,自己去蒙城府里閑逛。

    老爺子吵起架來中氣十足,威風八面,不過這里的族老們沒一個省油的燈,讓子柏風大開眼界。吵架主要集中在了這三千顆玉石如何分配上了,各村多少人口,多少戶該承擔多少。上次某個村子吃了虧,這次勢必要找回來,而其他人卻絕對不肯干。說著說著,這些老家伙們就翻起了舊賬,揮舞著拳頭就要上演全武行,幾個跟著一起來的村正都是剛剛認識的小年輕,一個個嚇得臉色白,兩股戰戰。

    看這個進度,估計要吵上三四天才能有個初步的結果,村正們一個個沒了耐性,到最後就只剩下族老們在這里吵架——邊喝酒邊吵。

    都說三個女人等于五百只鴨子,但是這邊十來個老爺們比得過五百個女人,那大嗓門,白天蒙城府里面都不能呆人,就連府君都換了地方辦公了。

    子柏風離開蒙城府,就直奔書院而來。

    書院距離蒙城府不遠,就在蒙城府的東邊,佔地面積比蒙城府稍小,算是蒙城府里面數得上號的大建築,不過和蒙城府的氣派相比,書院就顯得平和多了,青磚白牆,低調典雅。

    書院的正門也不甚寬廣,上面寫著“東蒙”兩字,乃是書院的名字。在書院的前方有一個小小的廣場,平日里很多的學子們在這里戲耍鍛煉,算是外操場,而在場地的邊緣,有一堵影牆,此時影牆上張貼了許多白紙黑字的紙張。

    東蒙書院放榜了。

    凡是榜上有名的,便可以進入書院學習。

    東蒙書院雖然名為書院,卻半是書院,半是官學。書院由蒙城撥款和富商捐贈維持,富裕的學子們交納學費,貧寒學子可以通過各種勞役來代替學費,甚至可以得到一定的補貼。當初的子柏風,便是後一種。

    而東蒙書院的名氣,一半來自書院本身的政策,另外一半卻來自先生,先生桃李滿天下,據說徒子徒孫里面許多人都執掌大權,而府君其實也是他的學生之一,在蒙城,上至府君,下至走卒,人人尊稱其一聲先生而不呼其名。

    子柏風到達了書院門前時,就看書院門前人頭攢動,在榜單前看榜的人里,不乏背著行囊,拿著路引文書,從外地趕來的學生們,這些外府的學子也被先生的名氣所吸引,前來求學,能夠得到先生的點撥,就等于打開了一條康莊大道。

    實話說,這些人中很多人,其實也是沖著“村正”一職來的,經常被子柏風拿來自嘲的村正一職,在許多人看來,也已經是一份了不起的差使了。上次蒙城府也不過選拔了二三十名村正,還有近百個村子沒有選拔村正呢,這也是一份能夠領到皇糧俸祿的差使,有了這個差使,至少繼續求學就不愁餓肚子了。

    子柏風正在左右瞧著,就聽到那邊傳來了一聲大喊︰“先生!先生,這邊!”

    子柏風就看到燕老五家的六孫子在哪里咧著嘴大笑,一邊笑一邊對子柏風招手。

    子柏風一路擠進去,技得滿頭是汗,就看到村子里的六個學子都在,而且都在笑,他們的家里也有長輩陪著來了,一個個也都在笑,跟著來湊熱鬧的幾個後生,也都在笑,一大群人圍在一起,開懷大笑,別提多顯眼了。

    “怎麼了,那麼高興?考上了幾個?”子柏風笑問道。

    “先生你猜!”燕小六嘿嘿一笑,賣了個關子。這個燕小六之前還是子柏風的同學,後來還因為子柏風的關系吃了自家爺爺的幾鞭子,後來還有些不服氣,不過子柏風幾堂課下來,他便服服帖帖了。

    不知道是不是燕老五的那一頓打起了作用,這小子也算是認真,而書院的考試,在子柏風看來,確實不算是多難,因材施教加應試強化之下,這小子的成績突飛猛進,最終入選了來參加考試的六人。

    “我猜?”子柏風踮起腳尖,探頭向榜單的那般看去,奈何人實在是太多了,擠得水泄不通,距離又有點遠,一時間哪里能看到?

    “沒大沒小!”燕二走出來,燕二頗有乃父風範,頗為嚴肅,也頗為受小輩敬畏,他對子柏風行了一禮,道︰“先生,他們六個小子都考上了。”

    平日里,他偶爾會叫子柏風的名字,偶爾會稱呼秀才爺,今天這聲先生,卻是誠心誠意的。

    “都考上了?連小六都考上了?”子柏風卻是哈一聲笑了出來,“小六你這家伙沒作弊吧,這是走了狗屎運了啊!”

    燕小六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假裝子柏風在誇他,昂頭道︰“也不看看我是誰!”這家伙轉臉又非常乖巧地拍馬屁,“也不看看咱先生是誰!“

    身為燕小六的老爹,燕二替他謙虛道︰“都是先生教導得好,不然我家這頑劣的小六,怕是沒可能考上書院了。”

    小六都考上了,小七小八小九還會遠嗎?也不知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他們還有沒有機會再考……

    “不錯,不錯!”子柏風伸手摸摸小六的腦袋,雖然他年齡也不比燕小六大,但是燕小六卻也沒晃開。

    “真羨慕兄台啊,竟然六個學子都考上了。”旁邊有人插言道。

    子柏風轉過頭去,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壯的青年站在他身後,那人面容方正,鼻子頗大,臉上還有點點青春痘殘留的坑坑窪窪,頭又粗又短,腦袋上還結了一個小球球。雖然這樣子,他卻也作秀才打扮,一身青衿。

    “兄台你是……”子柏風覺得這人面熟,卻不認識。

    “在下劉子艷,當初院試時,有幸坐在兄台的前方。”那人道。

    子柏風看了他一眼,仔細回憶了一下,頓時回憶起來,當時確實是有這樣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前面。

    “子艷兄現在在何方高就?”子柏風拱了拱手,問道。

    “在下現在添為刀劉村的村正,不過在下這村正和子兄比起來,真的是差太多了,子兄的名氣,現在早就傳遍蒙城了。”

    子柏風連續做了兩件大事,一件事是擊鼓鳴冤狀告府君,卻不但沒有受到府君怪罪,反而被重用——當即就有倆心存僥幸的人也來擊鼓鳴冤狀告府君,無一不被治罪——可見府君厚愛。而另外一次名氣更大,子柏風怒罵非間子,竟然活著走出了蒙城府,這更為傳奇。

    “取笑了……”子柏風面色一紅,他可是沒辦法才拋頭露面的。

    “當日兄台在考場上一睡不醒,我便知道兄台是不世之材,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啊,就連兄台治下的兒郎都如此爭氣,唉,我刀劉村……”他指了指身後一群垂頭喪氣的少年,那些少年一個個死了爹娘一般,還有一個年齡最小的在抽抽噎噎的。

    “全軍覆沒了?”子柏風笑著搖頭,道︰“我們下燕村之前也有數年是這樣子的,現在來東蒙書院的人越來越多,書院的學生就那麼點,想要考上是越來越難了。”

    “誰說不是呢?我剛才在那邊看到了一個走了五百多里地來考試的學子,來的時候錢就已經花光了,這次還沒考上,正在愁怎麼回去呢。”

    “這可真可憐……”子柏風口頭上稍稍同情了一下,不過他年幼時也是經歷過了逃難的,當時他們父子倆人一文不名,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有一次父子倆餓了兩天了,子堅用草編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賣給好心人,這才換了一個包子,老爹還沒舍得吃,給子柏風吃掉了。兩年的流浪都過來了,五百里地,慢慢走吧,走到了家里,便知道辛苦,知道好好學習了。

    “誰說不是呢?”這位劉子艷兄台似乎很喜歡這句話。

    “子兄。”劉子艷搖搖頭,又一抱拳,道︰“對于玉稅這事,子兄如何看待?”

    子柏風揚了揚眉毛,劉子艷連忙道︰“實不相瞞,我們刀劉村也是需要交納玉稅的,上次府君征收補稅,我們刀劉村就已經褪了一層皮了,這次實在是無力……”

    子柏風把自己村的賦稅推翻了,其他的村子,他不可能全部顧過來,不過府君也沒大力催債,這些村子也就是意思了一下,就都擺脫了收稅的危機,某種程度上,子柏風算是救了這些人,不過即便是丁點的賦稅,也可以讓這些人難受無比了。

    “唉,真羨慕子兄啊,文章大才,雄辯無雙,我們這些和子兄同科的人,慚愧得緊啊。”

    “過獎了……”子柏風皺眉道,“我現在也沒想好該怎麼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實,我們同期的許多村正都到了產玉的村子,他們現在也都到了蒙城,我們相約中午在蒙城居一聚,商議一下玉稅的事,也權當是咱們同科秀才的聞喜宴了。”

    看子柏風有些猶豫,劉子艷又道︰“子兄不用擔心,醵錢均分。”若是按照常理,子柏風這個頭名要多出一些,不過子柏風和他們一樣,也只是村正,所以大家就都醵錢均分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06 AM

第四十八章︰一升米恩斗米仇

    “倒不是擔心這個,不過我們村的學生們也都在,我不便丟下他們自己去。”

    “先生您去吧,不用擔心我們。”燕二哈哈一笑,道,“我來之前,我爹已經批準了,若是能有三個以上考進了書院,便允許他們大吃一頓,倒是先生您怕是沒有口福了。“

    “我爹……”今日恰好是集市,子堅和小石頭也來了,小石頭在和秋兒一起玩,點心零食什麼的不要太多,有秋兒的就餓不到他,老爹還在走街串巷給人修房修家具,子柏風擔心老爹不舍得吃東西。

    “放心好了,我會去叫子兄弟和小石頭的。”燕二拍拍胸口。

    “別讓我爹多喝酒啊!”子柏風叮囑道,這才跟劉子艷一起離開。

    其實不只是子堅來了,現在下燕村的人來蒙城的還有十來個人,有的來賣打到的獵物,譬如柱子;有的來尋歡作樂,譬如四狗;有的來采購一些東西,有的賣自己的農產品,也有的就是帶自家孩子來逛逛,來見識見識。

    雖然有玉稅的事情壓在頭上,但事實上這段時間的下燕村,精神風貌極好,每日里少則兩三塊,多則四五塊的玉石收獲,讓這些人打了雞血一般。前日里,就連子堅都找到了一塊玉石,抱著高興了好幾天。

    村里玉石收獲最多的是柱子,細腿功勞極大。而除了柱子之外,收獲最多的竟然是老坨子。老坨子為人低調能忍,枯燥而且極為考驗耐力的尋玉工作對他來說,反而如魚得水一般,他能夠在漆黑的夜里,忍受著蚊蟲的叮咬,一找就是一整夜,第二天還一言不地熬著到處找。

    而後就是燕老五老爺子了,他帶著幾個老一輩的玉工收獲極豐,不過他們隔三差五才進山一次,進去也多是為了指導年輕人,現在燕老五又來了蒙城,更是被拉下了。

    若是這種收獲被人知道,怕是眼紅的人無數,好在下燕村的人早就已經明白了財不露白的道理,他們世代采玉,早就習慣了低調,就連小孩子都知道招搖張揚了沒有好果子,從來不在外面提及這些事情。

    只是,子柏風只要一想到這些玉石一大半都要進了非間子的口袋里,頓時不爽。這些玉石都是青石叔拿來給村民的,為什麼要交給非間子?沒這道理!

    子柏風去參加了一次古代版的同學聚會,在這些人里,子柏風還看到了扈才俊,只是大家對他都熱情不高,都知道那些讓大家焦頭爛額的加稅事件是他為了自己上位炮制出來的,能夠讓他加入,還是因為書生們普遍比較謙和。

    上次雄辯公堂之後,子柏風就沒見到過扈才俊了,卻不知道,原來他也被派去當村正了,而且還是一個被自己要求加稅的村子,算是自作自受了一次,而這村子恰好也是一個產玉的村子。他本來就挺瘦,此時更加形銷骨立,三角眼的角度更加銳利了。

    看子柏風被人眾星捧月一般圍在中央,他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為了同一件事,那邊族老們爭得面紅耳赤,這邊的眾人卻有種其樂融融的感覺,究其根本,他們中的絕大部分壓根就沒有融入到村子里去,都只是被族老架空的傀儡,甚至還像當初的子柏風一般受到了排斥,所以壓根就不關心村民如何。反正就算是有玉稅,也不是他們交,就算是要他們收,多少又有什麼不同,唯有一點他們是確認了的——這玉石是絕對不可能全收上來的。

    子柏風冷眼旁觀,心中對他們頗為鄙薄,但也有幾個人是真正的為了村民著想,一直在和子柏風商議該如何去做。劉子艷便是其中一位,還有一位子柏風也認識,當初也是同一考場,曾經對子柏風伸大拇指說哥們牛逼的那位。

    既然道不同,那大家也沒什麼可說的,子柏風隨便吃了一點,就借故告辭了。

    子柏風一走,扈才俊也離開了坐席離開了,眾人又選鬧了一陣,各自離去。

    ……

    中午豪吃海喝了一頓,到了下午的時候,眾人就紛紛打道回府了,這種好事怎麼也要去告知村民們,子柏風和六名考上了書院的下燕村學子被他們裹挾著,簇擁著,一路敲鑼打鼓地回到了鄉里。子堅也開心地跟著,看到自己兒子能夠被村人如此擁戴,他的心中極為開心。子堅是非常傳統的人,故土的思想極其濃厚,子村已經被從地圖上抹去了,現在的他,越來越把下燕村當做自己的故鄉。

    燕老五雖然沒能跟著一起回來,卻也開心地握住了子柏風的手,說了許久的話。少年是一個村子的希望,看到村里的後生能夠有進步,能夠有一個好前程,他非常欣慰。

    子柏風頗有些受寵若驚,今天的老爺子比那天他幫下燕村免了賦稅時似乎還高興。

    到了下燕村,這些人就開始奔走相告,不多時,下燕村的許多人就都從家里冒了出來。

    雖然有一部分人已經進山尋玉去了,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殘婦幼,但是熱鬧程度卻直逼過節,然後這些人就都簇擁著進了家祠里去了,他們要告慰自己的祖宗去了。

    子氏父子卻又被留在了門外,兩個人對望一眼,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他們終究是外姓人。

    子柏風伸手按在了眉心那燃燒著青色光焰的瓷片之上,靈氣吞吐,他定楮看去。

    在瓷片所呈現出的俯瞰圖里,下燕村的村民們的好感度那是蹭蹭的上漲啊,子柏風肉眼可見的,許多的墨跡濃的快要滴出墨來了。

    村民們對子柏風的信心,此時此刻已經開始變得爆棚了,這種盲目的信心來自幾次的培養,同時也來自六個人全部考上的好成績。全部考上,百分百的成功率,這讓子柏風在這些村民的心中,就像是通向未來的一條救命繩索。

    尋玉的工人尋到再多的玉石,辛苦積攢的重重收獲,卻總也要被官府收去。官府的多麼愛民如子,終究也只是把他們當做子民,而若是能夠自己躍身這一階層,那才是真正的鯉魚跳龍門。

    而現在,子柏風就是一個龍門。

    但是,卻也有例外,子柏風現,在大部分人都對自己的好感爆棚的時候,還有幾個人的墨跡在慢慢變淡。

    子柏風定楮看去,變淡的那些,是上次自己雄辯非間子之後,曾經想要排斥自己的那些人,這些人反而在自己被村民更加接納之後,變得更加排斥自己了。

    只能說……怎麼說呢,人有千面吧。

    子柏風也只能嘆息。

    反正他也不能把這些人趕出下燕村,只當這些人不存在好了。

    但子柏風心里總是不爽,這世界上總是有一些養不熟的白眼狼,並非是升米恩斗米仇,而是升米仇斗米死仇。

    不過,子柏風總覺得,瓷片不會輕易把這種東西標出來,告知自己和他們的親密度,總是有原因的吧。

    就像是瓷片給了自己養妖訣,是因為彼子柏風心中的執念,瓷片給了自己一個類似親密度的標示,是為了什麼呢?是因為子柏風一直想要得到別人的認可嗎?

    或許真的是如此……但是,如果親密度滿了,會有什麼效果呢?

    不過,子柏風看看這些人的名字,心中卻還真沒有拿自己熱臉貼他們冷屁股的打算,這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柱子之前對子柏風的好感度最低,那是因為子柏風對他娘的病口出不遜,子柏風自己回憶起來也覺得自己理虧。

    這些人嘛,子柏風沒覺得自己會理虧,對自己不好的人反而得到自己更多的關注,對自己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人反而被自己忽略?沒這道理。

    突然,子柏風現其中一個人的黑點突然變得濃了一些,他定楮仔細一看,輕輕咦了一聲,對老爹說︰“爹,我先去一趟私塾。”

    子堅點點頭,道︰“那我也回家做飯去。”

    子柏風輕輕抖了抖韁繩,踏雪一溜小跑地離開了。

    子柏風一路來到了那個剛剛對自己上漲了一點好感度的人家門口,還沒走到近前,就聽到里面傳來了一陣弱弱的聲音︰“你……你怎麼打人?”

    子柏風斜眼看去,透過半掩著的大門,就看到四狗一邊剔著牙,一邊打著飽嗝,大馬金刀地坐在桌子前面,桌子上好酒好菜地擺著,顯然剛剛吃飽喝足。

    “你……你吃我的喝我的,竟然還打人……你……你豈有此理……”那人被四狗一腳揣在地上,卻是在地上顫抖著,指控著四狗。

    四狗本身就是一個二混子,被子柏風教訓過之後,收斂了許多,但是混混的心態還是改不了,他不敢對其他人太囂張,但是混子們天生就有找到能欺負的對象的能耐和天賦,不用看好感度,他就知道這幾個人欠扁。

    “我豈有此理?”四狗晃著一條腿,道︰“這麼說吧,小四兒,你娘的我今天就是吃你的喝你的還要打你,你還別說我,我這是跟你學的。”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08 AM

第四十九章︰一只石臼杵萬家

    “你……你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這樣過!”那個被稱為小四兒的人顫抖著,子柏風在外面聽的無奈,這村子里的人大家都是論輩分按排行,有好多人子柏風都不知道他們的大名。

    “我胡說八道?”四狗儼然惡棍的樣子,哼了一聲,一腳踹在了桌子上,頓時剛剛吃完的飯菜四下飛濺,有一半都灑在了那小四兒的身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人前人後說秀才爺的壞話,我說小四兒,就你家這窮的跟個爛盆子似的,若不是秀才爺自己豁出命去向官老爺們申冤,你家這一家老小還有活命的地方?早就餓死了。你們家現在這些吃的喝的,哪個不是秀才爺給的。吃著秀才爺給的東西,還在背後罵秀才爺,小四兒,你行啊,我以前可沒看出來你是這拿起筷子吃飯,放下筷子罵娘的人啊,這一招不錯,我怎麼能不學學?秀才爺說了,活到老學到老,我要是不學學,我這游俠兒四狗可不變成了落水狗了?”

    “這亂七八糟的跟誰學的啊……”子柏風以手加額。

    卻是想起來,四狗這個憊懶漢子,整天混吃混喝,游手好閑,沒事也經常去自己講課的地方聽聽自己講故事,什麼游俠兒,什麼活到老學到老,都是從他這里學來的。

    “我跟你說小四兒,你也別不服氣,我四狗這輩子,別的人都不服,就服秀才爺一個,你妹的,你敢背後說秀才爺壞話,那就是和我過不去,你和我過不去,那我當然就和你過不去。”這吃飽喝足了才難的家伙,真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蔫兒壞。

    子柏風注意到,四狗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小四兒一句話不敢說,只是在地上顫,而子柏風卻也看到,代表小四兒的墨點,竟然神奇地黑了,黑透了,而且在黑點之外,還多了一個細細的黑色圈兒,就像是被鎖定了一般。

    若是仔細看去,這外面的黑圈和四狗的灰度是一模一樣的。

    這就是被強行提升了好感度了?

    不,這不是好感度,這是敬畏和服從度吧。

    只要他們一日不敢擺脫四狗的威脅,就只能和四狗一般的服從度。

    “原來還能這樣玩?”子柏風心中暗暗納罕,其實他也明白,其實瓷片所呈現的,雖然看起來頗為像是游戲界面,只是因為他最喜歡和習慣這種類似的游戲界面。而事實上,真正所需要注意的是,天時地利人和。

    這天時地利暫且不說,人和一項,卻不一定是感化,也有可能是強制,也有可能是高壓政策,總之,能夠自覺順服最好,不能自覺順服,用點手段也是可以的。

    瓷片只看結果,不看手段。

    當然,如果完全依靠高壓政策,不可能一直讓民眾們真正歸心,但是對一兩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嘛,用點手段,完全不成問題。

    不多時,四狗晃晃蕩蕩地從院子里走出來,子柏風已經躲到了一邊,看那小四兒沒跟出來,也沒看到他,連忙擺擺手,道︰“四狗,四狗,過來!”

    “秀才爺!”看到子柏風,四狗立刻跑了過來,一哈腰道︰“秀才爺!您老回來了?”

    狗腿子味兒十足。

    子柏風笑著點點頭,從懷里掏出了一塊從蒙城里帶來,打算自己悄悄當夜宵吃掉的糕點,遞給四狗,道︰“給你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看著子柏風轉身騎著驢走遠了,四狗摸摸腦袋,自家這個秀才爺真讓人搞不懂。

    “好吃!”咬了一口,透心甜,四狗又眉開眼笑起來,不枉自己給秀才爺出頭,秀才爺這也想著自己呢。

    獎賞了自己的狗腿子,看看瓷片里的俯瞰圖,整個下燕村的村民大多已經是漆黑如墨了,自己在下燕村混得真不錯嘛,其他的幾個,嗯,自有四狗去敲打他們,這話子柏風不用說明,四狗這家伙雖然是個混混兒,其實聰明著呢,特別是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和青石、和子柏風混多了,比之前靈活多了。

    而籠罩在下燕村的靈氣已經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特別是青石附近,已經完全被驅散開來。

    這靈氣,便是天時啊。

    若說現在還缺少什麼,子柏風覺得,缺少的就是地利了。

    這里的地利,不是說地勢之利——下燕村就在山腳下面,交通不便,談不上什麼地勢之利,而是指的各種地面上的設施。想起當初自己所見過的大興土木之風,總覺得身為村正,不建設點什麼,總覺得不像是當了村正的樣子。

    從他來到了下燕村開始,下燕村就一直掙扎在各種危機線上,整個村莊幾乎沒什麼展。而現在這段時間,附近山上的野獸變得漸漸多起來了,草木也茂盛了許多,村里的薄田也不再如此貧瘠,村民們種的應季的幾種作物,也漸漸有了不錯的收成,村民們不再愁吃喝了,飯桌上也經常會有野味山珍出現,現在算是勉強擺脫了饑餓線了。

    別的不說,單說小石頭,他的大腦袋依舊,脖子也細不伶仃的,但是身上終于有了二兩肉了,也不那麼黑了,雖然還是泥猴兒一般髒兮兮的,整天上山下水沒個正經。

    而糧食收成好了,子柏風終于可以大喊一聲︰“尼瑪的,老子要吃精細白面的!”

    這些日子天天糙米糙面,他雖然不至于食不下咽,可吃到嘴里就掉渣子的饅頭餅子,他可是吃膩了。

    以前總是安慰自己,說粗面熬粥喝還不錯,吃吃清清腸胃,對身體好,不過這些天來,終于也無法騙過自己了。

    果然騙得過男人的心,騙不過男人的胃啊!

    子柏風回到家的時候,院子里一陣陣砰砰的悶響,老爹正在舂面,小石頭蹲在一旁,手中拿著一個小掃帚,老爹舂幾下,小石頭就把里面的麥粒面粉掃平了,兩只小狗崽在他的腳邊轉來轉去,老爹一開始舂就嚇得縮到一邊,等老爹不舂了,就又繞過來,好奇地看著。

    這活其實很辛苦,那舂杵足有十多斤二十多斤重,舂上一家四口吃幾天的面,便要小半個上午。有時候老爹白天跟著村民們去山里,晚上回來還要再光著膀子舂面,一直舂到半夜,子柏風看得心疼啊。但是子堅卻不願意讓子柏風干這些活——事實上,子柏風還真干不了,他試了一次,好幾天連筆都拿不起來。

    這些日子好些了,四狗和柱子都偶爾回來幫忙,不過子堅面皮薄,不願意讓別人幫忙,還是自己干活。若是不願意舂面,那就要去磨面,村里還有一個小小的石磨,不過人力的石磨效率也非常低,而且經常有人排著隊等著,所以子家還是自己舂面吃。

    子柏風曾經打算用養妖訣弄個自己舂面的石臼出來,不過他需要辦的事情太多了,精力卻就那些,怎麼也忙不過來。

    看到老爹在那里辛苦的干活,子柏風心中的想法瞬間清晰起來,他道︰“爹,我要去建個磨坊,水力磨坊。”

    “水力磨坊?”子堅愣了一下,道︰“怎麼建?建哪里?”

    其實之前子柏風提出來一個什麼異想天開的想法,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反對的,但是現在自家的兒子威信越來越高,子堅也就不怎麼提出反對意見了。

    “我已經規劃好了。”子柏風進了自己房間,拿了一張地圖出來,這是他照著自己書房里掛的那個描出來的。

    從青石旁邊流過的那條小溪路上跟幾條小溪會合,到了下燕村就已經是一條小河了,而小河再向下一里地,就和其他幾條小河匯聚在一起,這就是濛河的發源地,水流雖然不大,但是很急,而且終年有水,子柏風當初就在這小河交匯處下方百多米的地方畫了一筆,不過那時候燕老五沒同意這個計劃。

    這會兒子柏風又舊事重提,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說服村里人了。

    “這個位置,應該可以,不過我們可不會做水力磨坊啊。”老爹道,“要到城里去請人堪輿一番才行。”

    “哪用那麼麻煩。”子柏風又拿出來一張圖紙,“爹你看,我大致畫了一下,這個好做不?”

    子柏風就是紙上談兵,若說泥瓦木匠,子堅才是大能,雖然子柏風的設計圖畫的不怎麼專業,但是經不住子堅經驗豐富啊,他拿過來看了看,道︰“這個……應該不難做啊……”

    是呀,本來就不難做啊!

    水力磨坊不過就是一個水車,一個傳動桿,上下兩個磨盤,再把這三個連起來就是了。

    這其中的道理不難,子柏風的設計或許有些想當然,或許有這些或者那些的弊端,但是拿來用絕對沒問題了,有什麼問題再改進就是了。

    這里面最大的工程,就是要找石匠鑿出來兩個大磨盤,然後還要運到指定的地方。

    “我去找老爺子商量……”子柏風得到了子堅的贊同,頓時大喜,終于可以干點實實在在的事情,造福一下村民了,他等得太久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09 AM

第五十章︰一等卅年兩盤磨

    誰知道走了出去不多久,就又無奈地抓著腦袋回來了,道︰“唉,老爺子還在蒙城里呢。”

    現在老爺子還在蒙城里和那些族老們扯皮呢,為了三塊兩塊的玉石扯來扯去的,順道幫府君消耗一下美酒肉食。

    子柏風現在知道了,這些族老們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下燕村有一筆儲備,其他的村子怎麼能沒有?就算是仙人,也沒這些人老成精的家伙們老辣,也別想他們輕易把自己手中的東西交出來,吐出來。他們一個個扯皮的時候,不知道心里怎麼個想法呢。

    “這老爺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子柏風有些泄氣,道。

    “這種事情,不用找老爺子。”子堅神情淡定地放下了手中的舂杵,拍了拍手,背著兩手道︰“我去找找石三。”

    石三排行老三,是個石匠。在下燕村這種靠山吃山的地方,怎麼能沒有石匠?其實一個村子里,擅長什麼的都有,幾乎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社會,譬如子堅就是村子里的修理工和家具師傅,至于泥瓦工,村里的人房子出問題了,大多是自己修修補補。

    不說別的,子柏風家里的石臼就是石三給鑿出來的。

    “我也去!”子柏風連忙跟上,跟個狗腿子一般。

    子柏風的心中其實挺興奮挺欣慰的,老爹不但支持自己,而且還親自出馬,打算先搞定一個關鍵人物,這種真正父子同心的感覺,讓子柏風很是享受。

    “我也去!”小石頭怎麼能拉下,撒腿跟上,兩只小狗在身後搖著尾巴,晃晃蕩蕩地也跟著,這倆小狗的長勢真是特別喜人,現在就已經會粘著人了,小石頭睡覺的時候都要抱著,還要燕吳氏每天晚上再從被窩里抱出來。

    子柏風有空的時候,就虛空幫這倆小狗寫上幾筆,滋潤他們成長,所以這倆小狗比它們的兄弟姐妹們長的快了不知道多少,其他的那些子柏風也偶爾會用養妖訣滋潤一番,不過這世界上可能真的有資質這種東西,那些小狗受養妖記滋潤的效果不怎麼樣,久而久之子柏風也就不願意多浪費力量了。

    子堅帶著子柏風和小石頭倆,走了幾步,就走到了石三的家里。石三當然也姓燕,也是燕家兒郎,而祖祠里面的那石頭雕像,其實就是石三先祖的手筆。

    石三因為是石匠,所以住的距離大山更近一些,走到門口,就看到門外面擺著各種各樣的大石頭,有的已經有了一些雛形,有的還是原石一塊。石三正在院子里坐著,鑿著一塊石頭,那石頭已經初具石臼的雛形。

    “三哥,我來跟你商量點事兒。”子堅進得門來,開門見山道。

    “啊,老堅啊,呦,秀才爺也來了!”看到幾個人進來,石三連忙站起來。

    “三伯伯,三伯伯,還有我。”小石頭連忙賣乖。

    “好,還有小石頭。”摸摸小石頭的腦袋,石三笑眯眯的。

    子柏風也打量著石三,其實石三是一個挺孤僻的人,很少出家門,他大概四十歲,大兒子也已經二十多歲了,小兒子十二歲,也是子柏風的學生之一。

    同是下燕村的手藝人,子堅和石三的私交不錯。

    “今天柏風和我說想要在這里建個水力磨坊,你給看看。”老爹伸手,子堅就狗腿子地把手中的設計圖奉上,石三湊上來看了看,就點了點頭,道︰“畫的不錯。“

    得了誇獎,子柏風還沒得意,就聽石三道,“就是有點外行。”

    子柏風頓時又泄氣。

    “啊,是秀才郎畫的……”石三說完這才看到子柏風郁悶的眼神,連忙補救,不過這個漢子如同石頭般堅硬,實在是嘴笨,說不出啥好聽的話來。

    “三哥你看看能行不?能行的話,我們就先張羅著建起來。”子堅道。

    他這是在以實際行動來支持自家兒子了,反正水磨房就是木石結構,他們一個木匠,一個石匠,完全能夠搞定這件事情,大不了花些錢費點功夫。

    造福村里,也無需如此吝嗇,府君獎勵的錢財還有許多。

    最近子堅的心思確實是悄悄變了,眼界開拓了,想法也就不一樣了。

    “水磨的話,倒是需要一塊好石頭。”石三道,“我看山上那塊大青石就不錯,若是能夠拉回來鑿了……”

    “不行!不行!”子柏風連忙大叫。

    “放心,你三伯才不會鑿你的寶貝石頭。”子堅笑看了子柏風一眼,他倒是理解石三,這石匠看到好石頭,就像是讀書者看到好書一般,怎麼能夠不心動?

    子柏風抬頭看去,青石聳立——它越大了,最近瞎婆婆已經開始到青石附近燒香祈福了,鬧得村里的許多村婦也開始拜青石大神了。

    石三也看了一眼子柏風,石匠的這雙眼楮,對石頭最是了解,那石頭現在每天大一分,他打眼一看就能看出來,而整天在青石上寫寫畫畫的子柏風,卻是最可疑的。

    難道瞞不住了嗎?子柏風心中滿是幽怨,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跟之前不一樣了。

    看來石三伯伯也不是一般人啊,也是一個大智若愚的人物,和普通的愚夫愚婦不一樣。嗯,走技術流的人智商就是高啊。

    “那你們來看看這些行不行。”石三帶著兩個人進了後院,一進去就看到兩個放大了千萬倍的硬幣一般圓滾滾的大石磨就放在後院里。一個放在石頭底座上,被當了桌子。另外一個就立在牆邊,和一大堆石料靠在一起。

    “咦……”子柏風睜大眼楮,“石三伯,您早就準備好了?”

    “唉……”石三嘆了一口氣,道︰“不是我準備好了,是我爺爺就準備好了,這兩個大石磨,還是我爺爺生前鑿出來的,一點一滴,足足鑿了一年的功夫,你看這石頭,我爺爺當時找了十六個壯丁,用了六天才從山里運出來,除了大青石,我真沒見過哪個石頭有這般的質地,幾十年也磨不壞;再看這手藝,光滑的跟鏡子似的,連個白點子都沒有,我小時候學藝,就是幫著打磨這石磨,一打磨就是一天……”

    子柏風也看著那石磨,一橫一豎,比車輪還圓,石磨的表面光滑得像是用打磨機打磨過,立在那里,竟然隱約能夠映出人的影子來,磨盤的一面,一圈圈的螺紋精細無比,子柏風拿手指比劃了比劃,每一條都是黃金分割曲線。

    “三十多年前,咱們下燕村曾經打算建個磨坊,用牛驢拉磨,我爺爺那時候尋摸了好幾年,才尋摸到了一個好石頭,結果年景壞了,我爺爺去世之前,也沒看到這磨坊落成……沒想到,到了三十年後,咱們終于又要建磨坊了,我爺爺若是泉下有知……”

    石三唏噓不已。

    “三哥,下午咱們一起去河邊看看,選個好的位置。”子堅說著,然後走上前去,伸出巴掌,張開五指,納了幾納,對這石磨的尺寸就已經了然于胸,這些在自己的技藝上浸淫了多年的老匠人,若是論到職業素質,那個頂個的都是高手。

    這比劃了一下寬度厚度,用多粗多長的木頭,一共需要多少木頭,需要什麼木頭,都已經了然于胸了。

    子家父子從石三家里告辭了,轉身又去了燕老五家,燕老五雖然不在,但是他的兒子在,如無意外,燕老五之後,族老便從他的兒子中產生了,現在也已經威望卓著,他的幾個年輕的兒子都進了山了,留下老大老二坐鎮,這會兒他們剛剛從祖祠里告祭完祖先,正在興奮著呢,看到子氏父子過來,又是一番感謝。這些老輩的農人,最看重的就是光宗耀祖,而現在終于看到一片曙光了。

    “水磨坊?是秀才爺的主意?”燕大聞言,想也沒想,道︰“行,我這就去召集人去,咱們先把房子蓋起來。”

    磨坊磨坊,當然要有坊了。

    “大哥,咱們下午先去看看地點,決定個地方再召集人不遲。”子堅道。

    “我先去跟他們說一聲,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家里幾個刑子也正好學學怎麼蓋房子。”磨坊不過是一間屋,而且又不住人,要求不高,打好地樁,起好梁兩天就蓋好了。

    “那我就回去了,下午我再過來。”子堅道。

    “別走!”子堅自己送上門了,燕大怎麼放他走,“還有秀才爺,您來了怎麼能讓您走,來,咱們喝酒!”

    “喝酒就算了吧,下午還要去看地兒干活。”子堅也不矯情,他驕傲,這份尊重,這份榮譽,這誰見了都要高看一眼的地位,是他的兒子掙來的。

    這就決定了?就搞定了?子柏風有些迷惑,這……太快了吧。

    子柏風有些訝然地打量著自家老爹,子堅的行動力和執行力實在是太驚人了,不過也難怪,若是行事不果斷,效率不高,當初他怎麼又當爹又當媽地拉扯子柏風,怎麼能夠在兩年的逃難中活下來,怎麼能夠把子柏風培養成秀才?

    不說這些虛的,能夠有子柏風這個過目不忘的兒子,子堅的基因能差到哪里去?

    從後面看過去,子柏風現老爹兩鬢灰白的頭都轉黑了一些,眼角深深的魚紋也變得淡了一些,精氣神更是比當初子柏風第一眼見到他時,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再也沒有之前那種苦難深重,行事小心翼翼的感覺,反而變得意氣風了起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0 AM

第五十一章︰一座磨坊孕轉機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些天,除了子柏風偶爾捅出來個禍事讓他頭痛之外,子堅是一天比一天開心。而加上整個下燕村的靈氣越來越多,村民的狀態也越來越好。整天和子柏風在一起,他受到的靈氣滋潤也很多,精神狀態不好才怪。

    老爹才三十出頭唉,一點也不老啊。子柏風又意識到了這點,自家老爹,這也果斷是人才啊!咦,三十出頭啊,敢問這位豐神俊朗,鬢角染白的時髦青年,大哥你誰啊,你真是我爹嗎?這一點也不科學啊!為毛突然覺得自己被佔了便宜啊!

    就在這種不真實的感覺中,子柏風現地址選好了,地基打好了,樁子埋下了,磨盤運來了,梁也上去了,四牆也起來了,架子搭好了,就連水車,都被老爹徹夜趕工,做好了。

    不過四五天的時間,竟然就完工了……完工了?

    雖然有更為神奇的養妖訣,但是子柏風還是為村民們的效率所震驚了。

    這個沉寂了許久的小山村,在突如其來的展面前,爆出了讓人驚訝的凝聚力,磨坊的水輪正式下水,是整個工序的最後一步,各種管件都連接好了,十來個精壯的小伙子抬著已經組裝好了的水輪下了水,借著一些器具的幫助,在匆匆趕回來的燕老五的大聲指揮下,把那三人高的大水輪牢牢卡在了深深打入地下的木樁所固定的架子上。

    那一刻,整個下燕村萬人,不,幾百人空巷,就連進山尋玉的人都推遲了出的時間,就為了看到這一幕。

    “秀才爺,你來!”燕老五站在水力磨坊的前面,指著一個木質扳手道。

    “我來?”

    “秀才爺,你來吧,來吧!”眾人紛紛大喝。

    子柏風左右看看,突然有些緊張。

    自己設計的這個水力磨坊,雖然經過了老爹和石三的一些改進,但是……但是不會不成功吧,不會轉幾下子就斷掉吧,不會一下子垮了吧!要不要先寫幾個字做個保險啊……

    子柏風緊張的走路都同手同腳了,眾人哈哈大笑之中,有人喊道︰“秀才爺,您行不行啊,不行我來啊!”

    這喊聲頓時引起了眾人的大笑。

    子柏風走到了燕老五的面前,在燕老五鼓勵的目光下,握住了那木扳手,向下一拉,竟然沒拉動。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使點勁。”老爹在旁邊笑道。

    子柏風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把全身力量都墜了上去, 嚓一聲脆響,子柏風還以為自己手里的木柄斷了呢,誰知道這才看到那木質的連接件降了下來,和磨盤、水輪的木齒卡在一起。

    潺潺溪水從山上流下來,在這里化作了湍急的水流,水流帶動了水輪,在一聲輕微的吱嘎聲中,粗大的連接桿扭曲了一下,然後那作用在一人粗的木桿上的力量傳導到了石磨之上,然後石磨開始轉動了!

    初時只是慢慢轉動,然後度馬上就快了起來,終于以大概兩秒鐘一周的度開始勻轉動。

    “哇!”水磨坊的窗戶什麼的都還沒安上,四敞大開的,此時村民們看到磨盤轉動了,便像是見到了這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轉了!轉了!真轉了!”

    燕老五滿眼激動,他遞過來一個長勺子,長勺子里面裝著一捧麥粒,對子柏風道︰“秀才爺,還是您來!”

    “還是我?”子柏風覺得自己今天實在是出了太多風頭了,這不會短壽吧。

    “當然還是您啊,這是您的功勞啊。”燕老五很少對子柏風用敬語,這會兒老爺子也激動了。

    三十多年前,燕老五還沒當上族老的時候,就曾經想過弄個磨坊,但是村子里當時哪里有這個力量?他們連溫飽都沒辦法保證了。

    若是人力推磨,效率比之石臼也高不到哪里去,費這番功夫吃力不討好。

    子柏風接過了長勺,小石頭從旁邊跳出來,急得跳腳︰“我也要來,我也要來!”

    子柏風笑了笑,寵溺地揉了揉小石頭青皮的腦袋,道︰“好,你來。”

    子柏風抱著小石頭,小石頭舉著長勺子,把一粒粒麥子倒入了磨眼里。

    麥粒進入了磨眼里,石磨就響起了一陣陣細碎的聲音,如同春蠶進食,如同細草抽芽,那是充滿了生機的聲音,只是聽,就讓人覺得心情愉悅起來。

    四周一時間鴉雀無聲,只有吱嘎吱嘎的水車轉動聲和水流潺潺的聲音。

    就這麼過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開始有精細雪白的面從下面的口里流了出來。這第一碗白面,是挑去了麩皮的,所以雪白里面不參雜其他的顏色,在村民們看來,它比雪還白,比銀子還白,比燕老五的頭還白。

    燕老五兩手捧起放在出口處的碗,看著那雪白的面粉,兩手都在顫抖。

    這不僅僅是一碗精細的白面,這還是一種全新的精神寄托,一種難言的成就與惆悵感。

    直到五分鐘之後,再也沒有白面流出來,燕老五把手中的碗捧在胸前,胡子顫抖了兩下,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老爺子流淚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不,只是未到高興處。

    祖宗啊……

    下燕村,又要復甦了啊,我燕老五,沒有愧對祖宗啊……

    “老爺爺,您要拿水和面嗎?”有不知好歹的小家伙在後面亂叫著,老爺子的淚水撲簌撲簌地滴落在那碗里,渾濁的老淚打濕了白面,老爺子恍如沒有聽到,只是呆呆看著那碗面。

    這碗面,要供在祖宗的供桌前;這碗面,是比村里的後生考上書院還好的禮物;這碗面,是村子雪亮的未來啊!

    看到老爺子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子柏風咳嗽了一聲,道︰“各位,現在咱們下燕村的磨坊正式可以用了,有需要磨面的可以來排隊了。”

    “我來,我來!”立刻就有性急的後生就要上前,他們一個個拎著袋子,都打算來磨面呢。

    “都別急!”燕老五此時已經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了過來,大喝一聲,道︰“秀才郎,你們先來!”

    “爹?”子柏風有些猶豫。

    子堅卻不矯情,他哈哈一笑,道︰“我先試試。”

    他拎了一小袋的麥子來,把那糧食倒在了磨盤上方一個倒三角形的漏斗一般的容器里,頓時,麥粒就從那容器里勻灑下,子堅調整了容器下方的一個小木板,漏下的麥粒就慢了幾分,如同水流,連綿不絕。一邊做,子堅還一邊講解著。

    眾人又開始瞪著眼楮看,豎著耳朵聽,似乎百看不厭,百聽不厭。水磨坊這東西對子柏風來說不算什麼稀奇的東西——當然,他也沒見過實物——但是對村里的大部分人來說,卻還是第一次見,只覺得什麼都很神奇,那麥粒的細流,都能引起一陣陣的驚嘆聲。

    而後,縴細的白面從磨下流出,和之前的那只有一點點不同,這次就像是涓涓細流。不過這些白面里面夾雜著一些麩皮,要回去再篩一遍,便如同初雪之後,裸露在雪層之外的岩石。

    子堅把裝麥子的袋子放在了下面接著,涓涓細流連綿不絕,慢慢在袋子底部積成了一小堆,然後鋪了一層,然後又裝滿了半袋子。

    “好快!好快!”眾人都紛紛驚呼著,估摸著,不到一刻鐘,那一小袋面就已經磨完了。

    “真太快了!”村民們頓時又開始激動了,子柏風不得不站出來維持秩序︰“都別急,都別急,這磨盤是石三伯的,讓石三伯先打!”

    眾人倒也無異議,然後石三上前。

    “燕大伯可也出了很多力的,燕大伯你來!”

    “我不急,我不急!”燕大連連擺手,他推了推身邊的老坨子,“讓老坨子先來,他還要趕快去山里尋玉呢!”

    這一聲善意的玩笑,讓眾人頓時哄笑起來。

    老坨子拎著一個袋子走上前來,子柏風偷眼瞧了一下,終于不是用他的褲腿改的那個了。

    小坨子緊緊跟在老坨子身邊,看看那磨,再看看子柏風,兩只眼楮閃閃光的,滿是崇拜。

    小石頭過去拉了他,兩個人圍著磨亂跑,又是叫又是跳。

    這一天,就像是過節一般,村民們排著隊磨面,磨完了也不急著走,留在那里接著看,似乎怎麼也看不厭。

    子柏風又大聲交代了一番石磨的運用規則,譬如最後一個磨完的要把木桿推上去,若是大雨之後水流太急的話,最好也不要用之類的,眾人都唯唯應諾。

    這一天,家家戶戶都吃了精細的白面,平日里在各家各戶響個不停的石臼舂面的聲音,終于消失不見了。

    而後幾天,初時還需要排隊,後來村民們就都大致摸索出來了規律,各自找湊手的時間,若是同時到了,就聊聊天,一起磨面,反正時間也不多。

    又過了幾天時間,生了一件事情,讓老爺子火冒三丈。

    有了磨坊的便利,就有了村民起了小心思,他們把磨出來的面背到蒙城去賣了,然後再背回來糧食磨面。現在正值夏天,精細的白面只能放置十天二十天就會壞掉,各地都沒有囤貨,所以市面上精細的白面是搶手貨,一來一回,能夠倒手賺上百分之三四十,乃至四五十的差價。

    下燕村這屁大點的地方,什麼事情能瞞過別人?不過倒手了兩次事情就傳開了,很快就到了老爺子的耳朵里。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0 AM

第五十二章︰一點勞累辛苦錢

    子柏風趕到的時候,老爺子正在執行家法。

    倒賣白面的村民正跪在祖宗神像前面,老爺子拿著一個鞭子,一下下打在他身上,就像是當初子柏風剛來的時候,給他下馬威打自家小孫子那般。

    “老爺子息怒!”子柏風看那村民被打得背上全是血印子,卻一聲不吭,連忙上前拉住了老爺子。

    “秀才爺你別攔我!”老爺子那個氣啊,真的是須皆張,“讓我打死這個不肖子孫!”今天四狗也把這事情給子柏風說了,子柏風這才趕來,四狗這家伙就是個天生的探子,啥風吹草動都知道。老爺子這是不想讓子柏風知道,丟了自家的人。

    “老爺子你生什麼氣嘛!”子柏風連忙拉住了鞭子,免得老爺子再打。

    一袋面,哪怕是一袋子白面那能值多少錢?就算是推個獨輪車也頂多裝百多斤面,更何況這村民擔心別人看到,是直接背到了蒙城里去的,這一路的辛苦錢,怎麼也值這點差價吧。其實子柏風聽到這事的時候,是又生氣又欣喜的。生氣是這村民偷偷摸摸做這事,而且用的是這種笨法子,欣喜的是原來村子里也有人很有商業頭腦嘛,果然朽木可雕啊!

    我下燕村,終于也有了商業了啊!你妹的,老子等好久了!

    其實子柏風壓根沒想到會有人從這白面入手,他還在冥思苦想下燕村能夠展什麼行業呢,他的想法畢竟還是受到了局限性,覺得白面實在是無利可圖,想的都是一些可以成規模的產業,類似之前的村辦企業。誰知道村民如此吃苦耐勞,一點點的利潤便可以走上他視之為畏途的下燕村至蒙城之路。

    “我怎麼能不生氣……”老爺子氣得胡子都抖。

    “好了,老爺子,我覺得這事其實不錯啊!”子柏風道,憑自己的力量賺錢,有什麼可生氣的,而且他剛想睡覺,就有人給他送枕頭了。子柏風悄悄對地上跪著的村民豎起了一根大拇指,goodjob!

    當天晚上,等到進山的村民們都回來了,子柏風就和老爺子一起召集了一場會議。

    在會議上,子柏風宣布了幾個政策——這還是子柏風當了村正之後,第一次制定政策,終于有了一點當村正的感覺了。

    第一條,任何人只要到子柏風這里申請備案一次,就可以用村里的石磨加工對外出售的糧食,不過這使用並不是無償的,每次都要收取收入的十分之一作為使用費。

    “這些費用由我和老爺子一起監管,作為村里的公共資金,我保證絕不挪作他用。”子柏風同時也宣布道,眾人都紛紛說信得過子柏風。

    就算是子柏風挪作他用,其實這些村民也不會說什麼。

    第二條,凡是當初在建石磨時出了力的,都可以憑借出力的大小獲得一些抽頭的減免,期限暫定一年。

    “燕大伯,石三伯他們都出了大力的,總不能讓出了力的和沒出力的一樣。”子柏風又道。當然,還有一個出了大力的,他子柏風的老爹子堅,好處也不能落在外面嘛。

    眾人也都點頭,村民們不是不講理的人。

    第三條,作為抽頭的資金,成為村里的共同資產,等到村里再有類似的工程時,會給出力的人支付工資。

    這話一出,眾人都變得踴躍了起來。

    “秀才爺,咱們還建什麼啊!”又有人起哄問道。

    “這個有很多的,不過暫時不能說。”子柏風哈哈笑。

    眾人也就都哈哈笑。

    就三條政策,非常簡單,不過對村民來說,就是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第一個來找子柏風的,要這個許可的,竟然是老坨子。

    “老坨子,你不是去山里尋玉嗎?”子柏風有些訝然,老坨子的收成不錯啊,馬上就要翻身農奴把歌唱了,怎麼會輕易放棄?

    “尋玉也不能天天去,要尋一養二。”老坨子道。

    這也是玉經上的話,先祖總結出來的規律。玉石並不是莊稼,割了一茬又一茬,玉石的凝結是需要時間的,如果每天都去尋玉,絕大部分時間是無用功,而且山里濕氣大,凶險多,整天在山里呆著,人的身體也受不了,不但玉需要養,身體也需要養。所以一個月里,只需要十天在山里尋玉便可以了。

    這段時間,村民們都憋壞了,所以天天去尋玉,不過老爺子也已經話了,日後要正規起來,不能竭澤而漁。

    村民們都窮怕了,又有現成的大壓力在,所以一個個都牟足了勁兒,剩下的二十天也不能閑著,總要找點事情干。

    老坨子是老實,但是他能吃苦,肯吃苦,家里又實在是很困難,所以他就來了。

    子柏風爽快地大筆一揮,給了老坨子一個授權書,蓋上了自己的村正大印——你妹的,終于派上用場了。

    第二個來的是四狗,這家伙前段時間蓋磨坊的時候就忙前忙後的,有從混子痞子向好孩子轉變的趨勢,得到了燕老五的誇獎,子堅也勸了他幾句,他就也來了。

    更關鍵的是,他這一年可以不用交錢。

    子柏風照樣是大筆一揮。

    再來一個,是柱子,大筆一揮。

    再來一個,自家老爹也來了。

    “爹你湊啥熱鬧!”子柏風不高興了。

    “我怎麼不能去?我身體壯著呢!”老爹有點不高興,雖然是老爹,可他才三十出頭啊,黃金單身漢一枚,村里的幾個小寡婦老姑娘都開始打他的主意了。

    “咱們又不缺這點錢……”子柏風腹誹,“老爹你還有別的安排,咱還有很多東西要建呢。”

    “那也不礙著給我一個那啥,授權書吧。”老爹卻不願意這樣放過子柏風。

    子柏風只能郁悶地給了老爹一張。

    再來一個,石三伯也來了,子柏風也是大筆一揮。

    在一個,燕大也來了……

    然後子柏風現了,這是全民皆商啊!

    眼看著這麼多人,他連忙又連夜召集了一次會議,讓眾人結伴同行,別壓價別競爭,別一窩蜂,互相溝通好了,互相幫襯,不能鬧矛盾。

    這天開始,子柏風家里的平板車就棄他們而去,今天你家,明天我家,再也沒回來過了……

    不但如此,上門請求子堅幫忙做一輛車子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大多是獨輪車。子堅倒是現了,原來在家里也能賺錢,倒不用非要去倒賣糧食,這一天到晚忙的不亦樂乎。

    而子柏風也一天到晚樂得合不攏嘴。

    他手中終于有了一筆合法的收入,可以用來投入到村子的展中去了,他整天盤算著要投資點什麼,想的腦袋都痛了,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是很沒有經濟頭腦。

    好在他現了,作為一個好的決策者,不見得能夠多麼高瞻遠矚,只要能夠現不錯的苗頭,然後將其挖掘出來,扶植起來就可以了。

    起初老爺子天天在磨坊那里盯著,瞪著眼楮看誰用了磨坊了——事實上,這筆錢也是老爺子第一次有了可供支配的公共財產,之前都是想要干什麼,還要先集資甚至先墊付,所以老爺子看得很緊。村民們能吃苦,磨盤也是晝夜不休,後來老爺子就不管誰用誰不用了,反正村子里的糧食去蒙城之前,也要通過一條小徑先到達村口,老爺子每天早上在村口一站,搭眼一看,幾斤幾兩就清清楚楚,目送著那一排排的獨輪車和背 遠去,感嘆一陣,傻笑一陣,就回去報給子柏風聽,子柏風記上一筆。等到了賣了糧食回來,再到子柏風這里匯報一聲,子柏風算出來賬目,進城的漢子們就一枚一枚地把錢幣數出來,略顯心疼地繳納到子柏風的手里。

    子柏風看著真的是挺心酸的,辛苦一天,才這點點的辛苦錢,子柏風真不想要他們的錢。但是自己手中的玉石財不能露白,而且名不正言不順,也只能收著。而且,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這點道理子柏風還是懂的。

    洗錢也是辛苦活啊!

    而且子柏風也沒有讓這筆錢閑著,他知道經濟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流通,不流通就是死錢,是帶不來什麼利潤的,所以稍稍有了一點資金,他就開始召集大家做第二件事︰修路。

    下燕村到官道的這條路,是下燕村幾百號人世世代代用雙腳踩出來的,雖然很難走,但畢竟還是有路的。但是從村口到磨坊這段距離,卻是沒有什麼像樣的路,獨輪車都很難通過,所以子柏風召集了村民們在閑暇時,開始休整這段路。所有參加的人都有工錢。雖然只是幾枚大錢,但是村民里大部分還是老弱婦孺,這個活不分男女老少都能干,輕的重的大家搭配著來就是了,山地貧瘠,也著實不用太多的伺候著,剩下的時間與其閑著,還不如來干點活,賺點錢。

    而把錢撒出去的好處就是,這些錢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大家的手里,大家的總體收入沒減少,多干點活值得啥?以前這種村里的干活都是有力的出力,沒錢可拿的,而且修路方便的不還是自己?以前要一個壯勞力背著面袋子才行,若是路修好了,一個半大孩子就能去磨面了。

    修路的進度不快,要開山填石,這里雖然有一些煙花,卻沒有大威力的火藥,派不上用場,大家肩扛手提,熱情高漲。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1 AM

第五十三章︰一個徒弟名二黑

    子柏風是不會出手去干這種活的,他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眾人也不讓他去干。除了每天收收錢,他還在忙著修補細則。

    磨坊真正開始用起來,也暴露了許多的問題,些許小事也好解決,唯有磨坊損壞的問題不好解決。村民們晝夜不停地使用磨坊,使用強度太大了,磨坊就格外容易損壞,當初子柏風設計的時候,可不曾想到這一層。村里的木匠和石匠各有一個,木工出了問題找子堅,磨盤出了問題找石三,總不能讓他們免費修理,所以也有一個報修、報酬的問題,子柏風找老爺子商量了一下,報了一個價格,報酬從村里的資金里出,眾人也無異議。

    隨著磨坊的使用頻率增加,與之配套的各種東西也都損耗地多了起來,譬如面袋子、面篩子,就有人做了面袋子面篩子在磨坊旁邊賣,這些人大多是老頭老太,坐上一天賣出去一兩個就很開心。而這兩種又都需要布匹,順便帶動了一下下燕村的紡織產業——或許只是一家一戶中收入的一小部分,但只要有了收入,便是好的。

    而後,村民們經常徹夜在磨坊里勞作,早上起來又要趕去蒙城,許多人不舍得回家吃口飯,便又有人在那里擺上了小攤,提供些簡單的吃食。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子柏風有時候稍稍細想,就會覺得很是神奇,只是一個小小的磨坊而已,竟然整個村子都活了起來,再也不見往日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寧靜,夜半三更,也會有火把來回閃耀,有人往來奔走在山路之上。

    這天,子柏風還在酣睡,就聽到有人敲門,子柏風披衣起來,就看到柱子和老爹都站在院子里,看到子柏風爬起來,老爹道︰“沒事,架子上斷了個齒,我去換上,你繼續睡吧。”

    柱子也對子柏風笑了笑,他還是靦腆,不好意思面對子柏風,也不太好說話,所以上次他才沒敢第一個來找子柏風。

    過了足足一個時辰,老爹才回來,身上濕漉漉的。子柏風連忙拿了毛巾幫老爹擦,老爹自己接過來,擦了擦頭,也不在意身上,他現在這個年齡,正是年富力強,現在天又熱,就當是洗澡了。

    但是子柏風卻是心疼壞了,他道︰“爹,總也要想個辦法才行,總是這樣子,半夜跑出去修磨坊,多累多危險啊!”

    子堅反而是樂呵呵的,道︰“有啥危險的,幾天才有一次也不累,而且還有錢賺,多好啊。”

    子柏風氣得不願意說話,他可不想要讓自家老爹吃這樣的苦,心想要不要從別的地方雇個工匠過來,專門駐守磨坊。不過想來別說老爹這里通不過,燕老五也會說自己是個敗家子。

    子柏風這邊看不上這點小錢,但卻有人看在眼里,這兩天都已經有好幾個人上門來推銷自家孩子了,說是給子堅當學徒,子堅卻都是婉拒了。

    子柏風有些不解,他是知道木工師徒制度的,正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很多時候師父和父母是要擺在同等地位的。而師父對徒弟,是要打就打要罵就罵,而且學徒進門,師父只管吃不錢,到了出師之後,自謀生路時,師父會贈送一套工具給徒弟,這就算是給了對方一手謀生的手藝,乃是天大之恩。出師之前,便像是家里多了一個免費的勞工。

    但即便是這樣,師父收徒弟卻依然非常慎重。

    正所謂,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師父們要收徒弟,還要考慮到自己的日後,若是人品差的徒弟,出師之後把師父擠得去討飯的也不是沒有。

    下燕村這些人子堅不收其實也很簡單,第一個下燕村里若是有子堅看得上眼的徒弟,他早就收了。再則下燕村就這麼大,也容不下兩個木匠。石三他們就是父子相傳,世代就這麼一家人干石匠行當的,再無第二家,也是這個道理。下燕村養不活第二個石匠。

    但是,子堅也確實起了收徒的心思,這些日子里,他的活越來越多,確實是有些忙不過來了,而且子柏風擔憂的眼神和強烈的反對,他也看在眼里。

    子柏風看來,子堅是個年富力強的年輕人,擔心只是出于對親人的關心。但是子堅卻覺得自己已經是人到中年了,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留下子柏風一個人怎麼辦。

    這天,子堅說有事要去蒙城處理,跟著賣面的眾人去了蒙城。

    天擦黑時,子柏風正在家里讀書寫字,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子堅的聲音︰“柏風,開門。”

    去城里的漢子們魚貫進來,他們見子柏風沒在私塾,便直接過來了。繳納了錢之後,眾人離開,卻有一個黑黑壯壯的小伙子留了下來。

    “柏風。”子堅正色介紹道︰“這是你二黑哥,大名劉二黑,是我收的大徒弟。”

    “爹,你收徒弟了?”子柏風瞪大眼楮,上下打量著這個黑壯的小伙子。

    年齡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既然老爹讓自己叫哥,那就是比自己大點。粗手粗腳的,顯然是干慣了活的人,面容憨厚,雙眼有神,看起來就不像是做奸耍滑的人。身上穿著粗布的衣褲,都是洗的白,打了補丁的。

    子柏風的目力現在提升了許多,已經能夠看出細微的靈氣的差別了,他定楮看去,身上靈氣還算是充盈,身體底子也不錯。就是劉二黑這個名字,怎麼著聽起來也不像是大名。

    不過,村里的人都是這個樣子,大黑二黑,三狗四狗,賤名好養活。

    看子柏風打量他,劉二黑局促地站直了身子,憨笑著,子柏風身上那一套讀書人才能穿的青衿,讓他很有壓力。而且他早就聽過子柏風的許多事,此時見到真人,只覺得壓力更大。

    “二黑是我之前一個工友的孩子,從十二歲就跟我們一起當小工,手藝很不錯……”看子柏風盯著二黑看,知道自己兒子啥性子,子堅叮囑道︰“你可別欺負他!”

    子柏風無辜道︰“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人?”

    他看二黑,只是因為他已經猜出了大概。既然二黑的父親和子堅是工友,那沒必要把自家孩子給別人當學徒,定然是他的父親出了什麼問題。

    子堅仔細一想,確實,自家兒子好像也沒怎麼欺負過人,除了讓天兵抓走了四狗,當堂凌辱了扈才俊,以及正面辱罵仙人之外。

    沒欺負過人你妹啊!反正子堅就是對自家兒子信任不起來。

    小石頭聽到這邊子堅回來了,蹦蹦跳跳進來了,叫道︰“伯伯,給我帶的桂花糕呢?咦,二黑哥!”

    “小石頭!”二黑看到小石頭也高興起來,陌生的環境里,熟悉的人能給他更多的安全感,他抱起了伸著兩手求抱的小石頭,拿腦袋頂了頂小石頭的腦袋。

    “哥,這是二黑哥,二黑哥可好了,經常給我好吃的。”小石頭道。

    二黑憨笑著摸摸頭,有些不好意思。

    看二黑喜歡小石頭,小石頭也喜歡二黑,子柏風便放了些心。畢竟父親的徒弟是要加入自己的家庭,成為自己家庭的一份子的。

    “歡迎歡迎,快點進來喝點水吧。”子柏風點點頭,招呼道。

    看到自家兒子點了頭,子堅也松了一口氣,他還真擔心自家兒子不同意呢。

    “小石頭,你去找你五老爺,告訴他明天我要收你二黑哥當徒弟。”子堅吩咐小石頭道,小石頭從二黑的懷里打了一個墩兒,滑了下來,轉身跑著去了。

    “二黑你晚上就先在我屋里睡。”子堅道,“明天我們把雜房收拾出來,你就先將就下,然後咱們找時間再蓋個屋子。”

    “子叔,您不用麻煩。”二黑道,“我住在雜房里就行……”

    今天還沒正式拜師,所以他還是叫子堅子叔。

    “你爹和我是好兄弟,你就是我半個兒子。”子堅道,“我若是委屈你,日後也沒臉去見劉大哥。”

    聽到子堅提起了自己父親,二黑眼圈紅了紅,趕快轉過臉去。

    這是新喪啊,子柏風看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他和老爹相依為命,他無法想象若是沒了老爹自己會怎麼樣。

    “二黑,進來坐著。”子柏風招呼道,子堅笑罵道︰“你小子,你要叫二黑哥。”

    “二黑年齡比我大,不過按照進門的時間來算,他還要叫我師兄呢。”子柏風道,“所以我們就頂了,誰也不比誰大。”

    “虧你還是秀才,哪有這樣算的?”子堅不滿。

    聽著父子倆吵嘴,二黑憨笑著,心中卻是泛起了一陣濃濃的羨慕。

    “二黑,你別害怕,我不欺負你,你把這里當做自己家。”子柏風回頭看到二黑還呆呆站在原處,笑著安慰道。

    二黑心里一暖,點點頭,沒說話。但他總覺得沒勇氣走進去堂屋里。

    小石頭從外面跑進來,大叫道︰“伯伯,五老爺說他知道了!二黑哥,快進來,我給你看小狗。”

    小石頭拉著二黑進了房屋里去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2 AM

第五十四章︰一拜祖師上柱香

    其實突然有個陌生人加入了自己的生活,子柏風心里也略有不適應,而且對方還是個沒幾個話的悶葫蘆,不過他知道日後這就是自己的兄弟了,所以盡力和對方攀談,而有了小石頭這個開心果,幾個人很快就熟悉了起來。

    二黑很勤快,吃晚飯忙著收拾洗刷,洗刷完又去刷驢掃院子,把家里的活都包了。

    剛剛吃完飯,就又有人來叫子堅去修磨坊,二黑那邊洗刷著呢,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放下手中的活兒,道︰“子叔您先坐著,我去看看。”

    子堅想了想,就點頭允許了。

    大半個時辰之後,二黑濕漉漉地回來了,笑嘻嘻的,顯然是修好了。

    子柏風頓覺欣慰,老爹這個徒弟沒白收!

    第二天一早,燕老五就來到了子家,還帶了一幫子的人,在子柏風茫然的目光里,開始張羅著。

    “這是干啥?”子柏風看著那架勢,有點奇怪。

    “開香堂,拜師啊。”燕老五大手一揮,“別在這里礙事,去去去。”

    子柏風這個添亂的就被趕到了一邊了。

    子柏風看了一會,覺得無聊了,打算去私塾待會,卻又被燕老五扯住,道︰“別走,一會還有你的事呢。”

    “我爹收徒弟,沒我啥事吧。”子柏風瞪大眼。

    “你爹收徒弟是沒你啥事,但是你身為下燕村的父母官,這可就有你的事了。”燕老五也瞪眼。

    “唉,原來我還是父母官啊,一點地位都沒有,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子柏風酸溜溜的,燕老五不理他,就是拽著他,不讓他走。

    子柏風就安心看著。

    大半個時辰之後,香堂就布置好了,有香案,有各種祭品,隨後子堅珍而重之地從房里請出了他們木匠的祖師爺的牌位,放在正中央,燕老五看看天色,大聲道︰“吉時已到!”

    要一拜天地嗎?子柏風一陣惡寒。要拜你個死老頭上去拜吧……

    好在沒那麼詭異的展,先是子堅拜了祖師爺,向祖師爺稟明了情況,子堅今日收徒雲雲。

    而後,子堅在祖師爺牌位前的椅子上坐下來,二黑就上前跪下,雙手奉上拜師禮,這紅包是昨天晚上子堅給他的,今天又遞了回來。

    拜師禮送上了,子堅就開始念誦工匠的重重教條,無外乎干活仔細,為人誠信,尊師重道之類的,念誦了半晌,二黑又跪著復述了一遍,然後二黑又拿出了一個板凳,放在了子堅的腳下。

    這板凳是昨天晚上二黑回來之後連夜做的,雖然子堅說隨便意思一下就行了,但是子柏風早晨起來的時候,看到二黑還在打磨。

    板凳沒有上漆,但是打磨的很光滑,手工很不錯,比那啥愛迪生的小板凳好多了。

    子堅把腳放到了那板凳上,這還有個說法,類似膝下,意思就是子堅承諾像待自己孩子一樣待二黑。

    而後二黑跪下去三拜九叩的,直到子堅說了一聲起來,這才抬頭大叫了一聲︰“師父!”

    這聲師父中氣十足,震得山石都在響,子堅也極為高興,大聲答應了一聲,就哈哈大笑起來。

    燕老五也哈哈大笑著,手中捏著一個紅包,走上前去,道︰“恭喜,恭喜!”

    說著,又把那紅包遞給了二黑,算是代表下燕村對二黑表示歡迎,也是賀禮。

    然後燕老五回過頭來看子柏風︰“紅包呢?”

    紅包?你妹的燕老五,你個為老不尊蔫兒壞的死老頭!你怎麼不早說要紅包!

    子柏風連忙摸身上。

    “不用,不用……”二黑驚慌擺手。

    “不用也不行!”還好子柏風身上還有一些錢,反正也找不到紅包,就直接塞到了二黑的手里。

    二黑不敢接,也不敢推,只能看向了師父,子堅笑著道︰“給你你就收下吧。”

    二黑這才喏喏地說了一聲什麼,收了下來。

    觀禮的其他人也都送上賀禮,這本就是可多可少的,但是子堅在村里的人緣好,眾人也都想要賣子柏風一個面子,這份禮都不算輕,不多時二黑的手里就報滿了。

    “師父……”二黑可沒想到自己這麼受歡迎。

    “收著。”子堅大氣地一揮手,不過等到了後來清點禮物的時候,子堅卻有些撮牙花子,雖然收徒是不遜于嫁娶的大事,但是眾人實在是太厚愛了。

    子堅收徒之後,中午又擺了幾桌宴席,大家笑鬧到了下午,這才散去。

    這一場排場比二黑想象中的可大多了,有些惶惶不安。

    等到人都走了,二黑看著子堅,囁嚅著想要說什麼。

    “好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子堅拍拍他,道︰“好好學藝,日後也有一門能夠拿得出手的手藝……嗯,柏風。”

    柏風正和小石頭倆人都沒啥干活的覺悟,此時正蹲在一起逗弄小狗玩呢,聞言抬起頭來。

    “柏風,日後二黑半天跟我學木匠,半天跟你讀書識字。”子堅道,這不是商量,而是直言。

    “好。”子柏風忍不住又打量一下二黑,老爹對他真的是很用心,若不是這個二黑本身值得這樣對待,便是他的父親和自家老爹的交情真的很好。

    “師父,我……”二黑更是局促了,他只是來當學徒學木匠的,實話說,木匠的地位和讀書人的地位天差地遠,而子柏風的名聲遠播,整個蒙城誰不知道,才學一等,這樣的人教導自己……這,自己這駑鈍的資質,自己這榆木腦袋……

    其實子堅也沒指望二黑能成秀才,他是給自己收徒弟,卻不是給自己收徒孫的,但子堅自己就讀書識字,他知道會讀書識字的木匠,和只憑經驗的木匠,卻是不同的。

    他是真想培養二黑。

    “好好干。”子堅拍拍二黑肩膀。

    “是,師父!”二黑響亮地回答,快手快腳地收拾院子去了。

    有了二黑的加入,子堅就清閑了許多,不用一天忙到晚,偶爾也能閑下來,在旁邊看著二黑干活。修理磨坊的事情更是基本脫身了。二黑手腳勤快為人憨厚樸實,幾乎把家里的活全包了,睜開眼楮就在干活。子堅真個把他當做自家的孩子來看,他每月給二黑一些銀錢,不多,不是工錢,是零花錢,不讓二黑手頭拮據,有時候干上半天活,就把二黑打出去,讓他逛逛玩玩,不多時二黑就和村子里的少年人熟悉了起來。

    “爹,二黑的零花錢比我還多呢!”子柏風就這樣抱怨,子堅就拿手趕他︰“去去!和小石頭玩去!不干活沒錢!”

    這些日子里生的事情挺多,但事實上從子柏風打算建造磨坊,也不過是過去了二十來天不到一個月。

    子柏風一邊忙活著村子里的事情,也沒忘記蒙城那邊的事,他也在秘密準備著一些東西,不過這些他都在私塾的書房里準備,從不帶到家里來。

    這天,子柏風正在書房里計算賬目,手邊的算盤自己打的 里啪啦響,就聽到外面傳來了二黑的聲音︰“柏風,快來!”

    子柏風嚇了一跳,難道是老爹出什麼事了?他連忙跑出去,一路狂奔回家,看到老爹才放下心來,問道︰“怎麼回事?”

    “你柱子叔受傷了。”老爹面色陰沉,子柏風走進去,就看到燕老五也在,正在幫柱子敷藥,柱子的上半身衣服上全是血跡,面色有些蒼白。

    “柱子叔,怎麼了?誰傷的你?”子柏風瞪大眼楮,怒火中燒,他一眼就認出來,柱子肩膀上那傷,是刀傷,哪種野獸也不會撕咬的那麼齊。

    聽完柱子的講述,子柏風頓時怒哼一聲,道︰“這些強盜,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惹到我頭上來!”

    “別生氣,我沒啥事,兩天就好了,錢也沒丟,倒是那個強盜頭子,差點讓我把腦袋砍下來。”柱子嘿嘿一笑,他確實沒吃虧。

    “別逞強。”燕老五伸手在他刀傷上一按,頓時疼得柱子呲牙裂嘴,說不出話來。

    “若是日後再遇到,不要逞強斗勇,他們都是亡命之徒,和他們拼命是犯不上的,而且不過一點錢財,搶了就搶了去,反正要讓他們把錢全都還回來。”子堅叮囑道,他倒是已經過了爭勇斗狠的年齡,柱子一個未婚的大齡青年,火氣太旺了。

    “聽到你子哥說了嗎?”燕老五見柱子不吭聲,又是在傷口上一按。

    “哎喲!”柱子疼的又是一叫,連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這些強盜流寇,是越來越囂張了。”子堅皺著眉頭,其實強盜不是新鮮事了,落千山護送他們回來的時候,就曾經砍了幾個,沒想到這些家伙又死灰復燃了。

    而且他們還盯上了下燕村的村民,這事情就更麻煩了。

    “日後去蒙城,都帶上弓箭獵刀。”燕老五皺眉道,下燕村的村民許多都是獵戶,但刀具累贅,他們都不願意帶著,還好柱子總是隨身帶著一把彎刀。強盜都是欺軟怕硬之徒,看到村民都帶著兵器,估計就都不敢過來了。

    “哼,這些小賊,若是我帶著我的弓箭,哪有他們近身的機會,一箭一個,早就都射殺了!”柱子哼哼著,看燕老五又瞪眼,連忙大叫︰“別按!我不說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2 AM

第五十五章︰一日做賊千日防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子柏風道,“柱子叔,你報官了嗎?”

    子柏風是上一世的思維,有了這事情第一個肯定是報警,不過說完之後,他看眾人都在瞪著眼楮看著他,茫然問到︰“怎麼了?”

    子堅搖搖頭,自己這個兒子,怎麼這麼不靠譜?

    “報官?報什麼官?你就是官!”燕老五瞪著眼楮看著子柏風,心里一定是在想,這家伙腦袋壞掉了。

    你妹的,我就是官!

    為毛遇到這種事情才想起來我就是官啊!

    子柏風幽怨死了都快。

    “不過,若是上報蒙城的話,也很是麻煩。”燕老五不愧是老族老了,皺眉道,“那些官兵一個個跟痞子一般,來了之後又吃又喝,剿滅了強盜,搶來的東西又是他們瓜分掉,說不定他們只是把強盜驅趕了,把財物搶了就回來……”

    子柏風這是聽明白了,這就是生態鏈啊,強盜搶平民,官兵搶強盜,到最後,就是你搶我,我搶你的關系。

    “哼,我直接去找落千山,他若是敢給我打馬虎眼,看我不捏死他!”子柏風做了一個捏死小人的動作,眾人紛紛側目,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

    “落將軍自然不同,不過總也不能讓他白跑一趟,塞上一些銀錢也總是要的。”燕老五皺眉道,“不如我明天召集一些民眾去巡邏一圈,或者每天多帶幾個人保駕護航。”

    這樣子,成本可就上來了。子柏風皺眉,剛才他也說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若是這些強盜流竄作案,隔一陣子再回來,那不是就麻煩了?

    “再商議一下看看,反正明天大家都進山,不去蒙城……柱子,你給我好生歇著,別打什麼主意……不行,柱子,你一會回家告訴你娘一聲,到我家住去,我要好生看著你。”老爺子太了解柱子了,這家伙絕對不肯吃虧的,這會兒估計還覺得差點把別人脖子砍下來算是沒吃虧,一會再尋思尋思估計就不這麼想了。他一犯渾,九頭牛都拉不住。

    “老爺子你呼嚕太響了,我不去行不行?”柱子苦著臉。

    “不行!”老爺子瞪眼。

    “我……我就住在這里行不?讓我大哥看著我。”柱子縮著腦袋,抱著子堅的大腿,擺出了一副我哪里也不去的樣子。

    “老爺子,不然就讓柱子在我這里吧,我會好好看住他的。”子堅道,“他去了老爺子你那里,也打擾你休息。”

    燕老五考慮了一下,覺得子堅沉穩可靠,柱子也願意聽他的話,所以也就放心了。

    子堅安排了柱子,又去安頓好了柱子娘,又幫柱子護理了一下傷口,就囑咐他早早睡下了。

    半夜,子柏風突然醒來了,睜開眼楮,現對面箱子里一窩刑子還在酣睡,一個個身上的毛被細腿用舌頭梳理得順順貼貼的,但是細腿卻已經不見了。

    子柏風從房里出來,到了老爹門口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低頭一看,果然柱子早就不見了,只剩下老爹自己還在鼾聲如雷。

    子柏風無語,自家老爹也不是那麼可靠嘛,不過想來也不奇怪,老爹天天忙活,到了晚上早就累了,不可能還白天一般精神奕奕。

    不過子柏風也不著急,他伸手點在眉心處,眼前展開了整個下燕村的俯瞰圖,不用仔細尋找,就能夠看到代表柱子的黑點和代表細腿的白點已經在距離下燕村足有十里地的地方了。

    而他目光向邊緣一掃,卻是一驚又一喜。

    白天時,柱子說那些強盜只有五六個人,但是此時子柏風卻看到,下燕村的邊緣位置有密密麻麻一堆的紅點,仔細數數,足有十六個之多。

    驚的是強盜人數之多,喜的卻是自己的瓷片竟然還有這個功能。

    不過想到這瓷片是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來顯現,把敵人顯示成紅點絲毫不奇怪。

    想來這些強盜們流竄到了下燕村,夜半在此休息,所以人數較多。

    看到柱子和細腿一黑一白兩個光點已經快要接近那十六個紅點了,子柏風頓時又緊張了起來。

    柱子再神勇,手中的弓箭再準,身上有傷,還只有一個人,也不可能對付得了十五六個人的。他皺眉沉思了一下,轉身也跟著出了門。

    走到了大門口,大門果然是虛掩著的,他拉開門悄悄走了出去。

    子柏風先來到了私塾。私塾窗內有蒙蒙的亮光,進去之後現一燈如豆,青蛇還在拿尾巴尖翻著書。這一本《白蛇傳》小青蛇是翻來覆去的看,子柏風估摸著蛇類的記憶力不是特別好,看了後面忘了前面,再看一遍還是新書,所以看多少遍也不膩。這點倒是挺讓人羨慕的。

    看到子柏風進來,小青蛇弓著身子起來,嘶嘶叫了兩聲。

    子柏風走到桌前,拉開了抽屜,取出了其中的一把短刀來。

    短刀狹長,有些像是前世所見過的日本短刀或者現代獵刀,刀身黝黑,遍布雲紋,只有刃口上一點亮光,這是子柏風從蒙城的鐵匠店里面找到的,是一把短腰刀,很符合子柏風的審美觀。

    子柏風稍稍打量了一眼短刀,悄悄點了點頭,轉身要走,想了想,還是對小青蛇招了招手。

    若說在黑暗之中,什麼樣的獵手比竹葉青更恐怖呢?

    帶上了武器和青蛇,子柏風心中還是不保險,他一拍腦袋,到了祠堂,把燕氏天兵也帶上了。

    再手按瓷片看了一眼,柱子正帶著細腿搜索敵人的蹤跡,細腿的鼻子特別靈,正帶著柱子向敵人快接近中。

    子柏風皺眉搖頭,這樣可是來不及了,他不得不又回去牽了踏雪。

    踏雪正站著睡覺呢,耷拉著腦袋眯著眼,半張嘴還擱在草料上,不知道是吃著睡著了,還是睡著了還在吃。

    子柏風走上前輕輕拍了拍踏雪的耳朵,踏雪打了一個激靈,睜開眼楮,子柏風連忙把一根手指豎在了嘴唇上。

    牽著踏雪小心翼翼打開門,還沒出去,子柏風就聽到了二黑詫異的聲音︰“柏風,你干嘛去?”

    二黑正拎著褲子從廁所里走出來,大張著嘴。

    “噓……”子柏風連忙豎起手指,若是讓老爹聽到了那可慘了。

    二黑壓低了聲音,又問了一句,卻是走過來,拉住了踏雪。

    子柏風無奈,左右看了看,拉著二黑出了門,這才把事情大概說了一下。

    “不行,太危險了,你不能去。”二黑就是搖頭,“我要告訴師父。”

    不管子柏風怎麼說,二黑就是一句要告訴師父,子柏風頓時無奈了,這個不知道變通的性子,是跟誰學的呢?

    子柏風就不再廢話,一招手,一只大手從後面伸過來,一手捂住了二黑的嘴,一只手打橫把二黑抱了起來,不管二黑怎麼掙扎都紋絲不動。

    “走。”子柏風一聲命令,胯下的踏雪轉身向村外走去,燕氏天兵背著長戟抱著二黑跟在後面。

    等出了村子,子柏風讓踏雪放開腳跑,這些天每天受子柏風的養妖訣滋潤,踏雪跑起來,比起那些千里名駒也差不了多少,最難得的是跑起來背上還很穩,顯然是游刃有余。

    燕氏天兵也大步跑在後面,它身高腿長,不知疲倦,跑起來絲毫不比踏雪差,子柏風隨時關注著燕氏天兵身上的靈氣,現它身上的靈氣依然充盈,一時半會不會有問題,就放下心來。

    又跑了一陣,子柏風一回頭,現二黑手腳都耷拉下來了,嚇了一跳,連忙讓燕氏天兵把他放下來,二黑都進的氣少,出的氣多了。

    好一番緊張,二黑這才醒轉過來,把子柏風嚇的滿頭冷汗。

    “你還要告訴我爹不?”子柏風問二黑,二黑連忙搖頭,他雙眼驚恐地看著燕氏天兵,二黑沒見過這神像,所以不知道這是石頭,只想這世界上竟然有力氣如此大的人!

    “那好吧,你現在回去吧。”子柏風道,他也不太擔心,這里離下燕村都有十里路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二黑連忙道,“我如果這樣回去了,師父會怪我的!”

    “放心,他才不會怪你。”子柏風循循善誘,二黑只是搖頭。

    你妹的,怎麼這麼個好賴不分的性子,他只好到︰“那就讓天兵再抱著你走吧。”

    “我自己跟著就行!”二黑可是嚇壞了。

    “踏雪跑得可快。”

    “我跑的也快。”二黑道。

    子柏風無奈,上了踏雪轉身又跑,二黑咬牙在後面狂奔追上,這孩子很有韌性,咬著牙不說話,也不叫累,更不停下。

    子柏風無奈,揮了揮手,燕氏天兵又一把抓起了二黑,在他的慘叫聲中,把他扛起來,放在了肩膀上,二黑緊緊抱著燕氏天兵的大腦袋,嚇得幾乎不敢睜眼。

    子柏風心中著急,猛催胯下踏雪,踏雪四蹄飛揚,腳不沾地,即便是難走的夜路山路,也如履平地,但在他們趕到之前,代表柱子和細腿的一黑一白兩個光點,已經和紅點極為接近了。

    柱子看到了一片小樹林,樹林之中隱約有火光閃耀,他蹲低了身體,把自己潛藏在一顆大石頭後面,然後探出頭去,仔細一看,里面有四五個人正倒在火堆旁邊,睡得正酣,還有一個強打精神,在一旁警戒,正是今天曾經搶劫他們的其中一人。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3 AM

第五十六章︰一桿長戟畫方圓

    柱子把背上的長弓上弦,蹲低了身子,抽出了一根箭矢,仔細瞄準那警戒的強盜,箭矢劃破夜空,直接插入了那人的喉嚨里。

    “咳……咳……”被射中喉管的強盜捂住喉嚨,咳咳連聲,卻是一聲吶喊也不出來,慢慢倒在地上。

    柱子長呼長吸,平定心緒,同時也控制一下自己的肌肉,別因為肩膀上的疼痛而顫抖,剛才那一下,肩膀上的傷口定然又裂了。這讓柱子心中更怒。

    其實,這一箭柱子已經回本了,殺了對方一個,還抵不過自己肩膀上一道傷?但柱子不是這種見好就收的人,他再次挽起弓箭,瞄準了火堆下的另外一人,這個人恰好面向柱子的方向。

    山中獵手,對付的多是奔跑的野獸,即便是在黑夜中,面對靜止不動的目標,柱子也不可能失手,這一箭過去,那人在睡夢中掙扎了幾下,就悲催地掛掉了。

    只是那箭矢破空和掙扎的聲音,終究是驚動了人。

    “誰!”一聲大喝,在火堆前睡著的強盜都醒了過來,迷蒙地看著四周,但是樹林更深處,卻又有一群人沖了出來。

    竟然還有人!

    柱子心中一驚,他彎弓搭箭,又射倒了一個,轉身就打算跑,卻看到那些強盜都大叫著沖了上來。

    這些人似乎有面對箭矢的經驗,奔跑路線並非直線,而是忽左忽右,柱子瞄了一下,頓時覺得不妙,手中的箭矢胡亂射出去,轉身就跑。

    強盜中似乎也有人擅長弓箭,此時已經上弦彎弓,一道箭矢射了過來。

    聽到腦後破空聲,柱子連忙向前一撲,就聽到後面有人大喊一聲︰“啊喲,有蛇!”

    “是毒蛇!”又有一人大叫,正在奔跑的幾個人,跑的是更快了。

    柱子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就聽到背後有人喝了一聲︰“死去吧!”

    一刀當頭砍落!

    說時遲那時快,細腿從側面撲上,一口咬中那人的手腕,那人吃痛,啊喲一聲,手中的刀脫手飛出,貼著柱子的腦袋插在了前面地上。

    “嗷……”細腿慘叫一聲,卻是強盜抬起一腳,踹在了細腿的肚子上,細腿吃痛,被踹飛出去,但它卻硬生生從強盜的手腕上撕下了一塊皮肉來。

    “給我砍死這只狗!”被咬到的,正是強盜頭目,此時手腕麻痹,幾乎舉不起手來,頓時大怒,其他人已經從後面沖上來,把柱子和細腿圍住,眼看就要把一人一狗亂刀分屍。

    “死定了!我的娘!”柱子腦袋里只來得及轉上這一個念頭,一把單刀就已經當頭砍落。

    “鐺!”一把烏沉沉的黑鐵長戟卻突然擋在了鋼刀前面,鋼刀就像是砍在了瘋狂旋轉的螺旋槳上,瞬間被磕飛,而後那黑鐵長戟一甩一沉,最前面的強盜直接被拍飛了出去。

    柱子聽的聲音不對,睜眼一看,又叫了一聲︰“我的娘!”

    不,不對,應該叫的是我的祖宗!

    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下燕村祠堂里供奉的祖先,燕氏天兵是也。

    那烏沉沉黑溜溜的長戟和同樣烏沉沉黑溜溜的臉膛,在烏漆墨黑的黑夜里,那是一點也看不清啊。強盜甚至不知道這攻擊是從哪里來的,就被甩飛了出去。

    “火把!”強盜頭子聽風辨位,躲過了燕氏天兵的一擊,燕氏天兵畢竟是石像,身手遲鈍沉重,與度上並不擅長。

    一把火把從後面丟了過來,落在了強盜頭子腳旁。

    火把劃空,眾人就看到了,眼前原來是一個全身黑漆漆,放在夜里完全看不著的鐵塔一般的大漢,但強盜們也不害怕,再厲害不也是一個人?

    強盜頭子腳一挑,火把就飛到了手中,絕對是國腳水平。他左手拿著火把,直接向前一戳,把火把戳到了燕氏天兵的臉上。

    “嘿!”強盜頭子乘勝追擊,一腳踢出,直踢燕氏天兵下體。

    這動作迅捷優美,像極了揮舞著彩帶的體操運動員來了一個凌空一字馬。

    不過半秒鐘之後,他就悲劇了——或許更短,這取決于他的反射弧度——踢別人下體的強盜頭子就像是被人踢了蛋蛋,嗷一聲就叫起來了。

    “梆”一聲,強盜頭子被燕氏天兵一把拍開,腦袋朝下扎那里不動了。

    燕氏天兵向前一步,把柱子擋在身後,手腳並用,對別人的攻擊不閃不避,殺入敵群。

    “著!”一個強盜跳起來直劈燕氏天兵面門。

    “梆!”飛出去了。

    “看刀!”一個強盜一刀刺向燕氏天兵腹部。

    “梆!”飛出去了。

    “呔!”一個強盜斜劈燕氏天兵右臂。

    “梆!”飛出去了。

    “逃!”一個強盜轉身就跑。

    “梆!”飛出去了。

    柱子看的呆愣愣的,都忘了起來了。

    卻聽到遠處有人喊︰“柱子叔,這邊!這邊!”

    卻是子柏風躲在遠處一個石頭後面,在向柱子拼命招手。

    子柏風全身縮在後面,生怕有什麼箭矢飛過來把他的小命射沒了,二黑在旁邊伸著腦袋,大張著嘴巴看著這邊。

    柱子擺擺手,站起來,彎弓搭箭,對著那轉身就逃的強盜們輪番射出,有的射在背上,有的射在手腳,那些強盜們一個個撲倒在地,燕氏天兵也不放過他們,上去一個個拍飛了。

    子柏風怎麼都覺得有一種看鋼鐵俠大戰小強盜的感覺,這之間的戰斗力差距實在是太明顯了吧。

    不過還是有兩三個強盜逃了出去,但是他們還沒逃入林子,就一個個慘叫著倒下了。

    青蛇從草叢里游出來,豎著上半身,甩著尾巴尖兒,挺無聊的樣子,半夜把它叫出來,它褲子就脫了,就讓它干點這種事啊,好無聊,還是回去看白蛇傳好了。

    細腿走過來,對它嗚嗚打了聲招呼,青蛇吐了吐信子,算是回復了,然後轉身向子柏風游去,爬到了他的袖子里歇著去了。

    子柏風看這邊戰況基本上搞定了,這才從大石頭後面走出來,一邊走還一邊東張西望,生怕哪里有漏網之魚的樣子。

    “柏風,你怎麼來了!”柱子這才有時間問,然後又轉頭看向了正砰砰砰地走過來的燕氏天兵,納頭就拜︰“祖宗!多謝祖宗顯靈相救!”

    你妹的,是我救了你好吧!子柏風無奈,無語。

    “這些家伙死了還是活著?”子柏風用腳尖踢了踢屁股向上腦袋朝下栽倒在下面的強盜,問道。

    “還活著。”柱子伸手探了探,道。

    “不會醒過來吧……小青你再咬他一下!”子柏風晃晃袖子,青蛇不耐煩地探出腦袋來,又咬了那強盜一下。

    “這幾個都咬一下,別讓他們醒過來。”子柏風吩咐道。

    青蛇無奈又游走了。

    經過了子柏風的養妖訣滋潤,青蛇的毒性比之之前猛了許多,而且對毒液也是收放自如,說咬死就咬死,說咬傷就咬傷,不過這一圈咬過來,也有些精神不足,回到子柏風的袖子里就睡了。

    “看我把他們都捆起來。”柱子從背上取下一圈麻繩,利落地把這些人一個個四馬攢蹄的捆起來,等到都困完了,子柏風又用瓷片確認了一遍沒有漏網之魚,這才放了心,道︰“去看看咱們的戰利品!”

    進了林子,柱子這才明白,原來在外面火堆睡覺的幾個人都是負責放哨的,在林子里,有一座不知道什麼人蓋的小屋,本來這些強盜都在里面擠著睡覺,四周丟著一些兵器,還有幾口箱子。

    看到箱子,子柏風的眼楮就直了,強盜啊,寶藏啊!

    打開箱子一看,你妹的,就是一些衣物之類的,還是沒洗的,臭烘烘的。子柏風不願意動手,就指派二黑,道︰“二黑你去翻翻有值錢的東西沒。”

    二黑也沒啥怨言,今天晚上這事情太讓他吃驚了,到現在為止,他跟著還沒揮什麼作用呢。

    好不容易,二黑從箱子的角落里現了一個小袋子,打開一看,也就是十來兩紋銀。

    “這些強盜真窮啊。”子柏風無奈。

    十來兩銀子其實他還是不怎麼放在眼里的,不過這是他名正言順能拿出來的錢,都是些可以支配的銀子啊。

    “這還窮?”柱子連連搖頭,十來兩紋銀,那就是十來吊錢,趕得上好幾家人的積蓄。蒙城附近的村子沒個富裕的,這些人要搶了多少人,才攢下這些銀子。更不要說,強盜們壓根就不是那種擅長理財,克己復禮的家伙,能夠攢下錢不花,已經是強盜界的楷模了。想要拿到財寶,那要是多大的山寨才行啊。

    “外面那些人還能值不少錢。”二黑道,“我見城里有告示,說抓到強盜,活的半吊錢,死的三百錢呢。”

    “那也就是八兩銀子,加起來才二十兩……”子柏風嘆了一口氣,想到人家那些玩穿越的,動不動就百萬兩銀子,自己怎麼就那麼窮呢?

    這二十兩銀子,能干點啥呢?

    “這已經很多了啊……”柱子想到自己推著車子去蒙城賣面,這一天才十來二十來個大錢到手,難怪那麼多人當強盜呢。

    “這些錢我充公了。”子柏風對柱子道,“然後回頭再找老爺子跟你算賬,若是我們不趕來,你就等著你娘哭死吧!”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4 A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5-3-26 11:14 AM 編輯

第五十七章︰一心一意造船港

    這句話子柏風說的很難聽,不過柱子知道是自己錯了,只是耷拉著腦袋。

    子柏風拿出了村正的官威,訓斥了柱子一番,又對二黑道︰“二黑你回去報信,讓老爺子帶人來這里,看看這些人怎麼處理。”

    看二黑要去拉踏雪,連忙道︰“你跟天兵一起回去!”

    “我不要!”二黑大叫,燕氏天兵哪里管他?把他打橫扛起來,狂奔而去。

    “什麼也別說啊!”子柏風大聲叮囑。

    子柏風可沒忘記,這要是讓村民看到了燕氏天兵,那不知道鬧成什麼樣子呢,還是先讓燕氏天兵回去。

    “什麼也別說啊!”子柏風指著柱子,再次威脅道。

    “我……我說啥?”柱子不知道是裝傻還是真傻。

    子柏風就當他真不知道吧。

    兩個人等到了日上三竿,才聽到外面傳來了吵吵嚷嚷的人聲。

    “柏風!柏風!柱子!柱子!”子堅的聲音傳來,他可是嚇壞了,進門一看柱子和子柏風倆人都好好的,子柏風抱著細腿捧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柱子已經躺在強盜床上睡著了。

    “爹,你們怎麼才來。”子柏風埋怨道,“有吃的不?我餓了。”

    迎接他的是子堅的一巴掌,掄起老高,卻輕輕拍在他的腦袋頂上︰“你們嚇死我了!“

    半夜被二黑叫醒,如此這般一說,子堅魂兒都快飛了,連夜敲開燕老五家的門,然後集齊了壯丁,一路火把迤邐,向這邊殺來。

    好在二黑記性不錯,摸錯了一次路就找對了地方。

    “我不知道咋回事,來的時候他們就被毒蛇咬了。”子柏風正面臨燕老五的質詢,裝呆賣萌。

    “哪有毒蛇一咬咬十來號人?”燕老五才不信他,瞪著眼,然後轉身又看柱子,道︰“柱子,你說說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一射他們就都倒了。”柱子也裝無辜,這家伙原來不是那麼笨嘛,也有點小狡猾。

    “老爺子,你看,十來兩銀子呢。”子柏風晃著手中的小袋子,“財了!”

    果然轉移了老爺子的注意力,老爺子劈手奪過,倒過來數了又數,笑的後槽牙都露出來了,數完之後面色一板,道︰“沒收了!”說著把銀子塞進了自己的懷里。

    “老爺子你不能這樣,這是我和柱子叔的戰利品,你不能就這樣全拿走了啊!”子柏風不依。

    “柱子我呆會再罰他,反正這些人也是毒蛇咬的,和你沒啥關系,算啥戰利品。”燕老五道。

    子柏風泄氣道︰“好吧!”

    “好什麼好?還沒問你們半夜瞎跑的罪呢!”老爺子還是虎著臉。

    “老爺子,外面有幾個被毒蛇咬中,又失血過多的快不行了,您老人家治傷有一手,您去看看吧。”村民們也不想這些強盜死在自己手里,若是活著,可都是銀子呢。

    老爺子這才放過子柏風和柱子倆,兩人對望一眼,眼含慶幸,不過卻忘了這里還有一個子堅呢,對兩人又是一陣數落。

    外面老爺子看看這些人,當即下令道︰“這些人不拉回去了,走,直接拉蒙城去!”

    把這些人裝上平板車獨輪車,本來運糧的一群人這回改成了拉強盜,一路上吸引了無數的眼球,把十六個強盜拉到了蒙城府,就連府君都被驚動了,出來表彰了他們一番。這一番折騰,等回到了下燕村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眾人轟一聲,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子柏風少不了又是被一番數落,就連二黑也被老爹好一陣教訓,倒是小石頭湊過來,埋怨道︰“哥,這麼好玩的事,你咋不叫我?”

    “我咋叫你啊,這麼大了睡覺還要嬸兒摟著。”子柏風點他腦袋。

    “去!”子堅沒好氣地拍拍他腦袋,“一邊玩去,大人說話,小孩子別瞎參合!”

    小石頭完全沒被呵斥了的覺悟,抱著兩只小狗玩去了。

    這十來個強盜被下燕村的人抓去送官,審問定罪,幾個罪大惡極的就砍了頭掛在腦袋上,不過強盜這東西,向來是割了一茬又一茬,不多日又有村民回來說聽到風聲,強盜們又開始活躍了。

    其實子柏風倒是挺期待的,割一茬強盜就是十來兩銀子的話,那來錢也挺快的啊。

    但是村民們又有些提心吊膽的,柱子糾結了幾個年輕力壯的,日日勤練武藝弓箭,誓要拿那些強盜練練手,村民們進城也大多帶著弓箭獵刀,多了不少累贅,子柏風也不放心老爹去蒙城了。

    這一日,子柏風跟著老爹來磨坊修理磨坊,順道把自家的面磨出來,在磨坊外面站了一會,看小石頭在河邊玩水,靜靜看著那奔流的河水,突然心中一個想法冒了出來。

    這個想法一出來,頓時就讓子柏風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你妹的,你是豬啊,你怎麼智商那麼低?你怎麼這才想到呢?、

    “爹!爹!”子柏風轉身就向磨坊里跑去,一把抓住了老爹的衣服。

    “咋啦?”子堅正和二黑修磨坊,聞言轉過頭來,訝然道。

    “爹,咱們造船吧!”說完之後,子柏風猛然一拍腦袋,道︰“不,不用造船,咱們造碼頭!”

    船這東西,去買現成的也行,自己造太慢,但是,只要有了一個碼頭,便能裝貨運貨。

    “船怎麼是咱們買得起的?”老爹瞪大眼楮。

    正所謂“生于南方者不見大車,老于北方者不見巨艦”子柏風也不知道自己這里算是南方還是北方,這個世界或許沒有明確的南北方的概念,但這里是山區,所以不論是大車還是巨艦,都沒見過,有思維誤區也並不奇怪。

    “大的買不起,小的還買不起?”子柏風估摸了一下,船嘛,不就和馬車差不多?就是稍大點,木頭而已。

    水的比重比糧食大多了,用手推車裝上一推車,就算是村民再怎麼強壯,頂多裝上三石,也就是二百來斤,這已經很吃力了。非要是柱子這樣的大力士才能夠駕馭的了,若是老坨子這樣的體力差點的,能裝個二石就不錯。而若是平板車,可能能稍多些,能裝上三四百斤,幾百斤的糧食,對水運來說算什麼?

    最關鍵的是,和坐車相比,坐船舒服啊!

    好吧,看看窗外湍急的水流,子柏風就不太肯定了,真的舒服嗎?

    “啥?買船?”聽到子柏風的話,燕老五的第一反應也是搖頭,“買船有啥用?”

    “買船當然有用了,可以直接從這里把糧食運到蒙城……”子柏風道。

    燕老五又伸手來摸子柏風的腦袋,子柏風連忙晃開,道︰“干嗎?我沒燒!”

    “沒燒咋又異想天開呢?”燕老五搖搖頭,這個想法比之前的那個驛站的想法還不靠譜。

    “我那有異想天開?老爺子,咱們這里能坐船到蒙城不?”

    “那倒是能,濛河離蒙城就五里路,還有一條水道把水引到蒙城的護城河里。我年輕的時候,也經常有蒙城的商人乘船來收山貨。”老爺子道。

    “那怎麼能叫異想天開呢?直接從這里通過水路運往蒙城,多好啊!”

    “你有沒有算算,就為了運糧食買一條船,要用多少時間回本?”老爺子哭笑不得。

    “不只是糧食,也可以把其他的東西運出去啊?”子柏風反駁道。

    “現在也可以運出去啊。”

    “可是現在多費事啊,還不安全。”子柏風糾結著。

    “費點事怕啥?現在村子里的人是缺錢,不是缺時間。”燕老五比子柏風看得透得多,“再說了,坐船就安全了?船翻了你連逃都逃不出來。”

    “至少坐船往來蒙城就方便了些……”子柏風弱弱的嘀咕。

    “你若是想要買的話,便先買個小點的吧。”燕老五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實在是受不了子柏風那期盼的眼神,“或者讓你爹幫你做個。”

    “我想弄個大船嘛!那種漕船……”不過子柏風也覺得,這事情確實是不太靠譜,既然如此,那就先從小船開始吧。做個三四米長的船……

    一個想法一旦冒了頭,就很難再壓抑下去,子柏風回到家就宣布,要麼買船,要麼做船!

    “那還是做一個吧。”如果提出了兩個選擇,還是會傾向于選擇更容易的那個,對子柏風來說,這個容易自然是買船,但是對子堅來說,這個容易卻是做,至少不用花錢不是?山里的好木頭多得是,砍倒了,扔到小溪里面,從山下拖回來就可以了。

    “爹,你會做船嗎?”子柏風問道。

    子堅伸出兩手捏了捏,通常這個動作是要錢,不過這會兒,他要的是設計圖。

    “我沒做過木船,不過我做過木桶。”老爹道,“嚴絲合縫不漏水就行了吧。”

    老爹你的要求還真低啊……子柏風心中無語,也只得回去畫設計圖去了。

    畫完之後,子柏風問老爹︰“爹,造個船要多長時間啊……”

    “怎麼著也要兩三個月吧,想要讓船不漏水,要反復刷桐油……”子堅正展開設計圖看著,自家兒子這設計圖畫的真不錯,就是和子堅見過的船不太一樣,他怎麼知道子柏風畫的是後世的汽艇。什麼風帆,什麼船槳,子柏風都不打算要,他打算用自己的靈氣做驅動,做個螺旋槳,讓它自己轉。

    “唰”子堅還沒說完,子柏風已經把那設計圖抽了回去,轉身就奔踏雪去了,“爹,我去蒙城一趟。”

    “你給我站住,你敢去買船,就別進這個家門!”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5 AM

第五十八章︰一雙錦鯉駕雲舟

    當天下午,子柏風就把船買來了。

    那是一條長兩丈的滿蓬船,船身已經頗為破舊了,就連船篷都漏風了,不過子柏風還是滿臉的得意,志得意滿地站在船頭。

    踏雪站在他的身後,緊緊靠在子柏風的身邊,腦袋貼著子柏風的胸口,似乎有些害怕,又忍不住想要看,子柏風幫它捂著眼楮,它沒事就從手後面瞄一眼,再縮回去。

    而在後面,就是柱子和他的獨輪車。

    柱子坐在後方搖櫓的位置,本來他是被子柏風拉來搖櫓,或者說,假裝搖櫓的,因為子柏風本打算直接用自己的靈力配合養妖訣,讓小船自己搖櫓,拿柱子當擋箭牌——反正這家伙也早就下水了。

    但現在已經完全用不上了。

    在小船的前方船舷上,系著兩條繩子,繩子此時被繃得緊緊的,有什麼東西正拉著小船疾行。

    船行極快,遠遠就看到一道烏光帶著白色的水線破浪而來。

    子堅和二黑正在丈量磨坊前面的土地,看看到底要怎麼建這個碼頭,就聽到有人叫他們。

    “爹,二黑,我回來了!我把船買回來了!”

    他們一抬頭,就呆住了。

    子柏風站在船頭,哈哈大笑著,別提多囂張了,等快到跟前時,子柏風叫了一聲停,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水中兩條比成人還長的錦鯉從水中躍起,在空中劃出了兩道金紅色的弧線,然後啪一聲落入水中,濺起了漫天的水花。

    “哈哈哈哈!”子柏風大笑著,也不在意自己身上被濺得全是水,他從船舷上蹲下身去,伸手拍了拍兩只錦鯉的腦袋,從它們脖子上取下了繩子。

    兩只錦鯉親了親子柏風的手掌,繞著小船轉了一圈,就沉到水下,不見蹤影了。

    柱子搖了兩下櫓,讓船靠岸一些,然後從小船上跳入水中,拉著船上了岸,把小船前方的繩子固定在了岸邊的一顆小樹上,又伸手把子柏風扶了下來。

    現在柱子對子柏風是完全服氣了,這好感度爆棚的啊,都快滴出墨水來了。

    “啊啊!”踏雪叫著,死活不願意下水,子柏風生拉硬拽,才把它也拽下來,柱子又淌水回去把自己的獨輪車也搬了下來。

    子柏風他們剛剛在濛河中行駛了一會兒,就遇到了這對錦鯉,這對錦鯉對子柏風極為親切,其實子柏風也曾經見過它們——青石旁邊不遠處就有一個溪水沖刷出來的深潭,這兩只錦鯉就經常朔溪而上,沉在深潭里聽講,若是哪天子柏風不講課,它們就到濛河里面撒歡,今天恰好遇到了子柏風,那還有的說?直接被子柏風抓了壯丁,成了拉船的魚駕。

    這兩條大魚本身力氣就極大,又得了子柏風的養妖訣滋潤,已經是幾近成妖的存在,游泳的度極快,子柏風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有了輛快艇。

    “爹,你猜我們從蒙城到了這里,才花了多長時間?”子柏風哈哈大笑,水路本就比6路距離短,而兩條魚的游泳度乎想象,也難怪子柏風得意忘形。

    “多長時間?一個時辰?”子堅呆呆看著現在還沒平復下來的河水,被小舟劈開的水浪如同深深的傷痕。

    “不到一刻鐘!”子柏風哈哈大笑,兩條魚撒起歡來,小船就像是要飛起來一樣,真有一種前世摩托艇的感覺。

    當然,從此地到蒙城,水路只有三十多里地,不到二十公里,這時還是遠遠比不上前世的快艇,的即便是如此,也已經非常快了。

    子柏風看到老爹的嘴巴都忘了合上了,更是開心。

    “那兩條魚……”子堅最擔心的是這個。

    “唔,路上遇到的。”子柏風攤手。

    這些日子下來,他越來越不怎麼在乎了,只要養妖訣的事情不傳播出去,其他的離譜點真沒什麼。其實就算是養妖訣傳出去,又能怎麼樣?這養妖訣對他來說,就像是一種本能,不懂得如何修煉,也不知道如何提升,想要教給別人也沒辦法。

    先生給他的那本神仙傳子柏風已經看完了,里面所講的故事不知道真假。但是一個故事能夠流行,基本上是要符合世人的審美觀的,所以說,至少是人們符合書里面所描繪的世界觀,對奇人異士的態度是敬畏而且羨慕的。而且能夠御使百獸什麼的沒什麼奇怪的,是個奇人就會。

    子柏風買來的這條小船實在是很破,是子柏風找了關系,從蒙城某機構白菜價買來的淘汰貨。子堅到底不忍心自家兒子受委屈,把小船拉回去,重新修補、加固、油漆了一遍,小船頓時煥然一新,柱子又專門做了幾條皮質的韁繩,子柏風的這座駕頓時變得格調高。

    子柏風的小船終于解決了子柏風從下燕村到蒙城的交通問題,一下子就把蒙城納入了自己的半小時生活圈,若是早上心情好了,去蒙城買幾個包子回來當早餐,回到家包子都是熱的,好不瀟灑快意。有時候小石頭想要去蒙城玩耍,子柏風便早上把他送去,晚上再把他接回來,順道給府君、先生捎帶一點山珍野味,再順手拿點糕點佳釀,日子過得優哉優哉的。

    有一天,柱子他們回來,子柏風算完帳之後,卻現錢的數目不對,看眾人的面色都不好,一追問,現自己擔心的事情還是生了。子柏風總是擔心下燕村的村民去賣糧食的時候,算錯了帳被糧商坑了。仔細一問,果然是村民貪圖便宜,被一名外地來的糧商巧言打動,誰知道最後算賬的時候,反而少算了許多。

    雖然錢不多,子柏風卻覺得自己必須把成人教育抓起來了,至少保證每次都有一個能寫會算的人跟著一起去蒙城。

    像燕老五這種不知羞恥,以不識字為榮的家伙,要堅決摒棄掉。

    于是子柏風的講學,又變成了早上一場,傍晚一場,一場開在大石旁,給學齡兒童少年;一場開在磨房旁,給大齡青年們。子堅的碼頭已經快建好了,平平整整的木板延伸到河流之上,下面的柱子深深打入了河面之中,穩固異常。

    子柏風在這里掛了一塊黑板,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們席地而坐,一邊聽子柏風講課,一邊拿炭筆在手中的木板上寫寫畫畫,這關系到了自己的銀錢,不好好學不行啊。

    子柏風在這邊教的遠不如青石旁的深入,都是一些最基本的計算技巧和簡單的字,河水洶涌,磨坊咯吱咯吱的響聲中,子柏風的聲音遠遠傳出去。

    小鳥靜立枝頭,游魚河中探,小獸草中豎耳,人群屏息細聽。

    子柏風立了規矩,在青石旁,在磨坊畔,不準打獵,不準捕鳥,不準釣魚。在山里,在深河,那也就只能各憑本事生活了,雖萬物有靈,但絕大多數都只會是蒙昧野獸,成不了妖。但若有野獸膽敢傷人,那也絕對是毫無姑息。

    事實上,真正能夠擁有靈性的,屈指可數,膽敢在人類面前出現的也屈指可數,大多是講課一結束,就立刻鳥獸散——這是真正的鳥獸散。

    磨坊、小舟、碼頭這些和其他的地方都沒什麼不同,這些特殊的生靈,才是下燕村和別的地方不同的地方。

    這日,子柏風正在燕老五家里和燕老五商量事,就聽到外面傳來了的聲音,燕老五家的老狗叫個不停,燕老五出去一看,一只白狐正俏立門外角落里,口中還餃著一只山雞。

    “這小家伙,又想吃我的獨門燉雞了?”燕老五頓時眉開眼笑,走了出去。

    村民和這些尚未成妖的靈獸們彼此之間並不總是和諧的,或者說,在這條路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白狐是鼓足勇氣才在白天進入山村的,但是進入了山村之後,從第一個孩童大叫一聲︰“看,白狐!”起,就經歷了一場圍追堵截。

    孩童們還多是在玩耍,拿著的只是石子和棍棒,但當成年村民加入進來時,這就是一場追殺了。

    燕老五和白狐結緣于當初幫白狐治傷,而當日,白狐慌不擇路之下,跑到了燕老五的家里,燕老五識得這只白狐,攔下了追捕的村民孩童,這才讓白狐得救。

    而後燕老五幾次進山,曾經在山里遇到過白狐,白狐口中餃著一枚玉石,幫燕老五找到了今年的一筆收成。這是白狐在報恩,報療傷之恩,救護之恩。

    聽到這事,子柏風只能在心中干嚎,你妹的白狐,我也與你有恩好吧,怎麼沒見你給我送玉石來呢?雖然我不稀罕。

    作為回報,燕老五就喂了白狐一些自己做的雞塊,白狐就喜歡上了。

    燕老五坦言,在山中行走了一輩子,還真沒見過這麼親人,這麼通靈的狐狸,而若是往日里,燕老五或許會擔心這狐狸成妖,危害村民,現在燕老五已經心中有所感應了——自從那天燕老五送強盜到蒙城回來,看到家祠里的祖宗神像身上有白色的刀痕,臉上還被火把戳了一個黑眼圈之後,燕老五就心中確鑿,這些東西絕對和子柏風有關系。

    有關系就有關系吧,只要不出問題就好。

    燕老五也有一些鴕鳥心態,不願意想得太多。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6 A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5-3-26 11:16 AM 編輯

第五十九章︰一駕雲舟濟滄海

    “柏風你中午也留下來一起吃。”燕老五道。

    鑒于昨天和前天都是在燕老五這里蹭的飯,子柏風難免臉皮薄了一次,推辭了之後,直接回家去了。

    回到家,就看到老爹正在做木工活,和二黑倆人一人扯一邊,拉著大鋸鋸木頭。

    青蛇盤在一邊,隨著大鋸晃著腦袋,都有些搖搖欲墜了。青蛇看著大鋸晃腦袋,而小石頭則在學著青蛇晃腦袋,小石頭身後,兩條小狗又在學著小石頭晃腦袋,整齊劃一地擺來擺去,晃得人眼暈,子堅和二黑不為所動,端是好定力。

    好不容易等到了鋸斷了一根木頭,青蛇連忙呲溜一聲溜到了子柏風的袖子里,再不敢看了。

    “哥,你回來了!”小石頭看到子柏風回來,頓時跑過來,誰知道晃暈了,跑了幾步跑錯了位置,差點撲倒子柏風身後去。

    子柏風連忙抱住他,兩條小狗也在子柏風的腳邊轉著圈撒歡。

    這些日子,柱子進山尋玉收獲極大,細腿功不可沒,連帶著它的小狗也水漲船高,還沒滿月就被寄養一空。這些小狗畢竟受到了子柏風的養妖訣滋潤,長的比普通的狗快得多,一個月出頭就基本上斷了奶,被各自的主人抱走了,就只剩下了這兩只小狗還在。

    這兩只小狗都是小公狗,一個黑漆漆的,一個通體雪白,子柏風給它們起名叫大山小山,黑的是大山,白的是小山。

    至于青蛇……自從某天子堅現青蛇半夜趴在子柏風書房里看書之後,就算是明目張膽了,現在以家蛇的身份寄居在子柏風家里——你妹的,誰家的家蛇是毒蛇啊!

    反正,青蛇定居之後,子柏風家里老鼠已經絕跡了,這讓子柏風挺開心的,他還真擔心自己無意間弄出來一個老鼠精。

    這段時間,還生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最近幾天許多媒人上門,不是來給子柏風提親的,而是來給子堅提親的。不但是下燕村,甚至連附近村子里,都有老姑娘、少寡婦托人上門,子柏風他們不敢高攀,但子堅卻是可以攀一下的。

    毫無疑問,子堅無一例外的拒絕了,只是子柏風卻開始想,是不是該想辦法幫老爹和嬸兒捅破這層窗戶紙了?

    子堅和燕老五悄悄商量過一次,卻是有一件事挺難辦。雖然小石頭的幾個叔叔前段時間為了謀生離開了下燕村,但這幾個人都是渾人,若是嫂子改嫁,定然會回,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說出什麼話來,而據說燕吳氏家里的幾個娘家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燈。

    當初小石頭的爹打獵重傷身死不久,他們就把還懷著小石頭的燕吳氏趕了出來,燕吳氏娘家幾個兄弟也硬著心腸不管,但是若是真要和燕吳氏結婚,這兩邊說不定都會跳出來索要聘禮。

    聽燕老五這麼一說,子柏風覺得自己跟吃了一只蒼蠅一般惡心,這世界上還真有這般討人嫌的人?

    看來確實是需要再細細計議一番。

    日子一晃而過,從子柏風怒罵非間子之後,已經過了一個半月的時間,整日里風平浪靜,讓人覺得很不真實,不論是非間子,還是各村子,似乎都在耐心地等待,等待著最終的期限到來那一天。

    子柏風經常去蒙城,聽蒙城府的僕人守衛們說,從那日里開始,非間子幾乎就沒再離開過屋子,就算是送飯,也只是三四次送一次。

    子柏風懷疑他是不是悄悄離開了,但是送飯的僕人卻說,白鶴每日里都在蒙城府里散步,偶爾還會出去飛一圈,而每次送飯,開門的都是非間子,並非別人。

    子柏風便有些疑惑,不知道非間子到底在做什麼。

    但不論非間子在做什麼,他的某些計劃,卻已經進行到了最關鍵處。

    這一日,正是良辰吉日,整個下燕村敲鑼打鼓,就像是上次磨坊落成一般熱鬧,卻是東蒙書院要開學了,村里的六個兒郎要離開家,去東蒙書院上學了。

    按照常理,他們應該昨天就趕到蒙城,等待今日上午報道,但是現在卻又不同了。

    一大清早,柱子就來到了碼頭,把子柏風的“雲舟”打掃的干干淨淨。子堅在雲舟上裝了一個漂亮的雕花小屋,屋里設計精巧,有桌有椅甚至有床,設計圖是子柏風的手筆,而窗戶都是油紙糊的,不怕水濺,船上還裝了一個桅桿,桅桿上掛了竹席,不過竹席大多情況下是收起來的,這桅桿最主要的作用是當旗桿用,頂端飄著一面小旗,上面寫著一個龍飛鳳舞的“子”字。

    更誇張的是,子柏風在小屋上畫了漂亮的彩色工筆畫,畫的是雲海泛舟,水中游魚。船身上也畫上了雲紋魚鱗,船畫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魚,搭眼一看,似乎是一只錦鯉背負著小房子。

    畫完之後,再用桐油一層層刷上,就像是在外面鍍了一層膜,搭眼一看,漂亮精致,堪比前世的彩繪跑,絕對逼格高。小屋的正面入口處兩邊還掛了一副對聯︰“一雙錦鯉駕雲舟,兩袖御風濟滄海。”橫批︰“滄海雲舟”。

    不論是畫,是字,都是子柏風運上了養妖訣,一筆一劃畫上去的,養妖訣滋潤之下,雲舟雖然沒有誕生靈智,卻輕若鴻毛,堅若精鐵。

    下燕村的村民敲鑼打鼓地把六個學子送到了碼頭,六個學子胸前戴著大紅花,臉上抹了胭脂,跟猴屁股一般,笑煞個人。在他們的身後,跟著各自的父母長輩,幫忙拎著被褥行囊,一邊走一邊叮囑,又是高興又是惆悵,和子柏風記憶中的送孩子上大學的家長沒什麼不同。

    燕老五身為族老,在碼頭上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讓他們努力學習,以子柏風為榜樣,爭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什麼的。身為下燕村父母官的子柏風,也送上了自己的祝福,並且給每個學子都贈送了一套正品墨香軒的文房四寶。

    柱子在子柏風的“雲舟”上也掛了一朵大紅花,就在“滄海雲舟”的小牌匾上方,和牌匾映在一起,大雅大俗。

    儀式完畢,眾人魚貫登船,有了碼頭再不用柱子下水拉船,等到眾人都上去了,踏雪也嫻熟地跳上了小船的後甲板,把腦袋伸進早就備好的草料袋子里吃早飯。

    子柏風也上了船,回頭拱了拱手,道︰“諸位鄉親放心,我一定安排好他們。”

    柱子最後跳上船,看看船的吃水線,道︰“還能再上兩個大人或者四個袋子,我捎你們一程?”

    “今日就不麻煩秀才爺的座駕了。”眾人紛紛笑談,“我們一路走過去,午時就到了。”

    “那我們就走了……”柱子還沒說完,小石頭已經跳了出來︰“柱子叔,我要去蒙城!”

    子堅伸手一把沒拽住,小石頭已經跳上船了,無奈苦笑道︰“你哥他們是去辦正事,你去了不是礙事嗎?”

    “沒事,是不,哥?”小石頭靠在子柏風懷里,仰著腦袋問道。

    子柏風能說什麼?只能點頭了。

    “路上小心!一路順風!”在眾人的祝福聲中,柱子俯下身,輕輕拍了拍船舷,沉在水下休息的兩條錦鯉就浮出水面,甩著尾巴,潑了幾個水花,柱子回到了船尾,伸手把住了船櫓一聲叱呵,兩條錦鯉立刻埋向下,奮力游動起來。

    兩條韁繩繃直了,拽著小船開始加,子柏風等人從船頭、船艙里探出頭來,向岸上揮著手,有調皮的孩子和不舍的大人跟著船奔跑著,但很快就被漸漸加的雲舟甩在了後面,幾個呼吸的功夫,雲舟就如同利劍一般破開了河水,化作了一個黑點了。

    惆悵的家長們在岸邊站了許久,直到燕老五呵斥道︰“都在這里站著做什麼?回去了,若是想的話,去蒙城看他們不就是了?”

    往日里,眾人心目中蒙城挺遙遠的,但是最近這段時間看子柏風天天瀟灑來回,有些村民也跟著蹭了幾次船,再加上賣面每日都要一個來回,觀念就漸漸改了。

    呵斥完眾人,燕老五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去買條船呢?看起來有了船從下燕村到蒙城,真的是快迅捷,不過,自己該到哪里去找兩只拉船的大魚呢?

    這會兒,有和燕老五同樣想法的人,可不知道有多少呢。

    下燕村流出的河道是蒙城的支流,根本就沒有船通行,也沒有橋礙事,根本就是子柏風的專用航線,加上又是順流而下,一路上風馳電掣。那強烈的度感激得一群血氣方剛的刑子們嗷嗷大叫,伸出手,甚至伸出腦袋去迎接濺起的河水。

    等到拐上了濛河的干流,有了漁民和渡船,這才速度稍慢了一些,但依然遠比其他的船快得多,幾乎是一眨眼,就能夠把其他的船甩下。

    這些日子里,蒙城的漁民們都已經習慣了每日里都有這麼一艘船招搖過河,遠遠看到飄揚的子字旗、紅色的船身或者聽到翻滾的水聲,就知道是那位狀告府君雄辯仙人的秀才爺的座駕來了,紛紛讓路,待到掀起的水花漸漸消失,漁船不再晃蕩,目送著消失在視線之外的雲舟,才會羨慕地嘆口氣,繼續干活。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7 AM

第六十章︰一念成魔生死爭

    到了蒙城附近,子柏風稍稍降,前方的水閘已經緩緩升起,這是護城河的水閘,水閘旁邊還駐扎著蒙城的水師——幾條小戰船,簡陋的很——遠遠看到子柏風過來,便升起了水閘,讓子柏風等人進去。

    沿著護城河到了城門附近,又有一處小小的碼頭,這小碼頭本是水師為了巡視護城河而建,現在幾乎成了蒙城一些達官貴人的專屬碼頭,受限于水閘的大小,這些船大多是和子柏風的雲舟差不多大的小船,而旁邊不遠處,還有幾只破破爛爛的小船停靠著,是頻臨淘汰的水師小船,子柏風的這艘船本也是其中的一員,此時當然已經大變了樣。

    “吁!”像是指揮馬一般,柱子叱呵了一聲,兩條錦鯉開始減,滑行到了碼頭旁邊,立刻就有一個穿著水師兵卒衣服的中年漢子笑呵呵地迎上來︰“秀才爺您又來了啊!“

    他是這個碼頭的負責人,他可知道,這位秀才爺是府君面前紅人,要好生伺候著。

    “來了。”子柏風笑著點點頭,轉身指揮著意猶未盡的眾人魚貫跳下,又牽了踏雪,柱子流下來照料收拾雲舟和兩條大魚,過會兒收拾好了,把兩條錦鯉放開,就去船艙推了自己的獨輪車和面粉,去糧行賣,並不和子柏風等人一起去。

    到了東蒙書院,安排了身邊入學事宜,子柏風看先生也忙得不可開交,略站一會兒,就騎著踏雪離開了書院,直奔蒙城府而來。

    蒙城府一角,非間子暫居客房小院的大門在緊閉了月余之後,終于吱呀洞開。

    非間子身上的道袍雪白依然,一個多月的勤修,讓他的道心更加穩固,面上總是漾起自然的微笑,仿若神仙憐憫世間。

    但他的雙眼之中,卻如同萬年冰川。

    修道者修心,悟道者悟念。

    靈氣日漸枯竭的今天,修道者也並沒有坐以待斃,而是深入自己的內心,去現內心的力量。尋求心靈與天地的感應,渴求從內心深處軔出的生機。

    穩若磐石、不動如山。

    這就是這一個半月以來,非間子的領悟。

    把自己的感情和自己的理智割裂開來,又或者,把自己的感情和理智糅合在了一起。

    誰知道呢?

    但是當初被子柏風一席話,日漸動搖的心漸漸變得清晰明了起來。

    鳥鼠山已然到了最危急的時候,不是鳥鼠觀的沒落,就是自身去作惡。

    當初的師兄,定然也是這樣糾結和掙扎,又是這樣堅定和穩固下來的。

    一破一立,對也好,錯也罷,都是一份經歷,都是一次修行,都是一種明悟。

    心的堅定,念的通達,讓周身的靈氣似乎也運轉的更快了一些,四面八方的靈氣被撕扯過來,如同被吸塵器吸入一般,這讓非間子不論站在哪里,都足以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不得不吸引,因為連魂魄似乎都要被扯過去。

    奪天地之造化,吸日月之精華,何況人乎。

    修道者便是如此,與天斗,與地斗,與日月爭,與他人爭。

    大門吱呀打開的剎那,非間子又回過頭去,老鶴趴伏院內,縮項垂,依然在安睡,微風吹來,幾片羽毛翻滾著,從背上滾下來。

    再轉回頭,一名侍女急匆匆奔了過來,她這幾日都負責非間子的生活起居,不過過去一個半月,都只是傳遞一些食物,難免懈怠一些,此時看到非間子出來,慌忙奔過來。

    “府君在哪里?”非間子微笑著問道。

    微笑是相,卻和心沒有絲毫的關系。

    但是侍女看不出,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此時只覺得芳心亂撞,似乎魂兒得要被吸出去了。

    “府君在書房……”侍女目眩神迷地看著非間子,這個男子怎麼如此的迷人,仙人都是如此嗎?

    “我要去見他。”非間子抬步前行,侍女神魂顛倒地在後面跟了片刻,這才驚覺非間子說了什麼︰“我……我去通稟……”

    低著頭,匆匆跑去了。

    此時此刻,蒙城府外,蹄聲,黑背白斑的小毛驢踏雪載著子柏風來到了蒙城府的側門。

    守門的兩個兵丁遠遠就看到了子柏風,他騎在踏雪背上,身前還坐著小石頭,小石頭還抱著倆小狗。

    “秀才爺,早,今天去書院了?”兵丁笑問。

    上屆的秀才里,此時此刻能夠自由出入蒙城府的,也就眼前一個,日前倒是有一個扈才俊,不過現在已經被打到了山村里去了。

    “早!”子柏風打著招呼,兩名兵丁如沐春風,一個上前幫忙拉住了踏雪,一個把小石頭接下來,還小聲八卦著蒙城府里面的大小事務。這位素有才名的秀才爺,本身修養極好,讓人忍不住想要和他多說幾句話。

    小石頭一下地就大叫著秋兒,沖進府里去了,子柏風搖搖頭,倒也不管他。

    “秀才爺,仙人出來了。”知道子柏風最關心的是什麼,一個兵丁看左右沒人,小聲匯報道,“現在正在府君那里。”

    都說蒙城府的衛兵消息最靈通,子柏風覺得真是如此,他們倆站在大門外,這就知道府君在做什麼了。

    “出來了?”子柏風眉頭一皺,道︰“我去看看,踏雪就麻煩二位了。”

    “秀才爺放心!”兵丁拍著胸膛,幫子柏風把踏雪牽到馬廄,子柏風卻已經一路疾行,直奔府君的書房而去。

    不用通稟,衛兵直接放行,子柏風現在在府君這里比當初的扈才俊還混得開,只要不是府君特別吩咐不見客,就由子柏風自由出入。

    不過此時,剛到了院子里,就看到非間子和府君正站在院中,而落千山站在一旁,滿面怒色,口中叱喝一聲︰“放肆!”

    落千山最愛的事情,就是拿刀子嚇唬人,此時他也是下意識地就去伸手拔刀。

    非間子轉頭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我非間子言出必行。三月之期已經過半,我將要到南方探查一番,若是我回來之日,還是不能拿到三千玉石,我便只能帶府君的級回山向師兄請罪,言盡于此,告辭了。”

    非間子轉身,便看到了子柏風。

    子柏風的身體總是向四周輻射著靈氣,來自非間子的撕扯之力從四面八方掠奪著靈氣,就連府君和落千山身上的靈氣,都被其所奪。氣勢氣勢,氣被奪,勢自消,所以在非間子的面前,天然就落了下風。

    但是此時此刻,子柏風身上的那靈氣,雖然不由自主地散著,卻總是無窮無盡,而且對非間子的吸收完全無動于衷,只是在子柏風的身邊徘徊,然後固執地、均勻地散落到四周的空氣中去,漸漸變得稀薄,任何東西,都無法扭轉它們的路線。

    就像是……太陽的陽光,總是向四面八方散射出去,不彎折,不回頭。

    非間子和子柏風再一次對視了,只是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子柏風站在遠處,非間子抬腿就走,行雲流水一般越過了子柏風,飄然遠去。

    “人都走了,你還擺什麼pose?”子柏風伸手踫了踫落千山,他怒目而視,伸手拔刀,但卻沒了下文。

    子柏風踫了他一下,他立刻打了一個激靈,手中的刀嗆啷拔出,對著子柏風當頭劈下。

    子柏風連忙向後一跳,道︰“你瘋了!”

    “你……”落千山還要大喝,卻現眼前的不是非間子,而是子柏風。

    “這……這……怎麼回事?”落千山愣了。

    他只記得,非間子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就像是天帝凜然,無盡威嚴,落千山竟然連反抗都不能。

    子柏風覺得這或許是非間子的神通,但是他卻說道︰“什麼怎麼回事,你被嚇傻了吧。”

    被嚇傻了?

    子柏風只是習慣性地損他,所謂損友,正是如此。

    但此時的落千山,卻覺得無盡的屈辱在心中燃燒著。

    他的腦海之中,就只有一句話。

    我被嚇傻了!

    我刀山火海,殺人無數的落千山,竟然被別人瞪了一眼,就嚇傻了!

    他自然知道,那是非間子的神通。

    但是子柏風說的也沒錯,那神通,把他嚇傻了。

    “府君……”落千山轉頭看向了府君,就看到了府君那鐵青色的臉。

    如果說,當初的非間子還只是威脅。

    但此時已經是一道絕殺令。

    從南方探訪回來之時,就是府君授之日?

    “府君大人?”子柏風也小心詢問,此時府君的面色真的是太難看了。

    該怎麼辦?

    “三千玉石,我蒙城府是有的。”府君緩緩道,“數百年積澱,先人定然早就有所準備。”

    府君說的沒錯,下燕村有一箱玉石,其他的村子豈能沒有?

    “但是,三千玉石,是絕對收不上來的。”府君繼續道,“今年三千,那明年呢?後年呢?即便派官兵去收,我們可以殺了他們的人,但絕對斷不了他們的根,反而是斷了我們的根。”

    子柏風回憶起了燕老五,以他的 脾氣,估計是寧願被殺,也絕對不會把那一箱玉石交出來的,其他的村老,子柏風也都見過,哪有一個是易于之輩?

    府君深吸了一口氣︰“非間子,是你逼我的。”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8 AM

第六十一章︰一把腰刀名村正

    “你真要如此做?”子柏風和落千山並肩從府君書房里走出來,來時的大好心情,都蕩然無存。

    這已經不是繳納玉石的問題,而是關乎到了府君的生命。

    府君對子柏風,亦師亦友,但是落千山對子柏風,是亦親亦友,彼此之間更加的親密一些。

    所以為了府君的事,讓落千山陷入危險之中,也非子柏風所願。

    “和府君的性命,蒙城府的尊嚴比起來,我落千山的性命算得了什麼?”落千山頓住腳步,他的手臂都在顫抖。屈辱,難言的屈辱。被辱沒了的,不只是府君和蒙城府,還有他落千山。

    “千山,忍一時之辱,免百日之憂。這件事並非沒有和解的余地……”子柏風沉聲勸慰道。

    “你這樣說我,你能忍?”落千山反問子柏風。

    這個少年,看似隨和風趣,事實上骨子里卻比誰都傲,比誰都 。

    子柏風沉默了。

    他勸得了別人,卻勸不了自己。

    “府君已然下定決心,府君之願,便為我之命。我早就已經為今日準備多時了。”落千山道。

    回來之日,便是府君授之時?

    那你就不要再回來了。

    “如果你真要去做,我不攔你。”子柏風沉默片刻,然後深吸一口氣,有些戀戀不舍地解下了腰間的彎刀。

    從早先起,子柏風就一直想著,他會有和非間子面對面的那一天,而他為了那一天,也做了許多的準備。

    非間子的驚天一劍,非間子的堅決信念,都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和極大的壓力。但是子柏風卻不能退縮。

    而剛剛非間子說,要去南方探查一番,也給他留下了極大的壓力,因為下燕村就在蒙城的南方偏東。非間子所要探查的,便是這個方向。他不得不想,非間子想要探查的,說不定和他有關。

    這種時候,他所做的一切準備,便變得彌足珍貴。

    所以他很猶豫,到底要不要把自己作為保命的最後手段拿出來交給落千山。

    只是瞬間的猶豫,他就又下定了決心。

    非間子之強,已經出了他的估量,他甚至感覺到,這次見到非間子,他變得更強了。他甚至無法估量彼此之間的差距,更不知道這差距如何彌補。他本身也並不擅長與人戰斗,他甚至不知道當他和非間子面對面時,該如何去做。

    但是,落千山知道,他擁有子柏風所沒有的果敢與行動力,他早就在做準備,就等著今日這次。

    所以子柏風決定相信他,相信落千山的職業素養和他的決心。

    “千山,我知道你曾經調查過我。”子柏風道,子柏風的種種特殊之處,早就引起了落千山的注意。蒙城的體制,軍警並不分家,落千山雖然不是蒙城軍事最高長官,卻是最有實權的直屬負責人,保護府君,保護蒙城、掃除賊寇、清除隱患都是他的責任,他對子柏風極為好奇,也知道子柏風的特異之處,不調查是不可能的。

    但是一切都無果,子柏風便像是傳說中的那些異人,擁有著讓人不解的才能,卻有清白無比的身世,就像那神異之處,完全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有許多事情,我不會多說。”子柏風把那腰刀交到了落千山的手中,珍而重之地叮囑道︰“這把刀,在最危急或者最需要的時間拿出來用,刀本身的神異之處,我難以言述,但是這把刀上的劇毒只要割破一點皮膚,即便是深海巨鯨也足以瞬間斃命,千萬小心。”

    落千山面帶疑惑,伸手接過那把刀,想要拔出來,子柏風連忙伸手按住他,搖頭道︰“這把刀,只能用一次,僅有一次,一次之後,刀身破碎,再無用處。如果沒有達到目的,你須得有多遠就跑多遠,絕對不能戀戰。”

    “只有一次?”落千山問道。

    “只有一次。”子柏風嚴肅無比,“平日這把刀絕對不可出鞘,你可記住了。”

    落千山珍而重之地接過那把刀,雖然子柏風說的有些荒誕,但是他決定相信子柏風。

    他把腰刀掛到的自己腰部另外一邊,摸了摸,找了一個順手的位置,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一長一短兩把腰刀,問道︰“這把刀,有名字嗎?”

    這樣一把刀,怎麼沒有名字?怎麼能沒有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名字?

    子柏風嘆了一口氣,道︰“若不是我當了村正,也用不到這把刀……就叫它村正吧。“

    “村正,村正,腰刀村正,嗯,好名字!”落千山贊了兩句,子柏風翻了翻白眼,這名字你能聽出好來?真是突然覺得這貨不靠譜。

    子柏風看這家伙比劃了兩下拔刀的動作,和前世那些中二病少年耍帥沒啥區別,頓時無語,搖搖頭,又一狠心,又從懷里取出一個信封來。

    “這個信封,你也收著。”

    “這是什麼?”落千山接過信封,翻來覆去看著。普通的灰黃色的信封,上面寫著一個“封”字,封口處一點火漆,火漆上印著“下燕村正”的大印。

    突然,他覺得信封中有什麼東西蠕動著,就像是有一只蚯蚓或者水蛭掠過了皮膚,頓時嚇了一跳,差點甩出去,慌忙道︰“里面有什麼?”

    “和我給你的刀一樣,這信封你要貼身收好,在最危急的時刻,它可以救你一命,而且只可用一次,這是我……最後的保命手段了,你可一定要辦到啊!”

    “真的要貼身收著?”落千山捏著那信封,很嫌棄的樣子,外面看去,平平展展的一個信封,毫無異狀,但是伸手摸去,里面卻裝著許多的活物一般。

    “你不要就拿來!我還真不舍得給你!”子柏風在這信封上花費的力氣,不比那把鋼刀少,鋼刀是拿來殺敵的,這信封卻是拿來保命的,迄今為止,子柏風也就做了三個這種信封,其中一個給了老爹,另外一個給了嬸兒,子柏風本打算把這個給小石頭,但是小石頭怕是三天不到,就要把它撕碎了玩了。

    “還有嗎?”等子柏風說完了,落千山毫無廉恥地問道。

    “有你妹!”子柏風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柏風,我還要借你一樣東西。”落千山卻是涎著臉貼上來。

    就在此時,一陣破空聲響起,子柏風和落千山抬起頭去,就看到羽鶴雲車騰空而起,向正南方飛去了。

    “我要借你的雲舟一用,這世上,除了你的雲舟,再無他物能追上非間子的雲車。”

    片刻之後,幾片羽毛緩緩飄落,子柏風伸手捉住了一只,羽毛之上靈氣凋零,這只老鶴已經命不久矣。

    沒有人比子柏風更了解,這只老鶴是被奪了氣,搶了勢,也就要丟了命。非間子和老鶴朝夕相處,非間子越精進,老鶴越衰弱。

    一月半有余,子柏風的養妖訣更加精進,看的也越清晰。

    若是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詞來形容修道者,便只有一個。

    損人利己。

    子柏風所不齒也。

    “我有一個條件。”子柏風道,“無論如何,兩只錦鯉都是無辜的,不論你在何處停下雲舟,都要解開韁繩,讓它們自由來去。”

    “好!”落千山點頭,道︰“非間子已經走了,我也要動身出了。”

    目送著落千山駕著雲舟遠去,隨同他而去的,還有四名他的心腹士兵,其中便有小親兵和廚師老官,其他幾人,也有些眼熟,顯然是在落千山身邊見到過。

    小親兵站在船頭控韁,老廚師坐在船尾把舵,落千山在船一抱拳,目光滿是決絕。

    此去刺殺,生死未卜,但落千山有千般信念,萬種決心,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至于生死,早就已經置之度外。

    雲舟頂端的小旗慢慢降下,換上了一張軍中制式的旗幟,上書大大的落字。

    即便是浮空千山,我也要將其落盡,更遑論是一個小小的仙人。

    老鶴衰弱,飛上三五十里就要休息,錦鯉健壯,日行千里只在等閑。一在天空,一在水中,一前一後,不知將去向何處。

    子柏風也已經沒有時間耽擱,他帶著小石頭離開了蒙城,疾奔下燕村,一路行來,時不時伸手點在眉心,查看一番下燕村的狀況,沒看到異狀。算算時間,此時非間子應當早就已經飛過了下燕村的位置,心中這才略微放心了些。

    一路不敢停歇不敢休息,小石頭雖然不知道生了什麼,看到子柏風面色不好,卻只是緊緊地靠著子柏風,踏雪撒開四蹄,小小的毛驢,比高頭大馬還要快上許多,一路上化作黑白兩色流光,疾奔回村。

    到了村子里,子柏風直接拉住了燕老五,把非間子威脅府君的事情如此這般一說,燕老五頓時肺都氣炸了。

    “仙人,仙人,這般仙人和妖怪又有什麼區別?不交!就算是殺了我,我下燕村也不交!”千百年來,蒙城養著的鳥鼠觀仙人,終于養成了大患。

    這就叫做,養仙為患嗎?

    “老爺子,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子柏風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決定把自己隱瞞了許久,卻早就已經瞞不住的秘密說出來,“山上的大青石,是妖。”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19 AM

第六十二章︰一死當若向天歌

    “師兄說南方有大妖降世,劃地封疆,獨霸靈氣,卻未曾見到妖氣沖天,氣沖斗牛。應當距離鳥鼠觀在五六百里開外。”雲車之上,非間子搖頭自語,前方老鶴奮力拍打著翅膀,亂羽紛飛,輕輕鳴了一聲,似乎在應和他。

    “蒙城距離鳥鼠觀三百里,而此地,距離蒙城也有三百里了,加起來已經是六百里地,我們在此徘徊了兩三天了,為何還是沒看到有妖氣沖天?”

    “唳?”老鶴似乎也有些疑惑。

    “鶴兄,我看前方有一爿小店,咱們下去休息一下吧。”非間子略有些心疼地說道,老鶴這幾日每日飛行,消耗良多,非間子已經開始闢谷,幾乎不用吃東西了,但是老鶴卻不行,每日飛行,食量大增。但歲數大了,胃口又不好,這中間的矛盾,何其痛苦。

    餓卻吃不下去,吃下去之後反而更不舒服。

    這幾天里,有大半時間,非間子是尋找地方安頓好白鶴,然後自己四處巡查探視,他身為修道者,雖然還不能騰雲凌空,但是耗費一些靈氣,施展神行之術卻並不難。

    而這些日子,已經行到了山重水復,行人稀少之處,四周極少人煙,只有一條官道綿延千里,不知盡頭,在官道之上,偶爾有一爿小店,賣一些粗鄙食物。

    為了讓老鶴能夠吃得更舒服一些,這些日子非間子都是到這種小店里,命店家好生安排老鶴的飲食,至少經過粗烹的食物更容易消化一些。

    而非間子已經可以不食人間煙火,他即便是偶爾餓了,也只需要吃一些野果充饑。

    老鶴扇動著翅膀,卷起了鋪天蓋地的煙塵,在那一爿小店旁邊停了下來,店家聽到了外面的異響,連忙走出來,卻看到一只比奔馬還要大的白鶴正在外面收攏翅膀,頓時嚇了一跳,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非間子從雲車上低下頭來,和顏悅色問道︰“店家,你們這里可有什麼吃食?”

    “有……有……”店小二穿著一身粗布衣服,脖子上搭著一條髒兮兮油膩膩的毛巾,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的樣子,“客……客官幾位……”

    “一位。”非間子微微一笑,從雲車上下來,道︰“有沒有魚?我的鶴兄喜歡吃魚,最好是清蒸的江魚。”

    “有,有!客官您來點什麼?”小二看著這人很好說話的樣子,又有了勇氣,“我們小店的菜品豐富,好酒好菜好肉,保證您吃好吃飽。”

    看非間子還有些猶豫,小二連忙道︰“客官,您聽好了,我們這里有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甦盤、燻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鵪鶉……”一溜兒菜名報下來,都不帶打哏的,真是無比熟練。就連非間子這等清心寡欲的人,都情不自禁被勾起了食欲,笑著搖搖頭,問道︰“你報的這些都有?”

    “這個……有些沒有……”店小二摸摸腦袋,憨笑起來。

    “那到底有什麼?”

    “您聽好了,有……”店小二又想要報菜名。

    “打住,就給我炒個素三鮮,再上兩個燒餅就好,其他的什麼好吃的,都給我的鶴兄上來。”他一抬手,一道銀光飛射店小二懷里,店小二連忙接住一看,頓時大喜,一錠銀子閃閃生輝。

    “客官,客官您請里面坐!”店小二慌忙前面引路,進門就叫道︰“爹,有貴客來了,一份素三鮮!”

    “素三鮮叫屁的貴客!”一個中年漢子從後面出來,一雙手油膩膩的,身上全是油煙味,不過非間子已經習慣了這種小店的衛生標準,再左右看看,店里還算是干淨。那老板看到非間子,頓時愣住了。

    “這個……貴客在外面……清蒸江魚,有多少蒸多少……”店小二嘿嘿笑道。

    “好 ,清蒸江魚。”廚師轉身去了,小二沏了一壺劣茶端了上來,水里面就飄著兩三個茶葉末子,非間子看了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不過他也不在意,端起來喝了一口。

    入口微甜,非間子喝了幾口,微微皺眉,放下手中的杯子,道︰“小二,這店就只有你和你爹兩個人嗎?”

    “是的客官,有什麼事嗎?”小二從店里面走出來,呵呵笑著問道。

    “沒什麼。”非間子輕輕搖頭,道,“只是我聽到了五個人的呼吸聲。”

    那一瞬間,剛剛還滿臉堆笑的小二,頓時變成了凶惡的殺手,他手中端著的托盤向非間子砸了過去,手向腰間一抹,一把匕直刺非間子的胸口。

    非間子面色不變,就像是煙塵一般向後飄飛出去,就在此時,他的身後牆壁突然裂開,一個人雙手執刀,一刀劈下。

    而同一時間,透過了隔著廚房和大廳的竹簾,一只利箭疾射非間子的面門。

    非間子伸手一印,一道流光從身上飛出來,化作了炫目的光芒,繞身一圈,身後襲來的長刀已經被格擋開,那人更是直接被撞飛了出去。

    而同一時間,後門之外,廚房里面,各有一個人撲出來,手中鋼刀雪亮,直劈非間子面門!

    殺局早就已經設好,就等著非間子入甕。

    非間子一抬手,飛劍又繞了一圈,飛撲而上的三個人,斷作了六截,只是一瞬間,必殺的殺局,已然被破。

    竹簾被勁矢帶起,還沒有落下,滿身油膩的廚子手中擎著一把大弓,身邊油鍋里,素三鮮還在吱吱作響,他的面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

    但是他卻沒有驚慌,而是猛然一拽手中的繩子。

    “噌噌噌噌”的一輪弓弦爆響,排在他身後的一排勁弩射出了漫天的箭矢,直襲非間子!

    他就站在那些勁弩的前方,其中一支弩矢從他胸口透出,卻依然勢頭不減,依然直射非間子的面門!

    這種機弩是絕對的管制武器,只有在軍隊里才可能配備,而且每一張都登記造冊,此時此刻能夠用在這里的機弩,已經可以武裝一支小型的軍隊。

    非間子目力驚人,即便是迅捷的箭矢,他依然能夠看到,那些弩矢之上藍汪汪的色澤。

    見血封喉!

    非間子的手指再引,飛劍又繞了一圈。

    從進門到現在,諸般的暗殺手段已經連續呈現。

    微甜的茶水里,融了滿滿的砒霜,砒霜近乎無色無味,只是味道微甜,把大量的砒霜放在開水里面熬制,最大程度地把砒霜融入水中,只要一口,便可以致命。

    只是砒霜的毒性,還是太弱了一些,非間子身為修道之人,雖然不懂丹汞之術,卻也略有涉獵,他喝了幾口,終于起了疑心。

    等到他問店小二這店家到底有幾個人,店小二回答只有兩個人時,他終于從懷疑變成了證實。

    他身為修道者,三丈之內落針可聞,聽力極強。在他的耳中,雖然輕微,但附近確實是有七個喘息聲。

    除了他和白鶴之外,剩下的至少有五個。

    而人類的喘息聲,和其他的動物又有所不同,他不可能認錯。

    他本以為這是一家黑店,殺人越貨,劫取財物。

    所以他心中已經有所準備,但卻沒想到,敵人的攻擊,竟然如此的迅捷、決絕、而且不顧一切。

    悍不畏死的撲擊,背後潛藏的伏擊,前門後門的策應,寧願自己身死也不願延誤攻擊時機的射手。

    那一刻,非間子覺得自己感受到了來自全世界的惡意,這種惡意,讓他戰栗,讓他作嘔。

    但是那又如何?

    非間子第一劍擋下了背後的伏擊,這背後的人,給他的威脅最大,其攻擊勢穩力沉,非要他一劍專門應付不可。

    非間子第二劍,斬殺了撲擊上來的三人,三人被攔腰斬斷,化作了六截。

    非間子第三劍,飛掠而來,可以穿透盔甲的弩矢盡數擋下,沒有一個進入他身邊三尺。

    只有這三板斧?那一瞬間,非間子心中覺得,這些人的伏擊,也不過是如此。

    但這並不是全部,不知道是被勁風掠過,還是被箭矢射中,懸掛在非間子頭頂上的油燈突然爆裂開來,其中的燈油飛濺,落在了非間子的身上,面上。

    “嘶嘶……”非間子但覺得自己的面上,頭上火辣辣的痛,身上的衣服也迅被燒破了一個個孔洞。

    這是!強酸!

    不只是強酸,還有火油,火油從四面八方噴出。

    那站在竹簾後面的廚子一直站著,直到此時,他才抬手丟出了一道火光。

    火光落地,地上鋪著的稻草早就已經浸滿了菜油,瞬間燃了起來。

    直到此時,那廚子才慢慢閉上了眼楮,緩緩向後倒去。

    “轟!轟!轟!”劇烈的爆炸聲響起,地面之下,竟然還早就埋了火藥,劇烈的爆炸聲之後,整個房子轟然倒塌。

    白鶴驚慌地撲閃著翅膀,躲開那噴射的火焰,拼命地叫著。

    “鶴兄,不必驚慌。”火焰之中,一個人慢慢走出,火焰就在他身邊三寸處燃燒著,卻再也無法近身,他的衣服上全是破洞,身上卻丁點傷痕也無,凡俗之士,怎麼能夠理解修道者的強大,他的身上更有異寶護身,對別人來說的必死之局,對他來說,卻只是一場鬧劇罷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20 AM

第六十三章︰一殺是非安能覺

    突然,他腳步一頓,低下頭去。

    一只被強酸腐蝕,又燃起了火焰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腳踝,早就扭曲變形的臉已經看不清樣子,甚至連眼楮都睜不開了,但是那個人——那少年店小二卻依然固執地拿著匕,一刀插向了他的腳踝。

    匕未至,劍光已經再次亮起,一顆大好頭顱咕嚕嚕滾出去,大火燃起,瞬間吞噬了那顆頭顱。

    非間子輕輕搖頭,他褲腳之上,到底還是染上了血跡,這比強酸更讓他厭惡。

    走出了火場,非間子回過頭去,他記得還有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從火場里面出來。

    “救……救命……求求你……救我……”一陣痛苦的求救聲響起,一個全身著火的人從火中慢慢爬了出來,他全身已經漆黑,向非間子拼命伸出手,求救著。

    非間子大步走了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火人,冷聲問道︰“說,是誰讓你們來殺我?”

    按照埋伏來看,那藏身在廚房里的廚子應該是主持者,非間子自問自己沒有見過那個人。

    “是……”火焰之中,那人痛苦地掙扎著,嘀咕著聽不清的話語,就算是以非間子的耳力都聽不清楚。

    “是誰?”非間子沉聲問道。

    “是我!”那人身下,一直緊緊抓著的鋼刀自下而上劃出,劃出一道雪亮的弧線。

    非間子早就有所防備,飛劍直接格飛了鋼刀,然後直射地上那人的面門。

    就在此時,那人猛然一個轉身,飛劍從肩頭穿過,而他的身子另一側,一直被壓在身下的短刀亮了出來。

    “ 嚓”一聲,短刀的卡簧被打開,想要拔刀而出,肩膀卻猛然一陣劇痛。

    竟然……已經沒有了絲毫的力氣了嗎?

    那一刻,落千山心中滿是絕望。

    費盡心機,重重布置的連環殺機,卻連對方的一根汗毛都沒有傷到。

    自己帶來的四個心腹親兵,每一個都已經心存死志。

    但是他們的死,卻毫無意義。

    而最後關頭,自己拼著尊嚴不要,拼著驕傲不要,拼著一切都不要換來的最後一個機會,竟然……被自己錯過了嗎?

    他拼命地挪動身子,想要把腰刀村正拔出來,此時此刻,這把刀已經是他唯一的希望。

    子柏風,你可千萬不要騙我,否則我做鬼也不會饒了你!

    他的心中大吼。

    “動啊,動啊,你這只該死的胳膊,你動啊!”

    非間子垂看著那掙扎著的人,盡管那人滿面黑灰,身上還燃燒著火焰,但是那一刻,他卻認出了這個人。

    有些人,只需要看眼楮就能夠認出來。

    是蒙城府那個武將,那個曾經被自己一眼釘死的武將。

    而此刻,他是如此的可憐,如同一只蟲子一般在地上蠕動著,卻被飛劍釘在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鮮血就像是不要錢的一般從他的肩頭噴涌而出,浸染了半個身體,就連火焰都被壓滅了去。但是,他又能怎麼樣呢?就算是把刀拔出來,又怎麼樣?

    他看著那人掙扎著,蠕動著,像是一個搖尾乞憐的可憐蟲一樣掙扎著。

    真的要到此為止了嗎?

    子柏風,別讓我在九泉之下抓到你!

    落千山閉上了眼楮,終于,還是失敗了嗎?

    就在此時,他感覺手中的鋼刀動了一下,被拔出了一絲絲。

    只是一絲絲。

    但是,無論是拔出多少,只能被拔出一次的腰刀村正被拔了出來。

    就在那一瞬間,非間子覺得自己的耳邊,響起了朗朗的讀書聲。

    一個清朗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在四周不知何處,在天地之間,在他的心中,朗朗地念誦著。

    從未聽過的詩句,卻每一句都有著其韻味。

    “徒流殺人血,神器終不忒。”

    “殺人遼水上,走馬漁陽歸。”

    “殺人如剪草,劇孟同游遨。”

    “果然田成子,一旦殺齊君。”

    “笑盡一杯酒,殺人都市中。”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九月匈奴殺邊將,漢軍全沒遼水上。”

    “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斗。”

    “殺氣朝朝沖塞門,胡風夜夜吹邊月。”

    “突營射殺呼延將,獨領殘兵千騎歸。”

    但這些詩句,到了最後,卻只有一個字,在不斷地反復念誦著。

    “殺!”

    “殺殺!”

    “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剛才被人刺殺時,非間子覺得自己感受到了來自全世界的惡意。

    而現在,他卻現了,什麼才是真正的惡意。

    那惡意,不是來自別處,而是來自他的心底,似乎他就是那該殺之人,那十惡不赦,天地不容的罪人!

    他該死!

    他該被碎屍萬段!

    他該死無葬身之地!

    他活著天地難容!他不死誰死!

    “滾出去!”非間子猛然搖頭,舌綻春雷,一聲怒吼。

    腦海中的殺字已經沒了,但是卻還有一個聲音喃喃地響起。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

    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

    魂氣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嬌兒索父啼,良友撫我哭。

    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

    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

    聲音低沉,是從身下趴著的那人身邊傳來的,是落千山在念,更是那腰刀在念。

    念完之後,落千山抬起頭來,雙目圓睜,口中怒喝一聲︰“死!”

    一道雪亮的光芒,從落千山的懷中飛出,直射非間子的面門。

    村正,腰刀村正。

    只能出鞘一次的村正。

    一刀即出,閻王索命!

    死!

    那一刻,正在青石前講課的子柏風身體突然一顫,回頭看去。

    那一刻,府君猛然抬起頭來。

    那一刻,先生眉頭皺起。

    那一刻,鳥鼠山上正在布陣的老道手一松,一顆玉石掉落塵埃。

    那一刻——

    天地之間,響起了一聲炸雷。

    是一個大大的死。

    死!

    但是,非間子沒死。

    飛劍回援已然不及,但是非間子卻沒有被殺死。

    在腰刀村正飛臨面門的剎那,非間子鐵口鋼牙,一口咬住了刀尖!

    他乃是鳥鼠觀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是師父和師兄寄予厚望,認為能夠振興鳥鼠觀的人物,乃是三十年便已經登堂入室的修道者,他不可能這樣死,也不會這樣死!

    心若鐵石,他心不死,人就不死!

    入口一股甜腥味,非間子腦海之中閃過了一個念頭︰“毒!”

    一般的毒,譬如砒霜,非間子根本就不懼。

    但是這不是一般的毒,乃是山中最毒的竹葉青,被養妖訣諸般淬煉,所吐出的劇毒。

    毒相視振金環,狻猊吐饞涎。

    用毛筆蘸取青蛇之毒,一遍遍書寫在刀刃之上,千遍,萬遍,直到這刀幾乎無法承受。

    這是一把腰刀,但更是一把妖刀!

    腰刀村正,妖刀村正!

    它出現,就是為了殺人的,是子柏風畢生的惡意與信念所凝結。

    誰說,秀才不能殺人?

    墨池飛出北溟魚,筆鋒殺盡中山兔!

    咬住了刀鋒,非間子已經傾盡全力,但是他不可能毫無傷。

    刀鋒轟然破碎,而後他的口中一痛,一麻,然後麻痹感瞬間蔓延開來。

    他知道,自己中毒了,這毒性之猛烈,出了想象。

    他立刻伸手入懷,取出了師兄配制的靈丹,拔開瓶塞,一口全部吞下。

    一粒即可解百毒的靈丹,師兄曾經叮囑,不到關鍵時刻不得使用,整瓶吞下之後,竟然僅僅能夠壓制這毒性片刻,但是這片刻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他殺死眼前的人。

    伸手一引,飛劍從落千山的肩頭拔出,然後又向前一指,飛劍飛射而出。

    你讓我死,我也讓你死!

    我不死,你死!

    落千山想要躲開,卻已經動不了了。

    他失血過多,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再堅強的意志,也無法對抗身體的虛弱,他此時還能醒著,已經是奇跡。

    死了便死了吧……只可惜,不能看著非間子死。

    但是他能看到非間子的面色。

    他的面色鐵青紫,已經開始浮腫,他的手伸出來,但手卻一直在抖。

    他也已經不行了。

    可惜我看不到了。

    落千山坦然地迎接飛劍,就像是老官,小親兵,像其他的兄弟們一般。

    謝謝你,柏風。

    我已經死得其所了。

    但是,他也沒死。

    就在飛劍臨身的剎那,他聽到了一聲破裂聲。

    破裂聲從懷中響起,子柏風最終給他的那個信封封口的火漆破裂了。

    平平展展的信封,好像在其中藏了整個世界,在掙斷火漆的同時,就猛然爆炸開來,一道光芒從中射出。

    光芒盤繞在落千山的面前,化作了漫天的龍。

    是的,龍。

    大的小的,黑的白的,黃的綠的,紅的紫的。

    各色各樣的龍,大大小小的龍。

    不是真正的龍,而是龍字。

    用各種顏料,各種筆墨,各種字體寫成的龍字。

    剎那間,飛劍已經射入了這些龍字之中。

    頓時,就像是激活了什麼,那些龍字瞬間活了過來,抽橫挪豎,就像是在伸展筋骨。然後猛然向前撲出,一個個蜿蜒著,涌向了那飛劍。

    此時此刻,誰還敢說那是字,那就是龍!

    大的小的,黑的白的,黃的綠的,紅的紫的!

    龍!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21 AM

第六十四章︰一龍凌霄鶴影孤

    龍!

    翱翔九天,萬物之尊的龍!

    一只龍,兩只龍,三只龍……九只龍!

    最大的九只龍前僕後繼,終于硬生生擋下了那劍光,非間子伸手又劃,飛劍轉向,再次向落千山射去。

    九只最大的龍已經消耗殆盡,接下來,再無可擋飛劍之物!

    但是龍不擋,它逃!

    大大小小的龍盤繞著落千山的身軀,落千山的胳膊,把他包裹在其中,然後轉瞬飛起,化作了一條巨龍,蜿蜒而去。

    “追!”非間子捏完了最後一道法訣,劍光宛若經天長虹,直追前方的巨龍而去。

    哪怕是天高地遠,也誓要屠龍!

    做完了這最後一步,非間子再也支撐不住,他閉上眼楮,向後倒去。

    他那堅定的道心,終于宣告破碎,失去意識之前,心中就只剩下一個念頭。

    想不到我非間子,最終竟然死在一個凡人手里。

    凡人,凡俗之人,不是弱不禁風,任由拿捏嗎。

    卻為何,會如此?

    非間子想不通。

    他是鳥鼠山的非間子,是師門千年一見的天才。

    他卻這樣死在山下。

    愧對師父的期待,愧對師兄的教導。

    師兄……

    對不起……

    我先去見師父了……

    非間子倒地,再無聲息。

    白鶴撲上前來,哀哀叫著,它從小生在鳥鼠觀,壯年時,非間子上山,它載著非間子飛遍鳥鼠山,而現在,還跟著非間子下了山。

    它只是一只靈鶴,雖有靈智,卻不如人類。

    但它也知道,它大限將至,此次下山,說不定再也沒有回去之期。

    非間子道心更穩,修為更高,他不知道自己在奪靈搶勢,但是被奪被搶的老鶴何曾不知道?但是它願意。

    不能成妖又如何?

    它生是鳥鼠觀的鶴,死是鳥鼠觀的鬼。

    鳥鼠觀沒落太久了,昔日千鶴騰空,它在同伴群中大聲歡笑。

    而今形單影孤,它再無同伴。

    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只要非間子,他能夠繼續活下去,成長下去,振興鳥鼠觀,讓鳥鼠觀恢復當年千鶴騰空的盛景,它願意付出一切。

    終于,老鶴不再叫了,它低下頭去,輕輕用腦袋蹭著非間子的面孔。

    英俊出塵,豐神如玉的年輕人靜靜躺在地上,如同睡著了一般。

    它回過頭去,火焰已經漸漸熄滅,殘肢斷軀,血腥焦臭撲鼻而來。

    為什麼人類要互相殘殺呢?凡人、仙人都是人,不能和平共處嗎?

    它不懂。

    但是它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它曲起一腿,昂望天,出了一聲淒厲的鶴唳。

    太陽當空,映照在它的額頭之上,它額頭一點朱紅,就像是太陽在熠熠生輝。

    然後,那點紅色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最終化作了一顆紅色的珠子。

    鶴頂之上,一點朱紅。

    世人都說,鶴頂紅乃是劇毒之物,但事實上鶴頂一點朱紅,是精血凝結之所在,是這世界上最大補的東西。

    鶴類能食毒蟲,吞毒蛇,無懼蛇毒。

    而這老鶴的畢生修持,都在這一點精血之中。

    而現在,這滴精血凝結起來,在它的額頭滾動片刻,最終滾落了非間子的口中。

    老鶴再次昂起頭,出了最後一聲嘶鳴。

    然後它回過頭去,望向了鳥鼠山的方向。

    回不去了……

    細長的脖頸重重垂下,臨死,猶向著鳥鼠山的方向。

    鳥飛反故鄉,狐死必丘。

    ……

    “先生,怎麼了?”看子柏風抬頭看著南方的天空,久久不語,眾多學子們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他們還從未見到過子柏風這個模樣。

    “今天的課程結束了,你們先回去吧。”子柏風道。

    此時的青石之畔,擺了十多張長條桌和長條凳,依著山勢擺開,散成一個半圓形。

    青石愈大了,整個都懸空在了小溪之上,而青石身邊的空地,也神奇地變大了許多。

    這種神異之處,說沒人現是不可能的,每日早晨來到青石之畔,學子們除了抹去晨露之外,還要收拾地上殘留的香燭,村里的許多民夫民婦會來此上香禱告,求平安,求多子,求富貴,求風調雨順,無所不求。

    就連上山采玉的隊伍在入山之前,都會祈求一番此次入山能夠有所收獲。

    這一點,青石倒是可以滿足,看哪個禱告心誠,禱辭新鮮,便不吝賞他一顆。

    日子久了,青石便有了青石大神的美稱。

    不過,青石是妖的事情,子柏風到底還是沒有告訴燕老五之外的其他人。

    村里略有見識的人大多都已經猜到了,這些人多是和子柏風親近之輩,自然知道守口如瓶,而愚夫愚婦們,子柏風也不打算告訴他。

    村民們只是知道,這山上有一顆石頭,會自己生長,年年月月日日變大。

    而此時,巨石體內也出了一聲轟鳴,整個村子都震顫起來。

    有什麼東西飛過來了,近了,近了,更近了!

    “快都回去!”子柏風拉下臉來,沉聲喝斥。

    學子們這才磨磨蹭蹭地站起來,開始慢騰騰地收拾東西,一個個還把腦袋揚起來,看著南方的天空。

    此時烈日當空,南方一片光芒閃耀,什麼也看不到,反而是一個個兩眼黑。

    子柏風還想要呵斥,卻現已經晚了。

    一道流光從南方迤邐而來,色做五彩,蜿蜒飛行。

    “龍!”不知道是誰先叫了起來。

    龍鳳圖騰,乃是凡間最流行的,龍飛鳳舞,龍盤虎踞,龍之形象,已經深入人心。

    而此時,天空之中,耀武揚威,搖頭擺尾,從太陽的方向飛過來的,不是龍又是什麼?

    一條五彩神龍經天而過,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所過之處,跪下祈禱者有之,彎弓搭箭者有之,大驚失色者有之,歡呼雀躍者有之。

    神龍一路飛行,一路播撒,身上散出的五色痕跡落入凡塵,落在人身上,清清涼涼的,頓時精神一震,落在死物之上,頓時化作活物,蹦跳不休。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龍字,落入凡塵,凡物化龍!

    “看我抓住它,給我拉車!”子柏風的這些學生們想象力更豐富一些,一個個挽袖磨拳搽掌壓腿,就待上去抓一抓看看。

    但是很快他們就興奮不起來了,那一條龍從天空中蜿蜒而下,直撲青石空地而來。

    “哇!龍飛過來了!快跑!”剛才還在高呼要抓龍拉車的學子頓時萎了,轉身就要跑。

    “看我的箭!”有人拿起旁邊的小弓小箭彎弓亂射,子柏風連忙喝止他們︰“都躲起來!”

    話聲未落,那龍張開巨口,出了一聲震天龍吼,然後在青石之上落了下來。

    神龍盤踞青石之上,居高臨下,看了子柏風一眼。

    學子們瑟瑟抖,抱在一起,面色蒼白。

    “別……別吃我……我不好吃……”有的還開口求饒。

    但是那龍卻是又昂起頭來。

    似乎對天空極為留戀,但是它不可能再飛起來了。

    飛到這里,已經是它的極限。

    它昂,一聲無聲的嘶吼,然後徒然化作了無數的流光。

    一個滿身紅紅黑黑的人砰然一聲,跌落在青石之上,子柏風看得清楚。

    落千山!

    “啊,又來了!是一只小龍!”眼尖的學子又驚叫起來。

    前方的巨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以誰也不曾注意到,在龍尾後面綴著飛過來的另外一道流光,它已經完全被神龍的光芒所掩蓋。

    對大龍畏畏尾,對小龍可沒什麼慈悲心腸,這些膽大包天的小子們頓時群情激昂。

    那仿若小龍的流光,直射青石之上的落千山,只是飛行千里,其勢已衰,在空中搖搖擺擺飛行的那把飛劍,看起來真像是一只搖頭擺尾的小龍。

    “看箭!”

    “看彈弓!”

    “看石頭!”

    “看硯台!”

    “看鎮紙!”

    “看毛筆!”

    刷刷刷刷,一陣亂七八糟的東西迎風飛起,就連小石頭都捏了彈弓,對著天上亂射。

    別的暫且不說,小石頭腰間的袋子里,裝了許多的石子,這些石子有些只是普通的石子,但還有一些,子柏風在上面書了“飛”、“疾”、“準”三個字,這是子柏風怕小石頭受欺負,所以幫他準備的壓腰之物。

    小石頭雖小,但是整天彈弓射鳥,技藝高,再加上這子柏風專門養過的飛石,卻是正中飛劍。

    “鐺”一聲,飛劍被一顆石子擊飛,強弩之末,力不能入魯。那瞬間把巨石炸飛的飛劍,此時竟然連小小孩童的一顆石子都擋不住,被砸飛出去,落在地上,甚至再也飛不起來,只能在地上掙扎著,蹦跳著。

    “咦,不是龍,是條魚。”寒光閃閃的飛劍,耗盡了力量之後,此時就只有巴掌長,在地上蹦跳的樣子,實在是太像一條魚了。

    “沒聽先生講嗎?魚躍龍門便化龍,這不是魚,小龍就長這樣子的。”

    “我管它是什麼,看我抓住它!”頓時一人合身撲上。

    “啊,它咬我!”飛劍雖然已經沒了力氣,卻依然鋒利,一人伸手去抓,頓時被劃了一道血口。

    “好膽!看我的大石頭!”一個人抱起一塊大石頭,向前砸去,鐺一聲,飛劍就被砸在了石下。

    “還沒死!”那人搬起石頭,飛劍從石頭底下掙扎出來,又向外飛。

    小石頭眼疾手快,把身邊放著的一個木桶翻過來,一把扣下。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21 AM

第六十五章︰ 一艘空船寄哀思

    “我抓住了!我抓住了!”小石頭得意洋洋地扶著木桶,里面砰砰作響,飛劍在拼命掙扎,但到底被一個小小童子用一只木桶扣住,掙不脫,飛不得。

    “這條龍是被我用石子打下來的,也是被我扣住的,是我的,你們不準搶!”小石頭一只腳踩在上面,得意洋洋地宣告主權,“我要讓我娘幫我煮了吃!”

    他帶著小木桶,本就是打算從小溪里抓點魚蝦,誰知道竟然抓到了一條龍!

    “切……”眾人悻悻然。

    “讓我看看好不好,就看一眼!”有人央求道。

    小石頭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人小心翼翼把木桶掀開了一條縫,低頭看去,現里面竟然是一把袖珍的小劍,劍身暗淡無光,已經靈氣盡失,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奇怪啊,是一把劍。”那人膽子也大,一伸手就把那把劍拿了出來,放在手中。

    “真的啊,是一把劍。”眾人傳來傳去地看著。

    “是我的,是我的!”小石頭跳著腳宣示主權,生怕有人給他搶走了。

    龍是他的,劍也是他的,不管是龍還是劍,都是他的。

    “你們別玩了,快過來幫忙!”有幾個年齡稍大,性格稍沉穩的人叫了起來。

    眾人回過頭去,現子柏風已經爬上了青石,還有幾個學子上去幫忙,正費力地把青石上的落千山搬下來。

    “快幫先生忙!”眾人也顧不上飛劍了,把手中的小劍一丟,小石頭連忙抓住了,然後又趕快湊了上去。

    “是落家大哥!”小石頭仔細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尖叫起來。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落千山放在了一個桌子上,然後抬著桌子下山而去。

    一日之後,在磨坊里磨面的村民看到前方有什麼東西破浪而來,定楮看去,原來是子柏風的座駕雲舟。

    “咦,秀才爺的雲舟不是借給朋友了嗎?這是回來了?”

    “雲舟上沒人!”

    幾個村民連忙上前,把雲舟系住,一名村民俯身想要結下兩只錦鯉的韁繩時,卻現韁繩並沒有綁在魚身上,而是被兩只魚咬著拖拽而行。

    兩只錦鯉松開了雲舟,卻是依然不肯離開,在水中浮浮沉沉,拍打著水花,焦躁不已。

    “快去叫秀才爺!”一名村民吩咐自己家的野小子,不多時,子柏風就騎著踏雪飛奔而來,一步跨入了船內。

    船內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子柏風想到昏迷不醒的落千山,心中頓時一涼。

    竟然……只有落千山一個人回來?

    小親兵,廚子老官,還有其他幾位只是點頭之交的兵丁,他們都……已經死了嗎?

    踏雪似乎也知道了一些什麼,低下頭,哀哀地叫了起來。當初小親兵領著子柏風到牛馬市上,一眼就相中了它,而它才有了和子柏風的相見之緣。

    而後來,踏雪載著子柏風到了落千山的兵營,小親兵幫它刷毛洗背,和它嘮叨低語,踏雪是個好孩子,記得別人好。

    而如今,斯人已逝徒留恨。

    踏雪的大眼楮撲閃撲閃,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子柏風俯下身去,輕輕拍著兩只錦鯉的腦袋,錦鯉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著什麼。

    “辛苦了,辛苦了,謝謝,我知道了,謝謝,辛苦了……”子柏風什麼也不能說,他也想要抱著人大哭一場,卻只能強行忍住。

    錦鯉說,它們只見白鶴落下,不曾再見白鶴飛起,但是它們只是游魚,不能離開水面前去探查,所以不知道到底如何。

    當初落千山曾經吩咐它們,若是一日不歸,就自行離開,一日之後,它們久等不至,就只能回來了。

    它們曾聽到震耳的的爆炸聲和刀劍鳴聲,還有人的慘嚎和白鶴的悲鳴。

    但是到底如何,他們不知,也無法猜測。

    看兩只錦鯉翻身入水,消失不見,子柏風站在船,久久悵然不語。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他才嘆了一口氣,就待回轉。

    小石頭從遠方狂奔過來,口中大喊著︰“哥!哥!落家大哥醒了!他醒了!”

    落千山醒了,他身上纏滿了繃帶,繃帶上密密麻麻寫著愈字。

    子柏風不知道自己的養妖訣對人有沒有用,但是他卻可以讓養妖訣對繃帶產生作用,而後繃帶再將靈氣滲入體內。

    當日子柏風等人將他抬下山,就直奔燕老五家,燕老五一輩子滾摸爬打,對各種傷頗有心得,手中也有很多的草藥。

    但是如此嚴重的傷,卻讓燕老五眉頭緊皺。

    子柏風立刻親自到了蒙城府,找到府君,把隨隊軍醫和城里的郎中拉了好幾個來。

    但是那些軍醫、郎中看到了他身上的燒傷、刀傷,再翻翻他的瞳孔,摸摸他的脈搏,都只能搖搖頭。

    無可救藥!

    落千山早就該死了,他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子柏風的那信封里面封著的龍,龍體內封著的靈氣。

    靈氣吊命,但也僅僅是吊命。

    但是子柏風他不甘心,他調和了各種愈合的傷藥,用毛筆蘸著,徹夜地寫著。

    如果說,當初用毒藥在腰刀上寫死字,是無盡的惡意。

    那麼現在,就是滿滿的善意,善無盡,惡無涯,只在人心。

    心不死,人就不死。

    秀才能殺人,秀才也能救人。

    所以,在一日一夜之後,落千山醒了。

    醒來之後,便一把抓住了子柏風的手,連聲問道︰“非間子死了沒有?”

    子柏風也愣住了,他正等著落千山把結果告訴他呢,誰知道落千山竟然問他。

    “非間子難道沒死?”子柏風一把抓住了落千山︰“老官他們呢?其他人呢?”

    “都死了。”落千山慘然一笑,問道︰“我這是在什麼地方?這是什麼時候了?”

    “這里是我下燕村。”子柏風也顧不上落千山滿身傷痛了,狠狠捏著落千山的肩膀,連聲問道︰“快說,生了什麼事?”

    等落千山說完,子柏風也淡定不起來了,雖然他把腰刀村正贈給了落千山,而落千山也確實使用了,但是最終的結果如何?

    說實話,子柏風真沒有絕對的信心。

    “我必須去看一眼!”落千山掙扎著要從床上下來,子柏風連忙一把按住了他︰“你現在不能動,你這是找死!”

    “可是我不能讓他們白死!”落千山也吼了起來。

    “那你也不能去!”子柏風哪里答應,“我已經把你的事情匯報給府君了,府君定然有所安排,你就別擔心了,先等消息吧。”

    只是此去南方六百多里的地方,已經出了蒙城府的地界,即便是府君想要去探查,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即便是想要來消息,也要到兩三天之後了。

    兩人爭執之後,子堅進來,幫落千山喂了一些流食的東西,落千山就又昏睡過去,不過這次子柏風不用擔心了,他雖然一直在昏迷,但是呼吸越來越有力,身上的傷勢也在好轉,即便是被火油燒傷的地方,都生出了新皮。

    子柏風把那些軍醫、郎中都打開,讓燕老五招待著他們,卻不讓他們離開——子柏風擔心他們回去之後,泄露了消息,會引起不好的變化。反正這些人閑著也是閑著,干脆來個集體出診,下燕村民的陳年痼疾被好生診治了一番。

    就這樣在焦急中等待了三天的時間,消息終于到來。

    一只白色的信鴿撲稜稜地飛進了燕老五家的鴿籠,燕老五連忙把鴿子腿上的圓筒解下來,撒腿就向子柏風家里跑。

    子柏風接過了信筒一看,面色頓時變了。

    “快給我看!”落千山正坐在床上,幾乎從床上滾下來,要來搶那信箋。

    子柏風默默把信箋遞給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新墳一座,掘之僅有白鶴之屍。”

    子柏風的臥室里,一時間氣氛極為沉悶,本來就濃重的藥味,似乎更加濃郁,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子柏風磨劍數月,才有了那一把妖刀村正,才有了龍書三封。落千山也苦心準備了數月,才有了絕殺之計,舍身之策。而整個蒙城府年青一代,最優秀的兩個人,苦心經營數月之後,暴起絕殺,卻絕對沒想過,竟然殺不了一個非間子!竟然讓他活了下來?

    他們怎麼能夠甘心?怎麼能夠情願?

    “就算他不死,也定然重傷,趁他病要他命,我再去一次!”落千山到底還是從床上掙扎了下來,一伸手︰“再給我把腰刀!”

    “沒了。”子柏風搖頭,他當自己是自動售貨機呢?丟出去一個,還能再出來一個?

    “我不信!”落千山怒瞪眼楮,雖然腳步虛浮,面色蒼白,但是瞪起眼楮來,還是凶神惡煞的樣子。

    “還有一個,還沒完成。”子柏風無奈道,他當然並非只有這一把刀,不過另外一把其實是拿來做實驗的,不然他怎麼知道這刀的威力如何,效果如何?

    不過那只是一把小刀,半尺長短,烏沉沉的,是一把小剝皮刀。

    落千山也不管那刀是長是短,反正他知道這刀是子柏風的刀,而且上面還涂了劇毒,只要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會用這把刀刺穿非間子的咽喉,絕對不會再讓他活下去。

    但是他踉蹌了兩步,卻緊緊扶住了門框,深深喘氣。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22 AM

第六十六章︰一元化作陰陽生

    非間子不是傻瓜,他既然受了傷,那定然是躲起來了,連這樣走都走不動的樣子,要去哪里找非間子?

    “不過,我有這個。”子柏風道,他一擺手,一道幽幽的光茫在身邊搖頭擺尾地飛了出來。

    “這是……”落千山呆住了。

    “飛劍。”子柏風道︰“非間子的飛劍。”

    子柏風雖然不懂如何煉制飛劍,但是他可以用養妖訣做到類似的事情,至少可以讓飛劍暫時聽他的指揮,但想要完全祭煉成功,卻是力有未逮。

    這是子柏風第一次遇到養妖訣無能為力的情況,這飛劍的身上已經被另外一個人以另外的靈力和靈性打上了烙印,子柏風抹不去,蓋不下。

    短時間內是練不出另外一把腰刀村正的,而從落千山所說的情況來看,若是沒有另外一把腰刀村正,對上非間子便沒有了太多把握。子柏風所能想到的,就是把非間子所依仗的這把飛劍,煉作新的“村正”,但是他又做不到,所以,現在不能去。

    子柏風生性謹慎,極少做沒把握之事。

    “怎……怎麼在你手里……”落千山已經完全不記得當初是怎麼一回事了,自然不知道,其實這飛劍是跟著他飛過來的。

    他的眼楮頓時亮了起來,如果非間子沒了飛劍,那麼他還能算什麼呢?

    “我一定要去!”落千山猛然一揮手,踉蹌著就從房間里沖了出去,卻是一頭撞在了一人的身上。

    “府君大人!”落千山一愣,來人竟然是府君大人。

    “府君大人怎麼來了?”子柏風也走出來,他還真是不知道府君大人竟然親自過來了。

    府君大人伸手扶住了落千山,又看向了子柏風,道︰“千山,柏風,你們二人所做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看著落千山那慘白的面色,府君神色有些復雜。

    他明知道落千山那個刺殺計劃幾近送死,卻還是讓他去了。

    孰輕孰重,在他的心中有一個衡量的標準,身為府君,他必須有所抉擇,也必須有所擔當。

    這個選擇並不容易,但是他還是選了。

    但是當落千山送死一次之後,再讓他送死一次,他做不到。

    “我已經派人去追殺非間子去了。”府君沉聲道,“此時此刻,已經無處容情,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這條路是非間子自己選擇的,那便要由他自己來擔當。”

    失去了白鶴代步,失去了飛劍防身,現在的非間子,若是再面臨一次全副武裝的軍士的追殺,能逃得了嗎?是時候該讓他嘗嘗惶惶不可終日的滋味了。

    “這些日子,千山你就在柏風這里養傷,其他一切事情都不用擔心,交給我。”

    府君沒有多說什麼,就匆匆趕回去了,而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府君所能掌握的所有力量,都運轉了起來,開始了大搜捕,大追殺。掌握一城力量的府君,真正飆,也不容小覷。

    不論是落千山,還是子柏風,都只是這一城之中的一部分罷了。

    但是,不論是落千山,還是子柏風,都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人,又這麼養了兩天,落千山的身體稍稍好了一點之後,就更加坐不住了。

    這兩天里,他除了央求子柏風帶他回去軍營一次,在軍營呆了大半天之外,便一直困守這里,再未離開。看似安靜,但子柏風了解他,他定然在計劃著什麼。

    “不行,我必須要去看看。”落千山如同一只被困在籠子里的豹子一般煩躁地來回踱著步,小青從埋的《白蛇傳》里面抬起頭來,跟著他晃著自己的腦袋——這家伙不像是毒蛇,倒像是青蛙,總是容易被動的東西吸引。

    這里是子柏風的書房,後腦勺上方一個牌匾,上面寫著︰“天下靈秀”四個大字,筆力身處遒勁,肆意飛揚。

    子柏風正 里啪啦地計算著下燕村的賬目。

    這兩日,下燕村的莊稼有了收成,大概是因為青石的原因,這些莊稼長勢良好,收成比往年高了三四層,村民們一個個臉上都笑開了花。

    因為農忙,子柏風的私塾也放了假,趁這個機會把往日里積攢下來的一些賬目清算一下。

    落千山在蒙城府或許算得上一個大人物,但是在下燕村,卻只是一個囚徒,子柏風已經下了命令,不準落千山離開下燕村。落千山不知道打算逃跑過幾次了,都被人堵了回來——這下燕村,竟然是晝夜不休,就連晚上都有很多人在大街上晃蕩,就連動物都跟他過不去,半夜里他只要一出門,踏雪就啊啊大叫。

    大人還好說,落千山亮亮拳頭威脅一番,最難纏的是那些半大小子,看到他就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堅決不讓他離開,落千山總不能打這些小孩子。

    落千山算是知道了子柏風在下燕村的威信了,一個小小的村正,當了半年時間,竟然就已經把整個下燕村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這等手段,不得不讓人佩服。

    “你能不能消停一會,你來回晃得我腦袋痛。”子柏風終于受不了了,這一定是落千山的新作戰計劃——把他晃死!

    “你能不能不要打那該死的算盤。”落千山也是憤恨不已,那算盤啪啪響,打得他心煩意亂,不想聽,卻又忍不住去聽。

    聲音清脆,節奏多變,時而舒緩,時而疾驟,變化多端,從無重復。

    “我這算盤怎麼了?全蒙城都找不到我這第二塊算盤,我算盤這麼一打,江河改道,山巒分家,諸邪闢易,萬物蕭殺。我可是江湖人稱黃金左手靈算子,笑傲江湖一朵花的堂堂子柏風……”子柏風話還沒說完,面色突然變了。

    算盤,那整個蒙城都找不到第二塊的算盤,在那一瞬間,出了絢麗的光芒。

    這算盤,是子柏風最早拿來試驗養妖訣的東西之一,它本身是死物,是人造之物,本來是最難成妖的,但是這些日子以來,子柏風每日記賬算賬,都需要用到這只算盤,子柏風在書房內淬煉腰刀,書寫龍書,這算盤也都在一旁,日積月累之下,積攢在其上的靈性靈力早就已經滿溢。

    但是,它卻一直沒有進階,這其中定然有什麼關鍵之處,子柏風沒有點透,沒有抓到。

    但是此時此刻,就在子柏風自賣自誇的時候,算盤突然進階了。

    算盤本是木質,凡間竹木,巧手制之,一顆顆珠子被整日里摩挲,已經包上了厚厚的包漿,一眼看去,紅光湛然,卻如同紅玉制成一般。

    而此時,算盤上的每一顆珠子,都亮起了蒙蒙的七彩光芒,一道道光芒沿著串珠流轉,算盤自己飛旋到了空中,珠子震顫起來。

    落千山反應極快,沖上去一把把子柏風拉到了身後,抽出腰刀,如臨大敵地指著那算盤。

    “別!”看落千山就要揮刀去砍那算盤,子柏風連忙阻止他。

    落千山推著子柏風慢慢後退,推到了房門前,停住腳步,瞪大眼楮看著。

    七彩的光芒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算盤的周身流轉著,流到哪里,哪里就變成了透明的七彩色,框架、珠子、穿梁……

    終于,那七彩的光芒慢慢匯聚起來,七彩合一,在空中團團轉,帶著算盤也在團團轉。

    七彩合一,化作了黑白二色。

    一元化作陰陽生!

    子柏風立刻生出了感應,他現,進階的不只是算盤,還有他的養妖訣!

    足足用了大半年的時間,他的養妖訣終于進階了,這還是在青石叔每天都有靈氣補充的情況下!

    正所謂萬事開頭難,這養妖訣到底是第一訣最難,還是說日後的每一訣都更加困難呢?

    子柏風看著那黑白二色團團轉的光芒遽然分開,繞著算盤亂轉,漸漸把那紅色的算盤染成了黑白二色。

    而子柏風的眉心青瓷片中,也流出了一黑一白的兩道光芒,在子柏風的體內游走,這是養妖訣升級之後的獎勵,也是子柏風每日用靈氣淬煉自身的獎勵。

    這陰陽二色的光芒沿著子柏風的經絡游走,白光溫暖,黑光沉涼,一冷一熱,卻舒服異常。游走一遍之後,黑白二色的光芒同時回到了青瓷片之內,就在子柏風略感惋惜的時候,黑白二色光芒交換了一下位置,又重新開始游走了。

    很快,黑白二色光芒又游走一遍,再次交換位置,繼續游走。

    隨著這黑白二色的光芒走遍全身,子柏風覺得自身的靈氣越來越充盈。

    養妖訣第一訣,所用的靈氣都需要自身滋養,子柏風有青石這個備用電池,才能這樣揮霍使用養妖訣,若是完全靠他自己產生靈氣,那養妖訣進階的度,怕是還要慢上數倍。

    但是從養妖訣進入第二訣陰陽生開始,他的身體就開始自動自地產生靈氣了。

    若是非間子在這里,再看子柏風一眼,頓時會現,他已然跨入了門檻,不再是普通的凡人了。

    但他也不是修道者。修道者本身靈氣自成一統,自我循環,不但不向外散失靈氣,反而還會從外界吸收靈氣,奪天地靈氣為己所用。

    子柏風達到了第二階,卻依然在向外散靈氣,不但散,而且更加凶猛了,黑白二氣運行一周,產生的靈氣一半留存,一半散失。僅僅是過了片刻時間,房間內的空氣似乎都清新了許多。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22 A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5-3-26 11:23 AM 編輯

第六十七章︰一汪劍水名束月

    算盤身上的黑白二色光芒亮了足足小半個時辰,這才慢慢黯淡下去。

    落千山初時還如臨大敵,口中叫囂著︰“何方妖孽,趕快給本將軍束手就擒!”

    過了一會兒就好奇起來︰“何方妖孽,還不過來讓本將軍一觀!”

    又過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聊起來︰“何方妖孽,離去本,將軍不為難你!”

    到最後干脆搬了一個凳子坐下︰“何方妖孽,你有完沒完。”

    子柏風看傻子一般看著他。

    而那算盤也漸漸有了變化,算珠子組成了一個(=_=)的表情,還不停地左看右看的。

    升級到了第二階,算盤終于有了感應外界的能力,它和外界的交流,終于不再是算珠的撥動了。在它看來,什麼都新鮮,什麼都好奇。

    “算盤,看這邊,我是你爹!”子柏風毫不猶豫地認干兒子。

    算盤︰“(_)”

    “這是在干嗎?”落千山向後退了一步︰“看起來好惡心……”

    算盤︰“(▔皿▔)凸”

    “那是顏文字……表情符號。”子柏風偷笑,這一套表情符號是他教給了青石叔的,心情好的時候,也會向算盤身上寫上幾個,沒想到算盤也會了。

    “顏文字是什麼,好惡心……那表情怎麼那麼奇怪……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他在說落將軍威武雄壯,看右邊,那是伸大拇指呢!”

    “是嗎?”落將軍總覺得有些奇怪。

    “哥,要吃午飯了!”小石頭從門外沖進來,大叫了一聲,頓時看到那算盤在空中漂浮著,立刻哇的大叫了一聲,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算盤,“我的小算盤!”

    算盤︰“(o^^o)”

    這是在和小石頭打招呼呢,小石頭算是他的玩伴。

    算盤 里啪啦地夾小石頭的手指,小石頭揮舞著雙手,和算盤打在一起。

    一個人一個算盤打打鬧鬧,蹦蹦跳跳,頓時把整個書房弄得雞飛狗跳。

    “哥,算盤我帶去玩了!”小石頭抱著算盤轉身就跑,早就忘記了來叫子柏風吃飯的事情了。

    “慢點……”子柏風出了門,就看到小石頭把算盤向地上一丟,直接踩了上去,嗖一聲滑著走了。

    “小石頭!”子柏風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難怪他總覺得算盤整天髒兮兮的,原來是被小石頭拿去當滑板了!

    “看我的無敵風火輪!”小石頭哪里怕子柏風,大叫著就嗖一聲不見了。

    子柏風目瞪口呆,以前的小石頭那麼聽話,現在……把我的小石頭還回來!

    落千山轉頭看向了子柏風,那意思很明顯︰我需要一個解釋。

    算盤成妖,這種事情太奇怪了。

    子柏風卻沒時間跟他解釋,他取出了非間子的飛劍,咧嘴笑了起來。

    終于可以完全把這把飛劍煉化了。

    養妖訣第一階對付不了這飛劍,但他不相信,現在到了第二階,還搞不定這飛劍!

    子柏風不知道仙人們是怎麼煉化飛劍的,但是在他的眼中,萬物有靈,所不同的是,這靈其中混雜著幾分靈氣幾分靈性,靈氣的屬性如何,靈性又是什麼樣的靈性。

    飛劍上纏繞著的靈氣呈現出熾白色的光芒,如同刺蝟一般,鋒利而且排外。子柏風伸出一只手,運氣了養妖訣。

    一元化作陰陽生,陰陽生出點頑石。

    養妖訣的靈氣化作了黑白二色,黑色是陰,如夜色厚重。白色是陽,如日光和煦。一陰一陽,一黑一白。

    黑,黑的純淨。白,白的剔透。

    這就是對與錯,是與非。

    “現在的這種煉制方法,只是把飛劍當做一個工具而已,所以是錯的。”子柏風喃喃低語,他伸出手指輕輕一抹。陰陽靈氣涌現,飛劍之上那原本非間子辛苦祭煉而來的靈氣竟然如數被抹去。

    仙人煉制飛劍,是為了當做武器使用的,斷沒有讓自己的飛劍成妖的道理。但是子柏風的養妖訣卻不同。

    被抹去了靈氣的飛劍出了一聲哀鳴,顫抖了幾下,變成了三尺長的青鋒劍,再不是當初袖珍玲瓏的模樣。

    而後,子柏風深吸一口氣,再運養妖訣,陰陽靈氣充盈在指尖,黑底白光的字跡開始在飛劍上蔓延。

    “先輩匣中三尺水,曾入吳潭斬龍子。

    隙月斜明刮露寒,練帶平鋪吹不起。

    蛟胎皮老蒺藜刺,鵜淬花白鷳尾。

    直是荊軻一片心,分明照見春坊字。

    挼絲團金懸簏簌,神光欲截藍田玉。
    提出西方白帝驚,嗷嗷鬼母秋郊哭。”

    靈氣是養妖訣所生,但是靈性卻是子柏風所注入,一遍之後,青峰便變了顏色。

    如流水——那三尺青鋒不再是金鐵顏色,更不再是傻大黑粗,而是化作了流水一般,整個都扭曲了,模糊了,仔細聽似乎還能夠聽到其上潺潺的水聲。

    但是子柏風卻絲毫不停,又是一遍。

    如隙月——流水一般的三尺劍,出了萌萌的光芒,便如同窗縫之中漏下的一束月光。

    子柏風又是一遍。

    如練帶——散著月光的長劍,頓時又變了樣子,如同剪裁月光化成的帶子,其上光芒如同流水一般流轉。

    子柏風停筆,雙手捧起手中的劍。

    薄如蟬翼,長約三尺,光華流轉,若隱若現。

    第二訣的養妖訣,其效果非凡,飛劍雖然威力極大,卻也沒有靈性,不過是第一階,完全未開化的存在罷了。此時在子柏風的“陰陽生”之下,迅就被改變了形態。

    子柏風定楮看去,其中的靈氣與靈力,都已經滲入了其中,其靈氣甚至比之前非間子操縱的時候還要多一些。

    只是三遍還是太少了一些,靈氣是足了,靈性卻沒多少。

    子柏風又是一遍一遍寫了下去,周身的靈氣運轉,被灌注到了手中的飛劍中去。

    寫到後來,手中的劍已然沒有了劍的形狀,而是化作了一條流動的月光,如同活過來一般,在子柏風的手中盤繞、彎曲,甚至如同蛇一般地昂起頭來——它已經漸漸被開啟了靈智。

    剛剛縮在子柏風袖中的小青疑惑地探出頭來,歪著腦袋看了片刻,頓時熱情地吐著信子,就要靠上去。

    這白色的月光匹練,看起來如同一只半透明的白蛇,恰好在看白蛇傳的小青哪里還忍得住,立刻就撲了上去。

    “小心!”子柏風連忙伸手抓住了它的尾巴把它拽回來,教訓它道︰“傻了啊,那不是蛇,那是劍!把你一切兩段!”

    把不甘心的青蛇收回了袖子里,子柏風另外一只手中的“白蛇”蜿蜒著飛了起來,如同一條光的小龍,在空中盤旋彎折。

    落千山瞪大眼楮看著,眼前的一切實在是太過玄奧,他愣愣問道︰“柏風……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只說真話子柏風啊!”子柏風揚了揚眉毛。

    他一招手,靈蛇一般的飛劍頓時飛到了他的手中。

    雙手像捋紙帶一般把手中的長劍捋直了,就像是一道月光擎在手中,若是不仔細去看,恐怕都看不清楚。

    “就叫你束月吧。”子柏風輕輕一揚手,束月劍在空中化作了一道流光,疾射子柏風的手腕,化作了一個護腕一樣的東西。

    “拿來!”子柏風伸手道。

    “拿什麼來?”子柏風瞪大眼楮。

    “劍啊,束月劍!”

    “為毛要給你?”子柏風翻白眼。

    “不給我,難道你要用?你又不會劍法!”落千山理直氣壯。

    “我不會劍法?”子柏風手一揮,束月劍已經到了手里︰“那你就試試看!看劍!”

    劍光霍霍,已經直奔落千山的面門而去。

    落千山大吃一驚,手中腰刀出鞘,格擋住了一擊,但只是擋了一下,就覺得手中猛然一輕,連忙向後彎腰躲過,劍光貼著他的鼻尖掠過,差點他就被一劍砍成兩半了。

    子柏風手中的長劍卻依然得勢不饒人,攻擊連綿不絕,落千山手中的腰刀左格右擋,就聽著噌噌噌噌的幾聲響,連金鐵交擊的聲音都沒有,他手中的刀就像是豆腐一般,被直接切成了一片片的。

    他慣用的腰刀和子柏風給他的那把腰刀,都已經在刺殺非間子時丟掉了,此時他手中的腰刀是從燕老五那里借來的,但也是一把好刀,千錘百煉,保養的極好,卻連格擋束月劍的資格都沒有。

    “停!”看子柏風攻勢不停,他手中就只剩下一只刀柄了,落千山連忙舉手投降,像是不認識子柏風一般瞪眼看著他,訝然問道︰“你怎麼會劍法的?”

    子柏風的攻勢連綿,毫無破綻,落千山就算是想要反擊都沒有機會,顯然在劍法上造詣極高。

    “我不會啊。”子柏風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束月劍,束月劍頓時又化作了一團月光重返他的手腕。

    “你當我瞎子啊!”落千山才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我是不會,可是它會啊。”子柏風晃了晃手腕,朦朧的月光籠罩在他的手腕,這就是他的護身依仗了。

    落千山又把手伸過來了。

    “干嗎?手不要了,想砍了?”子柏風又瞪眼。

    現在誰的武力值高了?誰是老大了?你還想作威作福?

    “給我也做一把!”落千山強硬要求。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24 AM

第六十八章︰一履作舟兩袖帆

    從下燕村向北方行約三十里,有一處和下燕村相仿的村落,依著鳥鼠山連綿的山勢,坐落在山腳之下,這里就是燕村。

    燕村的左近,也有一條小溪從山頂蜿蜒而下,村民們的使用和飲用水都是從這小溪里取的。

    整個燕村大約二百來戶人家,比下燕村大了不少,佔地也頗大。但是一眼看去,人人都是行屍走肉一般,麻木僵硬,面色蒼白。整個山村里,除了小溪流過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一片蕭瑟。

    本應該是秋收的季節,村子附近開墾出來的山田中,卻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影。

    往年不論是大旱還是大澇,總有一些原因在里面,但今年不知道為什麼,無緣無故地顆粒無收。

    一個農人捏著干癟的麥穗,干枯的面容上,滿是絕望。

    存糧早就沒有了,秋收之後,就只有一些雜糧能夠在入冬前成熟,除此之外,就再無糧食了。

    這樣的收成,村民都已經完全絕望了,還收什麼玉稅?不用等收玉稅的人來,燕村就先活不下去了。

    村里的老人也大都熬不下去了,今年有幾個老人都去世了。

    瘦骨伶仃的燕大富推開了祖祠的大門,今天是他父親出殯的日子,按照慣例,出殯是要經過祖祠之前,在祖祠之前舉行儀式的。

    更不要說,他那去世的父親,是燕村的族老,也是整個下燕村的族長。

    祖祠里落了一地的灰,供桌上的冷香殘燭也積滿了灰塵,就連那石像之上,也都一片灰蒙蒙的。

    已經太久沒有人來打掃過這里了。絕望了的村民們,也早就不來拜祭祖宗了。

    燕大富輕輕拂了拂灰塵,頓時就被揚起的灰塵嗆得咳嗽了起來。他佝僂下腰,抓起了角落里放著的木桶,轉身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父親去世之後,族老的重擔就壓在他身上了,今日里,不但是父親出殯的日子,同時也是其他幾個村子的族老們趕來見證他成為燕村新的族老,成為整個燕氏的族長的日子。

    剛剛拎著木桶出了祠堂,他就看到一個身穿破衣的老人佝僂著腰慢慢走了過來,見到他之後,那人抬起了渾濁的雙眼看了他半晌,向前走了兩步,似乎打算湊上來。

    燕大富悄悄向後退了兩步,對方身上一股什麼東西霉腐朽了的味道,讓他格外嫌棄。

    “大富……”那人裂開嘴,露出了滿嘴的黃牙︰“我是你七叔啊……”

    “七叔?”燕大富瞪大了眼楮,看著眼前的那個老叫花子一般的老人,“七叔,您老人家……”

    這是上燕村的燕老七,上燕村在燕村的西北方向,地勢比燕村的稍高,距離燕村也就是十來里地,上燕村的人數較少,大概只有百來口,幾十戶人家。而燕老七就是上燕村的族老。春天的時候燕大富去看他,他還腰桿筆直的,這才過去了幾個月,怎麼就這個樣子了?

    燕老七身上的那種氣息,燕大富太了解了,他的父親快不行的時候,就是那種氣味。

    “我快不行了……”被燕大富扶著在祠堂前的石頭上坐了下來,燕老七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想,怎麼也要見大哥最後一面……”

    燕大富的父親,在族老之中年齡是最大的,更是族長,所以被尊稱為大哥,其他人按照年齡排行,在幾個村子里的族老之中,燕老七是年齡較小的那個,卻已經老成了這個樣子。

    “七叔,您到家里坐會?”燕大富連忙道。

    “我走不動啦。”燕老七搖搖頭,雙手拄著自己的拐杖,道︰“我就在這里等著吧,祖宗啊……”

    燕大富還想說什麼,燕老七擺了擺手,道︰“你去忙吧,別管我了……我在這里等著……”

    燕大富一步三回頭地拎著木桶去了,他真擔心一陣風吹來,燕老七倒在地上,就此死掉。

    這世道,到底是怎麼了?

    燕大富走到了小溪旁,蹲下身去,把木桶伸進了齊腰深的水里,就打算打水。

    就在此時,一陣歌聲從山上傳來。

    “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

    歌聲古樸,調子雄渾,聲音卻蒼老而嘶啞。

    燕大富抬頭看去,頓時瞪大了眼楮。

    這條小溪蜿蜒而上,在山石樹木的掩映之中,就像是一條銀色的帶子綿延到了山上不知何處。

    此時剛剛初秋,山上卻已經如同暮秋一般蕭瑟,樹葉凋零,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縫隙,恰好能夠看到樹葉的縫隙之中,一道青影順流而下。

    燕大富眯起眼楮,仔細看去,那是一個老道!

    老道袍袖展開,鼓動風雲,沖破了山中的薄霧。

    他縮起一只腳,僅僅把一只穿著草履的腳放在了溪水之上。

    溪水歡快地流淌著,飛濺著,他就那麼站在溪水之上,以履作舟,以袖作帆,如同金雞獨立,白鶴晾翅,從上方順流而下。

    他的五柳長須和兩道壽眉以及滿頭白在空中飄動著,一雙眼楮寒光閃閃,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在看他,所以一雙眼楮直接瞪了過來。

    “鬼……鬼啊!”被那銳利如同刀鋒一般的雙眼刺了一眼,燕大富嚇得一個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被溪水邊凌亂的亂世硌得差點悶過氣去。

    他一松手,手中的木桶順著小溪向下游飄去,燕大富伸出手去,張大嘴巴,想要叫上兩聲,卻不知道叫什麼好。

    過了好久,他才揉著尾巴根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屁股上已經被水浸濕了,風一吹涼颼颼的,而木桶也飄走了,燕大富不知道怎麼著才好。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可剛才那老道人,到底是什麼……

    難道是……山上的神仙?

    可是山上的神仙,不是駕著雲彩從山上飛下來的嗎?為什麼要從水上走?

    正在猶豫的時候,小溪的下方響起了一陣陣水響,遠遠看去,一艘色彩斑斕的小小畫舫正從下方逆流而上。

    那畫舫度極快,聽到聲音時,還只是一個小點,眨眼之間,就已經到了眼前。

    兩條紅色的錦鯉在前方奮力地游動著,到了淺水處,背脊都露出了水面來,度卻絲毫不減。

    夾雜著水聲,朗朗的讀書聲從畫舫之上傳來。

    “朝游北海暮蒼梧,袖裹青蛇膽氣粗。

    三醉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

    這又是什麼?

    燕大富定楮看去,就看到船站著三個人,一個是書生打扮,一個是官兵打扮,還有一個是獵戶打扮,其中獵戶打扮的那人手中還拎著一個木桶,遠遠就喊道︰“是誰的木桶被沖走了?”

    “是我的……”燕大富向前走了兩步,定楮看去,覺得那獵戶打扮的老人面容很熟,卻不敢去認。

    “是……大富?”對方卻反而先認出他來了。

    “五叔?”燕大富頓時睜大眼楮,燕老五比燕老七的年齡還大,但此時看起來,卻儼然和燕大富差不多年齡,他腰桿筆挺,年輕人一般健壯,不等船停穩,就一個跨步從船上跳了下來,船後也有一個壯年人跳下水,涉水走了過來,看燕大富看過去,憨憨一笑︰“大哥!”

    來人正是燕老五和他的二兒子燕二,燕老五瞪大眼楮看著燕大富,燕大富憔悴的不成樣子了,面黃肌瘦的樣子,讓燕老五看了就覺得寒心。不過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燕老五痛心疾道︰“前些日子還在蒙城看過大哥,當時就覺得大哥瘦得厲害,卻沒想到這麼快就……大富,節哀啊。”

    “節哀!”站在船頭沒有下來的兩人也同時抱拳,道。

    “大富,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下燕村的村正,子柏風。這一位是蒙城府的將軍,落千山落將軍。”燕老五介紹道,然後又拉過來自己的二兒子,道︰“我知道今日很忙,所以我帶了個幫忙的人來。”

    燕二也不多說話,直接去拎了水,在一旁等著。

    慌忙和子柏風、落千山見禮之後,看看精氣神飽滿的燕老五,再看看魁梧健壯的燕二,燕大富心中很是羨慕,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一個漢子,現在竟然連一桶水拎起來都吃力了。

    子柏風打量著眼前的干瘦漢子。

    看得出來,他曾經是個很健壯的人,只是此時已經瘦到了全身沒有四兩肉。

    子柏風記得自己小時候,有一段時間,燕老五也是這般的干瘦,整個下燕村的人都變得特別瘦,後來漸漸就又健康了一些。

    想來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大青石鎮守住了下燕村的靈氣,讓下燕村的靈氣再不會被輕易奪去,下燕村的人靈氣也不會輕易散失,自然就健康健壯了許多。

    再抬頭看去,整個燕村還不如當初的下燕村,在子柏風的眼中,燕村幾乎是黑白二色的,連一點點的靈氣都沒有。

    這個村子……快要死了……

    鳥鼠觀,你們到底做了什麼?你們為了修道,為了長生,到底奪取了多少人的靈氣、壽命、健康?

    一直以來,子柏風的活動範圍僅限于蒙城和下燕村,卻從未到其他的村子里看過。

    想來蒙城也有什麼東西鎮守著,不至于讓靈氣被輕易抽走,所以蒙城的精氣神還算可以。而燕村這種村子,怕是已經快要被抽空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26 AM

本帖最後由 a23-terry 於 2015-3-26 11:26 AM 編輯

第六十九章︰一老一少兩道人

    閉上眼楮,子柏風已經不忍心看下去,他和落千山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堅決。

    “我們還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辭了。”子柏風和落千山兩人抱了抱拳,輕輕一聲叱喝,兩只錦鯉躍出水面,然後掉轉船頭,拖著小船帶起一股股浪花,迅遠去。

    “那就是你們下燕村的村正?”燕大富呆呆看著雲舟瞬息之間從視線之中消失掉,半晌合不上嘴。

    “是啊,那就是我們下燕村的村正。”燕老五從沒想過,自己能夠用這樣自豪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子柏風。”

    “其他人都來了沒?”燕老五來過這里許多次,所以不用燕大富帶路,當先向前走去,走了幾步現燕大富還在後面挪動,忍不住搖搖頭,一把拽住了燕大富,幾乎是架著他走。

    走了幾步,頓時皺起了眉頭,道︰“你們今年秋季……沒有收成?”

    一眼看去,稻麥枯黃,倒伏在地,哪里有絲毫收成的樣子。

    燕大富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祖宗啊……”燕老五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現在已經不像之前那般無知,看到眼前的景象,想到的也是傳說中的鳥鼠觀仙人。

    這些天殺的仙人!

    燕大富不知道說什麼好,岔開了話題,道︰“七叔已經到了,其他人還沒到,五叔您走了那麼久,累了吧,快去家里歇歇,吃些東西。”

    “我不累,我早上吃完飯過來的。”燕老五道,這些村子大多依著小溪、河流而建,這些小溪、河流都是睅祩x 鰨 宰源幼影胤纈辛嗽浦郟 鋈氬恢 婪獎懍碩嗌儔叮 畽 段泊罅誦磯唷K切“ 鍪背街 安糯蛹依 雒牛 衷誥鴕丫 攪恕br />
    “那麼快?”燕大富瞪大眼楮,卻突然想到了剛才的老道人,當做奇事講給了燕老五聽︰“剛才我見到一名老道,竟然……”

    ……

    非間子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清晨的山風吹得他有點冷。

    多久沒有感受過“冷”了?

    鳥鼠觀地處山巔,比這里要冷多了,但是他卻從未穿過道袍之外的衣服。

    現在的他,身上的道袍早就不見了,只有一件月白色的中衣,還破了幾個洞,沾滿了灰塵。走在官道之上,沒有一個人多看他一眼,誰會知道他就是那豐神如玉的仙人非間子?

    但是,一場大戰,他中了奇毒,本以為自己會就此死掉,醒來之後,卻現死的不是自己,而是白鶴。

    即便是死,白鶴都展開了翅膀,裹住了他的身軀,給他帶來了一絲的溫暖。

    他伸手入懷,懷中是一根白鶴的羽毛,放在心口處,暖暖的。

    但是他的眼神卻如同寒冰一般冰冷。

    身受重傷沒那麼容易好,但是他知道不能在原地久待,草草埋葬了白鶴之後,他就立刻離開了,但是和子柏風等人想象的不同,他並沒有躲起來,而是直接追了過來。

    追著飛劍所飛去的方向。

    就算是沒有了飛劍,就算是實力下降的厲害,他也相信自己,絕對不會再像上次一樣狼狽。

    他非間子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退縮,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潛逃,他只知道,要把欠別人的,千百倍地還回去。

    落千山,子柏風。

    落千山出面刺殺,真正給他造成威脅的,卻是那個子柏風。

    他一直覺得奇怪,子柏風對他的態度為何如此奇怪。就算是府君,對他也有著敬畏之心,但是子柏風卻沒有。

    現在他知道了,子柏風也是修行中人,只是他的法術卻如此奇怪。

    他清醒之後,仔細檢驗了那化作碎片的腰刀,上面散失的靈氣給他以非常熟悉的感覺,這種靈氣,他完全沒辦法利用,沒辦法操縱。唯一給他這種感覺的,就只有子柏風。

    他不知道子柏風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那和他所了解的體系完全不同,但是他卻知道,自己怎麼樣才能夠找到子柏風。

    飛劍追著那七彩龍飛去,飛劍和他心靈相通,他能夠感應到飛劍所在,所以他一路追著飛劍,就這麼來了。

    而就在此時,他心中一陣心悸,胸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撕裂了。

    和飛劍的心靈聯系,瞬間斷絕。

    “噗……”一口鮮血噴出,非間子一跤坐倒在地,本就虛弱的身軀,此時卻更加的虛弱了,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若是把之前非間子的修為算作十分,之前的重傷與劇毒已經耗去了他至少八成的修為,須得勤修至少三個月才能夠恢復。而此時此刻,他的修為又減去了大半,連之前的一層都不到了。

    最麻煩的是飛劍和他的聯系被抹去,這飛劍是他的本命法寶,心神受損更為嚴重,恐怕沒有數年苦修,別想恢復了。

    此時此刻,正是子柏風養妖訣晉級第二級,煉化束月劍的時候。

    非間子在路邊坐了足足一個時辰,這才又有了力氣站起來,他繼續向前走,一步也不停留。方位已經模糊,但是他卻記住了之前的最後一處方位。

    默數腳步,默算方位,他順藤摸瓜,一步不停。

    入夜又天亮,非間子來到了一處岔口,一塊形如奔馬的巨石聳立眼前。

    該向哪走?非間子猶豫了。

    ……

    子柏風和落千山順道送了燕老五和燕二去燕村吊唁族長,之後卻並沒有回去下燕村。

    無他,兩個人終于坐不住,不打算等了。

    他們必須自己去看看,找找有什麼蛛絲馬跡。

    他們絕對不能讓非間子活在世上。

    燕村那段水道很短,不過幾分鐘就來到了濛河,然后沿著濛河順流而下,直奔當初落千山伏擊非間子處。
    數百里行程,也不過是一個時辰就到了,停好了畫舫,子柏風和落千山兩人拿了鐵鍬,鐵杴,直奔伏擊之處。

    子柏風看到那被燒成灰燼的廢墟,心就揪了起來,雖然落千山並沒有細說當初的境況,他卻可以想象,當時到底有多麼慘烈。

    兩人默默擺上香燭,祭奠了一番。落千山又細細搜索了一番,除了被焚毀的武器之外,屍骨已經完全被後來的軍士們收攏運走了。

    而在那廢墟的左近,有一處小丘,小丘的泥土尚新,落千山丟給了子柏風一根鐵鍬,分別開挖,不多時,白鶴的屍體就漸漸現出來。

    以雲車為棺,以素衣作蓋。

    白鶴畢竟是靈獸,即便是死了,身體也沒那麼容易腐朽,就像是剛剛被埋進去了一般。落千山力氣大,子柏風被養妖訣滋潤了一番,養妖訣到了第二階之後,他的力氣更大,比之落千山也不遑多讓,兩個人很快就挖開了小丘。

    看到白鶴橫屍坑中,子柏風輕輕嘆了一口氣,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

    非間子的白色道袍覆蓋在白鶴的屍體之上,被風吹動,隱現字跡。

    子柏風伸手展開,頓時面色變了。

    “殺我白鶴,滅爾九族!”

    “滅我九族?”子柏風的眼楮紅了起來,“我先滅你九族!”

    “哼,滅我九族?”落千山冷冷一笑,“就怕你沒有那個能耐!”

    兩個人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仔細檢查了一番,卻沒有現什麼蹤跡,不得不感嘆,非間子確實很小心。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非間子因為大意,害死了自己的白鶴,自己也差點身死,現在的非間子,再怎麼小心也不過分。

    此時的非間子,正走在下燕村的鄉間小路之上,今日里下燕村的人都去山上尋玉了,所以從下燕村通往蒙城的小路上完全沒有人。

    他一步步走到了村口前,才見到了幾個村民,他微微一笑,上前一拱手,道︰“這位大哥,你好,我想要找一個叫做子柏風的人。”

    “您找秀才爺?”那人看非間子穿的古怪,卻是一個俊美少年,打量了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秀才爺的同學吧!秀才爺應該是出去了,還沒回來。不過你可以去他家等,喏,最里面那家就是,就是門前面有個小孩子在玩耍的那個。”

    非間子抬頭看去,一個身上髒兮兮,小臉也髒兮兮的孩童,正在大門前玩耍著,他踩著一只算盤,滑來滾去,口中大呼小叫,不亦樂乎。

    非間子認得這個孩童,當日里白鶴叼起來的孩童。

    看來自己真正找對了地方了。

    非間子微微一笑,大步走去。

    小石頭遠遠看到有人走過來,定楮看去,頓時大叫起來︰“壞人!伯伯,有壞人來了!”

    子堅從院內推門出來,定楮一看,他並不識得非間子,對小石頭說︰“不要胡說。”

    “伯伯,他是那個下來收玉的大壞蛋!”

    “你是子柏風的父親?”非間子的身影猛然出現在了子堅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子柏風在哪里?快說!”

    微笑的少年,頓時化作了猙獰的殺手。

    ……

    此時此刻,蒙城府門前,一名肩背長劍的老道氣沉丹田,一聲大喝︰“鳥鼠山非陽子來訪,府君何在?”

    聲音轟隆隆地傳了開去,整個蒙城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十息之內,若是不見人,便不要怪老道大開殺戒了。”老道的脾氣顯然不好。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27 AM

第七十章︰一忠一孝難兩全

    雲舟停泊在水邊,兩條錦鯉被解開,自己去覓食去了,還沒有回來。

    子柏風和落千山兩個人坐在船艙里,相對無言,久久不語。

    非間子,他到底逃到哪里去了呢?

    天空之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啾鳴,落千山抬起頭來,就看到一只白鴿撲閃著翅膀落在了窗口。

    白鴿歪著腦袋,叫了兩聲,邁步走了進來。

    落千山伸手取下了白鴿腿上的信筒,白鴿就跳到了子柏風的肩頭,對他挨挨擦擦。

    這白鴿正是當初曾經幫子柏風等人送信的那只,子柏風為了感謝它的辛勞,專門用養妖訣滋潤了一番,這也使得這只白鴿靈異非常。白鴿本應該把信息送到下燕村,誰想到它竟然自己尋到了數百里之外來了。

    落千山打開那信筒看了一眼,頓時就面色大變,驚呼一聲︰“不好!快回蒙城!府君有危險!”

    子柏風接過信箋一看,頓時也變了臉色。

    鳥鼠觀竟然又來人了?而且還是一名老道?難道是當初那洋水之畔,殺死了蠃魚的老道?

    子柏風突然心中一緊,他連忙伸手按在眉心,不用仔細去看,就能夠看到一個赤紅如血的紅點,就在他家的房子里。

    “快回下燕村!非間子在我家!”子柏風跳了起來。

    話聲剛落,兩個人對望一眼,都呆住了。

    “去蒙城!”落千山斬釘截鐵︰“快回去!”

    “去我家!”子柏風跳了起來,現在老爹、嬸兒和小石頭都有危險?我管他天下,管它蒙城,管它府君,管它蒼生!

    “你這個不忠不義之徒!”落千山的刀就抽出來了︰“府君對你恩重如山,此時此刻,你竟然不能報效府君……”

    “不忠不義?你若是有義氣,就不會讓我爹也陷入困境!再說了,府君對我恩重如山?”子柏風冷哼道︰“我們到底誰對誰有恩?”

    憑什麼上位者的一點點恩惠,就要下位者粉身以報?

    沒這個道理!

    府君差點丟烏紗帽的大危機,是誰幫他搞定的?不是我嗎?府君就給了我點銀子而已。

    子柏風可不覺得府君對自己恩重如山……

    好吧,恩情還是有的,不過算不上如山。

    後來本大爺冒著生命危險幫府君搞刺殺,如果本大爺不管這事,真當本大爺拿不出來玉石嗎?本大爺為什麼不置身事外?不就是為了這所謂的忠義嗎?

    “你想死嗎?”落千山揮舞著手中的刀子。

    “想死的是你!”子柏風瞪著眼,束月劍已經躍躍欲試。

    “好吧……”看子柏風硬的不吃,落千山吸了一口氣︰“你先跟我去蒙城府,殺了那道士,然後我們再去救你爹。”

    子柏風冷笑。

    殺了老道,非間子還不瘋?還有自家的活頭?說不定整個下燕村都會遭殃。

    看子柏風軟硬不吃,非間子怒道︰“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先把你殺了!”

    “落千山,你倒是可以試試。”子柏風冷冷道,“看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他子柏風是一名書生沒錯,但是把他當做普通的書生,未免太小瞧他了。

    子柏風的袖中,青蛇蜿蜒而出,一雙金黃色的蛇眼緊緊盯著落千山,亮出了見血封侯的獠牙。

    子柏風手腕之上,束月劍飛起,宛若是游龍一般在空中游弋,飛劍飛劍,自然是自己飛的。

    亮出了自己的兩大護身依仗,子柏風冷冷盯著落千山。

    他兩手籠在袖中,手指在袖子下顫動著,誰都不知道他的袖子下面還有什麼。

    兩個人曾經把酒言歡,曾經抵足而眠,曾經並肩作戰,但此時此刻,卻遽然之間,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絕對不會讓你害死府君。”落千山的眼漸漸紅了,那不是悲傷,而是殺意。

    落千山對府君的感情,和子柏風對自己的父親是一樣的,什麼忠義,都只是借口罷了,歸根結底,還是感情。

    其他的什麼,都只能向後排。

    所以,什麼婦人之仁,什麼憐憫之心,什麼愧疚之意,子柏風都顧不上了。

    他一揮手,束月劍已經化作一道流光,飛射落千山面門。

    落千山上過戰場,剿過悍匪,殺人無數,但是他卻從沒想過,面對這種兩難的境地,子柏風竟然比他還堅決,還冷血!

    這個少年書生,在正直的名聲和隨和的表情之下,是不容置疑的強大意志力。

    落千山不會讓子柏風害死府君,但是子柏風也絕對不會讓落千山害死老爹。他沒有說出來,他已經用行動來表示了。

    到底誰是秀才,誰是兵?

    那一瞬間,落千山腦袋里還閃過了這個念頭,眼下的境況有些荒謬,竟然一瞬間,就變成了眼下的境況,只能說是命運弄人了。

    但是他卻一點也沒手軟,身體一晃,就閃過了束月劍的一擊——他在賭,這是在畫舫里,子柏風下意識地不舍得破壞自己的雲舟。

    他賭對了,他向後一躲,飛劍的運行軌跡頓時受到了限制,硬生生扭轉了方向,度遽然慢了一線,一道流光就貼著他的面頰擦了過去,而他已經一刀直劈子柏風的面門。

    子柏風的袖子一翻,第一道底牌直接就亮了出來。

    當初曾經遞給落千山的小剝皮刀,短小的剝皮刀遽然出鞘,直射落千山的面門,落千山下意識地雙手握住了手中的鋼刀,把鋼刀擋在面前。

    “轟!”落千山直接被從雲舟里轟了出去,噗通一聲,落在了水里。

    “你要去救府君?好啊,你游著回去吧!”束月劍在空中盤旋著,子柏風到底還沒有忍心直接下手。

    落千山在水里撲騰著,大叫著,濺起了大量的水花,不多時就開始尖叫起來︰“救……救命……我不會游泳……”

    那淒厲的聲音,簡直像是受到了侵犯一般。

    “你以為我會信嗎?”子柏風抱著肩膀,眼睜睜看著落千山咕嘟咕嘟地喝了一肚子水,翻著白眼沉底了。

    “不會真的不會游泳吧。”子柏風皺起眉頭,不過他又想到當初刺殺非間子時,落千山假裝求饒,伺機偷襲,頓時又提防起來。

    看下面很快連水泡都不冒起來了,子柏風這才有點著急了︰“你娘的,落千山,我要把你的皮扒下來!”

    他撮唇吹了一聲口哨,遠處頓時來了兩道白線,不多時就到了船前,在水下翻騰了半天,兩只錦鯉把肚子高高鼓起來的落千山從水下托了起來。

    看著落千山那滿肚子水的樣子,子柏風驚叫道︰“不好,落千山,我不小心把你的肚子搞大了!”

    “大你娘個頭!”就算是落千山裝死的本事再好,也忍不住叫了起來。

    “果然在裝死,你直接游回去吧!”子柏風氣不打一處來。

    兩只錦鯉也領會了主人的意思,一只錦鯉揮舞著尾巴,啪啪兩巴掌,直接打的落千山暈頭轉向,然後另外一只一拱背,一甩尾巴,直接把落千山丟了出去。

    “我真的不會游泳啊!”落千山淒厲慘叫著,再次落到了水里去了。

    等到落千山再被撈上來的時候,已經出的氣多入的氣少了。

    子柏風拿起了船尾的一卷繩子,伸手在上面虛虛寫了幾個字,然後隨手一丟,那繩子宛若靈蛇一般,自動把落千山綁成了一個粽子。

    “快拽我上去……”落千山有氣無力道,他抓緊了袖中的匕,這匕綁在他的小臂上,輕易不會動用。

    只可惜,當初幫他療傷時,燕老五直接把他扒成了光豬,當初子柏風還感嘆這家伙竟然和前世的特種兵一樣,武裝到了牙齒,不愧是職業軍人來著,怎麼能夠不提防這家伙暗藏的手段?

    “你有膽可以割斷繩子,反正是你自己死,不是我死。”子柏風算是現了,這家伙不但會水,而且水性還不錯,眼看裝不會水是蒙混不過去了,被綁成粽子了,在水里扭動著身子都沉不下去。不過掙扎了這麼久,江水又湍急,他不太可能還有力氣從水里游上來。

    “拉我上去……我真的快沒力氣了……”落千山賠笑。

    子柏風才不信他,這家伙就是個冷血的殺人機器,只要認定了你是敵人,之前的關系他才不會在乎呢。

    至少子柏風這麼說服自己。

    子柏風俯身幫兩只錦鯉系好綁帶,兩只錦鯉在子柏風的一聲叱呵之下,奮力游動起來,落千山的繩子被子柏風系到了船後的舵架上,直接被拽在後面。

    “喂,你不會這樣子拖著我吧,會死人的,啊啊啊……”被綁住手腳在水中扭動,是非常消耗體力的,落千山之前又灌了那麼多水,眼看著咕嘟咕嘟沉下去了。

    這家伙真的要殺了我!

    落千山那個恨啊,他恨之前自己怎麼不下狠手,竟然給了子柏風反擊的機會。

    眼看著水沒過了腦袋身軀,整個世界都被江水填滿,他的心中就只有萬般的悔恨,如果自己當初殺死了非間子,如果自己不在下燕村養病,而是回去了蒙城府,如果自己和子柏風不離開下燕村,不論既定的事實是任何一種,都不會陷入現在兩難的境地……

    沒想到我竟然死在柏風的手里……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28 AM

第七十一章︰一個殺字難解憂

    “誰說這樣會死人的?”子柏風抱著肩膀站在船尾,看著後方,就見那繩子繃直了,然後沉入水中的落千山漸漸浮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沒有快艇,自然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水上滑板這種運動,也不知道度足夠快的情況下,人是完全可以停留在水面之上的。

    “你妹的子柏風!”平躺在水面上,承受水的沖擊,也絕對不是好受的,落千山憤怒大吼。

    “你如果敢割斷繩子,一瞬間就會被拋在江里的。”子柏風告誡他,“還有,我沒有妹妹。”

    雲舟掀起的浪花,把落千山拋起又摔下,在那起起伏伏之中,落千山漸漸找到了規律,他扭動著身子慢慢站了起來,用穿著厚底靴的雙腳承擔壓力,頓時變得舒服了許多,又過了一會兒,他開始大呼小叫起來。

    水上滑板這種運動深受年輕人喜愛不是沒有原因的。

    子柏風不得不感嘆一番落千山這家伙的運動能力,好在自己佔了上風,這家伙實在是太難對付了。

    子柏風更不敢放心了,也不回去船艙,就搬了一個馬扎,直接在後舵旁坐下來,監視著落千山,這家伙要怎麼處理?實在是太難辦了。

    “千山,你說我該怎麼處理你?”子柏風問道,“如果我不殺你,你無論如何都要去救府君的吧。”

    “你最好殺了我。”落千山哼道。

    “那好吧。”子柏風一抬手,束月劍出現在手中,作勢就要砍繩子。

    “住手!”落千山連忙大叫求饒,他可不想這樣被人綁著沉江啊!

    “真是太可惜了……”子柏風收回了束月劍,又坐下來,過了片刻,他道︰“那叫做非陽子的老道不知道非間子在哪里吧。”

    “定然不知道,否則他們就不會各自等在兩地了。”落千山道。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當拿到情報的一瞬間,他們就明白了。

    老道非陽子固守蒙城府,是因為不知道非間子在哪里,所以用府君的性命威脅府君,讓他派人去找非間子。

    而小道士非間子在子柏風家守株待兔,是因為他不知道老道下山來了,他需要拿子柏風的家人當人質,才有可能對付得了子柏風和落千山。

    “老道的實力很強,比非間子厲害多了。”子柏風道,“而非間子既然拿我的家人當人質,定然受了不輕的傷,所以非間子比老道好對付多了。先干掉了非間子,我們才好對付老道不是嗎?”

    “你當我傻瓜啊。”落千山哼了一聲,“老道這麼做很篤定非間子沒死,他雖然找不到非間子,但一定可以知道非間子的死活。若是讓你殺了非間子,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大開殺戒的。”

    兩個人又沉默下來。

    過了片刻,落千山問道︰“柏風,你怎麼知道非間子在下燕村的?”

    這個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連非間子和非陽子兩人之間,都沒有可以即時通訊的辦法,子柏風在數百里之外,是怎麼知道的?

    “手下敗將,沒有問問題的資格。”子柏風才不會告訴落千山呢,這家伙現在敵友難辨,而且子柏風決定了,日後也不告訴他,這家伙太能裝了,誰知道哪天就會背後捅刀子。

    他完全是一個職業軍人,只要能夠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其他的什麼榮譽什麼的,完全都不在乎。

    平日里還裝的人五人六的,什麼軍人的榮譽感,什麼主辱臣死之類的。

    都是扯淡。

    這家伙骨子里就是一個冷血的殺人狂,剛見面的時候這家伙就打算殺自己來著。

    “如果你的消息沒錯的話……”落千山深吸一口氣,“現在我們要做的,還不是去救府君或者去救伯父,而是不要讓他們彼此之間聯系上。”

    “是的,府君已經派出了信鴿,應當不會再派信使……但是如果下燕村生了意外,說不定會去向府君求援……”子柏風也在憂慮這個。“那就不妙了!”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救府君還是救伯父,我們要先阻止他們互相見面。”落千山道,他不動聲色地把自己和子柏風又拉回了同一陣線。

    “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子柏風點點頭,“現在必須趕回去……”

    “那是不是可以把我拉上去了?”落千山希望化敵為友。

    “我說了,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子柏風道。

    毫無疑問,把落千山拉上來,這也是以後再說的範疇。

    阻止兩邊的人互相交流,就是阻止雙方的信使。

    這種事情,一個人也一樣能做,子柏風可不放心落千山這家伙。

    蹲在船尾,子柏風伸手按在眉心上,想看看自家的情況,此時一看,頓時嚇得跳了起來︰“小石頭!”

    ……

    “壞人!”小石頭怒瞪著非間子,一雙小臉漲得通紅,子堅被非間子按在椅子上,正在一圈圈地向他身上綁繩子,旁邊燕吳氏面色煞白,滿臉驚恐,緊緊抱住小石頭,拼命想要捂住他的嘴。

    但是小石頭那里肯應,他怒吼一聲︰“咬他!”

    在他腳邊團團轉的兩只小狗立刻嗷嗷叫著撲了上去,卻被非間子一腳一個踢開,半晌爬不起來。

    “打他!”小石頭還不肯罷休,若說性格,說不定小石頭和子柏風是最像的,都是那種寧折勿彎的性子,當初那凶神惡煞的四狗,小石頭都敢咬住大腿不放手,此時的非間子,小石頭也絲毫不怕。

    非間子顯然從來沒有綁過人,子堅又在掙扎,他忙活了滿頭汗,正在手忙腳亂呢,一只算盤已經劈面打來,在空中飛舞著,拼命向他身上砸。

    “妖物找死!”非間子劈面一掌把那算盤打飛了,又抬起一腳,把小石頭踹飛了出去。

    “小石頭!”子堅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猛然掙脫了那繩子,撲上去一把抱住了非間子的肩膀,一口就向非間子的脖子咬去。

    就算是咬,他也要把這個人咬死!

    但是非間子何等人物?即便是修為大減,力氣卻依然不是子堅能夠抱住的,他一振肩膀,子堅就飛了出去,撞在了牆上,委頓在地。

    非間子轉身就要追出去,卻覺得大腿一緊,燕吳氏伸手抱住了他的大腿,死活不肯放開。

    “小石頭,快跑!快跑!去找你哥!快跑!”燕吳氏大叫著,小石頭呆呆看著,直到燕吳氏大叫快跑時,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轉身就跑。

    “哪里跑!”非間子一腳踢飛了燕吳氏,向小石頭沖去。

    “嗷嗚!”非間子只覺得自己的大腿一痛,低頭看去,一只白色的狐狸死死咬住自己的大腿,兩眼凶光閃爍。

    非間子此時格外懷念自己的飛劍,若是飛劍在手,十個小石頭也早就被一劍兩斷了,哪里還容得下他逃跑?

    而白狐這種畜生,也有資格咬自己?

    他一把拽住了狐狸的尾巴,那狐狸卻是死活不松口,竟然咬破了他的皮肉,從他的腿上撕下了一片皮肉來。

    非間子猛然把白狐甩了出去,白狐撞在牆上,眼看也是入的氣少出的氣多了。

    就在此時,天地之間,突突然響起了一陣轟鳴。

    天在響,地在顫,整個鳥鼠山似乎都在顫抖。

    非間子轉頭看去。

    他剛剛來到下燕村的時候就現了,山坡之上的巨石已經成妖,他計算了一下方位,也恍然現,原來讓鳥鼠觀的聚靈陣無法揮效用,截取了一方靈氣的妖怪,竟然不是他想象中的大妖怪,而只是一塊根本就沒辦法化形的大青石。

    沒有化形,不會法術,即便是靈氣再充足又能如何?

    就算是再生氣能夠如何?

    等我騰出手來,再收了你。

    非間子再轉回身去,卻是一愣。

    子堅和燕吳氏兩個人都還躺在那里,生死未知。

    但是撞在南牆上的白狐已經消失不見了,趴在地上的兩只小狗也不見了,小石頭更是不見了蹤影。

    非間子默運功法,止住了大腿上的鮮血,回到了房里,把大門關了起來。

    小石頭逃了又如何?只要有這兩人,便不愁子柏風不投鼠忌器。

    今日恰好是尋玉的日子,村子里的青壯都已經進山,加上又是秋收之日,留下的婦孺也大多在田地里和磨坊里勞作,二黑也一早跟著進了山,留下子堅一個人防止磨坊損壞,非間子又非常小心,到了子堅家里,立刻就把門關了起來。此時竟然沒有人現子柏風家的異常。

    誰能想到一個笑起來人畜無害的少年,竟然是極端危險的人物呢?

    小石頭直接跑去了燕老五那里,敲了半天門,卻現沒有人應。燕老五和燕二去燕村了,燕大帶著兄弟和幾個年齡大的子弟去山里了,其他人都在田里勞作。

    小石頭抹了抹淚水,他身上疼得厲害,但是他咬著牙,一聲也不吭,他記得娘說過,讓他去找哥!

    “小算盤,帶我去找哥。”小石頭道。

    算盤︰“┌(_)┘”

    不知道何時,白色的小狐狸和兩只小狗也追了上來,狐狸宛然沒事人一般,腳步優雅快捷,兩只小狗哼哼唧唧的呼痛,緊著吧嗒著四條腿跟在後面。

    “乖乖,不痛。”小石頭蹲下去,抱起了兩只小狗,問白狐道︰“你跟我去找哥?”

    白狐點點頭。

    它要保護小石頭。

    “謝謝你,小狐狸。”小石頭蹲下來,抱了抱白狐,然後踩上了算盤,道︰“走,去找哥去!”

    說是去找子柏風,可是子柏風在哪里呢?

    小石頭不知道其他地方,他只知道蒙城,所以他就固執地向蒙城而去。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28 AM

第七十二章︰一狐風雲二犬山

    “非間子,我不殺你,誓不為人!”子柏風咬牙切齒,胸中一股憤懣之情難以抒懷。

    曾幾何時,兩個彼此之間還有著淡淡的欣賞之意的青年俊杰,已經到了不死不休,仇恨難消的程度。

    子柏風的手指節都快被自己絞碎了,特別是小石頭被踹飛出去的時候。

    而等到小石頭脫險之後,子柏風又開始擔心老爹和嬸兒了。

    他緊緊盯著,不敢有絲毫分心,一直等到子堅和燕吳氏都醒過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喂!”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音,子柏風嚇了一跳,猛然轉頭,這才現落千山已經爬了上來,全身濕漉漉地站在他的身後,手中把玩著一把匕。

    “你也給我嘗嘗淹死的滋味!”落千山飛起一腳把子柏風踢到水里去了。

    “救命,我不會游泳……”這次該子柏風叫救命了。

    ……

    子柏風和落千山終于還是同仇敵愾地一起行動了。

    兩個人都是青年俊杰,都是理智冷靜的人,也都知道,如果沒有了對方,自己一個人很難成事。

    但是兩個人之間,畢竟難以再像之前那樣合作無間。

    一個為了府君可以不顧性命,一個為了家人可以不惜一切,偏偏魚與熊掌,不可得兼。

    固然是一個大兵,一個書生,兩個人強弱看似一目了然,但事實上,佔據上風了的,卻不知道是哪一個。

    “哥!”在蒙城官道上看到匆匆趕來的子柏風,小石頭哇一聲哭了起來。

    這個小泥猴子之前一聲沒吭,一句沒哭,踩著算盤拼命趕路,支持他的就是一個信念︰去找哥!

    等找到了哥,什麼都不用怕了!

    看到了子柏風,他就忍不住了,他拼命想要說些什麼,卻只是出了一陣陣雜亂的聲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像是被踩住了氣管的小狗,只能徒勞地哼唧著,誰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小石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看到小石頭哭了,子柏風心痛的快碎了,他想要抱小石頭,卻又不敢去抱,他解開了小石頭的衣服,就看到小石頭的胸口青紫色的淤血堆積,高高腫起,頓時手忙腳亂,眼淚都流下來了。

    “別慌,別慌,骨頭沒事……”落千山對這種傷勢很有經驗,仔細看了看,安撫子柏風,小石頭整天和子柏風呆在一起,受到青石靈氣滋潤,身體比之普通的孩子結實很多。

    看到小石頭這樣子,落千山也很不好受,小石頭雖然是個小皮猴兒,卻是一個招人疼的孩子,平日里一聲一個落家大哥的叫著,讓人說不出的心痛。

    “哥……哥……”小石頭緊緊拽住了子柏風的袖子,死活不松手,想要把家里生的事情說給子柏風聽,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只能干嚎著哭,哭的撕心裂肺的。

    “小石頭,你別慌,別慌,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嬸兒和我爹都沒事,我一定會去救他們的!”

    落千山在旁邊神色復雜地看著。

    現在也已經擋住了小石頭了,子柏風毫無戒心,只要他手起刀落,在子柏風後心刺上一下,頓時就可以排除這個大大的隱患,但是他卻下不了手。

    殺了子柏風,能解一時之憂,但是他自己一個人怎麼去救府君,怎麼去解救蒙城于水火呢?

    不能,他沒有這個能力。

    該怎麼辦?怎麼辦?

    不只是落千山在苦思這個問題,子柏風也在冥思苦想。

    他抱著小石頭走了一段路,來到了停靠在附近的雲舟之上,把小石頭放下來,算盤、兩只小狗和白狐也都跟著上前,子柏風這才有時間對一算盤一狐兩犬道謝。

    用的是完全對人的禮節,認認真真道謝。

    特別是白狐,若不是它,恐怕小石頭真的會被非間子殺了。

    “你要帶著小石頭?”落千山問。

    “不,我送他去個安全的地方。”

    蒙城和下燕村現在都不安全了,但是今天早上,子柏風和落千山他們剛剛去了另外一個村子。

    燕老五在那里!

    此時此刻,不知道為什麼,子柏風覺得,還有一個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他的人真好。不在乎實力,不在乎強弱,僅僅是有這樣一個人,就已經可以讓人安心了。

    而燕老五,就是這樣一個人。

    雲舟再次啟程,直奔燕村,子柏風從座位下面取出了藥箱繃帶、文房四寶,密密麻麻地在繃帶上書寫上了愈字,細細纏在小石頭的胸口。

    兩個人當初出時,備齊了各種物資,此時便都派上了用場。

    幫小石頭處理完,小石頭在子柏風的懷里抽噎著,胸口悶悶的,一陣陣鈍痛。

    子柏風又安撫了他幾句,又一一幫助白狐和兩只小狗療傷,療完傷之後,子柏風還沒罷休,而是再次運起了養妖訣。

    養妖訣已經進階到了第二階陰陽生。

    正如同第一訣一元化對第一階墨痕中的妖怪有翻天覆地的靈妙,第二階陰陽生對第二階點頑石的妖怪也有著極大的效用。

    子柏風伸出一指,在白狐的面前虛空處,運筆寫,朗聲吟︰

    “白狐向月號山風,秋寒掃雲留碧空。

    玉煙青濕白如幢,銀灣曉轉流天東。

    溪汀眠鷺夢征鴻,輕漣不語細游溶。

    層岫回岑復疊龍,苦篁對客吟歌筒。“

    不論見幾次,落千山都覺得很神奇。

    一是子柏風總是能夠記住這些稀奇古怪的詩文,聽起來怪好聽的,但是一句也聽不懂。

    另外一種,就是這奇怪的詩文,所能夠產生的效用了。

    當初子柏風對束月劍所做的一切,已經足夠神奇,但是和此時一比,卻又相差甚遠。

    隨著詩句的念誦,白狐的身邊漸漸升起了盤旋的怪風,而雲隨風動,風剛起,雲就來,淡淡的雲紋掩映在白狐的皮毛之上,皮毛隨風而動,便是雲彩隨風而動。

    風吹雲動,雲紋之下,竟然又出現了山水之紋,那雪白的狐狸之身,竟然就像是突然之間有了天地萬物,無盡生靈。而雲紋之上,也出現了日月星辰,飛鳥走獸……

    念誦詩句時,子柏風所想的,卻是當初他剛剛得到那青瓷片時,所見過的轉瞬千年,一念萬世。

    這世界上,有幸能夠見到這般場景的,又有幾人?

    恐怕就只有子柏風一人罷了。

    而這本就來自青瓷片的感悟,再加上養妖訣的配合,以及前輩詩人妙絕人寰的詩句,三者融合,所產生的效果,卻比煉制束月劍時要更神奇。

    白狐眯著眼楮,顯然非常舒服,來自養妖訣的靈氣與靈性彌漫在它的全身,讓她有了一種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覺。白狐眯著眼楮,顯然非常舒服。一道道的光芒在子柏風和白狐之間流轉著,風雲動、星月明,山巒河溪皆歡鳴。

    但是子柏風的野心太大了,一次所灌輸的靈性與靈氣,出了白狐所能容納和理解的極限,它眯起了眼楮,就像是吃飽了在消食一般,全身顫抖著,盡力消化著子柏風所賦予的力量。

    但是最終,大多的靈氣還是散失而去了,就只剩下風與雲還被它留在身上。

    風被縮在毛之中,白狐雪白的長毛無風自動,在它的毛與毛之間,有數不清看不到的風在嬉笑著,旋轉著,出了嗚嗚的聲音,就像是山嵐吹動了松濤,這風讓白狐身上的毛似乎都活了起來,歡呼著,雀躍著。

    雲則懸浮在白狐的身邊,一團團,一簇簇,就像是畫在空中的雲紋,半透明的,卻著蒙蒙的光芒。

    白狐的身後,在尾部的一左一右,竟然又有什麼東西長了出來。

    又是兩條尾巴!

    三尾靈狐!

    這世界上,倒是流傳著許多的傳說,傳說中令狐若是成妖,便會多出幾條尾巴來。而妖狐的極致,便是九尾狐,九乃數之極致,九尾狐並不是只有九條尾巴,而是有著數不清的尾巴,乃是狐妖之神。

    若是僅僅有九條尾巴的狐狸,只能稱之為九尾靈狐。

    但即便如此,所謂三尾靈狐也僅僅存在在傳說之中,落千山卻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夠看到這存在。

    白狐的身軀似乎也大了許多,趴在船艙之中,竟然佔去了小半的地方,全身毛勝雪,雙眼紅若丹朱,尾似流雲舒卷。但是眨眼之間,這白狐晃了晃身子,竟然又恢復了當初那小巧玲瓏的白狐模樣,似乎之前都只是一場幻夢。

    落千山晃了晃腦袋,又抬頭看過去,小小的白狐,蹲在那里,兩條細長的眼楮眯起,晶瑩的雙眼里滿是迷離的神色。

    子柏風那溢出來的力量也沒有被浪費,靈氣與靈性,完全被四周的其他幾個小家伙吸收了去。

    算盤星月,小狗山巒,錦鯉河溪,一個個都眯起了眼楮,縮著脖子,消化著這突如其來的靈力。

    而除了這些靈氣與靈性之外,其他的也大多被雲舟本身所吸收,雲舟之上彩繪的圖形似乎瞬間就有了靈性,變幻無窮。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29 AM

第七十三章︰一刀一劍闖仙山

    子柏風竭盡全力,身上積攢的靈氣和靈性幾乎消耗一空,好在現在的子柏風也不完全依靠大青石幫他充能了。

    眉心處,黑白二色的靈氣冒出來,沿著周身運轉,一點點的靈氣便如同岩縫里的水珠一般,重新滲出來,匯成涓涓細流。

    想來,地脈之中的靈氣滲出,匯聚成玉石,也是這般經過吧。

    不索取,不吸收,靈性守靈台,靈氣自然生。

    人生在世,並不見得一定要對外界索求無度,人也可以和這個世界,這天地和諧共生的。

    子柏風忍不住這樣想著。

    深深呼吸著船艙中突然變得格外清新的空氣,落千山覺得自己的力氣也恢復了許多,腦袋也清醒了許多,他隱隱有了一種想法,卻怎麼也把握不住。

    受到了子柏風的養妖訣第二訣所滋養,兩條錦鯉更加精神,尾巴擺動之中,雲舟幾乎離開水面,不等子柏風和落千山兩個人回味一番,雲舟就已經到了燕村。

    燕村村外,此時正敲鑼打鼓地舉行著一番盛典。

    這盛典,一邊是披麻戴孝的喪禮,一邊是慶賀新族長的賀儀,兩場盛事湊在一起,不倫不類的,敲敲打打,吹拉彈唱的那些人似乎也有氣無力的,一個調子烏里巴里,亂七八糟的。

    燕老五心不在焉地站在人群中,伸手扶著身邊的兩個蒼老老人。

    燕氏的幾個族老之中,他年齡並不是最年輕的,但此時看起來,卻像是差了一輩一般。

    除了已經去世了的燕村族老,其他的幾個人,大多都已經不良于行,只是派了子佷輩過來,一個個神情委頓,一點精氣神也沒有。

    他不耐煩地皺著眉,心中在想著心思。

    自從燕大富告訴他那有一個老道士飛渡小溪之後,他就心神不寧,總覺得什麼事情要生了。若說老道士,又是以那般神奇的方式從山上下來,那定然是鳥鼠觀的道士。

    他很想立刻回去,把這事情告知子柏風,卻因為慶典被拖住了。而他本來打算讓燕二度奔行幾十里山路,捎信回去,但這一個個的老弱病殘,竟然連一個盛典等組織不起來,連抬棺材的青壯都湊不齊。

    這般的情況之下,他怎麼能夠安心?

    但是就在他不耐煩的時候,突然現,去了幾個時辰的雲舟,竟然回來了。

    子柏風抱著小石頭,當先跳了下來,看到他,就快步奔了過來。

    燕老五再也呆不住,那繁冗的儀式還在繼續,他卻無視其他人的目光,轉身就向小溪邊跑了過去。

    如此這般兩方一說,看子柏風和落千山兩個人一坐一站,沉默不語,燕老五也陷入了苦惱之中。

    如此兩難的選擇,這倆孩子到底要苦惱到什麼程度。

    突然,子柏風抬起頭來,道︰“你說,那老道人是從這小溪上來的?”

    “啪!”落千山猛然一拍巴掌,抬頭看向了子柏風。

    兩個人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猛然閃耀的光芒。

    這一刻,兩個人終于又找回了當初能夠並肩作戰,互相信賴的那種感覺。

    因為,他們終于找到了一個解決的方法——唯一的方法,一個荒謬絕倫,極端冒險,卻不知道為什麼,觸動了兩個人內心深處那根弦的辦法。

    鳥鼠觀!

    “這小溪,能通到什麼地方?”子柏風問道。

    落千山左右看了看,這里除了他,就只有燕老五了,他怎麼能夠知道?所以定然是問燕老五了。

    “這里……”燕老五皺眉沉思著,他的足跡遍布整個鳥鼠山,但是這邊畢竟是燕村的地界,而不是下燕村的地界,他還真的記不太清楚了。

    “你等著!”燕老五不由分說,直接把正在磕頭出殯的燕大富拽了過來,把他向前一推,道︰“大富,你說說這小溪向上,是什麼地方?”

    小溪向上,蜿蜒數十里,連綿不絕,這里是鳥鼠山的側峰,一路向上幾十里的山路,直達雲霄,燕大富也沒見過這小溪的盡頭到底是什麼,只記得翻過這座山,對面便是鳥鼠山的主峰,高聳入雲,不見峰頂。

    “我記得老輩說過,鳥鼠觀里的神仙,就住在鳥鼠山的主峰的雲端之上。”燕老五道,他沒去過,卻知道,“六百里鳥鼠山,我也不敢深入太遠,你們真的想要去?”

    “去!”子柏風只回答了一個字,斬釘截鐵。

    落千山已經開始準備了,他從雲舟里翻出了各種武器,綁在自己身體各處,又重新把自己武裝到了牙齒,子柏風都不知道這家伙啥時候準備了這麼多武器在自己的船上。

    燕老五解下了自己的獵刀,要遞給子柏風,子柏風搖頭謝絕了。

    他已經有了束月劍,便不需要這些凡兵,他撫摸著乖乖呆在一旁的小石頭,對燕老五道︰“老爺子,小石頭就求您幫忙照顧了。”

    “我省的。”燕老五把小石頭拉到了自己的懷里,一只手攬住了他,道︰“放心吧,小石頭是個好孩子,我一定會照顧好他……你一定要回來……”

    這個少年書生,這個少年村正,曾經讓他苦惱不已,讓他煩悶不堪,讓他恨不得趕出村子,但此時此刻,這個少年卻成了整個下燕村的魂,成了整個下燕村的主心骨。

    沒了他,下燕村將會怎麼樣?

    燕老五不敢想象。

    他很想說自己也跟著去,至少能夠幫他們做個向導,但是此去,他只會是拖累。

    “六百里山路,你們要走多久?”燕大富搜刮干淨了自家的糧囤,也只搜刮出來了一點糧食,裝在袋子里,要讓他們帶著。

    子柏風卻是拒絕了。

    他看向了落千山,微微一笑,道︰“六百里山路,倒不用太久。”

    “好好保護小石頭。”子柏風蹲下去,又摸了摸兩條小狗圓乎乎的腦袋,點了點被小石頭抱在懷里的算盤,叮囑道。

    兩條小狗連連點頭,子柏風轉身就走,白狐也跟了上去,走在子柏風的左側。

    “放心,我定然護得他周全。”落千山拍了拍腰間的長刀,也跟了上去。

    子柏風把兩根長槳切開,分成了數節,和落千山兩人把長槳扁平的一面綁在了腳上,又把長槳的圓棍系在了錦鯉拉著的纜繩上,兩條錦鯉拉著兩人,在深淺不一的小溪中游動著,兩個人帶著兩道沖天的水花,如同箭矢一般,逆流而上。

    白狐回頭對燕老五和小石頭點點頭,化作一道貼地飛行的白箭,追了上去。

    看著兩人一狐和兩條錦鯉消失在山林之中,燕村眾人久久不語。

    “一定要回來啊!”燕老五心中低語。

    六百里鳥鼠山,遍布溪流。

    山若筋骨,溪為血脈,子柏風和落千山兩個人全神貫注,時而跳起,時而轉折,如此一兩個時辰下來,他們終于逆流而上,繞過了第一座山,不論是兩人還是錦鯉都已經精疲力竭。

    倒是白狐,真的如同疾風一般,走路奔行之中,不見絲毫煙火氣息,腳不沾地就跟上兩只錦鯉。

    等到兩個人休息時,白狐便去獵食,獵了兩只兔子來讓子柏風等人填飽肚子。

    落千山聚攏了一些枯葉樹枝,子柏風虛虛寫了一個火字,火焰便升騰而起。

    加上錦鯉從小溪中抓到的溪魚,兩個人狂吃了一場,補充了一下消耗的能量,來不及完全休息過來,就繼續趕路。

    不論是子柏風和落千山,都憋了一肚子的火。

    子柏風偶爾關注一下下燕村的情況,看到老爹和嬸兒被綁了起來,面對面丟在了床上,正面紅耳赤地互相對望,便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

    子柏風不敢浪費太多靈力,極力克制自己去看下燕村狀況的沖動,告訴自己,只要雙方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便絕對不會有事。

    “讓老子費那麼大力氣,到了鳥鼠觀,老子定然要先殺上幾個!”落千山惡狠狠道。

    繞過了第一道山,順流而下時,度快了許多,也輕松了許多。算是緩了一口氣,然後再抬頭。

    鳥鼠山主峰已然在前。

    此時天色已然黑下來,夜晚看不清路途,子柏風和落千山兩個人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想當初,非間子從雲端之上,乘坐雲車飛下來,從鳥鼠觀到蒙城,也飛了一個上午,他們這樣趕路,已經是體力能夠承受的極限。

    但到了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時,兩個人就睜開了眼楮。

    這一夜兩個人都沒有睡安穩。

    落千山迷糊中睡醒時,現子柏風正在摩挲著手中的束月劍,束月劍在夜色之中,真如同一束月光一般,在子柏風的手中盤旋飛舞,子柏風不知道在上面寫了什麼。

    子柏風迷糊中睡醒時,現落千山在小溪邊找了一塊光滑的石頭,鏗鏗鏘鏘地磨刀,一把鋼刀唯恐不快。

    等到兩個人白天醒來時,卻什麼也沒說。

    默默吃了一些昨天剩下的殘羹剩飯,子柏風抬起頭來,再次看向了那高聳入雲的主峰。

    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爹,嬸兒,你們等著!”子柏風心中道。

    但是,從山腳下的一條小溪溯溪而上,剛剛走到了半山腰,子柏風卻現,小溪斷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30 AM

第七十四章︰一輪水車分陰陽

    小石頭只是一個小孩子,做事不靠譜,子堅讓他去找子柏風,他就去找子柏風了,竟然連村里都沒有留個信。

    但是子家的異常,還是被人現了。

    進山尋玉的隊伍回來了,眾人習慣性地就在子家的門口停留,分配獵物,討論收成,商議之後的計劃,柱子和二黑兩個人今天收獲極豐,打算向子堅報告一番,誰知道剛剛推開大門,就聽到子堅大叫起來︰“快跑!別進來!危險!”

    “村夫愚民,不屑殺之。”非間子冷笑一聲,算是為自己澄清,又是在威脅,他一眼看過去,正如當日看落千山的那一眼,一眼之後,不論是柱子還是二黑,竟然不受控制地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你娘,我跟你拼了!”只是一跪,柱子瞬間就掙脫了非間子的震懾,他怒吼著就要沖上去。

    “柱子,快走!他是鳥鼠山上下來的惡道人非間子!”子堅只來得及解釋這一句,但這一句也就夠了。

    二黑從後面死死抱住了柱子,柱子一怒之下沖上去,怕是要害了子堅和燕吳氏了。

    “你敢傷我哥哥,我就算是上山下海,也要殺了你!”柱子的脾氣,哪里是輕易肯退縮的?當日里,強盜砍了他一刀,他就敢單人只弓殺到強盜老窩里去,這是一個從來不肯吃絲毫虧的主兒。

    袖袍一展,一道勁風飛出,大門又被關上了,非間子聽著外面的咒罵聲,沉默不語。垂下眼瞼,眼觀鼻,鼻觀心,苦心修行。

    他的心境已破,想要重新樹立道心,必須比之前更努力十倍百倍不可。

    而耳邊的諸般辱罵,他只當是對自己道心的錘煉,對自己修行的磨練,充耳不聞,一心修行。

    他必須隨時準備著子柏風回來,或許還有那個不知道死沒死的落千山。

    這倆人若是配合在一起,實在是太可怕,就算是手中有子堅和燕吳氏當人質,他也沒有萬全的把握,所以必須努力,再努力。

    原本只能在自己的腳下如同螻蟻一般被自己踐踏的敵人,突然之間就成了自己必須全心應付,甚至就連全心應付都不見得能夠對付的對手,這種反差,讓非間子極為不習慣,他突然就明白了當初子柏風等人在他面前時的感受。

    只是,此消彼長,他固然擁有遠對方的實力,卻依然敗下陣來,他自問敗得冤枉,若是再來一次,他絕對不會給對方這種機會。

    絕對不會!

    子堅被綁在床上,聽著門外傳來的喝罵之聲,那不只是柱子和二黑在罵,還有其他的村民也在罵,若不是還有一些理智,他們恐怕就不顧一切地沖進來了。

    這種不顧自身安危的做法,是為了誰?是為了自己?

    不,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吧。是為了他們所尊敬,所愛戴,為他們帶來了嶄新的生活,不同的人生的子柏風啊。

    那一瞬間,子堅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即便是死,他也不能連累自己的兒子。

    他看向了對面的燕吳氏,燕吳氏看著他,對他露出了一絲笑容,她的眼神和子堅一樣的堅定,不存絲毫的猶豫。

    兩人已經存了同樣的心思,那一刻,他們只覺得彼此之間,再也沒有那麼近的距離。

    燕吳氏突然閉上了眼楮,斜著眼楮瞥了一眼非間子,看非間子低垂著眼簾似乎什麼也沒看,便輕輕湊了上去。

    子堅猛然瞪大了眼楮,唇上熱熱的,軟軟的,還香香的。

    是昨日滴了香油的蛋湯的味道。

    下一秒,子堅便忘了一切。

    一個干柴,一個烈火,卻總也不敢湊到一塊的兩人,突然燃起了熾烈的火花,在這生死之間,危急之刻,再難熄滅。

    “你們都湊在那里做什麼!”大門之外,一聲斷喝。

    燕老五怒喝打斷了打算說什麼的人,他對眾人搖搖頭,使了一個隱秘的眼色,招手道︰“都閑著沒事干了?難道忘記今天要建筒車了嗎?”

    燕老五回來了。

    聽到了燕老五的聲音,子堅心中頓時一驚,又是一喜。

    他知道子柏風是和燕老五一起去的,而聽燕老五的話,似乎他早就知道生了什麼,那是不是說子柏風也已經知道了生了什麼?

    他最擔心的就是子柏風不顧一切,魯莽地來救他。

    但是現在他現,自家的兒子,果然和之前不同了。

    結束了纏綿,子堅和燕吳氏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如釋重負。

    “可是五爺……”柱子還想說什麼。

    “沒什麼可是的。”燕老五瞪了他一眼,道︰“這種跳梁小丑,秀才爺自己會處理,你們莫不是忘記了秀才爺離開之前,布置的任務了。我就知道,我若是不在,你們便會偷懶!”

    燕老五是送走了子柏風等人之後,就立刻趕回來了。

    他把小石頭留在了燕村,千叮囑萬囑咐,讓他們一定要照看好小石頭。而後他又讓燕二道蒙城官道上守著,不要讓村里的村民去蒙城,這才自己只身出,橫穿了山林,從燕村回到了下燕村。

    即便是他老當益壯,這般勞心勞力也已經有些撐不住了,但是他卻不想就這樣干等著。

    以前他不知道所謂仙人的真面目,但是現在他知道了。

    他只要一想起來自己曾經幫仙人帶路,曾經是仙人的幫凶,臉上就火辣辣的痛,就像是被人反反正正打了十幾個耳光一樣。

    他不甘心,也不願意就此罷休,他絕對不想再一次向仙人低頭。

    仙人又怎麼樣?下燕村絕對不會就此被打敗,更不會被打垮。

    而從燕村回來之後,他更深切地感覺到了一點。

    下燕村是與眾不同的,下燕村有福星,有福氣,有福緣,所以下燕村的村民,才能活的那麼好。

    所以,不論什麼時候,不論什麼事情,都不能耽擱了下燕村的展。

    秋收已經快要結束了,除了一些晚熟的作物還留在地里,其他的基本都收了上來。

    這是一個好到讓人難以置信的豐收年,家家戶戶的糧囤都幾乎要滿出來。但是村里去賣糧食的人卻說,城里的糧食貴了足足四成,因為今年其他地方都大量減產,兩相對比之下,燕老五更能夠感受到下燕村的不同之處。

    而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更加的珍惜這得來不易的豐收,所以幾日之前,他就主動來找子柏風,商議起子柏風曾經說過的建設水車、筒車的事情來。

    豐收之後,地的肥力便被削弱了,山田本就薄弱,所以他們要在秋收之後和春播之前,來兩次蓄水灌溉。

    這些日子里,收完了地里莊稼的村民,就全家出動,在山上開挖溝渠,搭建木架,而子堅和二黑兩個人也都早早準備好了木材,做了簡單的輪架。

    就像是當初建設水力磨坊一般,眾人對筒車這種同樣出自子柏風手筆的設計充滿了期待,二黑把早就準備好的木料彼此搭建起來,組成一個巨大的輪子,然後在輪子上固定上粗粗的竹筒,七八個大漢下到水里去,就在水力磨坊上方不遠處的地方,又把一個大輪子固定在了溪水里。

    溪水轉動,帶動水輪,同時也讓竹筒灌滿了水,順著巨大的輪子轉到了上方,又自動傾倒出來,倒入了早就用竹子搭建好了的竹槽之中。

    清澈的水流沿著竹槽歡快地奔流,村子里的小孩子們跟著那奔流的細流奔跑著,大聲歡笑著,村民們一個個踮起了腳尖,張大嘴巴,看著那代表著生機的水流順著竹筒流過了上百米的距離,流入了一處挖好的溝渠里,然後順著溝渠流入了田地里,滋潤著貧瘠的山田。

    嘩嘩的水聲雖然單調,卻充滿了異樣的節奏感。

    這是什麼?

    這就是希望!

    難以言喻的幸福感緊緊攝住了他們的心。

    從這天開始,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地挑水灌溉了!

    “都別呆!快點干活!這才一個,還有四個呢!”燕老五大聲呵斥眾人。

    除了這一個筒車之外,還有四個筒車。

    最大的這個筒車,高有數丈,每一根木料都是取的山中的參天大樹,否則不夠長,也不夠堅韌。筒車的輻條交錯,本身極為沉重,若非溪水到了這里,水流變的極為湍急,否則絕對帶不動。

    而之後的這四個,依次縮小,最小的那個,便只有一人多高。

    第二個筒車建在了竹槽中水流傾瀉而下的地方,一部分水流推動這一部筒車,而一部分水流被筒車裝入筒中,水流分了一半,再次拔高了兩丈有余,灌入了另外一組竹槽里面,延伸到了百米之外的另外一處山田。

    山田便是如此,地勢高低不平,不能聚作一處,因為利用率不高,還算不上梯田,也不能由高處開始集中灌溉,所以就要用這種高空架橋的灌溉方式。

    非間子站在子家的房頂之上,微張著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的一切。

    那竹筒組成的水槽,就像是一條條蜿蜒的巨龍,又像是一把把出鞘的利劍,又好像是一條條暢通的經脈,那線條,那顏色,都如此的美妙。而水流帶動的幾個輪子,一邊蓄水,一邊吐水,半邊有水,半邊無水,就像是不停旋轉的陰陽太極,生生不息,流轉不停。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31 AM

第七十五章︰一劍月光午前亮

    非間子只是覺得心中悸動,無法平靜,所以才到了房頂之上,打算看看這些人在做什麼。

    他絕對沒想到,自己竟然看到了如此的景象。

    身在深山,清淨出世,遠離塵埃,靜心悟道。悟出來的道心,竟然如此隨隨便便就被破了。

    而此時此刻,看到的這凡俗之間,充滿了功利、匠氣和俗氣的一切,竟然隱隱觸動了他的道心。

    但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眼前的一切,和他以往所堅信的一切,都是相悖的。

    凡俗之間,竟然還有此等玄妙?為什麼?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他們苦苦追尋的長生大道,脫之道,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是我們錯了嗎?

    這一次懷疑,比之之前的道心被破還要嚴重,非間子只覺得自己的心中猛然一痛,痛側心扉,痛入骨髓!

    ……

    子柏風抬起頭來,看向上方。

    沒路了。

    確切說來,是沒有小溪了。

    那小溪到了這里,就已經縴細無比,即便是錦鯉再如何奮力,也已經無法前游。

    子柏風抬起頭,就看到前方極遠處,一塊大石之上,一眼清泉正汩汩流出,那縴細的水流,竟然能夠支撐起這樣一條小溪,都已經是奇跡。

    子柏風躬下身去,解下了兩只錦鯉身上的套索,輕聲感謝了數句,然後輕輕拍了拍它們的背脊。

    兩只錦鯉擺了擺尾巴,一步三回頭地游走了。

    “走!”落千山已經解下了身上的兩片木槳,語聲堅決︰“找路上山!”

    “嗚嗚!”白狐輕輕一聲鳴叫,甩了甩尾巴,當先向一側跑去,子柏風和落千山對望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是一條小道!”兩人跑過去一看,就看到一條縴細的道路延伸到了山頂之上,那道路已經許久沒有人走過了,不仔細看恐怕還是看不出來。但是小道之上鋪著細細的鵝卵石,顯然曾經是修好的山中道路。

    這就是鳥鼠觀曾經直通山門的拜師入門之道,但已經荒廢了三十二年。

    三十二年之後,終于又有人來到了這里。

    走上這條小道,一路向上攀爬,子柏風的袍袖和下擺都被荒草樹枝刮破了,汗水濕透了他的背脊,但是他卻咬著牙,一步不離地跟在落千山身後。

    只是越走,他心中越覺得壓得慌。

    一種難言的鈍痛在蔓延,直到他再也無法忍受,悶哼一聲,捂住了胸口。

    “我們歇歇?”落千山回過頭來,看著子柏風。

    子柏風搖搖頭,抬頭看向了山頂的方向︰“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那里……”

    那東西在呼喚他,似乎因為他的到來而歡呼雀躍。

    就像是當初他回到下燕村時青石所做的那樣。

    但是他卻不像上次回到下燕村那樣,感覺到由衷的喜悅。

    他只能感覺到一種難言的心痛,痛側心扉,痛入骨髓!

    疼痛不但沒有削減他的斗志,反而讓他的胸中燃起了難言的戾氣。

    鳥鼠觀曾經是佔地很大的一片建築,但是這片建築中大部分都已經年久失修,破敗不堪,只有臨近山門的一片建築,還有人居住。

    整個鳥鼠觀,鼎盛時有數百弟子,但此時此刻,也就只剩下了二十多人。

    鳥鼠觀的山門牌坊正對著一片懸崖,是為了迎接同道白鶴雲車或者騰雲駕霧而來。

    不過若是凡人能夠爬上陡峭險峻的鳥鼠山,鳥鼠觀也同樣歡迎,有一條小路從懸崖之下繞到了山門之前,這條羊腸小道被稱為仙緣路,能夠通過這條路來到鳥鼠觀,便是一份仙緣。

    子柏風和落千山終于登上這條仙緣路時,都已經累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海拔如此高的地方,若是子柏風的身體不好,怕是已經暈厥過去了。

    “來者何人?”一名守山弟子從牌坊後面走出來,喝問道。

    看到那人,落千山的眼中殺機一閃,一步向前,就想要出手,子柏風卻伸手拉住了他。

    “學生子柏風,這是學生的僕從落千山,乃是為了求仙問緣而來。”子柏風上前一步,開口道,“敢問仙長道號。”

    子柏風你妹!僕從你妹!

    落千山那個恨啊,真想直接一刀先把子柏風劈死。

    子柏風也打量著眼前的這個道士。

    一名兩鬢已經斑白的中年道士,面容清瘦,背上斜背著一把寶劍,青色的劍穗上結著一二十個珠子,晶瑩剔透,晃人眼楮。

    “貧道曲龍子。”曲龍子道,他也上下打量著子柏風,微微皺起眉頭,又舒展開。

    他自然也能夠看出來,子柏風身上靈氣幾乎是噴射一般向外擴散著,他身邊的萬物都受到了他的滋潤,但是這種過程,卻是以損耗他的生命為代價的,這個少年活不過十八歲。

    只是這樣的人……

    曲龍子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們上得鳥鼠山,那就是有緣人。雖然觀主已經下山去了,但是我的師叔非幻子還在山上,不如我帶你們去見見師叔。”

    這麼順利?落千山在後面有些訝異,難道鳥鼠觀的人這麼好客?

    還是看穿了什麼?

    落千山悄悄握緊了腰間的鋼刀。

    非陽子、非幻子、非間子、曲龍子。

    子柏風心中默默念叨著,從名字上來看,似乎是“是非曲直”這樣的排名?

    這麼說來,非間子還是這位中年道士的師叔?

    跟著曲龍子走進了牌坊,站在牌坊之前,曲龍子伸手向前一指,道︰“前面就是我們鳥鼠觀了。”

    從這里看過去,幾十棟建築在雲霧籠罩之中隱隱顯現,影影瞳瞳,樹枝不清。

    “鳥鼠觀竟然這般大?難道山上有那麼多的仙人?”子柏風驚問道。

    “那倒不是。”雖然問到了曲龍子不願意面對的問題,但是曲龍子卻也不願意說假話,道︰“現在山上,連同我在內,也不過是二十余人。”

    “非幻子道長便是此時山上主事之人嗎?”子柏風露出了患得患失的表情,“這……好嗎?”

    “出家人沒有那許多規矩,非幻子師叔是現在留在山上輩分最高之人,所以由他主事。非幻子師叔為人和善,你不需要擔心。”

    曲龍子略略放滿了腳步,靠近了子柏風的身邊,那充盈的靈氣,讓他有一種難言的舒暢感。

    如沐春風,這就是眼前這個少年給人的最大感覺。

    只是,若是他運功修煉,就會現,這些靈氣,散則散矣,但是絕對沒有任何人能夠把它吸收進去。

    這些靈氣,便如同太陽,是普照萬物的,卻不是針對某人的。

    牌坊之後,數十具雲車停放在一處巨石旁,那些雲車就只有形狀和非間子乘坐的雲車相同,卻完全沒有絲毫靈氣留存。

    再遠一點的地方,是一顆巨大的古松,古松之上,大大小小的鳥巢如同蘑菇一般排列著,最小的也有三四個磨盤大小。

    那是白鶴的巢穴。

    子柏風似乎能夠看到昔日千鶴騰空,雲車蔽日的盛景。

    看到子柏風在此駐足,曲龍子也停下來,並沒有解釋,卻只是嘆了一口氣。

    然後他指向了前方,道︰“那里就是正殿了,非幻子師叔此時應該在那里。”

    子柏風抬頭看去。

    朱雀九脊頂,黃玉琉璃檻牆,天然石如意踏跺,多層蓮瓣柱,三開六扇門。

    端莊大氣,寶相莊嚴。

    兩層的正殿四周雲霧繚繞,如仙似幻。

    好一處神仙之境,又好一處藏污納垢之所!

    子柏風大步向前走去,曲龍子連忙高聲通報道︰“師叔,山下來了兩位有緣人!”

    “讓他們進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子柏風推開了房門,一步跨入。

    大殿中煙霧繚繞,就像是吸煙室一般。三清道祖的石像供奉在中,三個蒲團擺在神像前,大殿中還擺了另外二十多個蒲團,分列兩邊。

    子柏風一眼過去就已經數清楚,蒲團一共二十六個。

    右前方的一個蒲團上,一名須皆白,面上的皺紋能夾死老鼠的老道趺坐在上,兩道壽眉雪白,隨著他抬起頭的動作,輕輕顫抖。

    “這就是山下來的有緣人?”老道睜開眼楮打量著子柏風,一雙眼楮說不上多麼有神,就像是一名普通的老者一般。

    但是子柏風卻能夠從他的身上看到強大的靈力聚集,這老人比之外表看起來差的太多。

    “果然好根骨,好心氣。”老道招了招手,道︰“你向前來,讓我看看。”

    和龍曲子一樣,他一眼就看到了子柏風身上散出來的靈力。

    吸人靈力本是邪魔外道才做的事情,但是在這靈力如此匱乏的世界里,能夠看到這種澎湃的靈力,老道都忍不住動了心。

    就算是不收他為徒,若是讓他在這道觀里住下來……

    子柏風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當做了唐僧,人參娃娃什麼的大補品。

    不過他也不在意,他抬腳向前走去,那邊龍曲子已經擋住了落千山,道︰“閣下留步。”

    子柏風身上靈氣充盈沒錯,這位落千山就只是精力比常人旺盛一些,實在是沒什麼出奇之處。

    “你靠近點。”看子柏風在幾步外停住,非幻子招了招手。

    子柏風向前一步,一拱手,面上略帶緊張的笑容︰“仙長您……”

    “含笑九泉吧。”

    午前,卻有了月光。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32 AM

第七十六章︰一世為人傲骨錚

    管他仙人凡人,管它老的少的,只要是人,那麼想要殺他,就只需要一瞬。

    子柏風回過頭來的時候,落千山正從曲龍子的背後拔出腰刀。

    “你不錯啊。”子柏風的心狠手辣,子柏風的干脆利落,落千山是見識到了。

    這個看似軟弱可欺的少年,在被逼到絕路的時候,也如同毒蛇一般的可怕。

    子柏風的手指在輕輕顫抖,他的心中並不如表面上那麼平靜,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看似冰冷而殘忍,但那其實是恐懼的笑容。他其實在害怕,害怕到了幾乎無法行動,表情都已經僵硬,但是身體卻在自己行動著。

    子柏風的眼神木然。

    落千山見過那眼神,在戰場上,這是一個無處可退的戰士,他在揮舞著自己的劍。

    不是為了什麼壯舉,不是為了什麼大義,不是為了什麼國家。

    只是為了生存,微渺的那點執念,卻可以燃成熊熊烈焰!

    他不懂,為什麼這個少年要做到這個地步——他本可以置身事外,低調行事。

    他才氣縱橫,前途無量,只需要一點點的時間,就可以成就偉業。

    而現在,這個少年,卻和他一起,在這生死一的危險境地里,提著劍,殺人。

    有一個子柏風,曾經被鳥鼠觀搞得家破人亡,和父親在外流浪數年,經歷了諸多的苦難,心中積累了足夠的仇恨。

    被這樣隱藏在潛意識中的仇恨所推動著,子柏風一步步前行,直到陰錯陽差之下,把家人也卷了進來。

    一路順風順水的大學生子柏風,善良而心軟,但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破壞自己現在的生活——他心里有一種隱隱的恐懼,如同水下的猙獰巨獸,雖然不顯,卻可怕到極點。

    如果……如果父親死了,自己和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聯系?自己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離開自己過去的世界,失去自己過去的生活,永別自己過去的父母,他們現在是怎麼樣——不能細想,不敢細想,假裝沒心沒肺,不讓自己安靜下來有時間去想。

    無關生死,卻有大恐懼!

    雖然自私,但是他現在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他絕對,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生。

    即便是和整個世界為敵!

    那又怎樣?

    我子柏風,會怕嗎?

    這次並不是一個子柏風退縮了,一個子柏風頂上了。

    而是他已經豁出去了全部。

    現在的他,才是一個完整的子柏風,為了同一個目標,不擇手段。

    書生,殺人了。

    用自己的劍,束月劍!

    “還有二十二個,再殺掉十個,就可以去和非間子講條件了。”子柏風道,恐懼的笑容已經收起,第一次親手殺人之後,一切似乎變得簡單了許多。

    大腦,又開始運轉了。

    “這家伙真的是子柏風?”落千山心中嘀咕著,眼前的少年,不帶絲毫表情,不露絲毫眼神,不做絲毫動作,只是站在那里,一束月光從他的腕上垂下,照耀在腳下,化作一團光點。

    他橫眼掃了一眼低頭酣睡一般的非幻子。

    老道人的身上看不到絲毫的傷口,以落千山這種殺人行家的眼神,都看不到致命傷在哪里。

    就像是真的被月光照到,就被奪去了性命一般。

    他不放心地伸手踫了踫非幻子,非幻子軟軟向後倒去,雙目依舊睜著,眼神中似乎還含著笑。

    誰說書生不能殺人?

    落千山心中便只有這樣一個想法。

    上一次,子柏風是“借刀殺人”,借了他一把刀,但是他卻沒殺死非間子。

    而現在,子柏風自己出手了,只是一劍,就奪去了鳥鼠山輩分最高的三人之一的性命。

    這個少年……他如何掩飾自己的殺氣?

    難道他殺人都沒有殺氣?

    書生……到底是如何殺人的?

    搖搖頭,把心中的驚訝搖去,落千山誓,若是日後誰再敢對他說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他就打落他的門牙!

    “走,慢慢排查……”落千山一句話沒有說完,就聽到啪啪啪啪四聲爆響。

    ……

    非間子捧住了胸口,就在那時,他聽到了啪啪兩聲破裂聲。

    這破裂聲他從未聽過,卻如同驚雷一般震懾他的心。

    就連劇痛,一瞬間都顧不上了。

    他抬起手腕,手腕之上一串二十六顆玉符之中,已經有兩顆破裂了。

    “幻”、“龍”二字的玉符上裂出了十多道裂紋,就像是被人用錘子砸了一般。

    “二師兄!曲龍子!”非間子的面色變了。

    二師兄和曲龍子師佷竟然同時身死,這怎麼可能?

    就在此時,非間子聽到了一聲長嘯從遙遠的西北方向傳來,憤怒之極,震懾整個天地。

    “大師兄……大師兄在蒙城!”非間子頓時一驚,又是一喜。

    他是聰明人,頓時就明白了,大師兄定然是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險,所以才會下山來尋找自己。

    和鳥鼠觀的弟子一樣,鳥鼠觀的靈獸在山上也有本命靈符,白鶴死去時,靈符應當已經碎裂了,所以師兄才會下山來。

    師兄若是下山來,二師兄絕對會留在鳥鼠觀。而現在二師兄身死,那就是……鳥鼠觀去了強敵?

    怎麼……怎麼可能!

    但無論如何,非間子都不會再在這里耽擱下去。

    師兄到來,不論是子柏風還是落千山都不足畏懼,自己再呆在這里,便無意義了。

    而子堅和燕吳氏,更是沒有了存在的價值。

    “你殺我白鶴,我滅你九族!”

    非間子躍下房頂,走進了房間里。

    子堅和燕吳氏同時艱難回。

    看到非間子那決絕而冷酷的眼神,他們似乎明白了什麼。

    “大哥。”燕吳氏的聲音有些顫抖。

    子堅背轉身子,把綁在身後的手伸出去,緊緊抓住了燕吳氏的手。

    燕吳氏的手那麼小,那麼涼,在顫抖著。

    “別怕,柏風會幫我們報仇的。”子堅顫聲道。

    燕吳氏抓緊了子堅的大手,把腦袋靠在了子堅堅實的背部。

    臨死之前,都不能擁抱在一起。

    但是,就這樣執子之手,死而無憾了。

    柏風,小石頭就交給你了。

    燕吳氏閉上眼楮,兩滴淚水滾下眼角。

    非間子提起手掌,掌如玉,利如刀。

    子堅毫無懼色地看著非間子,他只覺得,能夠這樣抓著燕吳氏的手,即便是死,也已經值得。

    只是可憐了柏風和小石頭兩個孩子,這就真沒了爹娘。

    “非間子,你可知道我姓什麼?”

    但子堅不願意就這樣窩囊地死去,他不會罵人,所以他只是瞪著非間子,問。

    “姓子。”非間子下意識地,答。

    但是這一問一答,卻又徒然激起了他的記憶。

    子柏風當初曾經在蒙城府里問過他同樣的話!

    他是怎麼回答的?子柏風又是怎麼說的?

    “你記得就好。”子堅沒有說狠話,也沒有怒目,沒有咒罵,似乎就如此坦然地接受了這個後果。

    但是,他卻要讓非間子記住,他子堅姓什麼。

    洋河畔,子氏,子堅!

    那眼神,有些鄙視,有些不屑,但是卻沒有恐懼,似乎只是在闡述一個道理。

    為何世間有子柏風?

    那是因為世間有子堅!

    沒天那有地,沒地哪有家,每家哪有你,沒你哪有我!

    沒有子堅的風骨,哪里有子柏風的傲然。

    沒有子堅的如山脊梁,哪有子柏風的才氣縱橫!

    還有那一句話,突然跳入了非間子的心扉。

    “這世間,不只有這一把劍!”

    “去死!”非間子再也無法按捺心中的殺意,手掌落下,向子堅的腦袋拍去。

    ……

    “不好!”子柏風和落千山對望一眼,他們本打算就這樣一個個慢慢殺過去,再抓到一兩個人當人質,以此威脅其他人就範,再以鳥鼠觀和鳥鼠觀里的弟子為籌碼,與非陽子、非間子談判。

    但是此時此刻,兩個人的計劃卻完全被打亂了。

    他們都不是修道之人,不了解修道者的神通,只顧著先解決到最強大也最棘手的敵人,卻不知道,原來只要其中任何一個人死掉,其他人立刻就會知道。

    “快走!”子柏風轉臉就跑,一雙鞋子不知道是不是也被養妖訣滋養過,那跑得是又急又快,完全沒有之前上山時的狼狽。

    “你妹……”落千山遲了一瞬間,就聽到大殿的後方傳來了吶喊聲︰“這里!”

    一道明晃晃的光芒,已經對著落千山頭頂劈下。

    你妹的子柏風,你賣友求榮!

    落千山就地一滾,只覺得肩膀上一痛,還是被劍光掃過了,但是他卻不起身,直接展開了地趟刀,在地上翻滾著,就向後方沖進來的那人腳踝砍過去。

    那人一擺手指,三尺飛劍劃過了一道彎月弧光,擋在了落千山的長刀之前。

    月光一閃。

    子柏風已經對落千山豎起了大拇指︰“蒙城好誘餌!”

    “你娘!”落千山氣得直罵,這家伙太無恥了,這真的是他認識的子柏風嗎?

    到底是誰把子柏風心中的魔鬼引誘出來了?

    他自然不知道,子柏風其實是完全的雙重人格,兩種人格的融合,復雜著呢。

    這會兒子柏風的小天使早就被小惡魔拿叉子捅死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33 AM

第七十七章︰一道末流霸刀訣

    “繃帶。”子柏風早就有了準備,直接袖子一展,丟出來一卷寫了密密麻麻的“愈”字的繃帶,落千山抓過來就纏到了肩膀上,緊緊扎住傷口。

    那動作極為嫻熟,瞬間止了血,轉身就向外跑去,反而把凝神打算戒備的子柏風丟下了。

    “我回來救你,你都不等我!不如讓你死了!”子柏風怒罵,“無恥!”

    大哥別說二哥,大家一般水準。

    落千山心中道。

    “啪!啪!”兩聲爆響從兩個人的身上傳來,兩人對望一眼,都訝異地張大嘴巴。

    落千山這才現,子柏風手中拎著曲龍子的飛劍,而他亮了亮手腕,一串玉符閃閃亮。

    兩個人,此時又想到一塊去了。

    “你什麼時候拿的,無恥!”落千山毒舌。

    “碧池!”子柏風反擊。

    落千山完全不知道此碧池不是彼彼此,不然恐怕一刀就砍過去了。

    一邊跑,子柏風也沒閑著,把曲龍子的飛劍拔出來,從懷中抽出了一張紙,直接一把拍了上去。

    紙張接觸到飛劍,瞬間化作了漫天的光芒,爆炸開來,滲入到了飛劍之中。

    飛劍頓時就變了一番模樣。

    這家伙到底準備了多少東西?落千山瞪大眼楮,就看到子柏風倒轉了劍尖,把那飛劍遞了過來。

    非間子的飛劍是那種袖珍玲瓏的,而非幻子的身上也沒看到飛劍的蹤影,想來也是那種玲瓏的飛劍。但是兩人沒有時間找了,所以子柏風就拿了這個湊活。

    不過他不是為了自己準備的,而是為了落千山,落千山的刀怕是擋不住飛劍。

    而現在,他只是抹去了飛劍上原來的靈氣,只保留了飛劍的堅韌,像以前那般飛舞攻擊是沒戲了,但是在落千山手中,還是能夠揮出威力的。

    “不必,你自己留著吧。”落千山卻是把腰間的長刀抽出了半邊。

    子柏風這才現,原來落千山的刀,也早就不是當初那把普通的長刀。

    這把刀通體血紅,好像飲飽了人血。

    做了準備的,看來不只是自己嘛!

    “我當時可是留手了。”落千山拍了拍腰間的刀,道。

    子柏風知道他說的是在船上兩人爭斗時。

    子柏風努了努嘴,身後的兩具屍體就是最好的證據。

    子柏風何嘗沒有留手?

    “卑鄙!”落千山怒斥。

    “彼此!”這次子柏風沒罵他是碧池。

    “既然是自己用,那就沒必要留手了。”子柏風又掏出一張紙,直接拍到了飛劍上。

    落千山無語,這家伙的能耐太詭異了。

    子柏風把這把飛劍又背在了背上,落千山知道,這家伙是準備陰人了。

    束月劍無形無跡,拿一把飛劍當幌子,束月劍伺機偷襲……

    “蒙城好隊友!”有這樣的隊友,真是幸事。

    “過獎!”

    兩個人一邊吐槽一邊狂奔,就聽到右面又有人追了過來。

    落千山回頭一看,道︰“四個人,怎麼辦?”

    “打!”四個人?如果是剛才那種程度的……

    倒不是不可以一戰,畢竟山上還有二十二個活著的人,總不能期望他們都不在一起。

    “結劍陣!”還沒說完呢,就聽到後面一聲怒喝。

    “劍陣?我先走,你斷後!”子柏風一聽就萎了。

    “好!”落千山叫了一聲,轉身就向那四名道士沖了過去!

    “唉?”子柏風有點愣了。

    他頓住了腳步,看著落千山的背影。子柏風從來沒想過,有那麼一天,他可以從一個人的背影中看出那麼多的東西。

    毅然決然。

    落千山是真打算斷後,甚至顧不上自己的性命。這些家伙……難道那麼難對付?

    子柏風不怎麼了解這些人的戰斗力,他純粹從數量上計算,反正不論是誰,砍中他一劍就是死,而不論是誰,被他刺中了,也是死。

    但是落千山是戰斗的行家,他有著敏銳的直覺。

    這四個人,哪一個都不比剛才砍了他一劍的那道士弱,他覺得,如果逃,他逃不掉。

    所以,他就斷後吧。

    總有人要斷後。

    他的手按在了腰間,那把血紅的長刀,僅僅是握住,似乎就能夠讓他的雙眼染紅。

    他依然記得刺殺失敗之後,他滿身傷痕,本以為必死,卻被子柏風救回來時,那死里逃生的慶幸感。

    這種慶幸感,和他覺得極端的羞恥。

    他帶去刺殺非間子的兄弟,因為他的計劃失誤都死了,只剩下他自己活下來。而他卻為自己能夠活下來而慶幸?

    他已經過誓,如果有一天面臨同樣的狀況,他絕對不會讓這些兄弟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當他有力氣行動時,就央求子柏風帶他去了軍營,名為回去安排幾位兄弟的後事,事實上卻是去見那位在軍營左近住了五年的老者。

    他現在依然記得那位老者的話。

    “霸刀一道,本是末流之道。”

    “長生?長生值幾兩酒錢?霸刀一道,只求快意,不求長生!”

    “苦求長生亦不得,何不瀟灑走人間!”

    “入我門來,再無回頭之路!你可想好了?”

    當初他是被一句末流之道嚇退了的。年輕力壯的落千山,可不想被末流耽擱一生,他還想學得大神通,威名揚天下呢。所以當初的對話就只有前三句話。然後那老人就在軍營左近住了下來,開了一個沒客人的茶肆。而上次他滿身傷痕,腳步踉蹌地見到老人時,老人就只問了最後一句。

    他是怎麼回答的?

    “反正也沒得選,末流便末流吧。”

    反正也沒得選。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所以……

    去死!

    只求快意,不求長生!

    既然無法長生,那何時去死,又有什麼區別?

    一刀出鞘,化作血色弧光,這把老人贈與的腰刀,沒有什麼靈異之處。

    無他,唯鋒利耳!

    一刀出,就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了出去,全身的血液、精神、力量、殺氣,都被抽入了刀里。

    刀!

    霸刀!

    苦求長生亦不得,何不瀟灑走人間!

    四把飛劍,四道流光,四個道士各自手捏劍訣,劍陣四象。

    置身劍陣之中,就像是置身在四象神獸的合擊之中。

    青龍夭矯、白虎咆哮,龜蛇盤踞,朱雀燃燒!

    四道流光,本來就只是簡簡單單的劍光,但是結成了劍陣,就變成了凶猛的猛獸,這其中的玄奧,似乎一點也不比子柏風弱。

    四象劍陣,從名字上來看,似乎只是大路貨的劍陣,但是落千山並不知道這點。

    他只覺得,這四象劍陣嚴絲合縫,就像是一張大網,甚至是一個巨大的箱子,把他整個人扣了進去。

    連掙脫的機會都沒有。

    但是他不服,他不願意就這樣死去。

    即便是末流之道……你也給我拿出點真東西來!

    霸刀出手,只有一道隱約的血色光華從刀身上亮起。

    霸刀本就是末流之道,是以燃燒激使用者的身體潛能來推動的,每一刀砍出去,消耗的不只是靈力,還有自身的生機。

    雖然可以通過不間斷地訓練與鍛煉來補充,但是生機就是生機,總有其極限。這本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七傷拳。

    所以在諸多追求長生,渴望升仙的修道法門里面,這絕對是最末流的,這甚至並不能算是修道長生的法門,只能算是人間殺伐之道。

    而即便是這樣的末流之道,落千山也不過是剛剛開始修習,他所能夠揮出來的力量,又能有多少?

    紅色的弧光,眼看就要和最重殺伐的白虎飛劍撞在一起。

    一邊是蒙蒙的青色光華籠罩的白虎虛影,一邊是暗淡無光的血月弧光,孰強孰弱是那麼清楚,似乎只要踫上,那弧光就要碎裂掉。

    “你妹的落千山!”身後,子柏風氣急敗壞的叫聲傳來,然後一劍橫空,就在四象劍陣快要合圍的一瞬間,插入了其中。

    這嚴絲合縫的四象劍陣,突然多了一個縫隙,就像是一枚螺絲卡入了精密運轉的機器之中,把整個大陣撕開了一條裂縫還不算,甚至阻止了大陣的運轉。

    四象幻影遽然消失,眼前又是四柄劍,三柄圍困,一柄殺敵。

    血紅的弧光撞上了青蒙蒙的飛劍,出了“鐺”的一聲巨響。

    飛劍被撞飛了出去,那名道士立刻伸手引劍,重新控制飛劍。

    但是就在飛劍被撞飛的一剎那,剛剛撞入劍陣的飛劍,已經直射那道士的面門。

    若說到實戰經驗,這些道士也壓根沒多少,操縱飛劍手忙腳亂的,陣法一破,就立刻沒什麼章法了,竟然被子柏風趁虛而入,血光暴射之中,一顆大好頭顱噴飛而起。

    山頂之上,氣壓極低,所以血壓的效果越顯著,一顆頭顱在空中旋轉著,煞是好看,而那剛剛斬殺了道士的飛劍,又回轉過來,直飛另外一名道士。

    落千山的虎口已經破裂,幾乎抓不住手中的長刀,但是他的戰斗經驗何其豐富,收刀的時候,就已經向前一撲,直接從四象劍陣中蕩開的那一方滾了出去。

    另外三把飛劍縱橫交織,在他身上留下了幾道深深的傷痕,但終究沒有留下他的性命。

    到此為止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34 AM

第七十八章︰一腳凌空一字馬

    落千山血氣激,身上的傷痛更添他的凶性,他一抬手,回身指向了一名道士。

    他的小臂上綁著一把小弩,機關激,一道銀光直射一人的胸口。

    這等小弩殺傷力並不強,但是那弩上卻有劇毒。

    見血封侯的劇毒,就連非間子都抵抗不住的劇毒!

    一箭射出,他看都不再看一眼,手中的長刀蕩起一波的血光,凌空劈斬其中一名道士。

    四象劍陣之中,白虎被子柏風一刀斬,剛剛落千山所射出的弩矢正中一人,是四象劍陣中的朱雀,此時已經面色慘白的倒下,口吐白沫,兩眼翻白,眼看就活不成了。

    瞬息之間,兩名同伴已經身死,剩下的青龍、玄武兩名道士面色煞白,特別是直面落千山凌空劈斬的青龍道士,他一直在山上修道,飛劍只是修道的附屬產物,劍陣也只是當廣播體操練來鍛煉身體的,本就不怎麼精通,更沒有戰斗的經驗,眼看著落千山威勢無匹地一刀劈過來,甚至都忘記了格擋,直接被落千山一刀從胸口直接劈到了胯下,整個人斜斜被劈成了兩半。

    反而是那名那名玄武道士比較冷靜,眼看子柏風的飛劍飛來,伸手捏起了靈訣,飛劍擋在了子柏風飛劍之前。

    落千山回身,就看到一道月光突然從那飛劍上照下。

    子柏風這家伙雖然沒啥實戰經驗,但是陰人的本事還不錯,他把近乎無形無跡的束月劍藏在了那飛劍之上,在玄武道士格擋了其中一把飛劍時,伺機偷襲。

    月光無形無質,直接“照”透了那道士的面門,那道士只覺得眼前一片光芒刺眼,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落千山收刀,不用子柏風說什麼,就直接從懷里取出了繃帶,先向身上纏了幾道。

    子柏風養妖訣滋潤過的繃帶效果非凡,纏上之後就頓時止血,但是身體中的那種難言的乏力感,卻讓落千山舉步維艱。

    “揀劍!”子柏風抬手召回了兩把飛劍,然後又順手拎起了兩把劍。

    落千山愣了一下,連忙蹲身把身邊的那把飛劍撿起來。

    但這一蹲身,落千山只覺得頭暈眼花,差點站不起來。

    “你沒事吧。”子柏風上前來扶住他,突然眼角竟然又是一陣青光閃耀。

    “你妹的,有完沒完!”子柏風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身後烏壓壓一片人沖了過來,各自掐著靈訣,操縱著飛劍。

    不過他們修為顯然不如非間子那般厲害,飛劍只能盤繞在身邊,並不能飛射出來。

    “還能走嗎?”子柏風問道。

    “你走吧,我斷後。”落千山伸手握住了腰間血色長刀,他這次是真的走不動了。

    霸刀一道,對身體的損耗過他的想象,更不要說他剛剛連續受了好幾次傷。

    子柏風這家伙倒是會照顧自己,現在身上連個褶子都沒有。落千山有點憤憤不平。

    “真麻煩。”子柏風一抬腳,拽了一只鞋子在手上,遞了過來,道︰“借你一只鞋。”

    “誰要你的破鞋!我又不是戀鞋癖!”落千山怒罵。

    “少廢話,要麼你穿上,要麼我塞你嘴里。”若是讓先生看到子柏風現在的樣子,定然會搖頭嘆息,斯文敗類啊!

    落千山抬腳換上一只鞋,就看到子柏風屈起一只腳,向前一跳。

    落千山只覺得自己的腳下一股大力涌過來,拽著他向前一跳。

    這一跳,一只腳向前跳出,身體的其他部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拽到了空中,來了一個標準無比的凌空一字馬,這體操動作都可以拿去參加奧運會了。

    這一跳,全身還沒愈合的傷口那個痛啊,幾乎讓他昏過去。

    最關鍵的是,這一下子差點讓他的兩條腿都合不上了。

    “蛋!”落千山一句髒口就罵了出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扯到蛋所以在呼痛。

    不過他還沒閉上嘴,另外一邊早就有思想準備的子柏風已經跳完了,又輪到他跳了。

    “痛死老子了!”他只能這樣痛罵狂呼,“鳥鼠山的道士,老子跟你們沒完!”

    子柏風同情地向他下身看了一眼,搖了搖頭。

    那些道士們狂奔著追上來,好在他們都是修士,身體比一般人強健的多,奔跑度也很快,眼看就快要追上了,卻看到前面一人遞給了另外一人一只鞋子,結果兩個人就彼此攙扶著,交錯著跳著,以詭異玄奧高端洋氣的姿勢飛一般消失掉了。

    鳥鼠觀佔地面積很大,那些已經沒人居住的房屋一部分已經閑置了,另外一部分也只是偶爾使用,這些房屋,卻卻給了子柏風和落千山兩個人逃跑躲藏的空間。

    起初兩個人只是找了一個地方藏起來,忽然之間,子柏風皺了皺眉,指向一個方向,道︰“這邊!”

    兩個人互相扶持著,蹦蹦跳跳地向那邊跑去。

    這鳥鼠山頂上,竟然有一處小湖泊,小湖泊的面積不大,似乎是冰雪融化積水而成,方圓數百丈,在琥珀之上,還有回廊曲折,湖水之上,濃霧籠罩,一眼看去,朦朦朧朧的似乎有什麼建築。

    “這些該死的道士,還真會享受,這等好地方都有!”看到那如仙似幻的風景,子柏風頓時就大為不忿。下燕村都快變成什麼樣子了,窮山惡水的,憑什麼這里這麼漂亮?

    這些道士們何德何能?奪天地造化,獨享天地靈氣,憑的什麼?

    “走!”子柏風指向了那隱約的建築,這里霧氣如此之大,水汽過分濃郁,就算是有人追了過來,不靠近也看不到子柏風等人,正是最好的躲藏地點之一。

    更不要說,子柏風感覺到,那正在呼喚自己的東西,似乎就在這里。

    回廊是木制的,遠遠看過去似乎頗為雅致,走近了子柏風便撇了嘴,這等垃圾的木工,真不知道哪個被踢出門的木工學徒做的。

    又或者,這里其實是道士們自己建成的。

    那由回廊連通的建築也是如此,遠看似乎是一個大殿,但是走近了卻現,那並不是什麼大殿,而是一個有著很多石柱的奇怪亭子一樣的建築。

    只有頂和間隔不到一米的柱子支撐。

    柱子的下方沒入水中,撐起了一個平台遠遠看來像是一個“盤”字,在亭子里面,是一圈圈向下的台階,四五層台階之後,是一方圓形的水域,就像是一個圓形的游泳池。

    而在亭子外面,則是一圈蒲團,子柏風數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六個。

    不管這里是什麼地方,這里定然很重要,和正殿一樣重要。

    “這里可不是歇息的好地方,若是有人來了,逃都逃不掉。”從外面看不到濃霧之中,但是若是有人來,卻可以聽到聲音。但若是道士們從兩邊包抄,他們除了跳水,別無他處可去。

    子柏風充耳不聞,他緊皺著眉頭,拿手中的一把飛劍輕輕敲了一下那柱子。

    “叮”一聲輕響,這柱子竟然是金屬鑄造的。

    “好吧……”看子柏風不肯離開,落千山也只能干等著,他坐在台階上,脫下了腳上子柏風的那只鞋子,換上了自己的靴子,又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

    子柏風的繃帶格外靈異,習慣了身上的那些疼痛之後,已經不影響行動了。

    “鳥鼠觀一共二十六個人,下山了兩個,我們先殺了兩個,又殺了四個……”落千山掰著手指頭開始算山上還有多少人,他瞪了會兒眼楮,連腳趾頭都加上了,還是沒算清楚,只好抬起手腕低頭去數上面的珠子,第一遍還數花眼了。

    “還剩十八個。”子柏風繞著這亭子轉了一圈,正在皺眉頭,看他這邊在糾結數字,隨口譏諷道︰“你的數學是我家踏雪教的吧。”

    身後突然傳來了細微的聲音,落千山猛然回頭,卻看到一個白生生的身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白狐。

    白狐上山之後,便不見了蹤影,子柏風和落千山也不敢帶著它上山,本以為它已經離去,幾番大戰,他們已經忘記了白狐的事情,誰知道此時卻又看到了白狐。

    剛剛看到白狐,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叱喝的聲音︰“這邊!師弟,你我各帶九名師兄弟,結成九宮大陣,兩下包抄,敵人凶猛,絕對不能落單!”

    子柏風和落千山面色均變,九宮大陣,聽起來就比四象劍陣厲害多了,絕對不好對付,更不要說十八個人,正好可以結成兩個大陣。

    落千山掙扎著就要站起來,白狐卻輕輕搖了搖尾巴,轉身向外面沖了出去。

    “小心!”子柏風想要叫住白狐,白狐卻早已經沒入了濃霧之中。

    “他們跑出來了!”

    “快追!”

    “這凶人好靈活的身法!師弟,快截住他!”

    “到底讓他們跑了,快追!”

    亂糟糟的腳步聲和飛劍破空聲遠去了,子柏風和落千山對望一眼,都有些疑惑,這些人,怎麼就跑掉了?

    不會是陰謀吧!

    凝神警戒了一會兒,四周已經完全安靜了,子柏風和落千山這才放下心來。

    天色漸漸暗了,不是太陽落山,而是霧氣越濃郁,落千山扯下了身上的繃帶,傷口已然愈合,他蹲下身去,撩起水清洗著身上的血跡。

    水平靜如鏡,落千山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卻是愣了。

    水中的他,兩鬢已然有了白的痕跡,一根根藏在黑之中。

    霸刀訣,果然是末流之道啊……只是出了幾刀,就已經將自身的生機消耗到了這種程度嗎?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36 AM

第七十九章︰一條無尾大魚丸

    他連忙洗了一把臉,把鬢角的頭打濕,讓黑白二色混在一起,顯得不那麼顯眼,不知道是在欺騙自己,還是在隱瞞子柏風。

    子柏風皺著眉頭,也在那邊蹲下身來,伸手撩動著水。

    他明明感覺到,召喚自己的東西就在這里,但是這里偏偏毫無動靜,似乎只是一處死地。

    就在此時,整個鳥鼠山突然震動了一下,就像是地震一般,差點把落千山晃倒在地。

    “生什麼事情了?”落千山按刀四顧,但卻一切都靜悄悄的,似乎剛剛的震動從未生過。

    子柏風也一臉茫然,他又怎麼可能知道生了什麼事情?

    落千山等了一會兒,對子柏風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出去探探動靜。”

    外面風平浪靜了好久,隱約聽到喧嘩聲,也離得遠遠的,似乎那些人全被白狐引走了,雖然想不明白白狐依靠什麼引走了敵人,但是白狐做的不錯。

    “嗯。”子柏風應了一聲,又搖了搖頭,似乎放棄了什麼想不通的事情,拿出了剛剛得到的幾把飛劍,運起了養妖訣,伸手在上面書寫起來。

    子柏風的靈力所剩不多,又等待恢復了許久,這才差不多可以把又順手撿來的三把飛劍都抹去原來的靈性,關注以養妖訣的靈氣。

    落千山走了幾步,想再叮囑子柏風一句什麼,卻突然皺起眉頭,道︰“柏風,你現沒,這亭子看起來像不像一個……”

    話未說完,水下突然沸騰一般翻滾了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打算從里面沖出來。

    水中一物躍出水面,直接撲向了子柏風,一張血盆大口,猙獰恐怖,可以把子柏風整個吞下去。

    子柏風瞪大眼楮,似乎是嚇呆了,竟然忘了躲。

    不但沒有躲,反而失心瘋一般撲了上去。

    “柏風!”落千山大驚,抽刀,狂沖!

    ……

    非間子殺意四溢,一掌拍向了子堅的腦袋。

    就在此時,一聲響徹天際的怒吼震動了整個鳥鼠山,就連房屋都晃動了起來。

    那是青石,青石在憤怒!

    但是,你憤怒又能怎麼樣?難道你能阻止我殺死他們?

    不過是一顆大石頭罷了!

    子堅的手已經拍到了子堅的腦袋上,就在此時,七彩的光芒亮起。

    龍!

    大的小的,黑的白的,黃的綠的,紅的紫的。

    各色各樣的龍,大大小小的龍。

    子柏風當初傾盡全力,寫了三封龍書,一封給了落千山,剩下的兩封給了子堅和嬸兒。

    只要到了真正的生死危機之時,這龍書自動掙脫信封,出手救主!

    “嘭!”子堅胸口的龍書破裂,無數的龍字從書信中掙扎出來,包裹著他和燕吳氏,彈開了非間子的手掌,撞開了窗戶,破空蜿蜒飛去。

    “子柏風!”非間子怒吼一聲,他現在當然知道,這龍書到底是誰的手筆。

    這等玄妙的手段,就連他鳥鼠觀都沒有。

    他現在飛劍都不在身邊,自然不可能追上那蜿蜒而飛的七彩神龍。

    但是他怎肯就這樣放棄?

    直接從窗戶里跳出,幾個縱躍,向龍蜿蜒飛去的方向追去。

    他看得清楚,那龍不過是在向後山青石的方向飛去。

    青石雖然已經成妖,奈何天生只是一顆石頭,化形之前都不能行動,而若是想要化形,又談何容易?這樣的妖怪,全無戰斗力可言,非間子就算是沒有飛劍在身,也不會害怕。

    他奈何不了大青石,但是大青石也奈何不了他。

    果然,那七彩神龍落在了青石之上,盤踞下來,把青石籠罩在其中,並不遠飛。

    非間子幾息之間就到了大石之旁,七彩神龍以身體圍著子堅和燕吳氏,但是神龍只有防守之力,卻無攻擊之能。非間子沒了飛劍,揮舞著手掌橫斬豎拍,卻是老虎吃天,無處下口。

    不過,龍書畢竟只是依托于一張紙,本身就極為脆弱,激出來之後,效果也並不持久。

    龍字不斷散失,四下飄飛,那七彩神龍的身影也越來越淡。

    非間子冷冷凝視七彩神龍,隨著神龍盤踞的範圍消失而慢慢靠近,漸漸走到了洋槐樹下。

    就在此時,一道青影直射非間子的面門,非間子下意識地伸手一擋,只覺得手上猛然一痛一麻,那青影已經彈開,游走到了青石之上,對他吐信。

    不用去看,他就知道自己中毒了。

    蛇毒,見血封侯的猛烈蛇毒。

    只是,他已經被這蛇毒放倒過一次,他絕對不會被蛇毒放倒第二次。

    他垂下手,運起功法,黑的毒血夾雜著兩滴粘稠的毒液從傷口處慢慢流出來。

    當初白鶴犧牲自身救活了他,那凝結著白鶴畢生精華的一點精血,雖然不能讓他百毒不侵,但至少他不再懼怕同樣的毒素。

    他抬頭看去,竹葉青已經咬開了子堅身上的繩子,正在巨石頂上來回游走,同樣來自養妖訣的滋潤,它並沒有受到龍書排斥,它那金黃色的雙眼緊緊盯著非間子,等待機會再動雷霆一擊。

    下一次,它的目標定然不會是手臂,而是咽喉。

    子堅和燕吳氏彼此攙扶著站在巨石頂部,居高臨下地看著非間子。

    一時間,仙凡易位。

    子柏風帶了白狐去鳥鼠觀,卻沒有帶青蛇一起去,而是拜托它回來傳訊並保護自己的父母,此時此刻,終于派上了用場。

    只是子柏風沒想到,非間子竟然不怕蛇毒。

    非間子在等,他很有耐心,龍書漸漸變得淡薄了起來,他繞著青石慢慢走著,而青蛇、子堅和燕吳氏也都慢慢轉動著身體。

    子堅和燕吳氏兩個人的手指緊握,越握越緊。

    生死之中,兩顆心似乎貼的更近了。

    繞了一圈,非間子猛然一皺眉。

    他看到青石的頂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貼了一張符紙,上面寫了大大的“靈妙訣”三字。

    而此時此刻,那靈妙訣三字,正如同燒紅了一般亮起。

    讓他震驚的靈氣,隨著靈妙訣三字燃起,涌入了青石之中。

    “去死!”龍書的效果已然淡到了極點,非間子猛然躍起,直撲青石之上。

    ……

    “柏風!”

    落千山的一聲大喝,飛身撲上,但到底還是晚了。

    子柏風被那巨口吞下,直接拽入了湖水之中。

    “柏風!”落千山一個魚躍,就要跳入水中,卻直直扎到了一個圓鼓鼓的東西上,被那東西彈了出來。

    落千山搖搖腦袋,晃去滿眼金星,定楮看去,那可不正是剛剛一口吞下了子柏風的怪物?

    那東西突眼巨口,圓滾滾的像是一個球,雪亮的獠牙一半突出嘴巴,凶惡無比,背上一道豎立如同魚鰭一樣的東西,偏偏眼楮旁邊,還生著兩只巨大的魚鰭。

    “怪物!把柏風還回來!”落千山抽刀就要砍下去。

    卻看到那怪物張開嘴巴,子柏風正站在它嘴巴里,一臉無辜地看著落千山。

    怪物晃了晃腦袋,或者說晃了晃身子——它腦袋就是身子,也是一臉無辜,我把子柏風還來了啊。

    “千山!”子柏風從那怪物的嘴里跳出來,反手又抱住了那巨大的腦袋,對落千山道︰“千山,我給你介紹,這是我的好朋友,蠃魚!”

    “蠃魚!”落千山瞪大眼楮,眼前這個家伙,分明就是一個團子,哪里是魚了?如果說和魚有關,那也肯定是一顆魚丸。

    “蠃魚,你現在變得好肥!”子柏風抱著蠃魚又笑又跳,“我好想你,好想你。”

    子柏風從未想過,被斬斷了尾巴,刺穿了身軀的蠃魚,竟然還活著。

    不過沒了尾巴,這蠃魚越長越像是團子。

    蠃魚瞪著鼓突突的大眼楮,淚水啪嗒啪嗒地向下落。

    它是先天靈物,化形比之青石更難,說不了話,只能出類似小狗一樣的嗚嗚聲。

    “什麼蠃魚,魚丸還差不多……”落千山看著一人一魚親密的樣子,頓時大感羨慕,不知道為啥,眼角也濕濕的。

    這家伙,身邊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妖怪,也不怕被人抓去降妖除魔掉?

    “魚丸,這個名字好……”子柏風放開了蠃魚,“我從來沒給你起過名字,我就叫你魚丸吧。”

    魚丸點點腦袋,不論是叫它魚丸也好,丸魚也好,只要是子柏風給它的名字,它就開心,就高興,就樂意。

    “魚丸,謝謝你……”若不是青石叔,子柏風絕對想不到魚丸為自己做了多少,“這麼多年了,你怎麼不去找我呢……”

    “柏風,這里是一個籠子。”落千山道。

    如此巨大的籠子,他們只當這里是一個奇怪的亭子,但落千山走出去,回頭一看,現子柏風站在其中,就像是籠中小鳥一般,頓時就明白了。

    “籠子……”子柏風聽到落千山這樣一說,四下一打量,頓時就明白了。

    “他們……那些鳥鼠觀的邪道,在這里打坐修煉,吸收你的靈氣?”

    籠子外面那二十六個蒲團,不多不少,每人一個,毫無疑問,是這些邪道們奪靈修真!

    子柏風的拳頭猛然握緊,與蠃魚重新見面的喜悅,一瞬間就已經一掃而空。

    十年來被囚禁在這樣的籠子里,每日里辛苦修煉所得的靈氣,卻被這些道人強自掠奪而去。

    十年前子柏風沒有養妖訣,看不到靈氣,所以無從比較十年前和十年後的蠃魚,到底哪個更強,但是他此時再一看,就看到了蠃魚身上的靈氣。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37 AM

第八十章︰一張玄奧靈妙訣

    渾濁,羸弱,遲滯。

    此時的蠃魚,似乎已經風燭殘年,馬上就要不行了。

    靈氣牽連生機,生機盡失,那是神仙也救不活的。

    “對不起,魚丸,我來晚了。”子柏風淚水都要流下來了。

    這一刻,子柏風都無法壓抑自己的感情。

    那是屬于這個世界的子柏風的感情。

    從小失去母親,父親忙于生計,蠃魚就是他最好的朋友,童年的伙伴,本就是最真摯,最值得珍惜的。

    在他心中,蠃魚就像是他的家人一樣。

    甚至青石叔,都只能排在蠃魚後面。

    蠃魚輕輕搖頭,挨挨擦擦的,不像是見之則天下大水的絕世凶物,更像是一只晶瑩剔透的小金魚。

    “不,不對,我還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子柏風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伸手在自己的眉心點了一下,然後緊緊皺起了眉頭,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一道蒙蒙的光亮亮起,這光亮和之前那青瓷片的亮光不同,之前青瓷片雖然就在他的眉心,但除了他之外,卻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

    但這一道被他從青瓷片中扯出來的光芒,卻又不同。那是一道青蒙蒙的光華,不論是蠃魚還是落千山,都能夠清晰地看到。光華和青瓷片似斷似連,若即若離,就是不肯離開,直到子柏風猛然咬牙,使勁一扯。

    痛徹心扉,就像是從自己的大腦里,把一半腦漿扯出來一般的痛苦。

    一張符紙落入了他的手中。

    符紙看似普通的白紙,平整光滑,在上面寫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靈妙訣。

    養妖訣從第一階一元化進階到了第二階陰陽生,除了威力提升之外,其實還給了子柏風另外的好處。

    子柏風每使用一次養妖訣,靈氣與靈性就在青瓷片中也積攢一部分,這些靈氣在子柏風進階第二階時,受到了某種特殊的凝練,化作了三團特殊的靈氣,在瓷片中滾動不休。

    子柏風曾經好奇,捏住一個,當時一個用力過猛扯出來了,結果差點沒疼死。

    而扯出來的這團特殊靈氣,最終化作了一張紙符,上書“靈妙訣”三字。

    子柏風不知道這靈妙訣到底有什麼靈妙的地方。

    但是既然稱作靈妙訣,又是那神奇的青瓷片凝結而成,他必須試一試。

    至于其他,他沒想過。

    第一張靈妙訣,他交給了青蛇,帶給了青石叔。

    而這第二張,他要給魚丸。

    他一回身,把那靈妙訣貼到了魚丸的腦袋上。

    靈妙訣遽然燃起,便如同燒紅了的烙鐵,把無盡的靈力,烙入了魚丸的體內。

    “嗷!”魚丸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吼,雙翅拼命拍擊著,小湖掀起了滔天巨浪,子柏風和落千山連忙躲到了柱子後面,緊緊抱住了柱子。

    大浪吸引了道士們的注意力,他們紛紛圍攏過來,卻被滔天巨浪阻擋住,根本就無法靠近中央的大籠子。

    “不好,蠃魚妖怪瘋了!快啟動陣法鎮壓!”一名道士直沖湖邊一處石台,不知道啟動了什麼樣的東西,嗡一聲,籠子的柱子之間亮起了紫色的電芒,那電芒落在蠃魚身上,本就劇痛難忍的魚丸哀嚎聲更加淒厲。

    往日里的十載,鳥鼠觀就是這樣強迫蠃魚修煉奪靈的。

    “混蛋!”子柏風焦急不已,他左右看了看,一把掀起了一只蒲團。

    蒲團之下,數顆玉石排列成了八卦形狀,正散著紫色的光芒,子柏風毫不猶豫,一劍把那八卦攪得粉碎。

    你娘的,難怪三十年的玉石十年就用光了,一想到自己若是交了玉稅,就是自己親手為蠃魚制造痛苦,子柏風就憤怒地要瘋。

    二十六個石柱,二十六個蒲團,子柏風和落千山一順一逆,繞了一圈,把所有的八卦都破壞殆盡。

    但是魚丸的慘嚎並沒有停歇,反而越地淒厲了。

    那靈妙訣已經在它身上烙出了一個深深的傷口,就像是在上面刻上了字一般。

    但與此同時,蠃魚身上的靈氣,卻在瘋狂增長。

    蠃魚本是第五層潤體軀的後期,但是這些年來被道士們奪靈,它的靈氣已經消耗殆盡,十多年不但沒有寸進,反而退步不少。

    只是此時此刻,被靈妙訣的靈氣涌入,它的境界在瘋狂地提升,不但失去了的都回來了,反而更加精進,直到過了那個臨界點。

    “轟!”靈妙訣滋潤之下,蠃魚魚丸終于完全突破,從第五階潤體軀提升到了第六層孕性靈。

    境界提升之後,本應該擁有化成人形的能力,但是之前的蠃魚虧空太多,身體極弱,此時靈妙訣的力量,也不過是把之前它被奪去的靈力重新還給它,但即便如此,蠃魚的實力又豈是這些小修所能對抗的?它興起了巨浪,向那石台拍出去,啪一聲,整個石台就已經被拍的粉碎,石台之上的道士淬不及防之下,被巨浪拍飛,生死未卜。

    “嗷!”蠃魚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不像是一只魚,反而像是一只受傷的孤狼。

    它拼命卷起湖水,四面拍擊,憤怒的湖水把四周的山石都打得四分五裂,碎末飛濺,鳥鼠觀的仙人紛紛退卻,不敢接近小湖泊。

    好一通泄,十年的囚禁,十年的奪靈,這每一分每一秒的痛苦,它都想還回來。

    只是它的本命神通來自于水,這只是一處小湖泊,就這麼一點水,哪里能像十年前一樣,升起萬丈巨浪?也不過是把那些鳥鼠山的道士逼退而已。

    而且,當它看到子柏風時,實在是痛苦不起來,恨不起來,只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幸福。

    十年之前,自己在子柏風的面前被抓走,那時候它滿心的痛苦悔恨,因為他還記得當初那祥和安寧的小山村在滔天洪水沖刷之下的樣子,還記得子柏風驚恐而擔憂的眼神。

    而十年之後,當初那趴在自己背上,在水中暢游的小小童子,已經變成了一名玉樹臨風的少年,而且,他來救自己了!

    什麼六層妖怪的尊嚴,什麼天生靈物的本分,它都不記得了,它恨不得自己是一只小狗,翻了肚皮讓子柏風撓它的肚子。

    “它翻肚皮了……死了?”落千山正在那里快意地看著蠃魚泄,他對鳥鼠山的恨意不少子柏風半分,此時看到他們狼狽,那還不樂得哈哈大笑?誰知道泄泄著就沒有了下文了,落千山回過頭一看,頓時就看到蠃魚翻了肚皮飄在水面上,跟一只上白下黑的氣球一般,說不出的詭異。

    “你才死了呢!”子柏風一腳踹過去,把落千山踹進水里去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蠃魚露出來的翅膀根上撓著,蠃魚舒服地全身抽搐,著本就是十年前一人一妖經常有的相處模式,十年之後再來一次,總覺得諸般感慨。

    遠遠的那些道士也看到了蠃魚翻了肚皮。

    魚類翻了肚皮,那定然是離死不遠了。他們一個個擎著飛劍,小心接近,只等找到機會伺機偷襲。

    誰知道蠃魚的怪眼猛然一翻,丑惡的大嘴一張,整個小湖差點都被它吸進嘴里,然後猛然向外噴出,當先的幾名道士直接被撞飛了出去。

    “啪啪!”兩聲,落千山抬起了手腕,又有兩顆珠子碎裂了。

    “剛才至少死了兩個,傷了四五個。”落千山凝神看去,大霧之中看不清楚,何況剛剛蠃魚撒潑,水汽更盛,但落千山估摸了一個**不離十。

    剛剛那主持大陣的道士或許修為較強,所以被大浪正面擊中,卻也是沒死。

    這樣一來,鳥鼠觀的道士就剩下十六個了。

    但是現在的子柏風,卻不關心這些了,若是能夠把蠃魚從這里救出去,就大功告成了。

    十年之前,蠃魚是擔心害了子柏風,這才被老道打敗,而此時此刻,子柏風已經有了自己的力量,沒有蠃魚,他和落千山兩人都在鳥鼠觀里面殺了一個三進三出,有了蠃魚,更是如虎添翼。

    現在他們已經有了正面對抗鳥鼠觀的實力,再不像當初那般的勢單力孤。

    此時形式已然反轉,剩下的就是把蠃魚救出去了。

    “丸子,你能夠打破這牢籠嗎?”子柏風問道。

    蠃魚之前肯定是不能的,不然也不會被困在其中那麼多年。

    但是之前封禁的大陣已經被破壞,蠃魚也已經進階,六層妖怪實力如何,子柏風沒有概念,所以只能問問。

    蠃魚翻了翻怪眼,似乎在思索,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所以它只能試試。

    蠃魚再吸一口氣,湖中的水全部被吸了去,眼看著干涸下來,露出了下方粗大鎖鏈,之前蠃魚是被這鎖鏈鎖著的,但是它日漸虛弱,若是再鎖著怕是會死掉,這才被解開來。

    蠃魚整日里沉在湖底,已經是風燭殘年,此時終于重新煥了生機。

    蠃魚吸飽了水,整個身體都漲大了三分,就像是一只吹得太飽的氣球,落千山在那邊比劃著,如果用小刀扎一下,會不會 ——

    不過他也只是敢想想,子柏風在旁邊虎視眈眈呢。

    蠃魚丸子抬起頭,強勁的水流直射頂部。

    高度壓縮的水流如同巨刀一般縱橫開闔。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38 AM

第八十一章︰一顆巨石逆天上

    “轟!”就像是十萬噸炸藥一起爆炸,整個山似乎都在搖晃,遠處道士們的喊叫聲瞬間被掩蓋,落千山和子柏風兩個人躲在了蠃魚的翅膀下面,這才不被恐怖的水流波及。

    許久之後,聲音停歇,子柏風從蠃魚的翅膀下探出頭來,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剛才那威勢驚人的水流,竟然沒有產生絲毫功效,這籠子依然是籠子,沒變成筒子。

    子柏風和蠃魚都不知道,這籠子本是鳥鼠觀當初頂級強盛之時,為了囚禁一只巨鳥而打造的,當年的鳥鼠觀千鶴雲集,比現在的鳥鼠觀強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這籠子更是用了無盡的天材地寶,後來為了囚禁蠃魚,鳥鼠觀的人才把它一半埋入了湖水里,只露出極小的一部分,若非如此,子柏風也不會錯把這里看做一個亭子。

    蠃魚努力了半天,也沒能從籠子里逃出去,子柏風也試了試,自己的束月劍竟然連一個印子都留不下來。

    “不要擔心。”子柏風安慰它道,“我日日勤練,束月劍會越來越厲害,總會能夠砍開這籠子的。”

    蠃魚在子柏風的身上挨挨擦擦,哪里像是絕世凶物,看起來沒有半點擔心,似乎極為信任子柏風。出不去籠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能夠在十年之後,再見到子柏風,上天已經對它不薄。

    蠃魚飄在水面上,子柏風也在台階上坐下來,此時這邊暫時已經不用擔心了,他要看看下燕村的情況。

    剛剛伸出手指點在眉心,他就愣住了。

    ……

    非間子終于找到了機會,直撲青石之上。

    但就在此時,青石突然迎風急漲,就像是被吹氣一般,膨脹了數倍。

    本來幾間房屋大小的青石,此時已經儼然成了一座小山。

    他的一掌,卻是拍在了青石之上,差點把腕骨震斷了,整個人更是被震飛了出去。

    震飛出去卻也不稀奇,稀奇的是這明明是一顆大青石,此時此刻,卻長出了一只魚尾巴,那魚尾巴一甩,就像是凌空拍蚊子一般,非間子直接被擊飛了出去,那力量是如此大,他只覺得自己比駕鶴飛行還要快,眼看著自己飛下了山,飛出了下燕村,就在此時,幻象消失,他哪里又飛出去了?他只是被一尾巴拍出去,撞斷了兩棵樹,卡進了山石里。

    遠方,突然響起了一聲厲嘯,厲嘯越來越近,非間子聽得清清楚楚,那是師兄的聲音!

    剛剛青石的怒吼與震動,也驚動了蒙城的非陽子,此時此刻,他顧不上其他,立刻趕了過來。而現在,他終于趕到了。

    “大膽妖孽,膽敢為禍世間,看我非陽子降妖伏魔!”遠遠的,一聲怒吼就響了起來,一劍西來,如匹練當空,直劈大青石!

    飛劍還很遙遠,就已經有遙遙的殺氣鎖定,青石頂上的子堅、燕吳氏和青蛇都寸步難行,站都站不穩了。

    就在此時,青石又出了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

    它的魚尾巴一甩,猛然一拍。

    這一拍,不是拍在飛劍之上,而是拍在山體之上。

    “嘭”一聲巨響,魚尾拍擊之下,青石竟然凌空飛起,而後那魚尾旋轉著,拼命擺動著,小山一般的大青石,竟然逆天而上,夭夭驕驕,如同一顆破天而上的流星一般,直沖九天而去。

    青石本就是普通的大石頭,本無靈性,是子柏風的日日念誦書寫給了它第一點靈性,是蠃魚的半條魚尾,半身精血助它成妖,是九天之上巡行兩年開啟了靈智,是子柏風的日夜浸淫讓它漸漸成長,又是子柏風的養妖訣與靈妙訣讓它再度突破。

    但是,之前所經歷的一切,都已經深深烙印在了它的身上,再也抹不去,摘不掉。這一塊大青石,終將不再是普通的青石,它已經有了其他的石頭永遠也不會擁有的際遇。

    此時此刻,它突破了第四階開神智,達到了第五層潤體軀,終于激了第一個本命法術。

    這法術不是巨石萬鈞,不是山崩地裂,不是泥石俱下,而是直上九霄化星辰!

    誰說人間凡石,成不了天上的星辰?

    它青石就做到了!

    可惜的是,現在的青石還是沒有絲毫的戰斗力,它是在逃跑。

    可是它逃得從容,逃得典雅,逃得高端洋氣,完全不像是在逃,反而是在示威。

    一邊逃跑,它還不忘記以靈氣化作幾行字跡。

    那字跡筆走龍蛇,頗有幾分子柏風的韻味,筆鋒勾轉之間,殺氣十足。

    “離開下燕村,否則殺光鳥鼠觀!”

    十層十的囂張口吻,十層十的子氏風格。

    似乎是為了配合青石的字跡的威懾力,啪啪兩聲,從老道的髻之上響起,那聲音往日里他數十年才能聽到一次。

    而今日已經聽到了六次。

    青石說的不是虛假,它能說出,就能夠做到!

    “子柏風!”一聲淒厲的怒吼響起,被砸入了山石之中的非間子掙扎著沖了出來,這個自己曾以為只會說點廢話的迂腐書生,竟然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

    看到了老道,他好像是離家的孩子看到了爹娘,近乎哭喊地叫了一聲︰“師兄!”就撲了過來。

    道心堅固的小師弟,已經多少年沒有這種小兒女態了?

    名為師兄,實為師父的非陽子輕輕摸了摸他散亂的腦袋,嘆了一口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現在的鳥鼠觀,已經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大危機,再無時間在這里浪費時間。

    “你告訴我,這子柏風到底是什麼人?我們鳥鼠觀到底是惹了什麼樣的敵人?”

    什麼樣的人,竟然能夠讓鳥鼠觀遭受滅絕之禍?

    非間子也不是軟弱之輩,知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他立刻收起了小兒女態,以最簡練的語言將事情說了一遍。

    “你懷疑現在在我們鳥鼠觀里的人,就是子柏風?”非陽子細細思量片刻,就明白了為什麼。

    非間子拿子柏風的父母當人質,而非間子,這是拿鳥鼠觀的師門當人質呢。

    而且,這個少年的心性與力量是如此的可怕,他根本就不給鳥鼠觀的人談判的機會,直接就殺掉最厲害的幾個示威,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佔據了主動。

    究竟是何方高人子弟?何處仙宗駕臨?竟然擁有這等傲人心性,雷霆手段!

    我鳥鼠觀到底惹了什麼樣的敵人?

    孰是孰非孰之過?

    “子是先代賢王的姓氏……難道是我們招惹了前代賢王的後人?”非陽子越想越覺得子柏風可怕。

    “快回觀里去!”非陽子對非間子道,剛打算出,卻猛然頓住了腳步,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鳥鼠觀的方向。

    殷虹的血跡從他的嘴角慢慢流出,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受了重創。

    “師兄!”非間子連忙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非陽子,焦急地看著他。

    “師兄,到底怎麼了……”

    “混元金籠被破了……”非陽子喃喃低語,“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混元金籠!”非間子的眼眶都快被瞪裂了。

    鳥鼠觀這等小小的宗門,上古時代也曾經輝煌過,當然,那所謂的輝煌,也只是比之現在。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開宗立派千萬年的古老宗派,總還有一些底蘊,有法寶傳下來。

    他們現在所使用的飛劍,若是拿到千年之前,那絕對都是笑話,法寶?皮包都算不上,但是他們宗門確確實實有真正的法寶流傳下來的。

    混元金籠就是其中之一,這專門囚禁敵人的法寶,據說能大能小,收殺隨心,所以被稱為混元金籠,據傳是一位頂級的仙人傳下來的,極為神奇。

    但是他們整個宗門耗費了無數玉石才啟動了它,為了能夠使用它,老道非陽子更是搭上了全身的力量,連修煉都做不到。

    但就算是如此,現在的他們連這混元金籠的萬分之一的威力也揮不出來,只能真的把它當做一個牢籠來用。

    到現在,他們也不知道付出了那麼多玉石到底值不值得。

    而剛剛,他和混元金籠的那一絲心靈上的聯系竟然被斬斷了。

    這就只有一個可能。

    混元金籠被破了,被毀了!

    怎麼可能!

    ……

    逆天而上,巡行九天,這種際遇幾個人能夠遇到?

    當大青石旋轉著魚尾,逆天而上化作星辰時,子堅和燕吳氏兩個人緊緊抱著對方,緊緊地閉著眼,幾乎不敢張開眼楮。

    大青石的身上,還有著淡淡的光芒,保護他們不被風壓所侵擾,所以他們沒有感覺到此行的恐怖之處,只是覺得身體沉得厲害,就像是被一座大山壓在身上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身體突然變得輕了起來,似乎沒有了任何的重量。

    子堅悄悄睜開一只眼楮,就愣住了。

    好半晌,他才使勁拍了拍身邊的燕吳氏︰“快看!快看!”

    燕吳氏也小心睜開眼楮,頓時也愣住了。

    夏日已過,九天星河卻依然高懸空中,偶爾抬頭看起,也會想,星河之中,是否也有魚類游蕩?

    現在他們知道了,這里是沒有魚的。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39 AM

第八十二章︰一條天河壓蒙城

    一顆顆星辰如在身邊,又猶如在天際,伸出手去,似乎立刻就能夠到,又似乎永遠也夠不到。

    徜徉在這樣的星河之中,子堅和燕吳氏肩並肩、手挽手站著,瞪大眼楮,張大嘴巴,露出笑容,滿臉沉醉。

    “真好看啊……”燕吳氏搜腸刮肚也刮不出來什麼好的形容詞,只能這樣說道。

    就在這時候,子堅轉過頭去,看向了燕吳氏。

    “你比這星星還好看。”子堅說了一句自己這輩子說過的最好聽的情話。

    “大哥……”燕吳氏突然轉過頭來,抱住了子堅。

    即便這是天上地下最好看的美景,燕吳氏也顧不上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猛然抱住了子堅,一口親了上去,第二次。

    小青蛇本來歡快地在旁邊繞著圈子,此時卻忍不住轉過頭去,拿尾巴尖蒙住自己的眼楮,又從尾巴下面偷偷向上看。

    良久,子堅和燕吳氏才分開來,子堅滿臉通紅,剛想要說些什麼,就覺得身體猛然一沉。

    大青石急墜落!

    鳥鼠觀,湖泊的上空,一顆流星從天際墜落,直下九淵。

    “閃開!快閃開!”落千山臉色都嚇白了,拖著子柏風就跑,就看到那巨大的流星 一聲砸在了牢籠之上。

    “蠃魚!”子柏風大驚,他們躲開了,可蠃魚還在籠子里!

    “轟!”流星落入了水中,這一日,飽經折磨的湖水,終于是點滴不剩,四下瘋狂散去。落千山和子柏風兩個人就像是風雨中的柳絮一般,被卷的四下亂飛。

    而那無論如何也切割不斷的巨大牢籠,此時卻如同被壓扁了的易拉罐一樣,整個癟了下去,而且這易拉罐還是被踩偏了的,歪在一旁。

    “柏風!柏風!”水汽彌漫之中,子堅的聲音響起來︰“你在哪里?”

    “爹?爹?”子柏風大驚,大喜!

    “嘭!”子柏風還沒從湖底淤泥里爬起來,就被一個巨大的丸子撲倒在地。

    天外飛石,蠃魚脫困!

    “爹……嬸兒……”子柏風抽搐著,被魚丸壓在身下,手腳伸直了,“孩兒不孝,先走一步了……”

    “當啷啷啷……”飛劍胡亂地散落在青石之上,落千山意氣風地回頭看了一眼,冷哼了一聲,道︰“都在這里了。”

    青石凌空、蠃魚脫困,子柏風和落千山終于全面佔了上風。

    蠃魚剛剛提升了一層,凶威更勝,這些道士還想負隅頑抗,在子柏風的面前,蠃魚就像是一只溫順的大狗,但是在這些道士面前,蠃魚就完全是一條凶猛的餓狼,把這些小白兔一個個嚇得瑟瑟抖。

    落千山和蠃魚繞了一圈,就把整個山上剩余的道士都繳械,拿繩子串了一串帶了回來。

    這段時間,子柏風已經把自己的所作所為說了一番,又把小石頭的下落告知燕吳氏,讓他放心。

    而子堅也把村里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他怕子柏風擔心,只是向簡要里說,隱去了很多的危險不提。

    暗地里,燕吳氏把手覆在子堅粗糙的大手之上,兩個人靜靜地微笑著看著子柏風。

    自己的孩子好厲害這種感覺,說起來簡單,描述起來還真是很復雜。

    一聲細細的叫聲,白狐也不知道從哪里跑了出來,它身上點塵不染,風雲匯聚,在濃霧之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狐狸虛影,走到近前,才看清那是一團團的雲朵凝聚而成,子柏風終于知道它是怎麼引走鳥鼠觀的道士們了,它定然是讓雲朵形成了人的形狀,山上霧氣變大,看不清楚真假,只看到幾個影子,就足以混淆真假了。

    白狐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了一顆鳥蛋,餃著就來到了子柏風的面前,把那鳥蛋給了子柏風。

    “我不餓。”子柏風摸摸白狐的腦袋,白狐受用地眯著眼楮,卻是又拿前爪向前推了推那鳥蛋。

    “嬸兒,你和爹拿著,若是餓了就吃了。”子柏風把那鳥蛋給了子堅和燕吳氏,白狐看了幾眼,返身又去餃了幾枚鳥蛋過來。

    “千山,下燕村和我父母的危險已解,我現在立刻和蠃魚一起去蒙城。”子柏風默默估算了一下時間,道︰“這邊你一定要小心在意,絕對不要讓他們翻起任何風浪,等我走後一刻鐘,你就把那些道士都趕到青石頂上去,而後小心戒備。”

    現在青石已經儼然一座小山,比之之前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往日里子柏風在青石頂部磨出來的那光滑之處,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和當初青石容身平台大小相差仿佛的平台,容下這些道士完全不成問題——還有點地方讓子堅和燕吳氏躲起來談情說愛。

    落千山看了子柏風一眼,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他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這個少年真的不是簡單之輩,心志堅定,輕易不為任何事情動搖,鳥鼠觀竟然惹了這樣一個家伙,實在是比惹了自己還可憐啊。

    這樣堅強而有決斷的子柏風,讓落千山心中信賴,他使勁按住了子柏風的肩膀,道︰“柏風,府君的安全就交給你了,日後我落千山定然粉身以報。”

    落千山對忠義二字看得極重,子柏風能夠救了府君,比救了他還讓他感恩。

    “走了!”子柏風返身走到了蠃魚面前,走進了蠃魚張開的大嘴巴里,蠃魚含著子柏風,伸開雙翼,雙翼迎風急漲,由魚翅變成了一對巨大的羽翼,于是這只魚丸就拍打著兩只翅膀,如同鳥兒一般飛了起來。

    沒了尾巴,魚丸把背鰭豎起當做定風舵。初時它飛的很不穩,畢竟已經十多年沒有飛行過,更何況沒有了尾巴,但是不多時它就習慣了這種飛行方式,如同一顆長了翅膀的炮彈一般,直飛蒙城。

    數百里的距離,對蠃魚來說,也不過是一刻鐘的時間。

    瞬息之間,他們就翻過了數座高峰,蒙城已然隱隱在望。

    在蒙城府正殿的房頂之上,站著兩名道士,一老一少,正是非陽子和非間子。

    他們本打算回到道觀去,但是當他們現敵人竟然能夠破去混元金籠之後,就知道這敵人絕非他們所能對付的。

    此時此刻,他們就只剩下了一個籌碼。

    蒙城,府君。

    府君站在院中,身邊是主薄等副員,還有幾名兵丁,正兩股戰戰地拔刀警戒,旁邊還倒著幾個士兵,在地上呼痛,顯然是受了重傷。

    老道士毫不心軟,雷霆手段,裹挾府君到了院子里。

    “來了!”看到東北方向妖風滾滾,一個炮彈呼嘯著飛下來,非陽子和非間子兩個人立刻躍下房頂,站在院中,一左一右,把蒙城府的幾個官員都守在其中。

    蠃魚在院子上方懸停,子柏風落在了房頂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眾人,而蠃魚卻沒有停留,它再次飛了出去,把護城河里的水如同扯緞子一般扯起來,卷著就來到了蒙城府的上空。

    一時間,蒙城上空出現了一道天河,河中小舟游魚依然悠然,似乎還在河道之中。

    陽光透過了河水投映在蒙城的大街小巷,一時間蒙城府似乎成了海底仙府。

    蠃魚的本命法術就是操控水,操縱水對它來說就像是吃飯呼吸一樣簡單,當年它就可以生起萬丈高浪,把整個鄉從地圖上抹去,此時若是想要抹去蒙城府,也是簡單得很。

    不只是非陽子、非間子師兄弟,就連府君等人都變了顏色,心中暗想著,若是子柏風這戲法玩砸了,恐怕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子柏風,府君就在我的手中,若是不想要讓他們人頭落地,你束手就擒,隨我回山門!”非間子跳出來大呼。

    雖然知道自己已經落到了下風,但是非間子總是不甘心。

    不過是個凡人而已,一個活不過二十歲的凡人而已。

    子柏風目光落在了非陽子的臉上,連看都不看非間子一眼。

    “非陽子,十年之前你引禍洋河畔時,可曾想過會有今天?”子柏風居高臨下,“洋河之畔沿河十萬孤魂野鬼可都在等著你下地獄呢。”

    非間子想要用府君等人威脅子柏風,但是子柏風卻表現的毫不在乎,對峙雙方,最重要的就是氣勢,子柏風現在佔據了勢,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你……你是那個小娃娃……”聽到子柏風這個名字,老道就覺得耳熟,此時看到子柏風,不知道怎麼著,突然想起了那傳說中和蠃魚為伴的孩童,他當初也曾經去過子柏風家里走訪。

    這些年來,子柏風的長相什麼的都變了,就只有一個地方沒變。

    那就是無時無刻不在向外散靈力的體質,他覺得正是子柏風這種體質,吸引了妖物。

    他本應該活不到二十歲的,只是現在子柏風有了養妖訣。

    子柏風冷冷一笑,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如同小鳥一般停歇在身邊屋脊上的蠃魚,也虧得蒙城府的大殿造得非常結實,否則早被巨大的蠃魚壓塌了。

    然後子柏風看向了老道︰“你自戕吧,我給你一個痛快。”

    “你休想!”非間子跳出來,“你不要他們的命了嗎?”

    子柏風的目光終于轉向了非間子。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40 AM

第八十三章︰一顆星辰落九天

    和當初所見到的那個通明透徹的少年仙人相比,現在的非間子狼狽、庸俗,哪里還像是一名仙人,簡直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子柏風並不知道,這是非間子道心破碎的原因,他只是覺得,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曾經被自己高看一眼,自己果然是瞎了眼了。

    “你若是想要殺,你便殺,但是不管你殺了誰,殺了幾個人,我只會有一個應對。”子柏風笑了一笑,“滅你鳥鼠觀滿門!”

    他頓了頓,又笑了笑,雲淡風輕,卻殺氣凜然︰“從今天開始,這世上再無鳥鼠觀!”

    “住口!”就連非陽子也終于無法忍受子柏風的狂傲,滅鳥鼠觀滿門?當他們是死人嗎?

    “不如,我給你變個戲法吧。”子柏風微微一笑,轉過頭去,看向了身後的蒙城南門外的那座小山。

    小山之上,曾經有一刃孤崖,孤崖之上,聳立著一顆巨石。當日非間子一劍西來,把那巨石炸了一個粉身碎骨。

    而現在,子柏風一手指去。

    日行月斜,星辰墜落,本是太陽西落,月亮南上之時,突然之間卻化作了無盡黑夜,天空中星河閃耀,而無盡天河之中,一顆流星正在其中穿梭,和其他的星辰格格不入,而後,這顆星辰化作了流星,急墜而下!

    星辰落九天!

    如果說蠃魚的本命法術是操縱水,那麼經過了蠃魚的相助,靈妙訣的提升,陰錯陽差之下,青石所得到的本命法術,卻是遠它的能力的本命法術——星辰九天!

    化作星辰,巡行九天,這種連仙人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是它的本命法術。

    所謂本命法術,消耗極少,使用容易,威力極大。就像是蠃魚以小妖的修為,就可以做到催動整個洋河這種大神通的人也做不到的事情。

    這世界上,能夠比九天星辰運行度更快的,還真沒多少。

    天地無界,星辰運轉一周,也不過是一天一夜而已。

    所以蠃魚飛了這許久,大青石只是升空、巡行、降落這樣簡單的過程,只是子堅和燕吳氏說上幾句情話的幾息之間。

    一顆星辰墜落宇宙,然後轟得一聲巨響,天搖地晃,整個蒙城都在震動。

    天上地下,沒有幾個人見過這樣的場面,星辰墜落,帶來的竟然不是天崩地裂,而是穩若泰山。

    那小山之上,竟然又多了一座小山!

    比之當年的巨石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聳立在小山之上,上邊的巨石比下面的小山還要大,有一種大頭娃娃的可笑感覺。

    但是,整個蒙城卻寂靜萬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沒有一個人笑出聲。

    兩個多月之前,正值盛夏,非間子乘鶴而至,一劍西來,炸掉了山上的一塊巨石。

    而現在,子柏風駕蠃魚而至,扯河為綾,引星降世!

    抬頭看那——凌空而來飛來峰!

    子柏風說變一個戲法,眾人也都在等著變戲法,可是他們卻從未想過,這戲法竟然是這樣一個變法!

    蒙城府里,府君嘴巴大張眼楮突出,就像是一只蛤蟆。

    老道面色蒼白,嘴唇顫抖,剛才那引星降世的驚天手段,甚至已經出了他的想象力。

    非間子瞪大眼楮,想要喝上一句,卻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胸口。

    蒙城府外,東蒙書院,先生站在門口,抬頭看著天空的天河,城外的飛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嘴角卻是綻開了一絲笑容。

    此時此刻,蒙城上下,千百戶人家,無一不震驚,無一不訝然。

    子柏風的這個戲法,就像是當初非間子的驚世一劍,震住了整個蒙城。

    而現在,他也震住了非間子!

    但是子柏風喚來星辰降世,可不是為了耍酷的——雖然有那麼一點點的原因。

    子柏風抬起手,手中有一把劍。

    那是曲龍子的飛劍,他舉起這把劍,輕輕揮了一揮。

    然後啪的一聲——不,是三聲同時響起。

    曲龍子長劍上的珠串爆裂,而同時,非間子、非陽子的身上,也有一物爆裂了。

    落千山手起刀落,一個蒙著雙眼被扯到了青石邊緣的道士頭顱立刻沖天而起,落千山抬腳一踢,那道士的身軀頓時向前一滾,直接摔落到了大青石之下,落千山鋼刀血紅,卻不是血液染的。他的身上還有點點血跡,但那是之前他自己染上的。

    這一刀下去,干脆利落,一點血也沒濺在自己身上,就連青石上都沒濺到幾滴,落千山真想大叫一聲爽啊,這才是軍人的浪漫!

    他只恨自己沒穿一身白衣,以顯示自己的刀法精湛準確!

    不過沒關系,他還可以繼續體驗這種爽。

    他一轉身,又從身後拉了一個道士來。

    “不,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這道士年歲不大——雖然道士們很難用外表來判斷年齡,但他們畢竟還是會變老的,這個道士的嘴唇上還有絨毛,估計再大也大不了哪里去,他聽到剛才一名師兄的慘嚎,然後就寂然沒了聲息,哪里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落千山哪里理他,直接一腳踢過去︰“閉嘴,否則我先把你舌頭割了!”

    然後他把那道士推到了大青石的邊緣,摸著腰間的鋼刀,抬頭看去,就等著子柏風再揮揮長劍。

    子柏風的手又抬了起來。

    “住手!”非陽子的面色變了。

    其他一切都可以作假,但是本命法珠卻是做不了假的。

    破碎一顆,就是一人死去。

    本來鳥鼠觀有二十六名門人,此時加上他和非間子,就只剩下了十七個。

    而現在還剩下的門人,多是年輕一輩,若是他們都死了,整個鳥鼠觀就算是真的滅門了。

    “住手?”子柏風轉過臉,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劍。

    就是這麼看了一眼,又是啪的一聲。

    “求您……住手……”老道竟然一屈膝,跪了下來。

    “師兄!”非間子一把抓住了師兄,想要把非陽子扶起來,但是非陽子卻依然跪在那里。

    “非陽子,我子村三百八十三個人,你以為你一跪就能抵消了?洋河之畔數千村民的性命,整個蒙城亂象十載,囚禁蠃魚,奪靈十載,你以為你一跪就能抵消了?”子柏風卻是笑了。

    在非陽子跪下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中確實是有些動搖,尊老讓賢本就是傳統的美德,讓一名老人跪在自己面前,他本就很有心理壓力。

    但是當他看到非間子依然倔強地站在那里時,卻覺得怒火再度升騰起來。

    難道,這等滔天大錯,竟然連讓你下跪的資格都沒有?

    人固有傲骨,但是傲骨卻絕對要傲在地方!

    “跪下!”非陽子怒斥非間子,此時強弱懸殊,他們已經被子柏風的勢壓倒,就再也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非間子跪下了,倔強地直挺挺地跪著。

    或許在修仙者之中,非陽子和非間子算不上什麼強大人物,但是他畢竟是一派之尊,一觀之長,而非間子也是下一任掌門人,而此時一跪,他們身上所有的光環,都已經漸漸淡去了。

    什麼仙人,什麼鳥鼠觀,什麼高高在上,都給我滾下來,乖乖跪在我腳下!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府君輕輕嘆了一口氣,抬腳走到了屋檐下,左右看了看,對一個士兵招了招手,那士兵搬了梯子過來,府君就爬到了子柏風的身邊,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看下去。

    還別說,看高高在上的仙人這樣跪在地上,真有一種難言的征服感。

    是呀,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非間子的心中,此時除了幾乎要把整個人燒掉的屈辱之外,還有著難言的悔恨。

    屈辱越來越淡,卻是悔恨越來越多。

    “一切罪孽是我犯下的,我願意承受一切懲罰,希望您大人大量,放過我的同門。”老道低沉的聲音響起,非間子轉頭看去,師兄白顫抖,壽眉低落,面上皺紋爬滿,此時的師兄,就像是一名最普通不過的老人。

    “放過你的同門,可以。”子柏風道,“我要你解散鳥鼠觀,然後再和非間子一起,自戕在我面前。”

    “我可以死,鳥鼠觀可以解散,但是求您放過非間子,這些罪孽,和他無關。”老道祈求道。

    “非間子殺我友人,脅我父母,傷我幼弟,該當萬死!”子柏風冷冷道,“身為修仙者,掠人父母,欺凌幼童,這等人渣,還配活在世上?”

    老道不說話,只是拼命磕頭,磕響頭,青石鋪就的地磚上,頓時一片片血紅,鮮血順著兩道壽眉流下來,滴落在地。

    煞是可憐。

    但是子柏風卻硬起了心腸,不動。

    他沒資格饒恕這些人,他不是原來的子柏風,他沒體驗過那個子柏風在子村被淹,流離失所時所承受的痛苦,也沒體驗過蠃魚因為自己而被抓時的孤單絕望,所以他無法饒恕老道。

    他也不是死去了數名同伴的落千山,不能體會出自己的兄弟手足全部死去,自己卻苟且偷生的屈辱與痛苦,所以他也不能饒恕非間子。

    所以他不能饒恕。

    他沒有那個資格饒恕。

    這世界上,沒有人能夠代替別人饒恕。

    “非間子必須死。”子柏風冷冷道,毫無轉圜余地。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41 AM

第八十四章︰一方青石定乾坤

    老道抬起頭來,眼中一片殺機。

    這個少年莫非以為有蠃魚在身邊,他就沒有危險?

    但是他再強大,也不能在殺掉子柏風的同時,救出遠處青石上的那些人。

    “你想殺我?”子柏風笑了,“我怎麼可能會留下這樣的敵人?”

    他不用指,非間子一直用憤怒而仇恨的眼神看著他。

    留下這樣的敵人,讓他日後報仇嗎?

    “我可以讓他以道心立誓,永生永世不再和您作對。”修道者修心,只有擁有一顆堅定的道心,才能修道,才能永生。修道本就是對自我與本我的極端自信,一旦對自己產生了動搖,道心產生裂紋,那就要修為大減。

    而若是以道心立誓,一旦違誓,便是從道心上否決自己的存在,十個人里有九個半會身死道消,另外一個會得抑郁癥,不知道怎麼就把自己整死了。

    這些東西,在子柏風所看過的那本《神仙傳》上都有記載,但是子柏風依然搖頭。

    死了的敵人,才是好敵人。

    “柏風,放過他吧。”府君突然開口了。

    他居高臨下看著這些人,輕輕嘆了一口氣。

    得饒人處且饒人,如果真的拼個魚死網破,又何必再來談呢?

    他看得出來,非間子是非陽子的底線,他寧願整個鳥鼠觀的人都死光了,也不願意非間子死。府君自問沒有子柏風的神妙玄法,但是他有一雙善于看人的眼楮。

    現在的子柏風佔據了優勢,直接把所有人都殺了不好嗎?

    就算是子柏風不肯承認,府君卻還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其實是一個仁慈的人,但是他卻有自己的堅持,而現在,是他的堅持讓他不肯放手。

    而現在,他需要一個人來幫他分擔一些壓力,給他一個台階。

    “可是。”子柏風轉頭看向了身後,落千山的方向。

    落千山還以為子柏風擔心他這邊的情況呢,揮舞著手中的鋼刀,示意自己沒事,那邊情況都在掌控之中。

    “千山那邊不用擔心。”府君道。

    子柏風想起了小親兵,想起了老官,還有其他的親兵們。

    這些人死了,為了一個偉大的目標,死在了烈火之中,連屍骨都不全。

    他們都是為了府君而慷慨赴死的,但是府君卻這麼容易就要原諒這些罪大惡極的敵人。

    值得嗎?

    看到子柏風看自己的眼神,府君苦笑一聲,沒說話,也沒反駁。

    他知道是這個少年和落千山一起不顧一切地救了自己。但是之前那種融洽的關系,日後或許再也不會有了。他不是落千山,他不是那種付出不求回報的人,他付出了,會衡量這一切值不值得。

    現在他定然覺得,自己不值得拯救。

    子柏風又看向了前方,非陽子正一臉淒然地看著他。

    此時的非陽子,已經收斂了所有的殺機銳氣,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一般。

    但一想到十年之前,就是這樣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道來到了自己家,問了自己蠃魚的所在,然後引起了滔天大水。子柏風的心中所有的同情都一掃而空,眼神變得更加堅定而銳利了起來。

    “非間子可以不死,但是你必須死。”子柏風一伸手︰“讓非間子誓吧!”

    “我跟你拼了!”非間子怒吼著就要沖上來,卻被非陽子拉住了。

    “誓!”非陽子按著非間子,讓他跪下來,不論非間子怎麼掙扎,都無法掙脫師兄的手掌,他感覺到師兄的手掌如同一只鷹爪,深深抓進了他的肉里。

    那麼痛,那麼干瘦,那麼顫抖。

    “師兄!”看著師兄,非間子的喉嚨里滾出了幾個字,淚水嘩嘩而下。

    “我曾經給過你機會。”子柏風道,“誓吧,別耍花招,我聽著呢。”

    是呀,子柏風給過他機會。

    只是,當被逼到絕境之前,非間子何曾在意過這樣一個少年所說出的話?

    不過是一介書生而已,甚至都活不過二十歲。

    他猶記得那少年喝得醉醺醺的,牽著一頭毛驢來到自己的房間,慷慨激昂地和自己雄辯的樣子。

    那時候恨得牙癢癢,辯才無雙的少年,真的是現在站在房頂上,滿面殺意的少年嗎?

    這兩張面孔,到底是怎麼變化的?

    明明只是人畜無害的書生……

    沒有了恨意,卻突然生出了懼怕。

    生出了後悔。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選擇這樣做……

    可一切,沒有如果。

    非間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立下道心之誓的,他只覺得有什麼東西鎖在了自己的心中,沉重無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完誓之後,他的心中剛剛動了一點對子柏風的殺念,頓時就覺得一陣絞痛,道心幾乎要碎裂成無數塊。

    非陽子俯下身來,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非間子的頭。

    “師兄。”非間子哭了出來,他掙扎著想要說什麼,卻被一陣絞痛壓住,半點也掙扎不出。

    “師弟……”非陽子垂下頭來,用近乎貪戀地目光看著非間子,就像是一位父親,最後看自己的孩子。

    非間子是他的師弟,但實際上是他的徒弟,或許可以說,是他的兒子。

    身為修道者,就要斬斷塵緣。長生路上,沒有同行之人,任何一個人都可能突然棄你而去。

    從今天之後,非間子就真的斬斷了塵緣了吧。

    束縛著非間子那絕世天資的一切,都將被斬斷。

    非陽子伸手一引,飛劍飛出,化作了一把尺長的長劍。

    “師兄!”長劍動了一下,卻沒刺下去,非間子緊緊抓住了飛劍,完全不顧飛劍幾乎割斷他的手指,他緊緊抓住飛劍,不讓飛劍刺下去。

    “子公子。”老道抬起頭來,第一次以這種祈求的語氣說話,“請把非間子送走吧,送去和鳥鼠觀的同門在一起,請求您……”

    子柏風微微側轉身,他的心中也有些不忍,他覺得自己注定成不了落千山那樣的儈子手,殺人的時候還能夠興奮莫名。

    他的心思太細膩,太柔軟。

    子柏風揮了揮手,蠃魚的兩只魚須擺動了幾下,天空中飄動著的天河卷起了一股水流,把非間子卷起。

    “師兄!”看著飛劍化作了一道流光,重新飛回去,非間子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喊。

    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

    “啪!”本命法珠炸裂。

    非陽子隕落。

    師兄他做錯了嗎?自己做錯了嗎?子柏風做錯了嗎?

    師兄他只是想要讓鳥鼠觀揚光大而已,他只是想要讓自己等人修成正果而已,他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了嗎?非間子在問自己。

    是呀,他是十惡不赦的。非間子聽到自己的心中,還有一個聲音在回答自己。

    那是自己的道心,曾經通透無比,現在卻布滿了裂紋的道心。

    一道傷疤,就是一層痛苦。

    不,我不信,我不信!師兄他沒有錯,他不會錯,他……他是我的師兄啊!

    “小家伙,你是怎麼爬上山來的?”

    “這就是我的師父,也是你的師父。”

    “我不是伯伯,我是師兄。”

    “別怕,師父不在了,師兄還在。”

    “怎麼還在偷懶?還不趕快練功!”

    “這麼晚了,快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時間修煉。”

    “師弟,你終有一日會踏上長生大道,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我們鳥鼠觀的明天,就交給你了。”

    “師兄,對不起……”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無能啊。

    最終,非間子只能這樣責怪自己。

    “去吧,帶著師門最後的希望,只要你活著,鳥鼠觀就沒有滅門。去吧,去吧!”

    那熟悉的聲音似乎在耳邊響起。

    非間子睜開眼楮,就看到師兄的腦袋沖天而起,卻依然睜著眼楮,看著他們。

    師兄的嘴角,甚至還有一抹微笑。

    能夠救下非間子,救下鳥鼠觀的那些年輕後輩們,他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責任。

    死而無憾了。

    他不是一個好人,卻是一個合格的掌門。

    “嘩!”滔天的大水,卷起了非間子,卷起了大青石上的那些道士們,把他們卷到了數十里開外,丟了出去。

    “咚”老道的級落在地上,滾到了花叢之中。

    飛劍在空中懸停了片刻,啪一聲落在了地上,化作了三尺長的青鋒劍,光芒盡失。

    一切……都結束了啊……

    子柏風突然覺得興味索然,他看都沒看四周的一切,拍了拍蠃魚的腦袋,道︰“走吧,回去……”

    蠃魚載著子柏風,拖拽著天河回到了城外,天河墜落,濺起了一片霧蒙蒙的水光,在那水光之中,青石化作了一顆逆天而上的流星,直入九霄。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又過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看到天河重現,九天星辰墜落。

    “咚”一聲,大青石端端正正回到了下燕村後山大空地上。

    “這真是太方便了。”過了半晌,府君也只能這樣吐槽一句。

    “府君!府君!”落千山一路大呼小叫著沖入了蒙城,揮舞著血紅色的鋼刀,嘶啞著嗓子沖了過來。

    府君的面上露出了笑容,慌忙從房頂上下去,落千山像一個孩子忘記了尊卑,一把抱住了府君,哭的稀里嘩啦的。

    “好孩子。”府君拍了拍落千山的肩膀,在心里說。

    從那一天開始,就再也沒有人在蒙城府境內見到過非間子和他的師兄弟。

    鳥鼠觀覆滅。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6 11:42 AM

第八十五章︰一鍋煮掉仙鶴蛋

    “回來了……”還沒從剛剛的奇景里回過神來,子柏風就現眼前出現了許多熟悉的人。

    村子里的人都來了,一個個擠在了大青石的前面,四狗擠在最前面,生怕子柏風看不到他,跳著腳揮著手︰“秀才爺!秀才爺!”

    子柏風也揮揮手,我看到你了,四狗。

    燕老五抬著頭問道︰“秀才爺,城里現在怎麼樣了?鳥鼠觀呢?”

    子柏風比了一個ok的手勢,露出了大大的笑臉。

    看到了村人們,他的心一瞬間就變得輕松了起來。

    似乎剛剛只是一個可怕的夢魘,而現在已經醒了。

    “先生,你身邊那個是什麼?長的好怕人!”一個小家伙踮著腳尖跳著腳大叫,說是怕人,還等著倆黑溜溜的眼楮猛看。

    “這是魚丸。”子柏風拍拍魚丸的腦袋,“它很好的,你們不要怕它!”

    魚丸呲牙一笑,笑得很丑,但是很真誠。

    眾人圍在下面七問八問,子柏風終于等得不耐煩了,道︰“你們這些沒眼力勁兒的,你們沒看到我在這里站了大半天了嗎?誰給我搬個梯子來,我下不去了啊!”

    回到了村子里,連續好幾天子柏風都有些魂不守舍,總覺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那高高在上的鳥鼠觀,那強大的非間子和非陽子,就讓自己這樣搞定了?

    每次做夢夢到父親嬸兒和小石頭被非間子一劍殺了,子柏風都要坐起來半晌,推開窗戶,看到窗外的那顆槐樹上,壓彎了枝條的魚丸,才能知道這不是夢,能心安了,再朦朦朧朧的睡去。

    這一夜,子柏風終于做了一個好夢,夢到銀鈴一般的笑聲從遠方傳來,子柏風努力睜大眼楮,就看到一個穿著暴露,偏偏蒙著臉的白衣女子從遠方走過來,一股股香風襲人。

    她伸出柔荑輕輕撫摸著子柏風的臉,問道︰“這位小哥,你是何方人士,為何到此?”

    “我叫子柏風,我是……我是……”子柏風卻覺得自己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哪里人士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是下燕村人,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是另外一個地方的人,卻總也說不出來。

    “別管那麼多了,**一刻值千金,小哥兒,你看人家身材好嗎?”

    “好看,好看……”子柏風伸手就去摸,誰想到摸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就見那女人轉過身來,一條雪白的尾巴正在後面擺動,“那你看人家的尾巴好看嗎?”

    “尾巴?什麼東西?”子柏風的警覺性剛剛升起來,頓時就又消失掉,嘿嘿笑著,道︰“好看……”

    “那你看人家長得好看嗎?”少女猛然摘下了面巾。

    一張毛茸茸的狐狸臉!

    “媽呀!”子柏風立刻嚇醒了,誰知道一睜開眼楮,就看到眼前也是一張毛茸茸的狐狸臉!

    子柏風嚇了一個激靈,差點從床上滾下來,這才現原來是白狐蹲在自己枕頭旁。

    白狐出了低低的叫聲,就像是少女銀鈴的笑聲一般,一條尾巴正在自己臉上拂來拂去,它的身上不但沒有狐狸的騷臭羶味,竟然香氣撲鼻。

    “什麼啊,是你啊……”子柏風很是不爽,難得一個美夢,竟然是小狐狸在搞鬼。

    是我怎麼了?小狐狸很不滿的樣子,喉嚨里出了惟妙惟肖地哼聲,就像是少女在嬌嗔,甩著大尾巴在子柏風臉上啪啪打了兩下,打得他臉火辣辣的痛,又哼了一聲,甩著大尾巴走掉了。

    “這只狐狸,竟然還是傲嬌屬性的……”子柏風摸著自己的臉,滑膩膩的,香氣依舊。

    “不管是不是狐狸……先做完這個美夢再說。”子柏風回味了一下,連忙閉上眼楮,這等美夢,浪費了實在是可惜,趕快繼續做下去吧。

    不過這狐狸大半夜跑自己房里來做什麼?

    子柏風只是迷糊了一下,就把這個想法甩到腦後,繼續呼呼大睡去了。

    這一睡就到了日上三竿,也不記得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做沒做到美夢,卻覺得神清氣爽,通體舒泰。

    伸了一個懶腰,走出門去,就看到二黑在外面劈材,老爹在燒火做飯,小石頭在院子里逗弄兩只小狗,卻不見嬸兒。

    “嬸兒呢?”子柏風這兩天精神恍惚,竟然沒注意到嬸兒都不大出現了。

    “咳咳。”二黑裝作咳嗽,小石頭瞪大眼楮,子堅的臉快紅透了。

    有些事情,在危機中不覺得有什麼,但是一旦回到了普通的生活之中,頓時就無法接受了。

    燕吳氏和子堅在大青石上還手挽著手,見到了村民立刻放開了,而後燕吳氏想起自己竟然主動親了子堅,還是兩次,頓時羞愧難當,好幾日都不敢出門,躲著子堅。就連飯菜,都是小石頭幫忙拿回去的。

    “難道嬸兒病了?”子柏風完全沒意識到,他還在追問,子堅老臉紅彤彤地,怒斥道︰“小孩子管那麼多,快吃飯吧!一個鳥蛋還塞不住你的嘴!”

    子柏風搭眼一看,老爹正把幾個拳頭大的蛋洗干淨了,正打算下鍋呢。

    “等等!”子柏風頓時大驚,“那蛋是哪里來的?”

    “是小狐狸送過來的。”子堅道,小狐狸不知道從鳥鼠觀弄了多少蛋,都放在了青石上,今天早上一個個餃了過來。

    “這蛋不能吃!”子柏風看老爹就要把那蛋放到鍋里煮了,頓時大叫起來。

    “怎麼了?這世界上還有不能吃的蛋?”老爹瞪眼。

    “那是仙鶴蛋啊……”子柏風苦笑。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仙鶴蛋,而是那可以駕馭雲車的巨鶴,看那上面的靈氣,比之當初柱子好不容易找到的三爪鷹蛋的靈氣充足多了。

    如果三爪鷹蛋都能夠治療多年的哮喘,那麼這樣一顆蛋,基本上包治百病了。

    更何況,子柏風還想把這些蛋孵出來呢。

    “就那種大鶴的蛋?”子堅瞪大眼楮,看看自己還一只手拎著蛋打算向鍋里放呢,連忙雙手珍而重之地捧住。

    這些仙鶴蛋估計是鳥鼠觀里存下來的,保存的非常仔細,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但毫無疑問,現在只剩下這些了,剩下的估計都進了小狐狸的肚子里了。

    難怪感覺小狐狸比之當初又有所不同,更加靈性了一些。

    “這小狐狸,也不算是忘恩負義了。”子柏風想起自己被一只狐狸耍了,又好氣又好笑。

    “仙鶴蛋,我想吃。”聽到是仙鶴蛋,小石頭的口水差點把舌頭都沖跑了。

    當年第一眼看到仙鶴,他就想這仙鶴若是燉著吃,能吃多少頓來著。

    看看老爹和二黑兩個人也挺饞的樣子,子柏風一咬牙,悄悄道︰“那我們就偷偷煮幾個,一人一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誰也不給說!”

    讓誰知道了他們竟然把仙鶴蛋煮了吃,那絕對是暴殄天物啊!

    數了數,一共就八顆仙鶴蛋,煮了五顆蛋,四個人一人一顆捧著吃了,小石頭悄悄抱著送去給燕吳氏了一顆。

    仙鶴蛋的味道也就那樣,吃完之後子堅還咂咂嘴,道︰“哼,不好吃,還沒柴雞蛋好吃呢!”起身去收拾灶台去了。

    收拾了一會,子堅回頭指使人道︰“柏風,你別光在那里偷懶,也幫二黑收拾下桌子!”

    “哦!”子柏風答應了一聲,卻是全然沒動,還在那里蹲著和小石頭一起逗著兩條小狗,他自己的仙鶴蛋省下了一點點,正掰成小塊喂給兩只小狗,兩只小狗尾巴抖得跟風車一般,來來回回跑著、搶著。

    “聽到沒!”看子柏風完全不干活,子堅頓時沉下臉來。

    子柏風抬頭看了一眼,還是裝沒聽見,這家伙臉皮厚著呢。

    “嘿嘿,不用,我收拾就行。”二黑連忙打圓場道,看向子堅,卻是一愣︰“師父,你……”

    “我怎麼了?”子堅摸摸自己的臉,“抹上鍋灰了?”

    子柏風也抬頭看去,卻是也愣住了。

    往日里老爹的兩鬢頭斑白,魚尾紋非常深,雖然後來受靈氣滋潤,好了一些,卻也只是皺紋減少了。

    而此時此刻,老爹才真的像是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

    兩鬢斑白的頭,只剩下幾根稀疏的銀絲,就像是挑染了一般。魚尾紋也幾乎消失不見了,這仙鶴蛋竟然有立竿見影的奇效!

    子柏風再去看二黑,二黑就是顯得更黑了……

    再看看小石頭,這家伙還是原來那樣子,細胳膊細腿細脖子,腦袋愈顯得大了。

    畢竟二黑和小石頭都是年輕人,根本就看不出來啥效果。

    不過……

    “爹,你不去看看嬸兒?”子柏風壞笑。

    什麼叫傾國傾城,什麼叫人比花嬌?

    現在的嬸兒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呢!

    “還不給我滾去上課去!”子堅把子柏風踢走了。

    子柏風看老爹惱羞成怒了,連忙逃跑。

    他想起了落千山鬢角泛起的白,悄悄藏起了一顆鳥蛋,然後把另外兩顆抱在懷里,出門去找燕老五借母雞去了。

    他打算把這兩顆鳥蛋孵出來。

    “秀才爺,你來得正好!我正好有事去找你商量!”燕老五正在院子里愁眉不展地來回踱步呢,看到子柏風進來,頓時喜出望外。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7 11:51 PM

第八十六章︰一條天河天空橫

    剛說完,燕老五就瞪大眼楮︰“你來就來,還抱倆蛋干嗎?”

    “我就是來借倆老母雞……”子柏風弱弱道,他這可不是來送禮的。

    “老母雞有,孵蛋也行,不過你可要先聽我說。”老爺子一把抓住了子柏風。

    “你說你想要救助其他的村子?”聽了片刻,子柏風的眉頭皺了起來。

    “同是燕氏子孫,同氣連枝。這個秋天他們幾乎顆粒無收,馬上就要入冬了,我實在是不忍心他們都餓死啊。”燕老五嘆了一口氣,道。

    子柏風想起當初去燕村看到的那敗落的情形,也嘆了一口氣。

    鳥鼠觀的聚靈大陣抽取聚集靈氣,沿著鳥鼠山討生活的這些村子受災最重,特別是最近有一段時間,因為大多靈氣被大青石盤踞截留,所以鳥鼠觀上加大了聚靈陣的功效,沒有下燕村的靈氣,就只能從其他的方向彌補,如此一來,造成了鳥鼠觀的玉石消耗加倍,也間接讓其他的村子更加難以為繼。

    “可是我們村里有這余糧嗎?”子柏風問道,下燕村也只是今年收成稍稍好些,下燕村也只是一個村子而已,能夠援助得過來嗎?

    “今年的收成很不錯!”聽到子柏風問,燕老五咧嘴笑起來,“地里的莊稼就跟瘋了一般,都快收割了還在長,往年我家的糧倉能裝上半滿就不錯了,今年都滿出來了,這不,還要去找你爹去再做一個。”

    子柏風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果然看到圓圓的糧倉都滿了出來,燕大燕二正帶著幾個半大小子呼哧呼哧地挖地,似乎打算再挖一個地窖,還有一些作物沒有收呢。

    “而且山上的獵物也多了,水里的魚也多了,進山尋玉的時候順便下個套子,回來就差不多夠一家人吃的了。”說起來,真正養活下燕村的,卻不是那日漸豐腴的土地,而是下燕村後面的大山。

    這里不會大雪封山,到了冬天雖然萬物凋零,但有的是吃的圓滾滾等著過冬的各種動物,養活村民完全不成問題。

    “所以我就想著,把這收成的糧食,分一些給他們的村子……大不了讓他們打下欠條……”燕老五用希冀地目光看著子柏風。

    子柏風心中嘆了一口氣,若是這樣子的話,山里的動物們怕是要遭殃了,子柏風還指望著他們都成了妖怪呢!

    “我沒啥意見,只要村民們同意。”子柏風終究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其他村子的人餓死,其實現在挨餓的何止是燕氏九村,其他的村子也在忍饑挨餓,不過總有一個遠近親疏,別的村子的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那就好,我這就去召集其他的村民商量。”燕老五聽到子柏風肯,頓時喜出望外,從這點上也可以看出,現在的子柏風,真的是威信大增。

    燕老五相信,就算是有人反對,反對的聲音也不會太強烈,燕氏畢竟是同一個氏族,雖然已經分出了幾個分支,但是彼此之間,也經常有親眷關系,同屬燕氏一脈,燕氏興,則大家興。

    “等等。”子柏風連忙拉住燕老五,“借我兩只老母雞。”

    “就你還讓母雞孵蛋?”燕老五一臉不屑地看著子柏風,“要孵啥蛋?拿來吧,我去給你塞到老母雞窩里去。”

    這都秋天了,一般老母雞都不孵蛋了,想要讓老母雞孵蛋,還要使點手段才行,這手段可是不傳之秘,燕老五可不舍得告訴子柏風。

    “ ,這蛋不是早上小狐狸給送來的那種嗎?我剛剛都打了蛋湯了。”老爺子拿過來一看,“不知道這是啥鳥蛋,不過還真好吃。”

    子柏風翻了翻白眼,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到底把人家鳥鼠觀的仙鶴禍害成什麼樣子了?你還給誰送了這種蛋啊!

    若是非陽子還活著的話,會不會心疼到再死一次?

    “這是仙鶴蛋。”子柏風壓低聲音道,“非間子拉車的那種。”

    “仙鶴蛋!”燕老五大吃一驚,然後賊溜溜地笑了起來︰“幸好我還藏了一顆……我老人家也孵一個當當仙人!”

    得,果然是老人精,這賊精賊精的!

    當天,燕老五就召開了村民大會,宣布救助其他村子的事宜。果不其然,雖然反對的聲浪不大,卻還是有幾個人反對。

    誰家的東西都是辛辛苦苦賺來的,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哪有那麼容易?

    燕老五把兩眼一瞪,道︰“你們誰有意見?這可是秀才爺都同意了的!”

    頓時眾人鴉雀無聲。

    “秀才爺同意了,那就這麼著吧。”片刻之後有人道。

    “對呀,秀才爺見識多,他說的準沒錯。”

    “秀才爺是神仙下凡,不聽話可是要降罪的。”

    雖然各有原因,但是眾人都一致通過了。

    燕老五點了點頭,心中卻還有些感慨。

    他記得春夏之交時,秀才爺考中秀才回鄉,那時候自己還打算給他一個下馬威呢,此時此刻,卻是要扯著這家伙的虎皮當大旗了。

    不過救助多少,怎麼救助,還是需要細細商量,和村民們商議了之後,決定等最後一茬莊稼收獲之後再做決定,看看留下多少能夠讓村民們不至于再受餓,剩下的又要怎麼分配。

    一件大事定下來,燕老五的心情好了不少,沒了玉稅的威脅,他也不急著進山去尋玉了,地里的活兒也顧不上,一天到晚追在兩只老母雞的屁股後面,追著看它們孵蛋。

    如果有那麼一輛仙人的雲車,嘗嘗仙人的滋味,那真是死也值了。

    寶馬香車算什麼?自己有羽鶴雲車!

    給個府君也不換啊!

    看子柏風的精神健旺了很多,子堅等人心情都好了許多,蠃魚也放下了心。

    這一日早上,蠃魚並沒有飛走去溪水里和兩只錦鯉嬉戲,逗弄捕魚的村民,日上三竿了還停在子柏風窗外的槐樹之上,鱗片讓陽光曬得有些干巴。

    子柏風抬頭看著蠃魚,戀戀不舍︰“你真的要走了?”

    蠃魚身為天生靈物,本身不容易化形,雖然已經達到了第六層孕性靈的級別,甚至都還不能開口人言。只是子柏風和蠃魚彼此之間,心意相通,不需要語言,就能夠了解個七八分。

    蠃魚點頭,口中出了如同小狗一般嗚嗚的聲音。

    這樣一只丑陋巨大的丸子形狀的大魚,像小鳥一樣棲息在枝頭,出了小狗一般哀哀的聲音。

    外形雖丑,但是蠃魚卻極為善良。

    它記得自己曾經升起萬丈巨浪,造成了巨大的洪災,不只是子村附近,當初非陽子一劍刺穿蠃魚身體,巨浪失控,洋河沿岸數千里,都受了洪災。

    蠃魚,見則天下大水。

    每個人所造的罪孽,都要自己去還。

    非陽子的罪孽已經還了,不管還沒還清,都已經無意義了。

    但是剩下的還有許多的罪孽,它要去還。

    窮盡一生之力,它要鎮守洋河,庇佑兩岸,消災解難,使洋河兩岸永靖。

    “若是遇到危險就回來。”子柏風伸手摸摸它的腦袋,道。

    “這里永遠是你的家。”子堅站在子柏風身後。

    “嗯,我們等著你。”燕吳氏難得出了門,吃了一顆仙鶴蛋,燕吳氏哪里還像是一名孩子都老大了的少婦,簡直就是二八少女,人比花嬌,剛才子堅都快看呆了。

    “我會想你的。”小石頭抱住蠃魚大哭,這幾日,蠃魚沒少帶著他滿世界飛著玩耍。

    蠃魚伸出丑陋的大嘴,在眾人臉上依次吻別,來到了子柏風面前時,它猛然張開了嘴,伸出了舌頭,吐出了一個大隻果一般大小的東西。

    “這是……”子柏風瞪大眼楮。

    那是一個圓圓的水晶球一樣的東西,比前世的紅富士還大點,在那水晶球里面,一條大腦袋,大眼楮,長魚翅,短身體,小尾巴的小魚正透過薄薄但是堅韌的外壁看著子柏風,歡喜地甩著尾巴。

    “這是你的孩子?”看到那和當初最早見到蠃魚時有些相似,卻小了無數倍的小家伙,子柏風激動起來。

    蠃魚點了點頭,蠃魚雌雄同體,可以自己產卵,這條小魚其實出生在混元金籠里,蠃魚怕它死了,把它藏在了自己的腹中,此時它一別遙遙無期,卻不想要讓自己的孩子跟著自己過顛沛流離的生活。

    它還在卵中,尚未破殼而出,卻就要和母親分離了。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它的。”子柏風鄭重地保證道。

    蠃魚歡叫了一聲,它當然信得過子柏風,它猛然一揚翅膀,騰空而起,直飛後山大青石處,在大青石旁邊的水潭上一個盤旋,把水潭中的水扯了出來。

    蠃魚在前面飛,後面的水如同匹練一般被扯起——這一招子柏風見過。

    天河懸空,兩條錦鯉在後面的水中歡快地游蕩著,如詩如畫。

    蠃魚扯著那水綾蜿蜒而飛,飛過青石前的山道,飛過下燕村的長街,在子柏風家上方繞了一圈,在子柏風窗前稍作停留,然後又在村子附近盤旋幾圈,這才一頭扎進了磨坊旁邊的溪水里。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7 11:51 PM

第八十七章︰一方盛景下燕村

    就像是有人用神奇的畫筆在天空中用魚水做燃料,畫了一條盤繞的曲線。

    一條天河,起自青石旁的水潭,終于磨坊旁的小溪,把整個下燕村籠罩其中。看不到的力量把水流束縛在其中,水流就像是流淌在河床之上。

    然後蠃魚在子柏風的頭頂上盤旋了三圈,出了三聲嘶鳴,轉身向遠方飛去。

    “魚丸,再見……”子柏風心中喃喃低語。

    突然嘩得一聲水響,子柏風轉頭看去,就看到兩只錦鯉正甩著尾巴和小石頭進行水戰,看子柏風似乎要呵斥,兩只錦鯉一甩尾巴,濺了子柏風滿身的水,然後轉身就跑。

    “別跑!”小石頭撲上去,抱住了一條錦鯉,就被錦鯉帶著在水流之中游蕩而去,子堅和燕吳氏兩個人都抬起頭來,看著小石頭騎在錦鯉背上,游過天空,半是擔憂,半是好奇。

    “老子去過正式的天河呢!”子堅半是羨慕,半是自我炫耀地說道,他也真想直接跳進去游一圈。

    子柏風手中的小蠃魚掙扎了一下,它尚未破殼,還未成魚,卻總也是一條蠃魚,操縱水的本事天生就有,天河之中伸出了一道手臂粗細的水流,把它包裹在其中,然後小蠃魚甩著尾巴,急急地追上去了。

    小尾巴不大,甩得很快,游得也挺快!

    “噗通!噗通!”兩條小狗不甘示弱,也接連跳進了天河之中,狗刨式前進。

    遠處,上樹摘果子的野小子,爬山尋野味的小娃娃,一個個跳進了天河之中,玩的不亦樂乎。一條傻頭傻腦的鯽魚不知道從哪里游進來,在那里和子柏風傻乎乎地對望,二黑一個虎撲上去,一把抓住了那鯽魚,嘿嘿一笑,道︰“今天有魚吃了。”

    “打水也方便了。”子堅拎了一個木桶,直接在天河中舀了一桶水,轉身跑去幫踏雪刷毛去了。

    來都來了,燕吳氏今天也不躲了,她也拎了一桶水,跑去做飯去了。

    子柏風看看老爹,再看看嬸兒,嘿嘿偷笑了片刻。

    蠃魚走了,留下了一道神通,一顆魚卵,因為這是大魚丸的孩子,而且還是圓圓的一團,所以就叫做小魚丸。

    小魚丸能夠操縱水流,蠃魚留下的天河神通,其實就是專門為它設置的軌道,只要在這天河的十丈範圍內,它就可以操縱水流捧著自己。

    子柏風不知道這小家伙什麼時候能夠破卵而出,反正現在它不吃東西也不喝東西,子柏風怕它餓著,每日里用養妖訣滋潤它一番。

    小家伙越活潑,卻是看不到長大。

    不過有它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雖然只是一顆魚卵,蠃魚的天生就有的神通,卻是兩只錦鯉比之不上的,它又喜歡玩水,家里用水的地方就根本就不到人去管了。家里的水缸、踏雪的水槽,甚至子柏風的洗筆筒都總是一水兒干淨的清水。

    兩條錦鯉儼然成了它的跟班保鏢,它到哪里,總有一條錦鯉護著,夜間時,它就棲息在子柏風的窗外那道水流之中,潺潺流水伴著子柏風入眠,似乎連晚上的睡夢都變得更舒服了一些。

    這些日子子柏風沒有去蒙城,打算避避風頭。

    當日里的事情,子柏風沒有說,村民們也不怎麼敢追問,就是在背地里傳著各種各樣的傳言。蒙城也是如此,當初子柏風乘著蠃魚而來,直接進入了蒙城府,外面的人不知道到底生了什麼,傳什麼的都有。

    這年代沒什麼記錄影像的能力,只能靠口口相傳,一件事情傳十個人,也就變了十次味,子柏風雖然沒去蒙城,卻是讓村民們注意留意著城里的傳言,回來說與他聽。

    現在已經流傳到了府君請來了天上星君下凡降服妖道的版本,說是武曲星下凡。

    之前流傳的是天河元帥下凡,他們信誓旦旦地說看到了天河元帥騎著怪魚坐騎降世,隨後才招來了星君下凡。

    反正都是神仙下凡,現在基本上和他沒什麼關系了。

    只要不傳天蓬元帥下凡就行。

    倒是村子里的大青石,被人說成天上星辰降世,有不少村婦不遠千里地跑來燒香拜佛,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的消息,來到了這里看到了那天河從大青石旁起,圍護整個下燕村,一個個緊著跪下磕頭。

    這些愚夫愚婦讓子柏風不厭其煩,卻是屢禁不絕,子柏風一般不予理會,瞎婆婆出面,在青石旁搭了一個神龕,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個牌位,上面寫著“至聖至神至靈佑世大青石神君”筆跡歪歪扭扭的,不知道是找的子柏風的哪個學生。然後在前面擺上了香燭,每日里跪拜不休,弄得跟邪教一般。

    不過這些人的虔誠執念,對大青石卻是頗有好處,能省子柏風幾分的力氣,子柏風也就不去管它了。

    到後來,不論是上山尋玉,還是出山賣糧,村民們也往往前去拜祭一番,算是求個平安,有些時候還會買點供品,弄幾個香油錢投到錢箱里。

    對大青石的事情清楚的很的,也就是燕老五幾個人,看到瞎婆婆眼看著家致富了,燕老五還嘀咕了幾句呢。

    好在瞎婆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這一日子柏風正在自己書房里辦公,小蠃魚停在窗外樹枝上和幾只鳥對峙,不知道在爭些什麼,正吵鬧得子柏風有些心煩,就看到瞎婆婆捧著一個錢箱子小心翼翼地走來,敲敲門,等子柏風應了,這才佝僂著身子,陪著笑走進來,把那錢箱子放在桌子上。

    “你這是……”子柏風愣了一下。

    “這是這些日子的香油錢,都在這里呢。”瞎婆婆把那箱子放在子柏風的桌子上,笑著說。

    “怎麼了?”子柏風嚇了一跳,這箱子放在桌子上,咚一聲,很是沉重,里面的銀錢不少,仔細一看,還有幾塊散碎銀子,看來這些大青石神君的信徒還不乏富裕大方之輩。

    他仔細一想,恍然道︰“難道是四狗威脅你了?”

    身為子柏風的席狗腿子,現在四狗是完全死心塌地了,維護子柏風的權威是不擇手段,儼然以秀才爺的心腹親隨自居了,在村子里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哪能呢,瞎婆子的眼楮快瞎了,心里可沒瞎。”瞎婆婆把那銀錢倒在了子柏風的桌子上,道。這位瞎婆婆搞了一輩子的宗教工作,這村子里真正的大青石神君到底是誰,她可是清楚著呢。

    “我瞎婆子無兒無女的,要錢也沒用,秀才爺你是干大事的人,這些錢拿去。我瞎婆子要是昧了良心拿錢,祖宗和大青石神君也不會放過我啊!”瞎婆子說完就走了。

    子柏風看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語。

    “我的領地現在也算是有宗教了吧。”子柏風突然想到,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不管怎麼說,這應該算是好事?而且還是有宗教收益了,似乎應該大力展起來?

    這麼想著,子柏風把那些銀錢清點一番,都放到了腳下的錢箱子里,這錢箱子沒有人看守,也不曾上鎖,不過它受了子柏風的養妖訣滋潤,除了子柏風和燕老五老爺子,誰也別想打開來。打開錢箱子一看,里面的碎銀子和錢幣已經積了多半箱子了。本來子柏風還有幾個大動作要做,譬如把下燕村前面那條路修一修,直通到官道之上,這里畢竟不是水鄉,雖然水系達,但是還不能完全代替官道。

    不過燕老五說想要拿糧食援助其他的村子,子柏風就沒敢動這些錢,畢竟這些錢也不算是少數,如果全買成了糧食,也能夠支撐一陣子了。

    當日青石化作九天流星,子柏風還擔心了一陣子青石的那些玉石,不過回來之後,他現那些玉石一個個都好好地在青石體內藏著呢,不但沒少,反而多了很多。

    大青石進階,整個下燕村也受到了更多的滋潤,靈氣愈充足,村民們一個個的精氣神兒十足,山上的動物也受到了滋潤,越來越有靈性,子柏風準備了許多的紅綢帶,見到靈氣十足,快要成妖的東西就系上一根,村民們見到這樣的動物,知道是子柏風的,雙方就互不侵犯。

    白狐本來不需要系的,村民都認識這只靈性十足的白狐,而且白狐的身上偶爾會有風雲顯現,靈異非常,村民們對之又敬又畏。

    不過這只小狐狸非常愛臭美,跑來讓子柏風給它系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風雲吹動,白的像雪,紅的像血,紅白相映,就像是雪地里的一團紅牡丹,別提多漂亮了。

    子柏風偶爾去看,就看到整個村子里,數也數不清的各種白色光點,下燕村範圍內,那曾經蓋在其上的死氣,已經被割裂到支離破碎,蠃魚的那道天河如同火上澆油,整個下燕村生機盎然,已經是深秋,村子里的大樹葉子都還沒落。

    用不了多久,死氣就將被完全祛除,整個下燕村,將成為人間勝景。

    看上一眼,子柏風就覺得心中萬般的舒暢,成就感幾乎要滿出來。

    不過,下燕村的死氣被祛除了,之後呢?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7 11:52 PM

第八十八章︰一派豐收繁忙時

    蒙城通往下燕村的官道之上,一輛馬車正在幾名騎兵的護衛之下前行。

    馬車之中,府君和先生兩個人相對而坐,正在低聲交談。

    “自從做了這個府君,就沒過幾天舒心日子。”府君嘆口氣道,剛把鳥鼠觀這幫麻煩道士搞定,這又來麻煩了。”

    “這不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嗎?”先生笑道,“若是你想要享清福,又何必來這種窮山惡水?”

    府君嘆了一口氣,道︰“仔細想想,真是對不起千山和柏風這倆孩子,我沒想到這倆孩子竟然那麼拼命。”

    “誰說不是呢……”先生撩起窗簾向外看去,落千山騎著高頭大馬護衛在馬車一側,這幾日里,強盜又開始猖獗了,所以府君出行,畢然要帶上許多的護衛。

    “特別是千山,我那壓箱底的絕活還沒拿去給他呢,他竟然真的拜了那個用血刀的老頭為師……”府君哭笑不得,“倒是我害了這孩子。”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忘了柏風那孩子的神奇之處了嗎?”先生笑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法,你當日問我為何不收柏風為徒,現在你曉得了吧。”

    “還是老師你眼界高。”府君拱了拱手,道。

    “這次希望柏風這里能夠有些收獲。”笑完了,府君又嘆了一口氣,道。

    正如他所說的,自從他當了這個府君以來,是一天的安生日子也沒過,這些日子的加稅風波、玉稅風波也就罷了,接下來卻還有一次更嚴重的大考——根據各處傳來的消息,整個蒙城大面積欠收,僅有幾個村子能夠勉強做到自給自足,說不得今年又要開倉放糧了,可惜的是,府君算了算,就像不顧來年,最大限度地開倉放糧,也根本就不夠。

    他已經向上官報告過了,希望能夠從別處調集糧食,一旦產生了大規模的饑荒,那可就麻煩了,不過,根據他了解的情況,怕是上面也不樂觀。

    “天地之間,靈氣愈稀少,不只是修真者的日子難過,普通老百姓也快活不下去了……”先生搖頭嘆息,“我這些年來日日冥思苦想,卻總也沒想到一個解決的辦法……”

    “府君大人,馬上就要到下燕村地界了。”落千山在門外大聲匯報道。

    “好的,千山,要不要休息一會?”府君關心道,落千山在馬上的身姿依然筆挺,但是鬢角的那兩處白真的是要多顯眼有多顯眼,這孩子還沒成婚呢,就有了白了,真是造孽啊。

    “府君若是不累的話,我們就到下燕村再休息吧!”落千山道,這里經常有強盜出沒,他擔心府君的安全。

    他指向了那奔馬石,吩咐一名衛兵過去探探奔馬石附近有沒有什麼埋伏。

    府君過去一看,埋伏沒有,倒是有一個小娃子正騎在奔馬石的背上,口中叫著駕駕,在那里騎馬呢。

    奔馬石前面蹲著兩條小狗,甩著尾巴看著。聽到他們騎馬過來,絲毫不懼高頭大馬,兩只小狗汪汪叫起來,很是凶悍。

    “是小石頭!”落千山倒是看得清楚,心道子柏風真大膽,竟然敢讓小石頭自己跑來這里玩,而誰知道奔馬石後面探出一條青蛇,有這條青蛇在,就算是一百個強盜來了,也是倒在地上哀嚎的份兒。

    “落家大哥!”看到落千山,小石頭打了一個墩兒從奔馬石上滑下來,跑過來,一把算盤在後面蹦蹦跳跳地跟著,自從這算盤被小石頭搶走之後,子柏風不得不再重新養一個來算賬。

    “啊,府君伯伯和老先生爺爺!”看到府君掀開簾子招呼他上車,小石頭連忙招呼了幾聲,小石頭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小石頭,你怎麼在這里玩?你哥呢?”落千山問道,子柏風有錦鯉雲舟,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若是不在家,可是找不到人的。

    “我哥在私塾里數錢。”小石頭道,落千山側頭一想,一個守財奴的形象頓時躍然而出,忍不住失笑,道︰“快帶我去見你哥,府君大人來了。來,我帶你騎馬。”

    不過,小石頭雖然剛剛還在騎那奔馬石,對坐在落千山的馬上卻沒啥興趣,那馬又矮又小,哪里有奔馬石威風。

    小石頭一轉身踩上了算盤,道︰“你們跟我來!”

    小大人模樣。

    “走吧!”落千山招呼眾人跟上,越過了奔馬石旁邊的界碑。

    剛剛進入了下燕村的地界,眾人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耳清目明,落千山深吸了一口氣,道︰“還是下燕村這里好。”

    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府君和先生卻是齊齊變了臉色。

    眼前就像是擦去了一層灰霧,揭去了一叢黑紗,呼吸起來,只覺得全身舒暢,說不出的舒服。

    “這里……竟然是如此靈秀之地?”先生大吃一驚,往日里仙家的洞天福地,也不過如此吧。

    小石頭身邊的算盤、小狗、青蛇,都是妖類,之前先生和府君還在疑惑,此時一看,頓時覺得釋然了。

    如此靈秀之地,萬物皆可成妖,不成妖反而奇怪。

    小石頭踏著算盤嘩啦啦地走在前面,小狗快奔,青蛇游弋,一點也不比馬車慢,山道雖然難走,但這些日子每日里運糧,也被碾軋得平整了一些,車行還算是快。

    “說不定,你的難題還真能解決一部分。”先生掀開窗簾看著外面,不多時,就道。

    府君也定楮看去,此時此刻,下燕村的農人正在進行秋收的收尾工作。

    一捆捆金黃色的糧食被人用獨輪車、平板車從各處農田里運出來,和其他地方枯黃的景象比起來,這里是一片金黃,豐收的金黃色。

    遠遠的,眾人就看到天空中有一條亮帶,近了就現原來是一條橫亙天際的天河。

    “這里哪里還像是一處村落,就算是修真者的宗門,也不過如此吧。”看到這些,先生也情不自禁地贊嘆,他們倒是見過蠃魚的天河,知道這定然是蠃魚的手筆。

    “快去給你哥報告,說府君來了。”落千山讓馬車放慢了度,一方面防止顛簸,一方面讓府君慢慢看,卻是催促小石頭趕快去報信。

    “哦!”小石頭緊著蹬了幾下,嘩嘩聲中,踩著算盤飄然遠去了。

    越是靠近下燕村,就越是繁忙,有人看到了馬車,都好奇地看上幾眼,就連忙忙碌自己的去了,他們倒是和落千山熟悉,遠遠就打起了招呼。

    “這豐收盛景,就算是豐年也不多見啊。”府君當了許多年的府君,對莊稼的收成也有所了解,默默估算一番,頓時吃了一驚。

    就在幾個月前,子柏風還因為下燕村貧窮,大鬧公堂呢。這短短的半年時間,就已經翻天覆地的變化。

    子柏風還真是一個人才啊。

    先生面帶微笑,極目遠眺,不知道在看些什麼,並沒有說話。

    到了下燕村口,子柏風帶著子堅和燕老五已經等在了村口了,對府君的到來表示歡迎,不過多了幾分尊重,卻是沒了往日的親切。

    府君知道他還是對上次讓他放過非間子有所心結,先生走上前,執著子柏風的手,道︰“柏風,你還在生府君的氣?”

    子柏風不說話。

    “其實上次讓你放過非間子,是我的意思。”先生道。

    子柏風睜大眼楮,他要先生給自己一個解釋。

    “你也看到了,這天地之間一片死氣,不論是凡人還是仙人,都想要破局,那非陽子是因循守舊之輩,死不足惜,非間子卻是一個難得的修道人才,殺了可惜。”

    “先生你果然是高人!”子柏風道,“以前你還騙我!”

    “我只是一個修道無成,半途而廢的老人罷了,哪里算是什麼高人了。”先生苦笑著搖搖頭,其實他放過非間子的原因還有另外一個。

    被人滅門,被逼下道心之誓的人,不只是非間子一個。

    不破不立,若是當初不破,也不會有今日桃李滿天下的先生了。

    人類和其他的生物最大的區別,就是天生就擁有靈智,若說還有什麼可以破局的方法,估計非靈智莫屬了,所以先生到處教導學生,孜孜不倦。

    只是,這靈智該怎麼化作靈氣,怎麼滋養世界,他還沒摸索到。

    或許,他已經想到了,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找到了正確的路。

    而他的一尺敲下,這份知識與領悟,和子柏風的瓷片所結合,加上子柏風的諸般際遇,就敲出了一份養妖訣。

    現在的先生還蒙在鼓里,不過四下看去,心中已然隱隱有所開竅了。

    先生拉著子柏風說話,府君就和燕老五與子堅攀談,誇獎道︰“下燕村的收成,真的是大豐收啊!”

    “是呀,是呀!”燕老五笑得合不攏嘴,往日里府君見一面也難,不過這些日子,他已經和府君說了好幾次話了。他指著前方道路上,正在來來回回拉糧食的村民,道︰“今年一整年都風調雨順,比往日大豐年收的還多,你看,我家二兒子那是最後一車糧食了,這一車收進來,我家的糧倉可是完全放不下了!”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7 11:52 PM

第八十九章︰一聲春雷大功成

    得意吹噓完,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對府君吹噓,連忙道︰“嘿嘿,這個,當然,今年的秋糧我們也會多交一些……”

    話未說完,突然聽到天空中一聲巨響。

    已經是秋季,卻響起了春雷。

    春雷震,萬物驚,一聲春雷響起,驚得蒼天大地一陣陣波動,地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沙沙響,天空中,也有什麼東西在隱約的光。

    春雷一響接一響,眾人都擔心下雨,抬頭看去,卻現陽光明媚,竟然是晴天霹靂。

    腳下竟然也震動了起來,似乎有什麼巨獸在山石之下滾動,幾個村民大叫了一聲︰“地龍翻身了!快跑啊!”

    地龍翻身,便是地震,不少人從房子里跑出來,驚慌地四下張望,卻現大地雖然在震動,卻沒有絲毫的危險生。

    地下有什麼東西抽動著,地勢低窪的地方,突然噴出了一道道如同炊煙一般的濁氣,但是那濁氣剛剛飛到空中,就被春雷直接震散了。

    一道道春雷響起,初秋的季節,竟然萬物生,綠草探新芽,老樹生嫩葉。

    春雷震,天地驚,死氣散,萬物生!

    整個下燕村的死氣,竟然再無一點殘留,在春雷聲聲之中,就像是沸湯沃雪,完全消融不見!

    子柏風連忙伸手在眉心,定楮看去。

    整個村子里,黑點漆黑如墨,白點光潔如玉。

    黑點白點遍布整個村子,就像是一局棋局,黑白交織,陰陽相生。此時此刻,威脅盡去,百業待興,下燕村大豐收,子柏風的威信也高到了極致。

    天時地利人和,養妖訣的神妙之處又揮出了功效,繼靈妙符之後,又給了子柏風一個驚喜。

    死氣盡去,大功告成!

    子柏風但覺得掌心一陣癢,他抬手一看,那曾經印在手心里的印信已經從掌心里退了出來,再次握在了他的手中。

    他已經不用再通過這印信來行使他的權威,他就是這下燕村的天,這下燕村的地,這下燕村的一切。

    “是地脈中的死氣。”先生看著那被從低窪處擠出來的死氣,心中又驚又喜。

    天地之間的死氣,一在天,一在地。

    在天為天光,那死氣彌漫在日月星辰天河之間。在地為地脈,那死氣阻塞在地脈之中。

    此時此刻,天空中的震震春雷,其實就是天空中的死氣被驅散的征兆,而大地之中的死氣,也已經在剛才地龍翻身時,被驅散而去。

    只是,這範圍竟然只有下燕村的方圓幾十里,就像是有人拿刀子把這里的死氣切了去一般,說不出的神妙。

    府君和先生對望一眼,互相點了點頭。

    某個想法更加的篤定了。

    這個大大的喜悅今日到來,子柏風心中也是萬分欣喜,再加上剛才先生對他加以開導,他也就不再和府君賭氣,把眾人讓進了村里去。

    子柏風家里比較小,接待府君還是來到了燕老五家。

    燕老五不懂“蓬蓽生輝”這個詞,否則恐怕會多念叨幾遍。

    子柏風把自家老爹和燕老五扔下陪府君說話,自己出來,找到了正在刷馬的落千山。

    “你過來!我給你煮蛋吃!”子柏風一直惦記著的就是落千山鬢角的白,這個才二十出頭的青年,現在比之自家老爹還顯老了。

    兩人並肩戰斗數次,彼此之間真的是生死之交,子柏風可不想讓這家伙這麼快就老了死了。

    不然日後誰還幫他殿後?

    “煮什麼蛋?”落千山被他拉著到了家里,落千山對著那窗外流經的天河嘖嘖稱奇,逗弄了片刻在水中漂浮著睡覺的小魚丸,就被子柏風一把拉入了廚房,一把把仙鶴蛋塞到了他嘴巴里,然後一腳把他踢出了廚房︰“好了,你滾吧!”

    被噎得翻白眼燙的直流淚的落千山連喝了好幾口水,這才躲過了被噎死燙死的危機,只覺得嘴里火辣辣的,連仙鶴蛋什麼味都沒嘗出來。

    不過,吃完那仙鶴蛋之後,他就覺得自己四肢百骸之中生出了無盡的力氣,他修煉了霸刀訣,對自己的體力感受非常清楚,知道子柏風這是給了自己好東西。

    他在天河水流之上照了一照,現自己鬢角的白已然消失不見,頓時心中感動。

    “好東西,就這一個了,誰也別給說!”子柏風連忙叮囑他,“府君也不能說!萬一他讓我上繳呢!”

    看落千山一抬屁股,就知道他想要放什麼屁,趕快斷了他這個念頭。

    這家伙什麼都好,就是太愚忠了。

    落千山打著嗝兒回去了,子柏風也收拾收拾,小偷一般溜回去了。

    那邊都冷場了,子堅本就話不多,燕老五也不知道該服麼陪府君說話,好在他趕回來了,府君怕他再跑了,連忙招招手,道︰“柏風,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跟你商量呢。”

    “什麼事?”子柏風滿臉警惕,這家伙奸詐著呢。

    看子柏風對自己那般不信任,府君只能苦笑,道︰“這是正事,你能不能走近點,我又不會吃了你!”

    其他人都悄悄退了出去,就剩下府君和子柏風倆人。

    “就怕你吃人不吐骨頭!”子柏風是記恨著他呢。

    子柏風也現了,這府君估計不像是自己所看的那般簡單,他明明有著自己的手段,卻讓自己和落千山拼死拼活,哪有這個道理?

    “我知道你對我有誤會,這事……確實是誤會……”府君嘆了一口氣,他其實已經向人求援了,不過事情變化太快,子柏風和落千山的行動力又太強,事情就開始向不受控制的方向展了。

    而且,身為上位者,思考的方式又有所不同,譬如子柏風耿耿于懷的那幾名死去的士兵,對府君而言,就只是名冊上幾個名字而已,做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是什麼事情都斤斤計較,怎麼從大處著眼?子柏風沒到那個位置,自然無法感受到這一點。

    說不定他心中還存著鍛煉落千山的想法,能夠折損幾個士兵,鍛煉出一名猛將,那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這些話自然不能對子柏風說,現在子柏風還只是一個剛剛考中秀才半年的小村正,日後他自然有所體會。

    他只要不斷向子柏風身上壓擔子就好了。

    略略解釋了幾句,府君就吐露了來意。

    這些日子各處都欠收,府君也一直在外奔波,實地調查收成情況如何,好方便日後調撥糧食,子柏風這里只是順路到來,並不是專程而來,不過看到了下燕村的收成,他的想法又改變了。

    “現在整個蒙城府大面積欠收,所以我想調集下燕村的糧食去救濟其他的村子。”府君道,子柏風連連搖頭,道︰“不行,交稅可以,該交多少就交多少,我們下燕村好不容易過上了好日子,哪里還能夠救濟別人?”

    “你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別人餓死?”府君問道。

    “那是你的事,你這個府君不稱職,趁早自戕以謝天下吧!”子柏風對府君現在是一點也不客氣。

    府君差點被嗆死,咳嗽了幾聲,才緩過勁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府君白了他一眼,“剛才燕老五都跟我說了,你們要援助其他的村子。”

    這個燕老五,賣人賣得倒快!

    不過他還是嘴硬道︰“我干嘛要救濟他們?我又不姓燕!”

    “你啊,還嘴硬。”府君搖頭道,“我本來打算讓你的救濟名正言順一些,把這九個村子並作一鄉,任你做鄉正呢,誰知道你竟然不打算要,那就算了?”

    “真的?”子柏風頓時眼楮一亮。

    “假的!”府君也被他的勢利氣樂了,之前怎麼沒看出來,這家伙竟然是一個官迷?

    “廢話少說!”子柏風一把抓住了府君的袖子,“印信拿來!”

    “你當我會隨身帶著印信來啊,等我回去命人制作印信,給你送來。”府君也不再開玩笑了,正色道︰“柏風,我知道你心中有百姓,這個年真的不好過,說不定真的會死掉許多人,我手下的得力干將不多,千山雖然干練,不過他只有戰陣之才,不像你有經世之謀,日後真的要靠你幫我多分擔一些擔子了。”

    子柏風正色肅容道︰“府君請放心!”

    不過轉瞬之間,他就又扯住了府君,道︰“讓我當鄉正可以,讓我救濟災民也可以,不過我要一項權力。”

    “說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府君既然打算讓子柏風當鄉正,自然不會再束手縛腳。

    “我要這所有村子村正的任命權。”子柏風道,這些村子里只有一小部分的村子里配了村正,子柏風參加過這些村正們的聚會,知道這中間許多人,估計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所以到時候如果覺得某些人不合適,他也不會顧及同學情面,該撤職的就撤職。

    “可以。”府君略一思考,就答應下來。

    兩人商議停當,走出了房間,子柏風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去。

    天還是這片天,但之後,天空將會更加廣闊了。

    從今天開始,我子柏風就不再是下燕村的村正,而是九燕子鄉的鄉正了!

    村正到鄉正,只是走出了小小的一步,但是對子柏風來說,卻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半年的努力,將會掀開嶄新的一頁,走上新的征程。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7 11:56 PM

第九十章︰一朝福禍難預料

    天賜道人站在船,半眯著眼楮,看著前方搖頭擺尾,游得正歡的玄龜。

    四只玄龜皆大如磨盤,腦袋一伸一縮,四肢飛擺動著,把四根纜繩繃得咯吱作響。

   而“玄龜丹舫”在四只玄龜的拖拽至下,破開水面,壓下浪花,把濛河的水流切成了兩半。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他已經離家四十年了,鬢角也依稀有了幾絲白。

    尋仙緣,修真道,求長生,不可得。

    修道四十年,天資所限,依然只是一個外門弟子,終日里為師門的諸多事務所累,四處奔波,未曾感受過修道的清心寡欲,卻儼然多了許多滄桑世故。

    當年年輕氣盛,一怒之下離家而去,豪言不混出一個名堂絕不回來的少年,此時已經是兩鬢斑白的中年修士。這些年來,雖然早就已經和家族恢復了聯系,甚至對家族多有提攜,卻一直不曾真正回來過。

    無他,無衣錦不還鄉。在常人眼中,他已經是一名高高在上的仙人,但他騙得過別人,騙不過自己。

    修行道上,一無名小卒耳,甚至連門都沒有入。

    當初剛上山時,師門長輩說他沒有慧根,為人太過固執,不知變通。

    而這些年來,他已經變得世故圓滑了,心中卻依然有一個地方,正如離開時一樣。

    他本以為自己將會這樣終老,反正父母早去,蒙城早就已經無可戀之人。

    卻沒想到上天又給了他一個機會,而且又讓他回到這里。

    若不是當年負責這條商路的外門師兄因為年事已高,他也不會接手這條線路。

    值得?不值得?

    “師弟?”一聲呼喚從船艙里傳出,內心的猶豫彷徨一瞬間就被收了起來,眼中又是一片冷漠銳利。

    師門長輩說得對,不論是內門還是外門,只要踏上了修仙之路,便不再是凡俗之人,凡間的一切,囫圇拋去,再也無需掛心。

    一切,天道長生。

    “師兄。”天賜道人回頭一拱手,迎著另外一名中年道人上了船頭。

    “前方就是蒙城了。”師兄道。

    天賜道人沉默不語。

    玄龜丹舫所過之處,四周的漁民都嫻熟地為其讓路。

    每天讓路好幾次,他們都習慣了。

    “爹,你看,這次不是大魚,是大烏龜!”一名漁家少年驚訝地張大嘴巴,指向了那大船。

    “噓,閉嘴!”漁家少年還沒說完話,就被人猛然捂住了嘴︰“那是玉商!”

    “那不是秀才爺的船嗎?”另外一個少年疑惑道,還沒說完,就被自家老爹在腦袋上打了一下︰“閉嘴!”

    “這船真慢……”少年還在喃喃低語。

    面孔黧黑的漁家漢子連忙對船上露出了歉然而討好的笑容,天賜道人目光掃過他的面容,一絲表情也無。

    不過是一介凡人罷了。

    他們雖然是外門弟子,雖然是仙人中的商人,但他們依然是仙人。

    “多嘴。”站在他身側的師兄一抬手,一道勁風射出,船上的少年一聲慘叫,跌落水中。

    濛河水流雖然不急,但是多處支流交匯,落入水中一個不慎,就會被水流卷入深處,那黑壯漢子慘叫一聲,連忙撲入水下。

    “不過是凡人而已……”天賜道人看到師兄天玄道人握緊了拳頭,似是咬牙切齒,又似是憤憤難平。

    他們其實也不過是凡人而已。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不容別人忽視,越是沒有真正仙人的地位,越是在意別人的眼光。

    “此行一定要成功。”漁家漢子的呼救聲早就已經被玄龜丹舫甩在了身後,天賜道人也握緊了拳頭,最後一次機會,最後一次進入內門的機會,他一定要立下大功,想盡一切辦法,收購最多的玉石與天材地寶,得到最終的名額。

    漁家漢子跳入水中救援漁家少年,久久不見人影從水中浮上來,附近幾艘漁船都靠了過來,焦急地四下尋找,叫喊著,有人從船上幫了繩子,打算跳到水中去尋找,就在此時,水底浪花翻起,兩團金紅色從水下浮起,兩尾錦鯉分別負著漁家少年和漁家漢子從水下升上來,眾人七手八腳把兩人拉上了船。

    “謝謝河神,謝謝河神!”漁夫們兩手合什,紛紛拜謝,兩條錦鯉甩了甩尾巴,望了一眼蒙城的方向,慢慢沉入水中,消失不見。

    漁家少年趴在船舷上,吐著腹中的水,半晌才抬起頭,狠狠地瞪了那已然遠去的玄龜丹舫一眼︰“呸!壞人!”

    誰想又有一艘巨大無匹的方形怪船從下游駛來,怪船的行極慢,巨大的風帆兜滿了風,破開水流,在船上的船夫水手們的呼喊叱喝聲中,把那些漁船小舟都擠到了一邊,也向蒙城的方向駛去了。

    “今年糧商也來了。”有老漁民搭起涼棚張望著,“就是不知道是收糧的,還是賣糧的……”

    “呸,也是壞人!”漁家少年恨恨地罵。

    ……

    此時此刻,前下燕村正,未來的九燕鄉正子柏風大人正在自己的書房里。

    雖然已經成為鄉正,但是真正劃撥行政區,制造印信都需要時間,所以現在的子柏風還是村正,這件事情也僅限于和府君之間,沒跟別人說。

    因為地處山區,各地海拔不同,各村收成的時間也不同,下燕村風調雨順,收成的很早,眾人就開始忙著收糧脫粒,儲存糧食,以及緊接著開始秋播。

    新糧下來了,蒙城的糧食價格非但沒有下降,反而越走越高,精細白面更是價格居高不下。而且新糧好吃,家家戶戶都不忘記去磨上一袋嘗嘗鮮,這幾日磨坊一直連軸轉,損壞的次數也高居不下,二黑和子堅輪流駐扎在磨坊里,有一點小毛病立刻處理。

    子柏風又找了一塊算盤,正在計算糧價,這次他吸取了教訓,點到即止,絕對不讓這算盤變成二階的妖怪。此時算盤 里啪啦響個不停,一筆筆數據也隨之寫在紙上,整個蒙城除了糧商,怕是就只有他對糧價掌握的最清楚了,這些日子以來,糧食成了下燕村的支柱產業,而且日後還要救濟其他的村子,恐怕重要性還會增加。

    子柏風把糧價畫了一個曲線,掛在牆上,每日走勢分析一清二楚。

    從那細微的糧價波動之中,子柏風看出來,其實不但是蒙城顆粒無收,附近的其他幾個城市,情況也不容樂觀。

    毫無疑問,今年又是一個災年。

    雖然印信還沒到手,子柏風卻是已經以鄉正自居了,思考的高度和深度都和往日不同,許多數據也就越重要。

    剛剛算到一處重要處,子柏風突然聽到外面二黑驚慌失措的聲音︰“柏風,不好了!師父……師父出事了!”

    子柏風只覺得腦袋嗡一聲響,差點一屁股蹲倒在地上,死死抓住了二黑的胳膊,連聲問道︰“我爹怎麼了?生什麼事了?”

    “師父……師父他剛才下水修木輪,被木輪砸到了……他……他……”二黑越急越說不出來,滿臉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亂七八糟的,抹了一把,髒兮兮的。

    “轟!”腦中一聲炸響,子柏風狂叫一聲,推開門向外狂奔而去。

    小石頭、嬸兒都是子堅無法割舍的親人,但是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人是子柏風絕對無法,也絕對不能失去的,那就只有一個人。

    子堅!

    爹!爹你可千萬別有事!你等著我!

    “啊啊!”踏雪有靈,掙脫了韁繩跟上來,在子柏風身後叫著,子柏風昏了頭,一直跑到了村外,這才醒悟過來,跳到了踏雪的背上,大叫道︰“踏雪,快!快!”

    爹,非間子那家伙都沒殺得了你,老道士都沒殺得了你,槍林彈雨都闖過來了,你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啊!別丟下我一個人!千萬不要!

    “柏風!柏風……等等我!”後邊二黑狂奔出來,卻是看到子柏風和踏雪一騎絕塵,直奔磨坊而去。

    “爹!爹!你別死啊!”子柏風哭叫著沖到河邊,看到眾人圍成一圈,中間子堅整個人如同血人一般,差點直接昏了過去。

    “你這個蠢兒子,你咒我啊!”子柏風剛剛沖進人群,就聽到子堅的責罵。

    “爹,你沒事吧!”子柏風一把抓住了子堅的手,“哪里受傷了?哪里受傷了?”

    “師父剛才下水去修木輪,誰知道木輪掉了下來,砸到了師父的腿……”二黑氣喘吁吁跟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道。

    “只是腿嗎?有沒有生命危險?”子柏風聽到砸到了腿,稍稍定了下心,上下一打量子堅,他的一條腿上滿是鮮血,但是其他地方卻毫無傷,只要不是生命危險,子柏風就不是特別擔心。前世這種類似的傷勢,只要不大出血都不至于致命,再說了,他還有養妖訣呢,落千山那樣的傷勢都救過來了,全身大面積燒傷,在前世都是難治的絕癥啊!

    看子堅雖然疼的全身顫抖,說話卻依然中氣十足,子柏風頓時無語。

    什麼嘛,浪費感情!你這個死二黑!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7 11:57 PM

第九十一章︰一起幫爹去提親

    “師父的腿斷了,都怪我……”二黑還在那邊自責,就被子柏風當頭敲了一記︰“你個二黑,快嚇死我了!”

    二黑還在那邊抽抽噎噎的︰“師父,你不會死吧……”

    二黑可沒子柏風那麼有底氣,他可是真嚇壞了。

    “別急,別急。”燕老五正在仔細看著斷口,這老爺子正骨很有一套,他兩手一拽一錯,斷骨就被糾正了位置。

    然後燕老五就把兩根樹枝子綁在了子堅的腿邊,又拿了一根棉線,縫合傷口。

    傷口血淋淋的,子柏風不敢看,只是使勁握著子堅的手。

    旁邊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原來剛剛輪子剛剛砸中子堅,子堅一落水,就被眾人七手八腳把他抬上來,燕老五正好就在附近。

    不多時,燕吳氏和小石頭也哭喊著到了,一家人圍在一旁,哭個不停。

    “哭啥啊,我又沒死。”子堅疼的直抽搐,使勁捏著兒子的手,卻還是安慰道。

    “死是死不了,不過以後走路可能要有點瘸了。”燕老五也實話實說,他的正骨手法固然嫻熟,但是醫療手段卻總是簡陋,接好之後,能長成什麼樣子,還真難說。

    “我不會讓我爹變瘸的。”子柏風道,他空有養妖訣,難道連自家老爹的腿都治不好?沒有那道理。更不要說,他現在還有一道靈妙訣,他不知道這靈妙訣能不能對人類起作用,但至少還有最後壓箱底的手段,手中有糧心不慌。

    “二黑,你別管我了,先去把磨坊修好吧,你可小心點,柱子,你去搭把手,幫忙扶著點輪子。”子堅倒也堅強,雖然面色蒼白疼痛難忍,卻是思路清晰。

    “師父……”二黑不知道說什麼好。

    “去吧,別讓鄉親們等急了。”子堅很有職業道德。

    那邊柱子招呼了幾個壯小伙子一起去搭把手幫忙,子堅看著他們七手八腳地幫忙,點了點頭。

    “爹,我就說讓你多收幾個徒弟,自己別動手吧。”子柏風在旁邊數落道。

    “就是,兒子都那麼大了,還當自己是小伙子啊!”燕吳氏也在旁邊幫腔數落。

    “伯伯一點都不聽話!”小石頭也趁機落井下石。

    “對啊,有個那麼出息的兒子,還害怕徒弟搶你飯碗?”燕老五也道,“你看我家小五中不?送給你當學徒去。”

    子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

    “爹你不行啊!非間子都沒殺掉你,這點小陣仗就不行了。”子柏風道。上次龍書消耗掉之後,子柏風又趕快補給了老爹一個,不過這種危機算不上生死危機,所以龍書沒有動護主,子柏風心想是不是要再明點其他的保護措施。剛才子柏風也是嚇懵了,完全沒想到這一層。

    這邊燕老五已經招呼了眾人拉了平板車過來,把子堅小心翼翼抬到了車上,把他拉回家里去了。

    腿斷了一條,生活頓時不方便起來,連吃喝拉撒都很是麻煩,子柏風畫了圖形,讓二黑做了夾板,床上大便小便的用具,又做了床上飯桌,燕吳氏也顧不上矜持了,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子堅。

    這日,子堅又想要上廁所了,大聲喊道︰“柏風!柏風!”

    柏風沒見人影,過了片刻,他又喊︰“二黑!二黑!”

    二黑也沒人。

    “小石頭,小石頭!”子堅急了。

    小石頭也不見蹤影。

    “這些混小子,一個個都跑哪里去了!”

    “大哥,你怎麼了?”燕吳氏卻推門進來了,就看到子堅正彎著腰從床上伸手下來夠那小便壺,連忙道︰“你快躺下,五爺不是說了嗎?不能亂動,一旦骨頭沒長好,走路可是要瘸的!”

    燕吳氏連忙把他按躺下,掀開被子,把小便壺遞了進去。

    子柏風屋里,子柏風和小石頭倆人互相捂著對方的嘴,都快笑瘋了,他們可不敢出聲音,若是現在被燕吳氏現了,恐怕耳朵都要被擰掉了。

    過了許久,燕吳氏才臉紅紅地從子堅的房里出來,趁燕吳氏去清洗的時候,兩個人連忙逃之夭夭。

    這天晚上,子柏風晚上臨睡之前,又來到了老爹的房里,毫不客氣地在老爹斷掉的腿上拍了一巴掌,哼道︰“爹,你還裝啥裝!”

    “啊啊!”子堅痛叫了兩聲,卻是一點都不像,聞言瞪大眼楮︰“你干啥?我哪里裝了?”

    “你還裝?”子柏風掀開被子,指著纏在腿上的夾板和繃帶,道︰“這夾板和繃帶我都幫你寫了一千萬個愈字了,最多兩天骨頭就長好了,你這兩天還整天喊疼,老實交代,是不是嬸兒伺候的好,你不想起來了?”

    “去去去!哪有你這樣的孩子!”被自家兒子揭穿了小心思,子堅頓時惱羞成怒,飛起一腳踹了過去,用的就是斷掉的哪只腳,哪里有半點的不靈便?

    “我說啊,老爹你還要裝鴕鳥到什麼時候?”子柏風不客氣地坐在老爹床前,把老爹擠到里面,和老爹並排躺下,看著蒙著花紙的天花板,道︰“你說嬸兒這麼好的女人,等你這麼多年,你咋就不珍惜呢?”

    “去,你小孩子家家懂什麼!”子堅面紅耳赤,身為當爹的,怎麼能夠讓兒子教訓?

    不過片刻之後,他就又轉過頭來,看著子柏風,問道︰“你說……你嬸兒真的喜歡我嗎?”

    “那當然了!要是不喜歡你,哪個女人能幫你接尿?”這又不是前世,還有護士這個職業,燕吳氏早就不在乎什麼名節了,哪里還會想其他?

    “那前些天她怎麼躲著不見我呢?”子堅當年生子柏風的時候,才和現在的子柏風差不多大年紀,子柏風生了之後,就成了鰥夫,感情上真不比自家兒子懂多少。

    “爹,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這種事情女人怎麼會主動,嬸兒躲著你,肯定是想要讓你去提親的啊!”子柏風鄙視自家老爹。

    “你說你這孩子,說的頭頭是道,咋沒見你也找個老婆呢?人家小石頭都有媳婦了。”子堅揭自家兒子的短。

    “這不是沒遇到合適的嗎?”子柏風無奈,他是真沒遇到合適的,村子里的村姑不少,但是他子柏風綜合了兩世的眼界,哪里看得上那些村姑?

    可是若是按他那高的擇偶標準,怕是要一輩子光棍了。

    “再說了,爹都沒成親呢,我怎麼能搶在前頭?”子柏風連忙把責任向自家老爹身上推。

    “那你說說……我該怎麼辦?”子堅現在真把自家兒子當做了一個可以平等探討問題的人,這種問題都問出來了。

    “我看,明天咱們準備了聘禮,讓老爺子給幫忙做媒,去提親去。”子柏風哪里知道要怎麼做?不過他才不在乎那麼多,只要爹和嬸兒你情我願,他們兩個人答應了,天王老子也別想再阻礙他們,仙人很厲害吧,還不是讓他滅了滿門。

    “這聘禮,要準備什麼呢?”子堅又開始苦惱了。

    “這個還要去問問老爺子。”關鍵時刻,子柏風也靠不住。

    一老一小父子倆人卻是毫不在意,就在那里胡亂猜測,胡思亂想,腦袋對著腦袋悄悄商量,嘰嘰咕咕到半夜,不時還出一陣陣的笑聲,不多時,子柏風聽到外面傳來傻笑聲,就看到二黑也在外面偷聽呢,干脆把他也拉進來,商量大計。

    三個人越商量越精神,直到天邊開始蒙蒙亮了,這才分頭回去睡覺,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子柏風就爬了起來,洗漱一番,直接去找燕老五。

    “你說要提親?”燕老五瞪大眼楮,“這個子堅,瘸著腿還不消停……”

    看子柏風瞪他,連忙捂住嘴,道︰“聘禮,這可是大事,多了少了都不行,要好生準備一番……”

    “廢話!”子柏風瞪他,還等著這老爺子給點建設性意見呢!

    “別的不說,你帶上錢,咱們去蒙城采購去吧!”老爺子這邊意氣風一揮手,他好久沒坐過子柏風的雲舟了,還真是想得厲害。

    上次子柏風提到子堅和燕吳氏的婚事,老爺子還擔心小石頭叔叔家和燕吳氏娘家,但是子柏風和仙人斗到現在,老爺子已經完全見識到了子柏風的行事風格,誰想來惹麻煩,恐怕都會被子柏風直接碾死,什麼麻煩,就都靠邊站吧。

    牽上踏雪當勞力,帶上四狗幫搬運,子柏風帶足了銀錢,到了蒙城,什麼雞鴨魚肉一通亂買,把踏雪壓得直叫喚,到了中午就回到了蒙城,把大紅花向老爹的脖子上一套,直接拽著老爹就出了門。

    這倆人別別扭扭的,他們自己不覺得,子柏風早就看不下去了。

    子堅要向燕吳氏提親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子柏風家門口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

    若是往日里,說不定還有些長舌婦說些閑話,但是現在的子柏風那威望多高?子堅的行情也是水漲船高。就算是去除子柏風這層身份,子堅平日里與人為善,人緣極好,現在又是村里大搞建設的主力軍,眾人于情于理都要來幫襯一番。

    在眾人善意的圍觀起哄之下,子堅紅著臉,帶著大紅花,子柏風和二黑在後面拎著一大堆的聘禮跟著。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7 11:58 PM

第九十二章︰一箱聘禮定姻緣

    子堅敲了敲門,里面沒人應。

    “他嬸子快開門,我來提親啦!”子堅也光棍,大喊一聲,頓時就聽到里面嚶嚀一聲,燕吳氏早就躲在大門後了,此時聽到子堅這樣叫,又好氣又好笑。

    “娘,快開門啊,快開門啊!”小石頭不知道在從哪里跳出來,在外面使勁拍著門。

    眾人一陣哄笑,燕吳氏紅著臉開了門,燕老五跳出來,說了一番喜慶的話,在眾人的祝福聲中,子柏風和二黑拎著聘禮進了門。

    這就算是接受了聘禮,答應了子堅的求婚了。

    “娘,伯伯給你的。”小石頭托著一個紅綢子,紅綢子上,一對明晃晃金燦燦的鐲子閃閃光。

    這才是真正的定禮,子柏風到了蒙城金樓里,揀個大的挑,挑了一對又好看又大的。

    看到那明晃晃的金鐲子,鄉親們都一陣驚呼,這樣大的鐲子,哪家都沒見過。

    子堅笑著看著燕吳氏,滿眼期待。

    燕吳氏抬起頭來,看了子堅一眼,只覺得這男人怎麼那麼英俊那麼高大,那麼讓人小鹿亂撞,沉不住氣呢?真想一把按在床上。

    子堅拿起了那鐲子,幫燕吳氏細心戴上,金燦燦的鐲子上瓖著寶石美玉,映得燕吳氏的手腕更加雪白。

    柱子站在人群里,輕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他也曾經對燕吳氏有所想法,這些年,固然是為了照顧老娘沒有錢找老婆,但又何嘗不是有著那麼一絲幻想呢?

    只是朋友妻不可戲,而且燕吳氏對他也一直沒有那種感覺。

    今天燕吳氏接受了子堅的求婚,子堅也是他的好兄弟,好大哥。

    他的心中,終究是放下了一樁心事,沒見難過,卻輕松了起來。

    “嘆啥氣呢,你老大不小了,還不趕快找一個?”石三站在一旁,為自己好友的幸福祝福,聽到柱子嘆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倒是要好好找找。”柱子也不愁找不到,他家老娘的身體好了,而他本身又是村里年青一代中最好的獵戶,最好的玉工,上門提親的人都快把門檻踩斷了。這其中還有很多是他曾經提過,卻被拒絕了的。

    只是看看燕吳氏那人比花嬌的臉,心中卻是嘆了一口氣,這眼界高了,怕是難找啊,到哪找個比燕吳氏還俊還好的媳婦呢?

    那些勢利的女人,他柱子看不上眼。

    燕吳氏這等好女人,卻是難找了。

    細腿靠在柱子腿邊,抬起頭看了柱子一眼,口中嗚嗚了兩聲。幾條小狗在它的身下找著奶頭,都被心情不好的細腿踢開去。

    本來鰥夫寡婦,不應該大操大辦的。

    但是這是村里的一件大事,村里忙碌壓抑了這些日子,也需要這麼一場喜事來熱鬧熱鬧,子柏風推波助瀾,燕老五緊著張羅,村民們熱情參與,定然要大操大辦一番。

    子堅也不想委屈了燕吳氏,所以就答應下來,九天之後,大婚大娶,把燕吳氏娶進門,把燕吳氏變成子吳氏。

    看眾人熱熱鬧鬧的,柱子幫襯了一番,畢竟心情有些不好,推脫回去照顧老娘,離開了。

    細腿卻是沒走,它從人群中鑽到了子柏風的身邊,咬著子柏風的袖子,把他拉到了沒人的地方,四腿曲下,跪在地上,把腦袋放在前爪上,淚水就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

    “咋啦?”子柏風嚇了一跳。

    細腿是和子柏風最親近的妖類之一,平日里進山尋玉回來,都要在子柏風家里轉悠一會兒,幫兩只小狗喂喂奶,子柏風也會用養妖訣幫它滋潤一番。

    養妖訣到了第二階,對這些點頑石的妖怪們效果非凡,小狐狸是風雲之術,兩條小狗是厚土山巒,而細腿卻是靈目天耳——它本就是尋玉犬,最重視自己的感官效果,經過強化之後,耳聰目明,尋玉的效率極高。

    細腿口中嗚嗚做聲,連連跪拜,子柏風聽了片刻,連連皺眉道︰“你現在才是二階的小妖怪,想要化形,至少也要到第五層,我雖然還能夠凝結一張靈妙訣,不過也不可能讓你直接提升到第五層啊。”

    細腿只是流淚祈求,狗類的性子最是耿直倔強,認定了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改變,子柏風被它纏得沒辦法,只能抓耳撓腮地去想。

    突然之間,子柏風靈光一閃,道︰“對了!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試試,但是……不保證一定能行!”

    細腿連連點頭,淚水如珠,滾滾而下,子柏風看的很是心疼,連忙道︰“快起來吧,咱們去大青石那里。”

    能不能行,還要問問青石叔,他或許能夠有經驗。

    柱子只覺得有些心煩意亂,一時半會也不想回家,干脆就走到了小溪邊,坐了下來。

    呆呆地不知道坐了多久,柱子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他轉頭看去,就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從未見過的黃衫女子走到了他身後。

    那黃衫女子體態輕盈,腰細腿長,臉有些瘦長,雖然比不過燕吳氏,卻是中上資質,眉清目秀。

    “你是誰?怎麼沒見過?別往前走了,前面就是小溪,過不去了。”柱子還以為這是來燒香拜祭大青石神君的信徒來看風景呢,誰知道那女子卻是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男女授受不親,柱子趕緊向一旁挪一挪,打算離開點,誰知道那女子竟然一側腦袋,非常自然地在他的膝頭趴了下來,把下巴擱在他的膝蓋上,睜著兩雙烏溜溜的眼楮看著他。

    這一雙眼楮,柱子總覺得格外熟悉,這女子給他的感覺,也極為親切,似乎認識了好多年一般。

    “我認識你嗎?”柱子一開始都嚇僵了。

    那女子只是微笑,兩只手扶在他膝蓋上,把腦袋擱在雙手上,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你是誰?我見過你嗎?”柱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女子的頭。

    女子的頭色澤也和普通人不同,有些黃,摸起來卻極為舒服。

    輕輕摸著女子的頭,看著那雙似乎會說話的眼楮,柱子就忍不住開始問道︰“你到底是誰?從哪里來的?你會說話嗎?”

    黃衣女子只是微笑。

    “你說我是不是很傻,我竟然喜歡上了一個寡婦……而現在這個寡婦,又要和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大哥結婚了……”柱子不知不覺起了傾訴的**,把自己心中的諸般苦悶都說了出來。

    說著說著,他就忘了時間,偶爾低頭和黃衣女子對視,就覺得得到了安慰,心中說不出的寧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感覺到膝蓋上的黃衣女子掙扎了起來,他剛想要說什麼,就看到黃衣女子轉身就驚慌地跑走了。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你住在哪里?”柱子連忙站起來,那女子跑的卻出奇的快,不多時就消失在一塊大石頭後面。

    “唉……”柱子嘆了一口氣,就看到大石頭後面,細腿顛顛地跑過來。

    “細腿?你怎麼找來了?你剛才看到一個女子沒有?我跟你說啊,剛才有一個好漂亮的女子在這里,美得跟天仙一般……”

    細腿只是眯著眼楮聽著,歡快地跑在柱子的身邊。

    一路述說著,帶著細腿回到了家里,就聞到了一股香味。

    “娘,我不是說你不要做飯,放著我來嗎?”柱子埋怨道,他是一個絕絕對對的孝子。

    “我又沒病了,啥不能干?”柱子娘從廚房里出來,卻是又道︰“不過今天的飯不是我做的,之前我從房里出來,看到一個黃衣服的姑娘在做飯,我問她是誰,她總是不答……柱子啊,你告訴娘,是不是你找來的小媳婦?”

    “黃衣服的女子?”柱子大驚,連忙沖進廚房里去,哪里還有人影。

    “看啥看?人家早就走了,飯都涼了,我又去熱了熱,你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和黃衣服的姑娘一起出去了?你告訴娘,娘看這個姑娘不錯!”柱子娘充分揮自己大媽的風範,一瞬間就問出來幾百個問題。

    “我哪里知道她是誰……我……我……”柱子氣惱不已,不會是誰專門來耍他的吧。

    不過一個漂亮的女子,干嗎要耍他一個大老粗呢?

    “好啊,你還不說!你如果不說,今天就不讓你吃飯!”柱子娘卻是生氣了,扭著柱子的耳朵,轉了好幾個圈。

    天底下當媽的,扭耳朵的功底都是一等一的厲害。

    “嘻嘻……”門外傳來了一陣輕笑聲,柱子轉頭一看,看到那黃衣女子在門外掩口笑了一笑,柱子連忙追出去,卻看到細腿正在對著門外狂叫,柱子追出門去,哪還有絲毫黃衣女子的蹤影?

    “人呢?人呢?”柱子娘比柱子還著急呢,追出來一看,不見了人影,頓時又把兒子當做了撒氣桶,在柱子寬闊的背上擂了兩拳,道︰“你個笨孩子,我咋就生了你這個笨兒子啊!”

    柱子抓著腦袋,百思不得其解,柱子娘突然又害怕了,道︰“不會是黃大仙顯靈了吧,不行,我要去到大青石神君那里燒柱香……”

    “娘,這大白天的,哪有什麼黃大仙。”柱子拉住娘,道︰“一定是誰家的女子捉弄我呢,咱們先吃飯!先吃飯!”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8 10:54 AM

第九十三章︰一頓午飯引血案

    吃了幾口,柱子咧了咧嘴,道︰“人長的倒是漂亮,就是做飯還要練練,這樣的手藝可進不了我家門。”

    “人家舍得嫁給你就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柱子娘又擂了他一拳,幫細腿倒了一些飯菜,道︰“來,細腿也多吃點。”

    細腿本來支稜著耳朵呢,這會耳朵也耷拉下去了,無精打采的。

    晚上,子柏風進了屋,看到飯菜已經擺上了,就等著他開飯呢。

    “咦,今天這飯誰做的啊,真難吃。”

    “不是我做的,我回來就做好了。”子堅連忙澄清。

    “是二黑你做的吧,嬸兒和爹都做不了這麼難吃!”子柏風指責二黑。

    “我就會熬米粥。”二黑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

    “我做的,我做的!”小石頭見沒人承認,立刻舉手表示願意為此次事件負責。

    眾人都白他,這小家伙還做飯?不把自己點著了就算是好的了。

    “我也沒做。”看眾人懷疑的眼神,燕吳氏連忙澄清,都已經接受了聘禮了,燕吳氏也不矯情,直接就過來一起吃飯了。

    “那是誰做的呢?”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子柏風突然奔出去,去看自家的水缸。

    “看水缸干嗎?”子堅和燕吳氏都在用看“傻兒子”的目光看著子柏風。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一定是也有田螺姑娘了!”田螺姑娘的故事子柏風給學生們講過,講完之後,小石頭還特意從田里抓了一些田螺放在水缸里。

    不久之後這些田螺就把自己做成飯,喂了小石頭的肚子了。

    “什麼都沒有……”小石頭也跑過去,踮起腳尖,趴在水缸上向里看去,缸里的水映出了他圓溜溜的大腦袋和刮得鐵青的頭皮,水缸清澈見底,只有小魚丸翻著肚皮,沉在缸底,一沉一浮,在里面睡覺呢!水缸清淨陰涼正好眠。

    不是田螺姑娘,那是誰呢?

    子柏風眨巴著眼楮,若有所思。

    子堅和燕吳氏的大婚在九天之後,據說燕老五翻了黃歷,那天就是好日子,不過子柏風就看他兩眼一翻定了日子,壓根就沒翻過什麼黃歷。

    這九天的時間,可是一點也不輕快,需要準備的事情太多了,子柏風一家子都忙碌不堪,有好幾次都忘記了做飯,但是到了飯點,卻現飯菜都擺在桌子上了。每次都變著花樣做,就是……還是一樣難吃。

    而且遇到怪事的還不只是子柏風一家,這天小坨子苦著臉捂著肚子來找子柏風,說是找先生借個點心壓壓肚皮,今天的午飯實在是太難吃了。

    這些日子里,小坨子膽子比往日里大了許多,他是同齡人里學習最刻苦最認真的一個,或許是學業上的成就讓他有了自信,做事不再小心翼翼,走路也不貼著牆根了,更不會再動不動就哭。好幾次子柏風看到小石頭悄悄抄小坨子的作業,還悄悄把自己的玩具送給小坨子想要收買他。

    子柏風就當沒看到,這種年齡的小孩子,課業其實並不重要,小石頭其實很聰明,就是不願意寫作業,除了瘋玩瘋跑,時間都用在看子柏風編撰的連環畫上了。小坨子則是頗為自律的那種,有點像是以前子柏風的性格。

    現在村子里都開始叫小坨子小秀才了,都說老坨子生了一個好兒子,讓老坨子整天笑得合不攏嘴,上山尋玉,下山賣糧都更賣力了,說要給小坨子日後趕考攢盤纏。

    依稀之間,子柏風又看到了一個翻版的自家守財奴老爹,情不自禁為小坨子日後的悲慘命運默哀三分鐘。

    子柏風這里有許多的點心,眾人都是知道的,子柏風把這些點心當做上課時的獎勵,下課了也會分給學生們,大小都有。小坨子學習好,所以點心經常管飽,說來借點心,也名正言順。

    送走了小坨子,子柏風在門前樹底下一站,陸陸續續又有幾個小家伙跑來“借”點心壓肚子了,顯然也受到了難吃午飯的摧殘,一個個苦著小臉,抱著肚子,皺著眉頭,活像一個個小老頭,子柏風數了一數,心中更加篤定了。

    細腿生下來的一窩小狗,讓整個村子里的村民們搶了一個空,除了小石頭留下的兩個,給了秋兒的一個之外,剩下的分散在村中各家各戶,都想養出來個和細腿一樣優秀的尋玉犬。

    這兩日村里都在忙碌秋收,細腿沒有進山,就每天東跑西顛,給這些小狗挨家挨戶喂奶。

    這天,細腿剛剛喂完了小石頭的大山小山,左右看了看沒人,貼著牆根就進了子柏風的家門,一溜煙進了廚房,不多時里面就響起了切菜燒火的聲音。

    子堅從外面忙活完回來,看到廚房里又升起了炊煙,頓時加快了度,快步走進去,打算看看到底是誰在做飯。

    誰知道剛進去,就聽到里面子柏風憤怒的聲音︰“我真的已經受夠了!你知道每天被逼吃這樣難吃的東西有多痛苦嗎?乖,聽我說,真的,只要你不做飯,我們還是好朋友!你就是不聽勸是不是?你就是不肯放手是不是?我可真的要翻臉了,我真不該……”

    “柏風!”子堅聽到子柏風和人起了沖突,連忙三步並作兩步,沖進了廚房里。

    “怎麼了?”子柏風無辜地抬起頭來,看著子堅。

    細腿在他腿邊蹲坐著,歪著頭看著子堅,也是一臉無辜。

    “你在跟誰說話?是誰在做飯?”子堅低頭一看,灶膛里的火還沒熄呢。

    “沒有啊,我也是想要看看是誰在做飯,誰知道沒人。”子柏風裝無辜。

    “那可奇了怪了。”子堅狐疑地看著自家兒子,“難道真是黃大仙?”

    子堅搖著頭出去了,細腿連忙趁機開溜,逃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子柏風比劃了一個槍斃它的手勢,它頓時低下腦袋,夾著尾巴灰溜溜逃掉了。

    “不要怪我,我再吃這種飯,真的要死了……你還是禍害柱子叔去吧,他身體壯,吃得消……”子柏風對著細腿低落的背影雙手合什,默默禱告。

    小青從角落里游出來,瞪著兩只金黃色的眼楮看著子柏風,然後亮出了雪亮的毒牙,充滿威脅地靠過來。

    “小青你要干嘛?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難道我們不是好朋友了?你……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要叫了啊……不要,不要!救命啊!”子柏風慘叫起來,“啊,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再也不偏心了,我也教給你,啊——”

    子堅正在天河里洗臉呢,聽到子柏風的叫聲,無奈地搖搖頭,情不自禁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樣的生活,真好,真幸福。

    ……

    非間子喘了一口氣,血污沾滿了全身,三個白袍修士倒在他面前,皆已身死。

    數月前,他也像這些修士們一樣,一身白袍,宛如山巔白雪,縴塵不染,出塵逍遙。

    而現在,他已經換下了那身道袍,一身灰色粗布衣服,面上也染上了風霜之色。

    只是山巔白雪,染黑便再也無法變白,而此時的非間子,卻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即便是污垢染身,一陣疾風驟雨之後,也依然能夠恢復清白。

    就像是他的道心。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他的道心先是受創,然後是裂紋,最後是破碎,而現在,他其實應該已經死了,因為他的道心已然破碎。

    但就像是種子破殼而出,在那破裂的道心殘渣之下,又有一顆道心堅定地生長出來。

    心若鐵石,心不死,人就不死!

    原來他的道心就像是一顆水晶,雖然通透,卻脆弱。

    而現在,他的道心卻像是頑強的種子,雖然易損,卻不論什麼樣的損傷,都能夠恢復過來。

    那束縛他的,卻成了他的道心的養料。

    修道先修心,但是修心之後呢?世人修仙,都是奪天地之靈。

    而他,現在卻突然現了心中的那一點點靈性。

    不是靈氣,而是靈性,氣易散,性不滅!

    這點點的感悟,讓他有了一點點的進展,進展雖然少,但這確是在靈氣匱乏的山下所取得的。

    他把自己的這些現,告知了自己的師佷門,但是此時此刻,也只有一名師佷有了些許的體會。

    其實這也難怪,如果非間子沒有親歷過鳥鼠觀的大變故,他能夠體會到那細微的差別嗎?

    不能!

    伸手入懷,一枚簡簡單單的簪子就在左胸,那是師兄髻上的,在師兄死去之前,悄悄給了自己。

    師兄!你的期望,我再不會辜負!

    在三名修士之間,還坐著一名紅黑須白衣的瘦長男子,他一雙眼楮緊緊盯著非間子,似乎有什麼事情想不通,他全身染血,眉頭緊皺,問非間子︰“你為何要幫我?”

    三天之前,他被三名修士追殺,慌不擇路之時,卻撞上了非間子等人,本以為必死無疑,卻沒想到這位同樣是人類修士的少年,不但沒有幫三名修士殺自己,反而幫自己殺了他們。

    為什麼?非間子的手沒有收回來,依然在輕輕摸索著。

    在師兄的簪旁邊,還有一根輕若無物的灰白色羽毛。

    鶴兄!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8 10:54 AM

第九十四章︰ 一把軟刀割心肉

    只可惜,幸福的生活,總不是主旋律。

    之前子柏風曾經擔心過的,小石頭的叔叔和舅舅們,終于找上門來了。

    當初小石頭的父親因為打獵受傷去世時,他的兩個叔叔就在二嬸的教唆之下,迫不及待地把小石頭和燕吳氏趕出家門,瓜分了自己大哥的家底。

    當時下燕村的日子還沒現在這麼艱難,還是遠近聞名的玉村,至少面子上還過得去。

    但又過了幾年,下燕村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了,小石頭的二嬸就攛掇著他的兩個叔叔去蒙城左近的一個鎮子上討生活去了,這幾年都一直很少回來。

    但是,當子堅拎著厚禮向燕吳氏下聘禮之後,他們回來了。

    小石頭的父親曾經是村子里年青一代最好的獵戶,長的是人高馬大,他的兩個叔叔也是彪壯的漢子,在鎮子上干的又是粗活,遠遠一看活像是兩尊門神一般。被他兩個叔叔夾在中間的是一名紅裙綠襖,尖嘴猴腮的女子,這就是小石頭那難纏的二嫂。

    敲開了燕吳氏家的門,二嬸直接一巴掌打了出去,怒道︰“你個不守婦道的浪蹄子,誰許了你改嫁了?你生是我們燕家的人,死是我們燕家的鬼!”

    這一巴掌打在了燕吳氏的臉上,頓時把燕吳氏打倒在地,這個干瘦的尖酸婆娘,不知道什麼地方來了一把子力氣,燕吳氏的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打人!”子堅聞聲趕過來,一把推開了二嬸,想要把燕吳氏扶起來。

    “這就是你這個浪蹄子養的野漢子吧!難怪我大哥死得那麼蹊蹺,原來是你勾結野漢子害了我大哥!”石頭二嬸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壞心眼,屎盆子扣得那個快啊,目不暇給。

    “就是你害了我大哥,還我大哥命來!”小石頭的兩個叔叔也不是省油的燈,嗷嗷叫著就撲了上來,和子堅廝打在一起。

    子堅這些日子,整天經受靈氣滋潤,又吃了仙鶴蛋,身體健壯了許多,只是他本就屬于消瘦型的,又是靠手藝吃飯的手藝人,不常打架,和兩人打在一起,頓時吃了許多的暗虧,不多時就被打倒在地。

    “你們是壞蛋!竟然打我娘!”小石頭嗷嗷叫著沖出來,一把抱住了三叔的大腿,張口就咬,他這幾個叔叔離開的時候,他年齡還小,早就不認得這些人了。

    “滾開,你這個野種!說不定是和野漢子生的!”二嬸屎盆子又扣了下來。

    三叔一腳把小石頭踢開到一邊,撞在了大門上, 得一聲響,不過小石頭是打架打慣了的,性子又堅韌,當初非間子一腳都沒能讓他趴下,此時怎麼肯罷休,抱住三叔的大腿,又是一口咬下去,死活不撒口。

    “你是狗啊!給我撒口!”三叔踹了小石頭兩腳,還是掙脫不開,二叔上來對著小石頭的肚子踹了兩腳,這才讓小石頭撒了口——不是撒了口,而是咬下了一塊肉。

    “小石頭!”子堅快瘋了,自家的小石頭,疼還來不及,從來不舍得打一個指頭,這些人竟然敢這樣打小石頭!

    兒子是娘的心頭肉,看到小石頭被人這樣對待,燕吳氏哪還有往日的溫婉,拿起了門下的一個棍子,劈頭蓋臉地就打了過去,打得二嬸抱頭鼠竄,不過二嬸打架比燕吳氏有經驗多了,不多時就抱住了燕吳氏,兩個人你扯頭我抓臉,廝打成一團。

    小石頭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沒事人一樣站起來,指著幾個人,大叫道︰“壞人!快咬他!咬他!”

    兩條小狗嗷嗷叫著撲了上去,雖然是還沒長成的小狗,撲身上卻像是有千斤重,小石頭的三叔被撲在地上,被咬的直打滾。

    “我咬死你!”小石頭也不甘示弱地撲上去。

    “嗷!”突然聽到一聲震天的慘叫,二叔大腿上血流如注,子堅手持一把尖刀,一言不,一刀捅在了二叔的大腿上,突如其來的劇痛,頓時讓二叔喪失了戰斗力。

    子堅依然一語不,一腳踹開二叔,拎著刀直接照著三叔砍了過去。

    “都住手!住手!”燕老五聽說小石頭的二叔等人回來了,就知道事情不妙,連忙過來看看,如果他再晚過來幾秒鐘,怕是真是要出人命了。

    看子堅那冷肅的眼神,燕老五心里都打顫,他真敢——他真敢殺人啊!

    十多年前,洋河大水,剛剛二十歲的子堅帶著三歲的子柏風,在兵荒馬亂之中流浪了兩年之久!流民、強盜、窮困、疾病,他們都熬過來了。

    不知道多少年輕力壯的人都餓死了,二十歲,他雖然已經是一名父親,可他自己也只是一個大孩子,還帶著一個孩子,是怎麼活下來的?誰能知道?

    這有多難?他們經歷過什麼?誰能知道?

    子柏風的風骨,子堅的決然。

    他雖然與人為善,卻絕非軟弱可欺之輩。

    他不是狂叫的瘋狗,他是隱忍的孤狼,這些人怕是找錯了欺負的對象。

    子柏風臉色鐵青,拳頭緊緊攥著。

    他回來的時候,架已經打完了,燕老五叫來幾個村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把兩邊的人分開,六個人身上沒一個完好的,子堅鼻青臉腫,二嬸和燕吳氏頭亂糟糟,臉上全是血痕,小石頭身上都是腳印子,雖然二叔挨了一刀,可最慘的還是三叔,身上大大小小的咬痕,就像是一個漏血的布袋。

    只有兩只小狗大山和小山,還在那里興奮地呼哧呼哧地喘氣,尾巴擺得跟風車一般,顯然還沒咬夠。

    子柏風的性子哪里能忍得住?嗷嗷叫著要殺了這三個混蛋。

    仙人都殺了,還殺不了幾個刁民?

    子堅伸出手,把子柏風攔住了。冷靜下來,子堅想到了很多。

    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今兒個這事,是他們的的家務事,這些人怎麼說也是小石頭的叔叔嬸嬸,他們不仁,子堅和子柏風卻不能不義。

    以子柏風的本事殺掉這些人很簡單,但是小石頭長大了,總會心里有點疙瘩,為了一時之快,不值得。

    燕老五在旁邊當和事老,心中卻也是暗恨這些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明天就是大喜日子了,這鼻青臉腫,滿臉血痕的,怎麼拜天地?

    當務之急,把他們分開,分別回去處理傷勢,燕老五是族老,處理村中的事務,也名正言順,他叫來幾個村民,把小石頭的二叔等人趕回舊居去了。

    柱子和四狗對望了一眼,晃著膀子跟上去了,二黑悄悄摸了一把斧頭,也跟著上去了——燕老五假裝沒看到,只要別鬧出人命,他就不管了。

    小石頭的這幾個叔叔嬸嬸確實招人恨,當年柱子是小石頭爹最好的兄弟,不知道因為小石頭娘倆和他兩個叔叔打過多少次架,四狗是子柏風堅定的狗腿子,二黑剛剛修完了磨坊回來,看到師父被人打成這樣子,哪還能忍得住?

    這仨人上前去,本來就受了傷的三人哪里還能落得好?怎麼也能讓子柏風出出氣吧。

    剛剛搞定這邊的事情,他一轉頭,頓時又頭大如斗。

    街口,三個男人在幾個村民的帶領下,正走進村里來。

    老爺子雖然年齡大了,但是記性好著呢,他記得清楚,十年前燕老五帶著石頭爹下聘禮的時候,就見過這三個人。

    當年年齡最大的一個也就二十多歲,年齡最小的那個就和現在的小石頭差不多大。

    十年一晃而過,最小的也是一個棒小伙子了。

    “是我娘家的哥哥弟弟。”燕吳氏低聲對子堅道,十年間燕吳氏日子過得艱難,也不是沒考慮過帶著小石頭回去娘家,不過回去沒幾天,就被自家嫂子數落地哭著回來了。

    這時候,他的哥哥弟弟們到來,不知道又為的是什麼?

    為的什麼?為的還不是聘禮?

    燕吳氏猶記得十年前自己出嫁的時候,三弟才和小石頭一般大,抱著她的腿哭的稀里嘩啦的,不讓她走。

    這些年過去了,三弟看她的眼神如同陌生人,大哥的笑容有些疏遠,眼神有些閃爍,二弟進了門之後,壓根就沒正眼看過她一眼,就一直在看著擺在東廂的那些聘禮。

    各色聘禮,有些肉食不經放,燕吳氏腌起來,掛在了牆上陰涼處打算風干了,三弟偶爾抬起頭,看看那半片豬肉,吞吞口水。

    “小婉……”大哥喊著她娘家的乳名,叫了一聲,又嘆了一口氣,道︰“爹讓我們來的。”

    燕吳氏低著頭不說話,子堅沏上了茶水,在一旁坐著,面無表情。

    他大概能夠猜到這些人是來做什麼的,但是這些人是燕吳氏的家人,他不能說話。不過前車之鑒,他早就把刀藏在了袖子里。

    “你出嫁的時候,三兒才八歲,現在一轉眼就十八歲了,前些日子村里媒人給說了一個媳婦,人家一張口就要八色聘禮。”

    “家里的事情你也知道,這些年制墨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爹又有病,身體不好,我和你二弟也沒什麼本事,只能守著家里的攤子,實在是拿不出錢來……”

    “你是最疼三兒的,三兒都十八歲了,好不容易有一個門當戶對的,爹的意思是,你如果有,就拿點……”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8 10:55 AM

第九十五章︰一頂花轎載新婦

    軟刀子割肉最傷人心,那麼凶惡的叔叔嬸嬸都沒做到的事情,這些曾經燕吳氏視之為依靠的人卻做到了。他們把子堅給的聘禮全搜刮了,就連燕吳氏床底下藏著的錢都給翻了出來。

    三弟還想擼燕吳氏手腕上的那鐲子,燕吳氏氣得七竅生煙︰“你們非要逼死我是不是!”

    看子堅已經把刀掏出來了,三個人才罷休,他們卻也不走,死皮賴臉地在東廂住下來,說是自己妹妹出嫁,明日要觀禮。

    他們打的什麼主意,子堅怎麼不知道?這是打算明天借機要挾子堅,索要錢禮呢。

    不過,大舅子小舅子來觀禮,他能說什麼?

    “大哥,對不起……”看幾個人關上門嘀嘀咕咕去了,燕吳氏握著子堅的手,默默流淚。

    子堅身世清白,父子倆人一個比一個有出息,子堅又是年富力強,上門給子堅說媒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其中還不乏黃花大閨女。

    而她嫁過人,生過孩子,怎麼配得上子堅……

    “婉兒……婉兒……”子堅把燕吳氏抱在懷里,只是搖頭,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叫燕吳氏的小名,燕吳氏靠在子堅的懷里,聽著他堅實的心跳,只覺得這輩子都沒有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

    能夠有這樣一個男人依靠,此生何憾?

    幫自家老爹操辦婚禮,真的是很奇怪的感受。

    都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沒辦法的事,隨它去吧。

    但是爹要娶親呢?這似乎不算是什麼壞事?

    第二天天還沒亮,二黑就起來呼哧呼哧地幫踏雪刷身體,差點把踏雪刷下來一層皮,刷得踏雪嗷嗷直叫喚,把子柏風也給驚醒了。

    子柏風起來的時候,看到二黑正在給踏雪綁上大紅花。

    二黑也換了一身紅色的衣服,配上黝黑的臉膛,就跟炸了半截的紅炮仗一般,說不出的有趣。

    不多時,燕老五也來拍門,今天的喜事還是他來主持,順便帶了自家的人來搭把手。

    柱子、四狗6續到來,今天他們責任重大,是要抬轎子的,除了他們倆,還有幾個膀大腰圓的後生,都穿了一身紅色的衣服,長短不一,但是看著就喜慶。

    轎子是子堅親手做的,扎扎實實的,再蒙上紅綾,綴上紅花,喜氣洋洋。

    對面不遠處,小石頭家里,幾個村里的婦女正在給燕吳氏扎頭,小石頭悄悄跑過來報信︰“伯伯,我娘今天可俊了!”

    燕吳氏娘家三兄弟在旁邊逡巡著,那幾個村里的老娘們哪里管他們?特別是柱子娘,指著他們就是一通數落,指揮他們干這個干那個,不讓他們在眼前礙眼。

    鳳披霞冠,普通的女人這輩子也就一次這樣的機會,就算是再嫁,也不能再大操大辦。子堅是什麼都不想要委屈了燕吳氏,什麼都是按照大婚的規矩來的。

    子柏風站在門口,先給每個圍上來的小家伙們抓一大把蒙城里買的紅炮仗,這些熊孩子就 里啪啦地到處亂丟,往日里早就屁股上挨巴掌了,今天倒是沒人管,這是政治任務。

     里啪啦的鞭炮一響,頓時多了許多喜慶味道。

    子堅的新房已經布置好了,整個院子里都是花團錦簇的,身為新郎,今天倒是不用忙活,只要任人擺布就好了,不過他怎麼可能真個安下心來?此時正在新房里團團轉呢。

    房門突然打開,小石頭帶了一大堆的熊孩子來房子里亂掏亂摸,被子里,枕頭下都塞了紅棗花生瓜子,還有銅錢,就算是窮人家的孩子,也要準備一些,這是早生貴子的意思。小石頭也不管自己的身份多尷尬,就知道瞎鬧騰。

    昨天老爺子說了,燕吳氏以前是燕家的媳婦,以後就是子家的媳婦了,不過也沒關系,她還是燕家的閨女。老爺子的力挺,讓燕吳氏感動到差點哭出來,前些年日子難過的時候,老爺子也沒少幫她們娘倆。

    不過這麼一來,下燕村的眾人這都成了娘家人了,身為娘家人,他們也不能不干活不是?子柏風聽小石頭說了,村里的熊孩子小青年們準備了十道關卡,就等著看子堅作難呢。

    燕家的閨女,那麼容易就嫁給了子家,哪里有那麼容易?

    子柏風今天的作用就是移動銀行,懷里揣了一大堆的銅錢,鼓鼓囊囊的。這些日子,下燕村展上了正軌,子堅也不像以前那麼摳門了,子柏風自己還有一些外快,手中余錢也多了起來。

    而如果是有些關卡過不去,就要用錢買通關了,這是村里大小伙子小熊孩子賺外快的好時機,一個個都沒放過,使出了渾身解數。

    吉時一到,鞭炮鳴響,天河歡唱,山巒吹角,百鳥飛來,游魚群聚,兩只錦鯉帶了五顏六色的不知道多少大大小小的魚兒在天河中游動著開道,各色走獸四下奔走,子堅的大喜日子,不但是子堅的喜氣,還是下燕村的喜氣,更是二十里地界內諸般生靈的喜氣。

    子堅騎了踏雪出門,後面柱子、四狗、二黑等棒小伙子扛了轎子,野小子們四下里亂扔炮仗,驚得雞飛狗跳。

    雖然兩家就是門對門,不過卻不能直接去,去的時候要繞著村子走一圈,回來還要走一圈。

    走了沒幾步,就看到第一道關卡,幾個熊孩子拉了一道紅繩在兩棵樹之間,非要讓子堅跳過去。

    踏雪等沒用子堅下來,後退兩步,一個小跨步就直接跳過去了,幾個熊孩子傻了眼,非要讓子堅自己跳,眾人哪里管他,跟在後面的柱子劈手一拽,把紅繩拽了,抬著轎子就跟上去了。

    子柏風落後了幾步,給幾個熊孩子了個安慰獎。

    又走了幾步,第二關來了,要讓子堅背詩,子堅雖然讀過私塾識字,不過背詩還真是難為他了,乖乖認輸,子柏風上前交了買路錢。

    後面又是一路各種各樣的關卡,有的讓子堅學狗叫,有的讓子堅唱山歌,眾人笑的肚子都痛了,子堅也不著惱,繞了一圈快到了小石頭家門口時,就看到他的三個舅舅攔在路口。

    子柏風的臉就沉了下來。

    說實話,子柏風不在意那些聘禮,如果拿了那些錢財,日後不再來找麻煩,子柏風給的也心甘情願,但是這幾個人,顯然不是見好就收的主兒。

    其實他們幾個也有些忐忑。

    昨天來的時候雖然看到了下燕村的種種奇異之處,但是這里畢竟是一個有修仙者的世界,往上幾百年,仙人滿地走,修道者多如狗,留下的傳說和神奇之處多不勝數,所以他們只是驚訝了一番。就像是西洋景,雖然沒看過,但總也聽說過的。

    但是這一夜過去,他們也打聽了、商量了許多,又仔細想了想,卻是嚇了一身冷汗,這個子堅和子柏風可不是他們這些平民老百姓想要伸手就能伸手的。

    就怕怎麼伸的手,怎麼還回來。

    “他不就是下燕村的村正嗎?我們又不是下燕村的,怕啥。”還是吳老二說了句話,讓他們鐵了心,是呀,子柏風再厲害,也管不住他們吳莊人。

    這麼一想,他們就又攔到了大門口。

    按照常理,妹子出嫁,他們在門口設卡是常理,不過子柏風卻早就不爽了,一皺眉頭就要上前去。

    燕老五早就看在眼里,他走在人群里,對路邊上擁著的人群擺了擺手,燕老五的幾個孫子頓時心領神會,一窩蜂地沖上去,嗷嗷叫著就把這幾個人推開了。

    其他人也惱恨他們無情,一擁而上,擠開了一條道路,前方小石頭家門已經四敞大開。

    接了新娘子坐上轎子,眾人敲鑼打鼓,吹拉彈唱,又轉了一圈,回去子堅院子里。

    還沒到院子里,就聽到外面一聲嚎喪︰“我的大哥啊,你死的好慘啊!”

    子柏風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這仨人真要是不知好歹,他不介意讓這仨人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燕吳氏的幾個兄弟還算是有點小聰明,小石頭的這倆叔叔卻是真的渾人,二嬸又是個尖酸刻薄的女人,女人最是記仇,昨天和子堅等人打了一架之後,又被柱子、四狗、二黑三個人堵上門揍了一頓,現在鼻青臉腫,全身傷痛。倒是子堅和燕吳氏,昨天晚上被子柏風用繃帶綁成了粽子,這會兒已經全好了。

    燕老五拉住了子柏風,不讓他出面,他自己帶了幾個人出去應付,這幾個人真要是不知好歹,說不得要亂棍打出去了。

    燕老五出去之後,這三個人不嚎喪了,他們七嘴八舌地向子柏風要人了。

    “你們奸夫淫婦結了婚,可憐了我大哥的孩子小石頭,小石頭身上流著我們燕家的血,是我們燕家的人,你們干了什麼事我不管,把小石頭還給我,我帶小石頭去城里當個學徒工,給他謀個好前程……”

    小石頭本來站在子柏風的身邊,此時嚇得面色煞白,緊緊抓著子柏風的手。

    小石頭雖然小,卻是知道好賴,他知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三個渾人說的也沒錯。

    娘要改嫁,把兒子留給婆婆叔叔的例子,村子里很多。

    看到小石頭煞白的小臉,子柏風真的是心疼壞了,他的邪火轟一聲燒了起來。

    這個小石頭,他們真的是疼還來不及,這些人竟然想把他賣給別人當學徒工?

    學徒工說得好聽,但事實上很多就是賣給別人當奴僕了。

    子柏風蹭蹭蹭大步走出去,就待怒喝一聲,讓人把這三個混蛋暴打一頓。

    就在此時,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號聲響起︰“府——君——到——”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8 10:56 AM

第九十六章︰一個鄉正大老爺

    這聲音子柏風聽的清楚,是落千山的聲音。

    子柏風轉過頭去,就看到七八個士兵在前面開道,府君和先生肩並肩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府君夫人和一個侍女,府君夫人還扯著一個小姑娘的手,不是秋兒是誰?

    “秋兒!”小石頭就是見了媳婦忘了娘的典型,看到秋兒就一溜煙躥出去了,早忘了剛才的事,拉著秋兒嘰嘰呱呱說個不停。

    府君夫人彎下腰,幫小石頭抹了抹汗,又指著侍女跟著小石頭和秋兒倆,別讓他們到危險的地方去,這才轉過頭來,看向了子柏風的方向,對子柏風笑著點了點頭。

    “府君大人,你們怎麼來了?”子柏風卻是沒想到府君和先生都來了,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

    “子堅兄弟給我們蒙城貢獻良多,今天是子堅兄弟的大喜日子,我怎麼能夠不來?”府君笑道。

    大多村民都沒見過府君,此時見到這等威勢,哪還懷疑,呼啦啦跪了一地。

    “都起來,都起來,今天都是給子堅兄弟賀喜的,只論長幼,不論尊卑,大家都快點起來!”府君連忙讓眾人都起來,然後親自到了賬桌旁隨了禮錢,又扯著燕老五的手,道︰“老爺子,我來主持婚禮如何?”

    “好啊,好啊!”燕老五笑得合不攏嘴,這是下燕村的榮幸啊!

    子柏風對落千山使了一個顏色,指了指小石頭那幾個叔叔嬸嬸的方向,立刻就有幾個精銳士兵悄悄上前,把那三個渾人拖了下去,具體會怎麼整治一番,子柏風就不管了。

    鄉親們就當沒看到,把子堅的小院擠得水泄不通,一半是湊熱鬧,一半是看稀奇。

    府君官威隆盛,中氣十足,接手主持婚禮,婚禮的檔次頓時又上了幾個等級,等到新郎新娘入了洞房,府君對眾人道︰“鄉親們,我這次來,還帶來了另外一個好消息。”

    他目光一轉,看向了子柏風的方向,道︰“子柏風上前。”

    子柏風明白了,連忙上前,躬身拱手。

    府君勉勵了子柏風一番,然後轉身從落千山手中接過了一個錦盒,打開之後,雙手交到了子柏風的手里。

    “柏風,今天開始,你就是九燕鄉的鄉正了。”

    “啥?鄉正是啥?”

    “秀才爺升官了?”

    “啥九燕鄉?”

    眾人議論紛紛,就像是炸了膛。

    “謝府君!”雖然俗氣,不過子柏風還是要謝,然後拿過來印信,轉身舉過頭頂,向眾人展示。

    眾人議論紛紛,子堅和燕吳氏都從新房里探出頭來,看外面的動靜。

    “鄉正就是鄉長。”燕老五紅光滿面,高興地鼻子都紅透了,“我們下燕村終于也出了一個官老爺了!”

    村正就是一個芝麻大的小官,甚至可以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官,就是一個村子里的通訊員或者文書罷了,但是真正把村正做到子柏風這樣,擁有了實權的,真是一只手都能數好幾遍。

    但是鄉正就不一樣了……如果想要問到底怎麼不一樣了,燕老五也說不出來,不過鄉正怎麼說也比芝麻大,是一個綠豆大的官了。

    至少,普通的草民見了之後,就要下跪磕頭,口稱老爺了。

    “所謂九燕鄉,是指把燕村、上燕村、下燕村、大燕村、村、前燕村、後燕村、白燕村、鐵燕村九個燕氏村子合並作一個鄉……”府君開口向眾人解釋道,他說到這里的時候,子柏風還笑吟吟的,誰知道接下來府君繼續道,“再把地處界內的大吳莊、小吳莊、高李莊、刀劉村、張莊、祝廟等六個村子劃入其中,一共十五個村子並作一鄉,稱為九燕鄉。所轄地界以這十五個村子的地界為界,到蒙城和他城交界處。”

    “你陰我!”子柏風怒瞪著府君,聲音從牙縫里面擠出來。

    本來一個下燕村,援助其他的燕村就已經很作難了,但是畢竟彼此之間有著血脈聯系,村民們也比較容易接受,但是其他的六個村子,劃到了子柏風的治下,子柏風也不能不管,可是子柏風拿什麼去管?下燕村的人會願意援助其他的村子嗎?

    “我給你劃更多的地盤,這還不好嗎?怎麼叫陰你呢?”府君呵呵笑著,也從牙縫里面擠出話來,“你願不願意吧,不願意我就把印信收回來。”

    你妹的,你都在這麼多人面前宣布了,我怎麼還能不願意?你個老狐狸!就知道不能對你掉以輕心!

    什麼爛地盤?這些村子一個個都是在山窩窩里面,以前大多村子以尋玉、打獵為生,現在玉石絕跡,獵物稀少,一個個過的格外艱難,子柏風長了八只手也顧不過來啊!

    若說佔地,這九個村子把鳥鼠山圍了一個圈,從這里到蒙城地界,都是荒無人煙之處,這樣的地盤,就算是大又能如何?

    看子柏風打落牙齒和血吞,府君也滿意地點點頭,道︰“當然,你新官上任,又是剛剛建鄉,總要讓你走起路來,所以轍我給你帶來了幾個人手。”

    他招了招手,幾個人就走上前來。

    四五個漢子,都是中年人。

    其中有兩個子柏風認識,其中一個就是曾經給子柏風送信收稅的老四,他五短身材,站在人群里比別人矮了一截。

    另外一個子柏風認識的,是一名賬房,當初子柏風主持蒙城的賬目時,這名賬房就在子柏風麾下聽用,是以也認識。

    另外三個人,府君也給子柏風一一介紹,一個和老四一樣,也是戶房的,不過專管戶籍,他穿的像是一個教書先生,干瘦干瘦的。一個身材健壯,三十多歲年紀,看起來像是行伍出身,腰間跨刀,是專管治安的游徼;還有一個五十歲了,師爺打扮,皮包著骨頭,據說他熟讀法理書籍,專門管理司法。

    把這些人給了子柏風,府君也交代清楚,這些人是留下任用,還是遣回蒙城由子柏風自己把握,既然讓他當了鄉正,也就給了他自己任用下屬親信的權力。

    一個鄉自然不可能就這些人就能轉起來,不過其他的都要子柏風自己想辦法了,正所謂道友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這五個人等到府君一一介紹完之後,一起上前躬身行禮,口稱︰“鄉正大老爺!”

    這些人只是小吏,不算有功名,一輩子也只是小吏,難以寸進。俸祿微薄,也就是一些職權在身,能夠撈點外快,其實日子也很是清苦,來到下燕村也各有各的原因,有的是想要就近照顧家,同時衣錦還鄉,譬如老四;有些是仰慕子柏風,譬如賬房先生;有些是孑然一身,隨波逐流,別人都不願意來就來了,譬如戶房的那位教書先生;也有的是得罪了人被人排擠,譬如五十多歲的老師爺。

    他們知道子柏風深受府君的寵信,更是前途無量,所以一個個畢恭畢敬的,禮數到家。

    子柏風連連叫他們免禮。

    “鄉正大老爺!”下面村民們亂哄哄地叫了起來,子柏風成了鄉正,他們也與有榮焉,不過也有些人心中有著各種各樣的想法。

    譬如被兩個士兵拽到一邊看住了的燕吳氏的幾個兄弟。

    他們就是大吳莊的,之前還搶了妹妹的聘禮,沒想到眨眼之間子柏風就成了十五個村子的鄉正大老爺。

    旁邊兩個士兵咧著嘴,冷笑著看著他們,已經是秋天,他們卻是汗流浹背,背上濕了一重又一重。至于小石頭的叔叔嬸嬸,他們也沒真蠢到不可救藥,見事不可為,就灰溜溜走掉了。

    子堅和燕吳氏——不,現在應該叫子吳氏了——也顧不上規矩,出來連連道謝。

    子吳氏把紅蓋頭掀起來,架在霞冠之上,唇紅齒白,眉若遠黛,眼似夜星,俏臉含春,嬌羞俊俏。

    府君夫人牽了她的手,道︰“小石頭整日跟我說妹妹的事,我早就想要見見妹妹了,今日終于見到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妹妹這樣的美人兒……今天來得匆忙,也沒準備什麼厚禮,這里有一對鐲子,就送給妹妹吧。”

    說著,從手腕上褪下了一對翠綠如水的鐲子遞給了子吳氏。子吳氏慌忙推辭不敢收,子堅看府君夫人情真意切,才讓子吳氏接了下來,又是一通道謝。

    “我還要謝謝你。”府君夫人看了一眼秋兒,秋兒正和小石頭手牽著手,在一旁逗弄小蠃魚,府君夫人又看向了子柏風,子柏風正在和眾人寒暄,她握住了子吳氏的手,嘆了一口氣,道︰“真羨慕妹妹,有兩個好兒子。”

    府君夫人年輕時傷了身體,不能生育,府君兩人恩愛無比,府君不願意納妾,所以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自己的孩子。府君夫人的妹妹看她一個人孤單,便送來秋兒與她作伴,這些日子小石頭經常去找秋兒玩,他在蒙城府里面可以說是百無禁忌,比子柏風混的還熟,府君夫人很是喜歡小石頭,有秋兒的就有小石頭的,但是閑暇時又覺得傷心。

    而府君遇到危險,子柏風和落千山兩個人不顧自身安危,奮力相救,最終幫府君解決了一件大難題,再加上子柏風之前也幫蒙城脫離了加稅的困境,府君夫人這是通過謝子吳氏,來感謝子柏風。

    總不能讓人覺得府君不通人情,不懂世故。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8 10:56 AM

第九十七章︰一塊領地如腰鼓

    “千山也是一個好孩子。”子堅在旁邊笑道,夫人點了點頭,道︰“是的,千山也是好孩子。”

    落千山是府君的義子,不過落千山更多的是府君的幫手,而不是夫人承歡膝下的幼子,總歸是一個遺憾。

    府君夫人拉著子吳氏去說些女人的悄悄話,燕老五一聲鳴鑼,張羅著擺開了宴席。

    子柏風忙來忙去地張羅著,席間落千山伸手拽了子柏風到一旁,伸手招來了兩名漢子,道︰“你剛剛當了鄉正,萬事開頭難,我給你留下兩個兄弟幫你跑腿,有啥事就著他們去做,不過好酒好菜你可要給我管夠了,別委屈了我的兄弟。什麼時候用不到他們了,再讓他們回去找我報到。他們手底下都是好手,等閑三四個壯漢近不了身。”

    這倆人就是剛剛看押吳家兄弟的兩個,他們知道子柏風和自家將軍相交莫逆,不敢怠慢,抱拳行禮,口稱鄉正老爺。

    “謝謝。”子柏風誠心誠意道謝。

    “忙你的去吧!”落千山最聽不得謝字,若說謝,他們互相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等等,把你的雲舟借我一用!”落千山道,“我還要和府君大人繼續巡視,我先把夫人和秋兒送回府。”

    “自己去,大錦小鯉你又不是不認識。”子柏風不放心地叮囑他,“你可別把它們給我拐跑了。”

    “我把它們殺了燉肉吃……啊呸呸!”話沒說完,就被噴了一口水,落千山抬頭看去,大錦小鯉一對錦鯉正在他頭頂天河游蕩著呢,聽到說自己壞話,頓時給了落千山一個厲害。

    “過段時間,有件大事……嗯,到時候我用信鴿通知你。”子柏風拽住了落千山,壓低聲音道。

    落千山眨了眨眼,點了點頭。

    子柏風忙碌了一天,直到把所有賓客都送走了,這才坐下來稍歇,柱子、四狗、二黑、燕老五以及落千山留下的兩名士兵等人留下幫忙收拾殘局,子柏風尋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取出了那九燕鄉正的印信,深吸一口氣,向掌心里按去。

    印信落到掌心里,頓時像當初的村正印信一樣,直接融入了掌心里去。

    子柏風伸手按在了自己的眉心之上,只見以下燕村為中心,一個巨大無比的印信印在天地之間,原本密布的迷霧,就像是被一根棍子攪動一般,翻滾著散開去,露出了無盡的大地山巒,露出了一片比原來的地界大上數十倍的領地來。

    只是即便是比原來大了數十倍的領地,和整個世界比起來,依然是針尖一般大小,在最上方俯瞰,都看不出來和原來的下燕村的差別。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廣大了,而自己的領地,還是如此的渺小啊……

    更不要說,自己就連這樣的領地都沒有掌握了。

    有了下燕村正印信的經驗,子柏風知道只有自己完全掌握了一處領地,才能夠真正把它納入自己的青瓷片管理之下,而不再需要印信去間接周轉。

    一個鄉就已經如此之大,更遑論整個蒙城,再向上,還有一州,一國……

    難度非常大啊。

    不過,緊接著而來的,卻是一股股的喜悅與期待感,難度再大,難道還能夠比得上當初面對鳥鼠觀時嗎?

    對養妖訣,子柏風的感官有了許多的變化。

    最初是好奇與好玩,然後將之當做了一種改變自己身邊的人的命運的工具,再然後,就被當做了對抗一切的力量。

    但是,他已經好奇和好玩過了,也已經改變了自己身邊人的命運,更對抗過了暴力。

    現在他對養妖訣,就只剩下了一種感情。

    喜愛。

    他喜愛養妖怪,養妖怪似乎能夠給他帶來難言的快樂,就像是上一世沉迷進入游戲里,以此換取難言的愉悅一樣。這不是什麼上癮,而是真正的喜愛,毫無保留,全身心投入進去。

    這種感覺來之不易,他也格外珍惜。

    圍繞在他身邊的各種妖怪,也放大了他的這種感覺,所以他願意為之承受痛苦,付出辛勞。

    隨時隨地,不知不覺,他已經將養妖訣融入到了自己的一舉一動中,現在的他,靈氣與靈性不斷地產生,而他也不斷地將這一切都迅擴散出去,絕對不讓它們在自己的體內空等浪費。

    如果現在還有一名仙人在一旁看的話,定然能夠看到子柏風的身上,已經不再是被動地散靈氣,而是主動地向外噴涌靈氣,如同一眼永不干涸的靈氣之泉,走到哪里,都攪動著四周的一切。

    他身邊的人與妖怪,都受到了他持續不斷的滋潤,雖然養妖訣似乎對人類沒啥效果,但是卻有些隱約的好處顯現出來。

    子柏風坐在那里,看起來就像是用手指揉捏著眉心,眾人只當他累了,在閉目養神,誰也不來打擾他。事實上他的視野正在九燕鄉界之中馳騁,越過了溪流山巒,越過了農田房屋,盤旋在九天之上,享受那難以言喻的俯瞰一切的快感。繞了一圈之後,他突然意識到了有一點不對,猛然轉回了視角。

    九燕鄉所屬的都是鳥鼠山附近的村子,而這些村子彼此之間形成了一個弧形,弧形最兩端的一個是鐵燕村,一個是刀劉村,以這兩個村子為端點,向東北方向延伸而出兩條直線,直達蒙城的城界線,城界線也是弧形的,子柏風現在的地盤就是這兩個直線兩個弧線圍成的地形,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矮墩墩的腰鼓,近似于正方形。

    而在城界線的中間位置——那里是鳥鼠山深處,有一處小小的光點,四周輻射狀分布著靈氣,比別的地方靈氣都濃厚的多。

    搭眼一看,子柏風就愣住了。

    鳥鼠觀。

    鳥鼠觀竟然到了他的領地里來了。

    哈哈哈哈,你們這些狗日的也有今天!

    不過接下來子柏風就樂不出來了,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把鳥鼠觀的人都趕走了,仔細看看,鳥鼠觀果然和他們當初離開時一個樣子,一個活人都沒有。

    打敗了敵人之後,不能在敵人面前顯擺一番,真的是錦衣夜行,明珠暗投啊!不爽,非常之不爽!

    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樣子,但是真正確認了,卻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他今天拉著落千山,就是打算和落千山再去一次鳥鼠觀,他們只顧著戰斗了,竟然**利品都沒來得及拿——從這點上來說,小狐狸真是賺翻了,它把鳥鼠觀這個鳥窩給掏空了,不知道吃了多少仙鶴蛋。

    而他們所有的戰利品,也就是那些從鳥鼠觀仙人手中收繳來的飛劍。

    戰斗結束之後,落千山一個沒要,全留在大石上了,子柏風自然毫不猶豫地收了回來。

    不過,鳥鼠觀既然是數百年的宗派,怎麼也不可能就這麼一點點的家底,鳥鼠觀上好東西肯定還有很多,或許對自己的領地展有所幫助。

    可惜的是,鳥鼠觀實在是太遠了,當初蠃魚在時,子柏風沒來得及去鳥鼠觀,而現在蠃魚走了,子柏風再想去,恐怕還要像上次那樣,累到半死——子柏風想想就受夠了。

    子柏風倒是想要乘著大青石去,可惜的是,大青石的這個本命法術——化身星辰,巡行九天實在是太耗費力量了——它必須要先飛到九天之上,再落下來,別說那些自命仙人的修真者了,就算是真正的神仙,恐怕也要累個半死。

    而大青石它足足飛了三次,現在還累得喘氣呢。

    子柏風曾經寄望于那幾只仙鶴,不過幻想之後就放棄了,等到仙鶴長大了,能夠拉得動雲車了,自己估計都老死了。

    算了,反正鳥鼠觀也不會跑,在那里放著吧——子柏風又掃了一眼鳥鼠觀,頓時面色一變。

    不對,竟然有人在鳥鼠觀附近活動!

    兩個黃色的光點在鳥鼠觀四周繞著圈子,度極快。

    和子柏風剛剛拿到下燕村正印時一樣,現在的子柏風只能看到場景,卻看不到一個活物,須得等到把死氣大致沖散開,才能夠看到代表其他人的光點。但是鳥鼠觀附近本就是靈氣充足,所以他才能夠看到一些端倪。

    不過,光點是妖,黑點是村民,紅點是敵人,這黃點呢……

    難道是中立?

    這世界上哪里蹦出來的尼瑪中立的角色?

    你以為你熊貓人啊你!

    子柏風瞪大眼楮使勁看著,差點把兩只眼都瞪瞎了,終于在稍稍靠近鳥鼠觀,靈氣更加濃郁,死氣更加稀薄的地方看到了一些影像。

    那是什麼?鳥人?天使?

    子柏風突然想起先生給他的神仙傳上所記載的一種生物——羽民。

    人間修士艱苦修煉,為的是成仙;非人類修煉,為的是成妖;但這世界上,還有一類生物,不需要修煉,只需要自然成長,便可以擁有強大神通,它們伴隨天地而生,天生就掌管天地之間的一些職權,這些存在被稱為神。

    盤古、女媧、誇父、西王母、龍、鳳……神往往是唯一的,它們一旦死亡,天地就會有因此而改變。不過好在它們會有後裔。

    而蠃魚等生物,天生比其他的魚類更容易成妖,就是因為它們身負神的血脈。正所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神的後裔,千奇百怪。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8 10:57 AM

第九十八章︰一雙仙人來巡查

    羽民也算是其中一種神裔,它們長相和人類很相似,只是雙臂化翼,鳥頭人身。

    神仙傳上說,羽民是巡察天官,肩負巡查之職,天上地下,上達九霄,下窮黃泉,沒有羽民去不了的地方。

    但是,羽民巡查的是仙界,是幽冥,卻不是人間。

    神仙傳上還記載了一種人,他們根據羽民的傳說,煉制出來了可以飛行的法寶,穿在身上就可以身入九霄。仔細看去,子柏風就現,那兩個人並不是雙臂化翼,而是背生雙翼。不是鳥頭人身,而是戴了一頂鳥之冠。

    他們身上穿著道袍,只是道袍之上,還寫了一個大大的“巡”字。

    仙人巡查!

    鳥鼠觀附近,兩名仙人巡查在半空中停住。

    身後灰色羽翼輕輕拍動,頭頂鳥小冠雲氣繚繞,四周風雲攪動,天地變幻。

    “鳥鼠觀修士,出來迎接!”其中高瘦仙人巡查大喝一聲,然後靜靜等著。

    “這鳥鼠觀,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矮瘦仙人巡查看著霧氣之中的鳥鼠觀,嘆息道。

    鳥鼠觀的大陣已經停止了運轉,靈氣正在向四面八方散失而去,這種情況前些年還不常見,但是近幾十年卻是越來越常見了。

    “凡間靈氣匱乏,堅持修真正法的門宗一個個都沒落了,反而是那些邪道末流開始崛起,這些人啊,修仙之道總歸是逆天改命,一位走邪道,尋快意,卻是忘記了修仙的真正目的。”高瘦仙人輕輕搖頭,一種看不慣世態炎涼的感覺。

    “修真正法,堅持下來就是升仙長生,但是又有幾個人能夠修煉出來呢?畢竟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們仙人巡查一樣,只要做滿年限或者立下大功,就能夠被接引入仙界。”矮瘦仙人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兩個人在空中等了一會,卻沒見有任何人出來迎接,高瘦仙人皺眉道︰“莫不是這里的修士也和上次遇到的那個門宗一樣,全部散出去尋找玉石去了吧!”

    “也可能是宗派已經解散,各自入世度過余生去了,不如我們進去探看一番?”矮瘦仙人問道。

    “一個小宗派而已,有什麼可探的。”高瘦仙人撇了撇嘴,自己這位同伴,最喜歡貪戀小便宜,一些小宗派,只磚片瓦的也能看得上眼。

    矮瘦仙人左右看了看,道︰“那我們先去巡查他處,若是回來時這里還沒有人,那就可以省下這筆放給他們的玉石了。”

    “為了一筆玉石,不值得欺上瞞下,幾百顆玉石,對你我來說算得了什麼?若是回來時這里還沒有人,就直接上報巡查監,再引上一批散修來此地,畢竟這里也是一處地脈集結之所,你我巡查轄下修真者越昌盛,我們升仙之道越是平坦,別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忘了我們的目的。”高瘦仙人毫不客氣地訓斥道。

    矮瘦仙人癟了癟嘴,被自己的同伴如此教訓,讓他有些下不了台,非常不爽。

    不過兩人之間,以高瘦仙人為尊,他也只能忍著。

    兩個人在空中又等候片刻,便拍打著翅膀,飄然遠去。

    子柏風一直看著他們越過了鳥鼠觀消失不見,這才放下手指,皺起眉頭。

    他對自己領地的掌控實在太少,幸好鳥鼠觀附近靈氣充足,死氣薄弱,這才聽到只言片語,雖然拼湊不出來完整的對話,卻也聽到了幾處關鍵詞,似乎這兩人的出現,對他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看這兩人離開,子柏風才略略放下心來。

    自己剛剛上任鄉正,勢必不可能立刻拋下一切去鳥鼠觀,而且落千山還在陪著府君巡視蒙城,也不可能脫身。

    但願這兩個仙人巡查一時半會回不來。

    子柏風只能這樣期待了。

    這才剛剛喘了一口氣,傻樂了幾天,子柏風突然又覺得緊張起來,每天都有無數的新刺激等著他,真是一刻不得閑。

    得,還磨蹭什麼?趕快走馬上任吧!

    “老爺子!”子柏風站起來,叫了一聲。

    那邊燕老五正在打趣子堅夫婦呢,聞言不耐煩地喝了一聲︰“干啥?”

    這子柏風成了鄉正大老爺,老爺子也沒見恭敬半分。

    “干啥?給你派個好活。”子柏風走上前去,扯過老爺子粗糲的大手,把一方印信放在了老爺子的掌心里。

    老爺子粗手大腳的,那印信用料又節儉的很,放在掌心里,玲瓏小巧,不仔細看都看不到的感覺。

    但是老爺子的手卻顫了一下,似乎是端不住這方印信。

    “這……這是……”

    “下燕村正的印信,今天開始,老爺子你就是下燕村的村正了。”子柏風很是囂張地拍了拍燕老五的肩膀,勉勵道︰“好好干,過上一年半載的,我當上了府君,就把九燕鄉正給你干。”

    “我?”老爺子很是不自信,“我……我能行嗎?”

    雖然這樣不自信地自問了一句,但是老爺子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把那印信收到了懷里,還使勁拍了拍,生怕它丟了一般。

    族老和村正,在村子里,說不定是族老的權威更大一些,現在的子柏風受到了全村人的愛戴,但若是他和燕老五生了沖突,村民還不知道會幫哪邊呢。

    但是族老就是族老,不是官吏,入不得體系,沒有官方文書,也沒有任命,不享受俸祿,也不免除稅賦,怎麼說都只是白丁一個,就是義務干活而已。

    燕老五難以置信,自己都老到半截入土了,竟然還吃上了皇糧。

    雖然那點俸祿真的是只夠塞牙縫的,但這可是實現了零的突破。

    “咳咳,村正燕老五。”子柏風猛然大喝一聲。

    “有!”燕老五挺起了胸膛,然後又鄙夷道,“俺大名燕五群。”

    燕老五還有大名?子柏風還真不知道,反正從他來到下燕村開始,就沒見有人叫過他名字。

    “五群啥?五群雞鴨嗎?”子柏風嘀咕了一句,又道︰“村正燕老五聽令,我命你全權處理援助其他燕氏八村事宜,所有村人調配,皆由你主持!”

    “得令!”燕老五應了一聲,樂呵呵去了,也不計較子柏風壓根就沒叫他的大名了。

    反正這事本來也要他管,現在還白賺了一個村正印信。

    至于子柏風,把自己的麻煩甩出去了一塊,卻絲毫沒覺得多輕松,因為這本就是最簡單的一部分,剩下的那六個村子怎麼過冬,才是他眼下最該操心的事情。

    就算是下燕村全力幫助其他九個村子,估計也就頂多能夠維持餓不死人的局面,這些事情,子柏風自問自己做不見得比燕老五優秀,這九個村子的情況,他比自己清楚,而且他出面也比自己出面更方便。

    剩下的六個村子……還是要去摸摸底比較好。

    子柏風打定了主意,抬起頭來,就看到柱子、四狗和二黑三個人都看著他,就連老爹都一臉期盼地偷偷撇著這邊。

    “看啥看?村正的印信就那一個,想要也沒有第二塊了!”子柏風哪里不知道這幾個人打的什麼主意,這一個個都在這兒羨慕著呢,“再說了,給你個村正你能干得了?”

    “干不了。”四狗最先認清現實,連忙搖搖頭,不過他又期盼道︰“秀才爺,不對,大老爺,還有啥肥差沒有?”言下之意,咱忠心跟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肥差?”子柏風瞪他道,“我哪里知道還有什麼肥差?我這個鄉正還沒上任呢,你等著吧,有肥差絕對想著你!”

    心中道,還肥差呢,接下來半年,正是青黃不接時,肥差估計夠嗆,苦差倒是不少,還是別抓你們壯丁了。

    “苦差也沒事。”聽到沒有肥差,四狗就敗退了,這家伙畢竟還是好逸惡勞的,不過二黑是個實誠孩子,聞言依然不肯敗退,只要給個官當就行。

    “好生干你的木匠吧!”子堅看不下去了,走過來給了二黑後腦勺一巴掌,想轉行?你考慮過身為你師父的感受嗎?

    “嘿嘿……”二黑搔著腦袋走了。

    柱子看著子柏風,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這個簡單,不管肥差苦差,上刀山下油鍋,只要你一句話!

    只要給個官當當就行!

    子柏風兩眼都開始轉圈圈了,這才是真正的官迷啊!

    “見笑了。”子堅走到了兩名士兵身邊,招呼他們道。子柏風只顧著和自己的朋友笑鬧,卻是差點冷落了他們,所以子堅上前招呼道︰“兩位兄弟,怎麼稱呼?”

    “不敢,不敢!”兩名士兵連忙起身,報名。

    這倆人一個叫做劉列,一個叫做李帶,都是很普通的名字,其實這些名字大多是從軍之後,才隨便抓鬮抓來的,他們原本的名字,也不外乎李大柱,劉三狗之類的。

    子堅回房間和燕吳氏商量了一番,便決定讓這兩人暫時住在對面小石頭家里。

    子吳氏正式嫁入子家,今天開始,她就要和子堅一張床睡覺了,小石頭可以跟子柏風或者二黑睡,對面就可以完全空出來,日後子柏風也有許多的隨員,不能像現在這樣,自己一個人到處亂跑了。

    至于跟隨府君來的那五名小吏,都已經被燕老五安排在村里的其他人家借宿,他們是有俸祿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們的生活花用自然由自己出,不用子柏風管。

    而落千山留下的這倆士兵,則是完完全全的子柏風的人,吃喝拉撒子柏風都要管著。

    這一夜,子堅和子吳氏終于修成正果,**,翻雲覆雨不提,子柏風也忙碌了一天,雖然各種難題一起壓上來,卻是暫時放下了所有的憂心之事,好好睡了一覺。

    這一夜,卻也有許多人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為今日,為明天。
作者: a23-terry    時間: 2015-3-28 10:58 AM

第九十九章︰一個窩頭一碗粥

    子柏風用了三天的時間,把自己轄下的其他十四個村子都走訪了一遍。

    好在人類天性逐水而居,這些村子或許有些在山旮旯里,或許有些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但是這些村子附近都有小溪,都有河流。

    只要有水路的地方,子柏風的雲舟就能去得。

    三天的走訪,讓子柏風打消了所有的幻想,現實比他想象的更加殘酷。

    他猶記得當初去燕村時,看到那慘淡破落的景象,現在看來,燕村已經算是好的了。

    九燕鄉有十五個村子,就只有一個村子是豐收的,其他的村子都是顆粒無收。

    顆粒無收,是因為天地之間的靈氣被抽走,現在鳥鼠觀的聚靈陣已經停止了運轉,但是靈氣的流失並沒有停止,只是減弱了。

    究其根本,地脈就像是一個供不應求的自來水網絡,鳥鼠觀就是一個在不停放水的水龍頭,現在這個水龍頭被關上了,其他地方卻還有其他的水龍頭存在著。除非子柏風把所有的修仙宗派都消滅掉,否則根本就無法阻止靈氣枯竭。

    下燕村的靈氣之所以沒有被吸走,不是因為養妖訣,而是因為大青石。大青石和地脈有著卓越的親和力,它鎮守在下燕村,緊緊鎖住地脈中的靈氣,就像是關閉了通往其他地方的主閥門,把靈氣都積存了起來。

    大青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可以鎖住靈氣,按照常理來說,妖怪要達到第七階“若織網”的程度,才能夠鎮守地脈,獨霸靈氣。

    或許,這是石頭一類的妖怪獨有的天賦?

    這些還要求證,但是子柏風已經現了,就算是自己想盡辦法,熬過了這個冬天,若是不改變這種靈氣被抽走的狀況,來年還是顆粒無收。

    或許不會完全顆粒無收,畢竟靈氣散失的度比之前慢了許多,多少還是有些收成,但距離溫飽還有很長的距離。

    想要改變這種狀態,就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把這些地方的靈氣也鎮守住。

    可要怎麼做呢?

    修仙的基本知識,子柏風從先生那里得到了,一本神仙傳里面記載了修仙的各種常識。

    但是他的養妖訣,卻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可以參考借鑒的東西,只能他自己去摸索。

    真苦惱啊……

    暫時先不管了,先把眼前的這一劫過去再說吧。

    子柏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訪完村子,回到了下燕村,子柏風就開始著手自己的第一個計劃。

    他記得自己當初學習什麼資本主義萌芽時,書上就說,農民失去了土地,所以不得不去做工人,這才有了資本主義萌芽。

    現在倒不是農民失去了土地,而是土地的存在已經失去了意義,閑在家里,土地也不會變的肥沃起來,所以把勞動力解放出來,讓他們創造價值,再用他們創造的價值,去換取糧食。

    若是平常,這些村民們是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土地的,就算是山中獵戶、玉工,也有一種難言的土地情節。但是現在僅靠土地已經活不下去了,才有可能暫時轉變成工人。

    子柏風召集自己麾下幾大員商議了一下,就召集各村村正、族老前來開會。

    這個過程往日里是需要幾天乃至十幾天的時間的,不過子柏風派了劉列李帶駕著雲舟去接,一天就全接了過來,然後子柏風就宣布了自己的第一個舉措。

    他決定把下燕村當初做了規劃,卻只是停留在紙面上的一些設施真正建設出來。

    第一步,修路。下燕村到蒙城這段路是沒有官道的,道路崎嶇,行走艱難。子柏風自己靠的是雲舟,但蒙城地界里,就只有鳥鼠山附近一帶水脈達,但這些水中也大多是通過量很低的小河,不堪大用。

    修通了下燕村到蒙城官道的這條道路,子柏風緊接著就要進行下一步計劃,在下燕村前方平整出一片空地,建設一個小城鎮。

    這將是一個非常緩慢的過程,子柏風所做的規劃誰看了都要遐想半天,但是做完了美夢,眾人就又紛紛搖頭,說實在是太難。

    是難,而不是不可能,這里面還有子柏風的情分和他往昔所作所為造成的影響力在,若非如此,恐怕大家都要說他是在白日做夢。

    修路不用自己的村民,下燕村接下來還有一場秋播,分外重要,子柏風要求他們開墾更多的田地,種更多的莊稼,這樣來年才能有個好收成。山田貧瘠,而且澆灌不易,往日里村民大多心思不在山田上,而今年村民們嘗到了賣糧食的甜頭,就算是子柏風不說,他們也會多開墾一些。再加上現在有了天河,有了水車,澆灌起來不要太容易,工作量減少了許多。

    “就算是很難,也必須去做。”子柏風道,“老爺子,每干一份工,給兩份口糧……這個是不是少了點?兩份夠嗎?”

    讓他們干活,怎麼給工錢,子柏風犯了愁,還是老爺子大手一揮,給了一個方針。

    一份工,兩份口糧。簡單來說,每一個干活的人干上一天活,就可以帶走兩人份的口糧。男女老幼都可以來干活,不過男人拿男人的口糧,女人拿女人的口糧,小孩拿小孩的口糧,基本上就是干多少活,拿多少口糧,唯一的區別,是雙份。

    這雙份的口糧不多,卻可以讓干活的人吃飽,還能養活家里的一到兩個人。

    子柏風本來覺得給的少,但是老爺子一算賬他就明白了。這個世界,平均年齡不長,像柱子娘,聽起來似乎挺老了,但事實上才四十多歲,前段時間身體差的時候,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六七十歲的老人,而現在身體好了,干起活來手腳麻利,能頂大半個壯勞力。這個時代,不論男女,喪失勞動力之後,基本上很快就去世了,像老爺子這樣老當益壯的少之又少。假設一家有一到兩個男勞力,一個能勞動的女人,那麼就可以賺到四到六口人的口糧,足夠他們活下去了。

    子柏風把方針政策向村正族老們一說,然後又把他們送回去,讓他們回村去宣揚,接著子柏風就開始準備工程了。

    食宿、監工、工具、賬目,又是一團亂麻。

    那些族老們回村之後好幾天,才斷斷續續有人來了,先來的人不多,一部分人不信,一部分人不願意離開自己的村子,現下都是實在是熬不下去的,抱著試試看的念頭過來了,而且不出子柏風所料,很多人都是拖家帶口——他們怕還沒把糧食送回去,家里的人就餓死了。

    第一批人大概有十來個壯勞力,幾十號人,一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拖家帶口的。子柏風聽說有人來了,騎著踏雪趕過來時,就看到這些人彷徨地蹲在村口,那些小孩們一個個都是大腦袋細脖子,和當初的小石頭差不多。還有幾個尚在襁褓,小臉透著紫色,拼命吸著母親的乳汁,卻什麼也吸不出來。

    其實小石頭也快要十周歲了,若是前世,十歲的孩子都上三年級,個子高的都有一米五六了,小石頭才一米出頭,看起來也就是六七歲的模樣,這都是營養跟不上的原因。而這些孩子和小石頭一比更矮更小,一個個跟非洲難民一樣,子柏風看得淚都快下來了,那個心疼啊,謔謔的。

    啥也別說了,先給點吃的吧。

    子柏風早前找了幾個村婦組了一個後勤隊伍,後勤人員都是子柏風信得過的人,子吳氏、柱子娘、燕老五的幾個兒媳婦,還有老坨子的老婆。這時候把他們召集過來,就在村口支上大鍋,倒進去白花花的糧食,咕嘟咕嘟地煮了起來。香氣撲鼻,那些小孩子都坐不住了,一個個圍上來,盯著鍋里流口水。

    子柏風拉過小石頭,對他耳語了一番,小石頭點點頭跑回去,不多時拿了一些點心回來,分給他們。

    這些點心都是蒙城帶來的,別說小孩子了,這些大人都沒舍得吃過,小孩子們緊緊抓住,猛地啃了幾口就塞進了肚子里,然後又爭搶起來。還有幾個孩子不舍得吃,滴滴答答地甩著口水,拿回到了自己爹媽那里。

    子柏風記住了這幾個孩子,暗暗嘆氣,果然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精米粥好煮好喝,不多時一大鍋粥就煮好了,一人一碗粥,一人一塊咸菜疙瘩,當媽的不舍得吃,小心翼翼喂給自家孩子,拿手指頭沾了米湯,給襁褓里的孩子吮吸。

    壯勞力還有一人一個窩窩頭,也是一個個不舍得吃,先分給了自己的孩子女人。

    不過十分鐘,一大鍋粥就清潔溜溜,久餓的胃不能吃太多東西,子柏風也沒敢多給,吃了這些,這些人的面色就好了許多。小石頭通過一塊糕點確定了自己的權威,來到小孩子們中間,手臂一揮,道︰“走,我帶你們玩去!”

    現在的小石頭,雖然還是黑黑的瘦瘦的,不過身上穿了一件繡花新衣——這個年齡的孩子,穿的衣服大多是大人改小的,富人才能給孩子穿新衣服——又拿了好吃的糕點給眾人,顯然身份不凡,很容易博取別人的信任,像個孩子王一般,前呼後擁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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